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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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番外
在漫長的春日裡,喜歡是靜悄悄的。
溫存而明亮的春光把一切陰霾都照亮,透亮的陽光裡飄浮著細碎的白色光點。秦厭站在轉角,整潔乾淨的白色襯衫,最上面的扣子解開一兩顆,袖口挽到臂彎下,左手插在口袋裡,另一隻手把玩著飯卡。他筆挺地站著,像是挺拔強勁的竹柏,明媚春光為他鍍上金色。
聞盈遠遠地看著,靜靜地聽身邊關係還不錯的同學聊起瑣碎的趣事,偶爾微笑,奉上一些禮貌的回應。她心裡像是有很多小小的蒲公英悄然開放,細細密密的絨球微微舒展,癢癢地撓著,好多心動。
她們說笑著,和他越來越近,她的心砰砰作響,好像每一步都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秦厭忽然轉過身,細碎的陽光照在他身上,彷彿從電視劇裡走出來的主角。
她連呼吸都放輕,砰砰作響的心跳也加快,可她全沒留意。
“這邊。”秦厭揮手,比電視劇裡的男主角更有風範,他一招手,沒有人會忽視他,誰捨得不呼應。
聞盈屏住呼吸,很想假裝他是在對她招手,至少有機會和他再說幾句話。他們之前才一起吃過飯,雖然那是她意外撿漏,可至少那天她的表現還算不壞,應當不會讓他留下惡感,熟人遇見寒暄兩句,這總是沒什麼的吧?
“來了來了!”有人一路小跑從後面衝上來,打斷她的暢想,猶自不知,“幸好我跑得快,不然待會人可多了。”
聞盈的目光落在那人的身上,她記得這個男生姓趙,和秦厭的關係一直還不錯。
她有點失落,但又好像不是那麼失落,本來那些就只是充滿幻想的思緒,落空了多正常。
聞盈看她一眼。
走出很遠,聞盈忽然轉過頭,和稍稍落後半步的同學說話。
他看向聞盈。
聞盈目光慢慢移到籃球場對側,定定地看了兩眼,又挪回來。
“不是吧?”嬌嬌女睜大眼睛,一副受不了她的樣子。
那道很挺拔的身影也和朋友一起從轉角處走出,在不遠不近的後面不急不徐地往前走。
“如果你能記得出門前就帶上飯卡,我們還能更早。”秦厭淡淡地看了男生一眼,忽然偏過頭——猝不及防,就好像真的是緣份安排的隨意轉頭。
她的眼睫不斷顫唞著,可不知道為什麼,在秦厭看過來的一瞬間,她下意識地撇開目光,沉默地垂眸,像是一種沉思。
青春這樣璀璨光亮,為什麼要自己留下陰霾灰暗呢?
“有嗎?我沒注意。”她說,微微勾起唇角,輕快如歌,“那當然是我和你的關係更好啊。”
“吃飯只是吃飯,別想太多。”聞盈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這麼熱的天他們居然還打籃球。”嬌嬌女輕聲嘀咕,無法理解,和聞盈並排打著傘,遠遠地看著路邊的籃球場,“真不怕中暑嗎?”
“中午好。”秦厭仍然和她打招呼,“聞盈,好巧。”
對面的阮甜似乎是忽然發現了她們,抬起手,隔著籃球場朝她們揮了揮手,好像笑得很甜。
聞盈遲疑了一下,很慢很慢地抬手,這動作對她來說似乎有點陌生,她一直都是不太情緒外放的很矜持的女孩子,但她還是學著阮甜的樣子,也輕輕揮了揮手,唇角微微翹了起來。
“正好認識。”秦厭低低地說,言簡意賅。
聞盈抬起頭,目光很敷衍地在他面上掃了一下,也微笑。
誰會喜歡和情敵打交道呢?
