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祠堂的人來回稟,小姐乖順,受罰後一直跪著。”

“資清苑那邊也安頓好了,人已歇下了,很安分。”

王叔擱下馮婉君臨走前吩咐下人備的餐食。

只不過,蓮子茶換了蓮子羹。

鬧這麼一出,餐食都冷了,一大桌子只能悉數撤掉。

這麼一鬧肯定食不下咽,便自作主張的喚人做了這蓮子羹,配上好克化的棗泥糕。

清甜敗火,最合適宜不過了。

老爺子拿起湯勺,慢慢的舀了一口,點了點頭。

甘甜易入口,火候掌握得剛剛好。

“差人送一份去祠堂,別讓小妮子餓病了。”

“欸,廚房多做了些,一直溫著呢,您呀,就是口硬心軟。”

王叔吩咐下去,遣人送一份過去祠堂給馮婉君。

“您怎麼看今晚這一出?”老爺子捻起一塊糕點,遞過去給王叔。

王叔沒敢接下糕點,斂起微笑,躬身道:“言多必失。”

“恕你無錯,就當咱倆私底下的體已話。”老爺子笑著放下糕點,捋了捋鬍子。

“您一心為馮家,殫精竭慮幾十年,小的跟您身後也看了幾十年。幾房中,唯有大房少爺可堪擔此大任。只是這偌大的家業交予年少的少爺一口吞下,難免會被外人覬覦,唯有分庭抗禮才放得持久。但老爺,二爺和四爺不明您的苦心,少爺他孝順您,聽您話,卻未必可以一直容那兩位爺一直興風作浪。小姐此次挑明瞭,也是好事,算是給外來的人瞧清楚,咱們還是能拎清楚分寸的,賞罰分明。既下二爺四爺對少爺和小姐的氣,也給周家一個交代。只是委屈了少爺和小姐了。”

“委屈嗎?”

馮老爺子順勢接過王叔遞來的茶盞,清口,挑眉看了看絮絮叨叨的王叔。

王叔攙扶著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站定,視線落到某處看定。

今夜沒有月色,院落裡瞧著蕭條。

王叔偷偷瞧了眼老爺子面上的神色,老爺子看的方向。

是祠堂的方向。

夜已深,進祠堂以後,把手機被外頭的僕從暫時替她收著。

有一點聲響都會特別敞亮,外頭裡有人推門而入,是伺候的僕從。

“小姐,時辰到了,您可以起來了。”她輕柔地攙起馮婉君。

馮婉君跪了許久,膝蓋骨都麻了,起身時踉蹌了一下,被僕從迅雷不及的接住。

她慌了下神,幸好僕從眼疾手快的扶著,穩住了身型:“有勞了。”

僕從順手替她理了理大氅的褶子,然後扶著她漫步走出祠堂。

站在祠堂外,她回頭深深的看了父親牌位一眼。

祠堂大門便被合上了。

門外,王叔攜兩個小廝候著,一位端著食盒,一位端著似是藥油。

恩威並施,老爺子罰也罰了,該做的體面也做足了,孫女餓著傷著他也心疼。

馮婉君接過王叔手裡的湯婆子,暖呼呼的,手被戒尺笞過,暖起來以後癢癢的。

手疼,膝蓋疼,但心更疼。

“伺候好小姐回雲煙臺。”

雲煙臺,是她在馮邸老宅的住處。

小時候她與兄長偶爾會來馮邸小住,故而老爺子專門撥了兩個院落給她與馮潤華,她住雲煙臺,馮潤華住映月廬,倘若有訪客便安排進資清苑。

她接過僕從遞過來的手機,僕從回稟,有電話打進尋她。

她接過看了眼,並未立刻回電。

“好,我知道了。有勞各位了,夜深了,都散了吧。”

手頭上有活計的人,隨著她回住處,其餘人便安排歇息去了。

住處一直都有人專門打理,院落一絲不苟,還是她在時的模樣。

她不喜有太多人在身旁打擾,讓他們把東西擱下,只留一個貼心的候著。

來前,僕從們在院落的池子裡放好了藥浴,是王叔安排的。

在祠堂跪了那麼久,怕她受凍染風寒,特地吩咐了驅寒的藥浴。

她褪下衣袍,小心翼翼的邁進池子。

一池熱湯,暖了她的身子,她靠在池子邊,從旁取了一枚玉簪,把頭髮綰起。

疏了口氣,閉起眸子,假寐。

手機恰逢不合時宜的響起,看了眼來電顯示,她嘖了一聲,抬起手點了接聽。

“你三更半夜不睡覺的嗎?”

