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發過照片給我,她應該就發了你一個人吧?”

景雅看著陳瀟的臉色,察覺出對方眼裡並沒有厭惡情緒,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我也不曉得,她這是幹啥子嘛!看的我心好慌,又不敢和別人說。哎喲!我一天煩死球了。”

景雅理解他的煩惱,拍拍他的肩膀,說:“沒事沒事,我回頭說說她,我說怎麼最近不見她聯絡我,原來是給你發了訊息。我跟她說了我在你這做事,發圖片我那個老人機收不到。她應該是覺得發給你就相當於發給我了,她這人大大咧咧做事情想不到問題的。”

陳瀟滑動滑鼠,說:“你看看,她發的啥子嘛!我都不曉得咋個回。”

景雅一邊看一邊在心裡把番茄花痛罵了一頓,她真是什麼都敢發呀!什麼你今天看到了太陽沒有,要是沒看到我這裡有。什麼你看今晚上的月亮真美,就是身邊少了人……

這是人正常說的話嗎?還是有人指點她說的?真有人叫她這麼發,景雅非得打他一頓不可。

“哎算了算了,你就當做沒看到。也許……也許是有人故意叫她這麼發的,你別理她就行了。”

景雅猛地想起什麼來,說:“你不是說你有一批電腦裝置需要打包嗎?我幫你吧,要不然今天就發不出去了。”

陳瀟回了一句要得,把電腦一關,帶著景雅打包東西去了。

朱姝垚一天到晚不給她發訊息,倒是一直騷擾陳瀟,這人……怎麼說她才好呢?

景雅心裡一直記著這件事,晚上回去躺在地板上就給番茄花打電話,打了好幾個番茄花沒接。景雅只得發了簡訊過去,問她最近幹了什麼,有時間回個電話之類的。發完簡訊把手機扔在一邊,看著下午列印出來的圖片,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劉衡並未如蕭琢華那般,事無鉅細都向她傾訴,只是將自已感興趣的事情挑揀出來與景雅分享,而唯一的圖片便是這桔梗花。景雅一瞥見這圖片,心便如那柔軟的雲朵般,瞬間塌陷,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感覺,如鯁在喉,難以嚥下,唯有在心底默默品味。恰似一塊堅硬的石頭餅乾,初嘗時平淡無味,細細咀嚼後卻覺滿口香甜,令人回味無窮。

景雅拿出地理書,翻到中國地圖那一頁,按著蕭琢華給的名字來回比較,一千兩百多公里。按照地圖比例,在地理書上少說也有五厘米的距離。五厘米啊,平時看著沒什麼感覺,這麼一比較,倒像一道永遠也無法靠近的閘門。

景雅看著兩個人的位置,嘆了一口氣,把地理書一丟,洗臉刷牙去了。

時光在你來我往中緩緩流淌,景雅和陳瀟的關係愈發好了起來,有時候還可以肆無忌憚地相互打趣。然而,天氣卻如同一頭被激怒的雄獅,越來越熾熱,熾熱得景雅整晚整晚都難以入眠。有好幾次,她都瞥見奶奶像一隻往弓著背的駱駝。趴在窗戶邊,凝視著對面街道上的夜宵店,數著店裡大快朵頤的人,端詳著招牌上那一串串令人垂涎欲滴的名稱和價格,樂此不疲。

景雅說:“要不然我買一臺空調吧?天氣太熱了。”

奶奶卻死活不肯,說:“買什麼空調,這又不是自已的房子,買了空調還要打孔安裝。再說空調不貴嗎?你賺那麼點錢還不如自已存著,等開學了當生活費用。過了暑假天氣就涼快了,開空調要費錢的。”

景雅想想也是,咬咬牙,撐過去算了。

那天下午,景雅正和劉阿姨坐在店裡聊天,陳瀟走過來,說是有東西讓景雅看著讓她出來一下。景雅以為又是番茄花發的什麼照片,心裡泛著嘀咕。上次自已明明和她說了不要隨便發啥圖片和文字,她這是老毛病又犯了?

景雅跟隨著陳瀟來到了店門外,一股熱浪如洶湧的波濤般撲面而來,景雅差點被這股熱浪窒息。走了不久來到一家奶茶店,陳瀟點了兩杯奶茶,帶著景雅坐到座位上,開啟電腦,搗鼓了一陣,把電腦轉過去對著景雅,說:“你看看,拍的咋樣?”

景雅忐忑不安地看了一眼,居然是方苑秋!

景雅一驚,問:“這是……你拍的?”

“哎呀不是我嘛,我這是看QQ空間看到的,你看下面的評論。”

陳瀟把底下的評論一字一句唸了出來:

“你這是在哪拍的?照片拍的真好看。”

“這條是劉衡的,說啥這裡的景色很漂亮,尤其是旁邊那家餐館,裡面的蛋炒飯很好吃。”

“你又出去玩了嗎?在哪裡啊能告訴我嗎?我有時間也去!求求了。”

“這裡我去年來過,就是人有點多,最好是傍晚出去,人少還能看風景,爬到山上拍照尤其絕了!”

“……”

陳瀟輕聲呢喃著,生怕驚醒了評論下方的人。景雅目不轉睛地看著,圖片中的方苑秋宛如一朵盛開的白蓮,溫婉大方,她身著一襲潔白的裙子,如翩翩起舞的仙子,露出腳踝來。腳上那一雙晶瑩剔透的水晶涼鞋,彷彿是鑲嵌在她腳下的璀璨明珠。她手中捧著一捧不知名的花,宛如捧著整個春天,閉著眼,低頭輕嗅,那模樣,恰似在與花仙子低語。

陳瀟唸完所有的評論,說:“你看看好看不?我搜了一下,這個地方是在國外,說是啥美國的一個島上面,景色很漂亮的。你看周邊還有不少的老外,天氣也好。我以後賺了錢,也要帶我媽去這個地方旅遊。”

景雅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緊緊地盯著照片,看著照片裡那個笑顏如花的女生,內心彷彿掀起了驚濤駭浪,久久無法平靜。過了半響才小聲說道:

“可以啊,你這麼努力,幹什麼都會成功的。”

這時候服務員把奶茶拿了過來,陳瀟撕開吸管包裝紙,把吸管插進去慢悠悠喝起來:“哎呀你莫這麼說,我就是個賺小錢的,哪裡比得上他們哦!我就是覺得,站在她的角度,不喜歡我也很正常。畢竟我啥也沒得嘛!我媽老說,什麼人就和什麼人在一起,鍋蓋配鍋蓋,銅鑼配銅鑼。古時候富人娶富人,窮人嫁窮人,門當戶對是很正常的事情。我現在覺得,我和他們的距離太遠了。他們輕而易舉去的地方,我連車票錢都賺不到。”

景雅心中泛起一陣酸楚,不知道是為了陳瀟說的這些話,還是因為自已的緣故。

不錯,那五厘米的間距,豈能等同於一千兩百多公里的長度,那是一道魔咒,深深烙印在一個人的骨髓之中,世世代代都無法擺脫。宛如附骨之蛆,又似漂浮於水面之上、已然腐朽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