聞盈輕輕看了嬌嬌女一眼。
悄悄地、悄悄地,她轉過頭,把傾注在那道身影上的目光偷偷收了回來。
熾夏炎炎,蟬鳴嘈嘈雜雜,翻來覆去炙烤六月的人間。
悶熱的空氣黏在每一寸外露的肌膚,寬大的遮陽傘成為最好的遮蔽,把所有的心事和暗暗留意都藏在傘下。
她只想遠遠看著他,給單調的青春加一點亮色。
嬌嬌女拿胳膊肘捅捅她。
“我有點信了。”嬌嬌女幽幽地說,“你現在和阮甜關係這麼好,怎麼可能喜歡秦厭。”
聞盈也看籃球場。
“這事確實挺有意思的。”她眨了眨眼,對和她說了許多八卦和趣事的同學微笑,“我覺得是蠻好玩的。”
更何況,如果秦厭真的和她說話,她也會不知道能說點什麼的。
越過他們的一瞬間,她聽見背後老趙小聲的調侃,“行啊,現在連高二最漂亮的學妹都和你關係不錯了。”
聞盈沒想和秦厭靠近。
這下不可以假裝看不見,也不能裝聾作啞了。
擦肩而過,他們誰都沒覺得不對。
嬌嬌女眨眨眼。
“好啊你,現在都學會撩妹了!”嬌嬌女捂著心口瞪她,大呼小叫,“被秒到了啊啊,聞盈你要對我負責!”
秦厭也熱,清秀英挺的面容泛著熱意的潮紅,額頭上是細密的汗珠,可即使這樣也有種別樣的風采,獨屬於青春年少的意氣風發。就好像平常掩藏在冷淡矜貴下的另一面,忽然在這一刻悄悄地揭開一角。
“誒,你就真沒點想法?秦厭之前不是還請你吃飯嗎?”
“是是是,知道你對阮甜用情至深感情專一,餘子皆不入眼。”老趙小聲叨叨,不知哪來的痛心疾首,“可惜啊,太可惜了!”
其實……或許事情也不是那麼絕對?
天氣太熱,教室裡的空調是早早開起來了,但年輕軀體裡所潛藏著的充滿青春的溫度在這樣的季節裡無所遁藏,再賣力的空調風也無法吹散。
“怪不得。”嬌嬌女和她一起駐足看了一會,忽然很興奮地“咦”了一聲,“你看那邊,阮甜也在——怪不得秦厭和林州都在呢。”
就算在青春洋溢的校園裡,秦厭也是真的出眾,無端讓人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誰都無法真正靠近他。
聞盈已經走到他們身邊。
燦亮的日光照得人睜不開眼睛,揮汗如雨的人影裡,有一道身影高大挺拔,像是鶴立雞群。
且說且笑,輕快清脆的談笑聲像夏日的序曲,嫋嫋遠去。
籃球場上,秦厭似有所覺地回過頭,刺目耀眼的日光裡,纖細筆挺的背影走過香樟樹蔭遮蔽的石板路,消失在轉角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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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異國的月亮並不會更圓,但他鄉的中秋一定更孤獨。
“本來是想去看看你的,可惜正好和畫展趕上了。”尤女士在電話里語氣閒閒,“一個人在國外過中秋,應該不會哭吧?”
哭當然是不會,但難免有點想家。
雖然有同樣沒回家的同學邀請晚上一起過中秋,但畢竟不熟悉,唯一的聯絡就是講著相同的語言,和他們一起度過象徵團圓的時刻,總覺得怪怪的。
“聞盈,今晚你真不來啊?”有同學問她,和她一起從教室裡往公寓方向走。
“嗯。”她輕輕點點頭,撒了個無傷大雅的小謊,“還有點別的事。”
“那好吧。”同學也不勉強,其實她們也就一起上了一個月的課,並沒有很熟,只是住得比較近。
快到公寓的時候,聞盈聽到包裡的手機輕輕響了一下。
秦厭問她今晚和誰一起過中秋。
聞盈的呼吸被誰攥緊了一點,好像比平時艱難一點,心跳砰砰。
“還沒決定,應該是自己隨便對付一下就好。”她慢慢打字,斟字酌句,放下手機,手都攥得更緊一點。
秦厭很快又回訊息。
“那我來找你?”他問。
聞盈悄悄翹起唇角一點。
“好啊。”她說。
同學走在她身側,偶然瞟見她的聊天介面,隨口問她,“你換聊天背景了?這張底圖還蠻好看的。”
聞盈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
她看著手機上的介面,最上面的聯絡人備註還是最開始的那個,“仕英-學長-秦厭”。
沒有特別關心,沒有特殊備註,淹沒在她的聯絡人裡,平平無奇,只有聊天背景和別人的不一樣,彰顯了一點點特殊。
她小心翼翼地珍藏喜歡,像個無人知曉的秘密。
“……對。”她說,像被窺見了最想隱藏的秘密心事,垂眸,下意識說,“剛換的。”
“挺好看的。”同學隨口說,“和男朋友聊天?”