“你不也是三更半夜沒睡?”

“那能一樣嗎?我這不是剛忙完,喘口氣嘛。”

“被罰跪了,還這麼口無遮攔?”

馮婉君愕然的睜開了眼:“周應淮,怎麼知道我罰跪祠堂?”

“自然是知道的。”他拿著紅酒杯抿了一口,語氣和平日一樣平緩,但酒杯上倒映著他的模樣,淺淺一層,看得出心情不佳。

“是馮起然那個大嘴巴和你說的吧?”她撅起了嘴,語氣聽得出,委屈滿滿。

周應淮輕嗤了一聲,不以為然:“不然你為什麼這麼快可以放出來?”

她之所以能不夠一個時辰便被放出來,是因為老爺子接到周應淮一通深夜來電。

馮家自知理虧,周家亦不追責,賣他一個人情,何樂而不為。

巧的是,老爺子正想找藉口把孫女弄出來,正好,有人把機會送來。

馮婉君臉不紅心不跳的回道:“當然是因為我姿容俏麗惹人憐愛。”

周應淮對此不予理會,跳過這個話題,他搖著紅酒杯:“欠我的人情現在可以還了。”他把手中醒好的酒一飲而盡:“明日,幫我把舒歲安帶出來。”

“你自已不是可以叫嗎?”她心不在焉的立刻反駁,然後突然醒了醒神。

“你惹她不快?”她像是抓住了周應淮的小尾巴,正想嘲笑一番。

回她的之後一通掛電的忙音。

“什麼人呀!”她生氣的擱下手機,錘了一下水面,濺起水花,手的傷口有點生疼。

她咬牙切齒的喚候著的僕人送來浴袍,去沖洗。

泡澡、卸妝、沐浴這一通下來,已然快凌晨了。

她漱著頭髮,一邊碎碎念,一邊影片電話聯絡舒歲安。

不知道她安寢了沒有,正碎碎念,瞥見右上角的時間,正想按掉。

對面接通了,但黑漆漆一片,只有遠遠一盞明黃的落地燈開著。

這習慣,倒是和周應淮那個傢伙一個樣。

“姐姐,我剛剛找耳機,晚了接聽,不好意思呀。這麼晚,怎麼了嗎?”

軟軟糯糯的聲音從手機傳出,真是個可愛的小傢伙。

“明日,姐姐帶你去馬場,緩緩神,你都學習六天了,歇歇,好不?”

螢幕前的馮婉君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出浴的她面板都是白裡透紅的。

她卸了妝,與白日裡那副美豔入骨相比,此時她清麗無雙,出水芙蓉,更好看了不說,還平添一份嬌俏,加之她那雙媚無邊的眸子,讓人好難生出拒絕之意。

況且,她白日裡還吃了別人的點心,受了別人的好處,又拒了別人,過意不去。

她點頭答應了,馮婉君說上午十點半來接她一起去,兩人客套的聊了幾句,便掛了。

畢竟夜深了,也不好阻了馮婉君歇息。

馮婉君敷上面膜,然後歡快的提著睡裙裙襬,一股腦的扎進拔步床給周應淮回了資訊。

對方回了一句,謝謝。

真敷衍,撇了撇嘴。

明日相約的地方是郊外一個馬場,是周應淮名下的。

剛剛與他那通電話聊完以後,他發過來的一個地址。

僕從端著調好藥膏敲門進來,馮婉君聞到那是特調的,摻著玫瑰花精油替她上藥塗抹傷處。

自已惹惱了小姑娘,還借她名義“行騙”,如果不是欠人情,她才不會做這等子勾當!

點開馮潤華的聊天框,看他的留言。

勾了勾唇,精油是他遣人送過來的。

藥油難聞,從小養得嬌氣,聞到藥油便渾身不舒坦,為此自小家裡的人都防著她磕著碰著,寶貝疙瘩的養著她。

馮起然還是有點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