她今天可算是揚眉吐氣了。

現在她身邊坐著的,有青樓頭牌,有世家公子,有成名大巫,還有秦國使臣。這麼說來,自己也算個人物了。那不能不適當的發出點聲音。

“秦先生這首詞,充滿了深深的感傷。我聽說先生來自海中的蓬萊國。恕我冒昧的猜一下,莫非先生在蓬萊已經有家室?”這首詞是蘇軾悼念亡妻的作品,茅焦所以有此一問。

“沒有。”沒等秦煜說話,羋素又接過話茬:“我姐夫是孤兒,在家鄉絕沒有家室。我姐姐才是他的夫人。”茅焦聽到這話,對拉攏秦牧更多了幾分把握。

孤兒好。人家找物件都要有車有房,父母雙亡,你天生是個好目標。孤兒無牽無掛,哪裡不是家呢?

雖然你身邊這位大夫人是楚國人,可是你家裡那個二夫人不是我們秦國人嗎?在秦國,你才能找到家的感覺!

茅焦的話勾起了兩位公子的好奇。

這首詞一看就是懷念過世的妻子的。你要是妻子沒死,怎麼寫了這麼一首詞。看秦煜年紀輕輕,斷不可能十年前就死了一個老婆。

那時候他也就十歲左右,就算是蓬萊國的男人也不可能結婚那麼早吧——那還是孩子呢。

“秦先生,你這首詞,又是因何而作呢?”景公子直爽,不懂就問。

沒死媳婦你怎麼寫的出來這樣的絕妙好詞?

“媽的!就你話多。難怪只會作兩隻蝴蝶嗡嗡嗡。”秦煜心裡暗罵一聲。不是我死了老婆,是蘇軾死了老婆。我就是個剽客而已。

可是這話他也沒法說。

景公子的話讓其餘的人也來了興趣。這樣一首好詞,難道不是有感而發嗎?

正在秦煜苦思冥想,怎麼找個合理的解釋時候,青龍突然說話了。

“這首詞,是煜煜寫給我的。前一陣子,我們倆深入雲夢澤,遇到了異獸無數。牧牧九死一生,我差點就沒了命。當時我昏迷很久,煜煜以為我死了。當時煜煜就作了這麼一首詞給我。”這番解釋讓大家似乎明白,又似乎更糊塗了。

羋華和秦煜一起進入雲夢澤,他們都知道。他們只是不知道倆人還遇到異獸,羋華還差點死掉。

看來這兩位也是有點本事的。

可是他們又有點感覺怪異。秦夫人當時都快死了,你怎麼還有心作詞呢。

那你到底是在乎還是不在乎她的小命呀?

青龍看出了大家的疑惑,立刻接著說道:“這是蓬萊國的習俗,遇到大事,必須馬上作詩詞以銘記。是不是,煜煜?”秦煜只能點頭,他能說不是嗎?這是勉強合理的解釋。

眾人紛紛讚歎不已。蓬萊國,果然高階大氣上檔次。你看人家,遇到事不慌,先寫詩詞記錄。

這種優雅的生活態度,完全是老莊才有的境界。

這裡是楚國,而楚國有莊子。

“莊子妻死,惠子吊之,莊子則方箕踞鼓盆而歌。”莊子的妻子去世了,好朋友惠子過來弔喪,到了靈堂一看,只見莊子兩腳伸開坐在地上,正在敲著瓦盆唱歌呢!

秦煜完全達到了莊子的層次,死了老婆先作詞,高人呀!

屈公子大是感慨。秦先生果然不是凡人。

他誠懇的說道:“蓬萊聖地,吾等身不能至,心嚮往之。既然秦先生沒事就作詩作詞,那可否今日為……”說到這裡,他眼光四顧,看到了盼盼,於是接著說道:“為盼盼大家作一首呢?”他的話頓時把所有人的目光引向了鬼雄館的頭牌。

盼盼沒想到這個屈公子會突然這樣做,一時有點慌亂。好在她久經場面,瞬間就平靜了下來。

“秦先生,盼盼蒲柳之姿,可堪先生憐愛?”盼盼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一個絕佳的機會。

之前秦煜的一首詞,金風玉露一相逢,讓李嫣名動都城。

若是今日秦煜能為自己也寫出這麼一首水平相當的,那自己立刻就會成為壽春真正的頭牌。

好機會呀!

她一雙大眼睛頓時充滿了期待,滿是深情的望著秦煜。

“煜煜,寫。”青龍毫不吃醋——反正秦煜也不是她丈夫。

她對人類的文學極端的上癮,就和吸毒了一樣。那優美的文字,讓青龍能進入一個她從來也沒感受過得藝術世界。

能多看一篇是一篇。

“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徵棹,聊共引離尊。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

消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青樓薄倖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秦觀的《滿庭芳》。

盼盼一字一句的念著,唸到最後,不禁痴了。

這是秦觀的得意之作。蘇軾見到此詞後,稱秦觀為“山抹微雲君”。可見這首詞的地位。

秦煜巧妙的借這首詞,點出了自己乃是蓬萊來客的身份——“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

他這個身份必須坐實了,否則肯定會讓人懷疑。

後半闋從寫景轉到寫人,這個人,正是青樓名妓,鬼雄館的頭牌:盼盼。

“消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

一件沒羞沒臊的事,被秦煜描寫的如此雅緻。

最後又點出分別之傷感,從肉體之歡,上升到精神的愛戀。

這樣一首詞,怎麼能不讓盼盼心碎呢。這一首詞,簡直是為她量身定做的。

一個蓬萊才子,拋棄家鄉,不遠萬里來到楚國,只為了脫自己的裙子。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哎呀,他也太流氓了。或者說,太痴情了。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這首詞的藝術感染力太強大,不但感動了一千年後的人,也感動了一千年前的人。

這一刻,魏軒都忘了對秦煜的殺意。

這一刻,茅焦也想不起要把秦煜死活弄回秦國了。

“秦先生,這一首詞,可有名字?”盼盼一臉的虔誠。

“滿庭芳。”

“秦先生,盼盼一生也不會忘記,此時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