聞盈抿了抿唇。
“不是,”她輕聲說,“只是一個……普通朋友。”
她們在轉角分別。
聞盈頓住腳步,看著同學的背影消失在轉角。
過了很久,她低下頭,看著手機,遲疑了一會兒,手指輕輕動了動,把所有的聊天背景都換成了相同的底圖。
無人知曉的喜歡,就讓它靜悄悄的。
和秦厭一起回國合作後,距離被迫縮短,好像一伸手就能隨時觸碰。
“沒想到你們竟然湊到一塊去了。”老趙來公司談合作的時候感慨,“我還記得當初你倆認識歸認識,連個微信都沒加,還是我去幫秦厭要的。”
談起青蔥往事,誰不微笑。
“啊,我還記得,當時我看見聞盈給你的備註,什麼仕英學長秦厭,給我看傻了,那叫一個生疏禮貌,我還以為你們很熟呢。”老趙笑,“聞盈現在給他的備註早換了吧?”
可能老趙是最早看出他們確實有點懸而未決的張力在,不過他們都掩藏得太好,兜兜轉轉,這猜測可能也幾度升起又打消,直到他們確實在一起做事才落定,即使他們還沒在一起,仍然有點調侃。
聞盈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點開聯絡人給他看。
“哎喲臥槽,”老趙怪叫,“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牛的。”
秦厭就看著他們,沒有說話,只是很淡地微笑。
和熟人合作有時會省心很多,彼此是打算長期來往的,信任和默契早已建立,只要在關鍵問題上定下基調,後續就會有更高的效率。和老趙商量完,秦厭和聞盈比平時還要輕鬆許多。
“我待會還有點事。”聞盈看了看時間,把手邊的檔案都整理一遍,“待會你把東西帶回去吧?”
她說著,伸手,把東西遞給秦厭。
秦厭正好也在理東西。
他沒有立即說話,只是加快了手頭的速度。
聞盈的手伸在那裡稍微等了一會兒。
“算了。”她說,“我就放在這邊吧,你待會帶上就好了。”
她把東西放在桌上,收回了手。
秦厭手邊的東西剛好整理完畢,伸出手去接,和她在半空中錯過。
他微微怔了一下,偏頭看過去。
他終於伸手,可她已經放下。
“先走啦。”聞盈拿上掛在椅背的薄風衣,挽在小臂上,踩著硬底皮鞋輕巧地走到門邊,背影一如從前般纖細筆直,帶點窈窕嫋娜的弧度,旋開門把手,偏頭看他們了一眼,很輕淡地微笑,“明天見。”
“沒想到你們倆竟然真的在一起了。”後來關係官宣,嬌嬌女第一時間打電話來,她現在已經不是心直口快還有點天真的小女孩了,跟著媽媽在公司實習,和聞盈聯絡得雖然不多,但關係仍然還不錯,“我本來以為你們有點什麼,可後來看著又不像——你那時候看起來就不像是喜歡秦厭的樣子嘛。”
倒是秦厭,當時就又是請客,又是來問聯絡方式,時不時和聞盈打招呼,嬌嬌女看著就覺得有點問題。
可那時候大家又都知道秦厭喜歡阮甜,她就不太確定了。
現在兩個人在一起了,她就可以直說了,“我就知道當時他對你那麼殷勤,一準有別的心思。”
聞盈聽了有點想笑。
很多事情他們誰都沒有對外說,也不方便告訴別人,因此究竟是誰先有別的心思,在別人看起來竟然完全顛倒。
“其實是我先對他有好感的。”她終於承認。
“你們這是雙向奔赴。”嬌嬌女在那頭笑,“這樣多好啊?你們都是那種很冷靜的人,很理智,這麼多年互相磨合,想清楚了、確定了對方是什麼樣的人、自己想要什麼樣的關係,然後才在一起,以後就不會太后悔。”
聞盈握著手機沒有立刻說話。
“其實我也沒有想得很清楚。”她低聲說,“可不試試總不甘心。”
當一段戀愛關係確定後,原本再怎麼熟悉的人,也會發現從前還留著許多心照不宣、自己都沒發現的餘地,壓縮、再壓縮,好像變得更親密。
“我這個名字是我母親取的。”秦厭坐在陽臺上和她閒談。
入夜的風微涼,洗完熱水澡渾身熱意融融,坐在陽臺上有種非常清爽愜意的感覺。
聞盈從浴室裡走出來,理著剛吹乾的頭髮,讓那些有些凌亂的髮絲柔順地垂落在輕滑的睡裙上。她看向秦厭。
“我之前就想問你,”她說,“這個名字聽起來不像是父母會給子女起的。”
“厭”。
誰會給自己的孩子起這樣的名字?
“你可能知道我母親過去的事。”秦厭把手搭在靠椅扶手上,姿態難得放鬆,抬頭看她走過來,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她那段時間精神狀態不太好,她親手放棄了她自己堅持了很多年的事業,忽然之間我們有了很多朝夕相處的時間,但這並不能讓她的心情變好。”
意識到自己可能沒有自己所想的那樣有天賦,憤而放棄自己曾經為之奮鬥的事業,回到冷清的家裡,每天只和保姆打交道,唯一能交流的只有懵懂無知、偶爾還會哭鬧的孩子。
“她開始對我提出更多更嚴格的要求,反正她現在有充足的時間來確保我會盡全力執行。”秦厭說著,頓了一下,“可我總有時候不能達到她的要求,她會很嚴格地懲罰我。”
秦董樂見其成,他也需要一個優秀的孩子。
可誰都沒想到,那時候秦夫人看起來還算正常,可實際的精神狀態相當差,那些管教裡不僅有對孩子的期待和愛,也有很多混亂轉嫁的恨和厭惡。
“直到後來發生了一些比較嚴重的事,他們才意識到不對勁,送我母親去療養,後來才慢慢變好。”他簡明扼要,沒有說那究竟是什麼嚴重的事情導致了這些變化,只是很淡地勾了一下唇角,但沒有什麼笑意。
聞盈伸出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背上,溫熱覆蓋著冰涼。
她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追問,只是安靜地看著他,內斂又溫柔。
“沒事。”秦厭反手握住她的手,反過來安撫她,勾唇輕輕笑了一下,這次總算有點笑意,“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差點都忘了。”
聞盈輕輕撫了撫他的面頰,像是在安慰不安的小貓小狗。
秦厭有點想笑。
其實他還沒有說完,但又猶疑是否應該說下去,不僅是因為過往有太多陰霾,也因為他捉摸不透聞盈究竟是否想聽。
他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麼,聞盈都會很安靜耐心地聽下去,給他反饋和安慰,也絕不會擅自把他的私事說給任何人聽。
可正是她這樣耐心又溫柔,他越是很難確定她恬靜的面容下究竟是些什麼樣的情緒,她想聽嗎?她會不開心嗎?
有時秦厭越想靠近她,就越恐懼靠近,越想在她面前維持那些從前未執著過的精英形象。他希望聞盈看到的是完美的秦厭,他害怕有一天聞盈會發現他並沒有她所想的那麼好。
秦厭低著頭,看著掌心纖細白皙的手,微不可察地苦笑。
明明離得那麼近,有時卻又那麼遠。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一切順利得不可思議,就連秦厭曾有些擔心永遠會挑揀的秦夫人,似乎也對聞盈比較滿意欣賞,並不提出什麼反對意見,其他人更是隻會祝福。
彷彿所有人都看好他們在一起。
不過在這樣的花團錦簇下,偶爾當然也會有一點雜音。
“……那時候我就想,他們倆的關係可真是好啊。”宴會時,有自稱是秦厭熟人的陌生人和聞盈搭訕,半真半假地敘述著那些聞盈未參與的往事,“聞小姐,不瞞你說,在認識你之前,我們都以為最後秦厭會和阮甜在一起的。”
在別人感情正濃時提到前白月光,或多或少總帶了點惡意,這惡意或許並不來自利益或仇恨,只來自莫名。聞盈已習慣這樣的惡意,她甚至不需要分辨。
“是嗎?”她微笑,純屬禮貌,掩蓋了所有不明的情緒,像一尊精緻完美、毫無缺點的雕像,“關於會和秦厭在一起這件事,我自己也有點意外,可見世事確乎無常。不過這似乎也正是莫測人生的一點趣味,是不是?”
她含笑望著對方,安靜而禮貌,目光並不鋒利,但足夠堅定冷靜,是那種讓人看了會意識到她的意志完全無法被別人的言語動搖的眼神。
“聞小姐說得有道理。”對方在她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點頭附和,見好就收,似乎也明白她的不好招惹,很快就找了別的藉口離開。
聞盈望著那人匆匆離開的背影,很淺地笑了一下。
她並不是很生氣,也並不怎麼為那人說的話而感到心酸嫉妒,因為對方所絞盡腦汁暗示的所有事,她都在曾經的歲月裡反反覆覆地想過了很多遍,再深的執念、再痛苦的酸澀,也會淡忘。
她其實也不會被挑撥到,因為如果秦厭是不值得她喜歡的人,這麼多年裡她總會發現,然後決然地遠離,根本走不到今天。她是相信秦厭的。
她現在心情平靜,甚至看著對方遠去的背影,甚至還隱約感受到了那麼一點好笑,她確實笑了一下——對方那麼賣力地想勾起她心裡的酸澀和不滿,可那人完全不知道她和秦厭走到這一步究竟有過多少情緒管理的努力。
可是這短暫的忍俊不禁後,聞盈忽然又不笑了。
很莫名的,她靜靜站在那裡,望著窗外藍天白雲多靜謐,心裡冒出一種奇怪的預感——也許她和秦厭並不能走得很遠。
然而等到下一秒有人找她,呼喚她的名字時,聞盈轉過頭去應答,又很快把這轉瞬即逝的想法忘記了。
結束一段堪稱盛大的戀情並不容易。
為人生的十年畫上句號,更是一種相當漫長的痛楚。
當身邊的社交圈全都知道你和前男友的感情糾葛,當所有人都以為你們是神仙愛情情深意重,當每個人都真心認為你們天造地設彼此般配,那麼分手就變成了一個只有當事人自己可以理解的行為。
“我真是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麼。”聞爸爸大皺起眉,“當初秦氏出了那麼嚴重的問題,人人都想往外面跑,另謀出路,你非要往裡面栽。現在好不容易做出成果、苦盡甘來了,你又要走了。”
在聞爸爸看來,聞盈的選擇實在是太冒險、太冒險了。s市的機會再好,目前也只是個“機會”,到底能不能成功尚未可知,而聞盈如果留在秦氏集團,雖然話語權暫時不可能超過秦厭,但以他們的默契和信任,完全可以攜手創造更大的版圖。
這當然也是認識他們的絕大多數圈內人的想法,聞盈已經聽很多人說了很多遍。
但聞爸爸顯然更難應付一點,因為他不僅是圈內人,而且還是她親爹,可以刨根究底,“你們真不是吵架鬧彆扭了?以後消氣了還會複合吧?”
這也只能是親爹才能這麼問。
聞盈又好氣又好笑。
其實聞爸爸也知道自己問得沒道理,聞盈從小學三年級就再也沒鬧過脾氣,絕不可能做出拿自己的事業鬧彆扭的事。
可這也太突然了。
“秦家那邊就沒說點什麼?秦厭也沒來找你和好?”聞爸爸不死心。
其實聞爸爸也並不是多稀罕女兒和秦厭結婚,但還是那個理由……這也太突然了。
其實是有的。
她目前顯然是秦董和秦夫人最最滿意的兒媳人選,既有能力,還附帶大額股份,再也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了。
聽說她和秦厭分手,秦夫人那麼高傲的人,居然也私下裡偷偷聯絡她,堪稱客氣溫和地請她再好好想想,如果是秦厭做了什麼錯事,她和秦董一定會給她一個交待。
想想其實還有點啼笑皆非。
“我們就是不合適了。”但她既溫和又堅定,無論第幾次詢問她的想法,答案仍然不變,“與其勉強共事,不如相忘於江湖。”
“你得了吧,都和人相濡以沫完了,現在又來相忘於江湖。”聞爸爸嘀嘀咕咕,但他從來沒法改變女兒的主意,當初做不到讓聞盈不去秦氏集團,現在更不可能阻止她離開,只能大搖其頭,嘆氣,“談著談著就膩了,真是和你媽媽一個樣。”
後來阮甜和林州舉行婚禮。
這兩人也能算是聞盈和秦厭的對照組了,同樣是在高中時期相遇,糾糾纏纏分分合合好多年,有過很多矛盾和分歧,但最終彼此還是釋然開解,充滿歡欣和甜蜜地步入婚姻。
聞盈到的時候已有不少賓客入席了。
圈子就這麼大,很多其實都是熟人,或多或少了解她和秦厭的過去,她和秦厭分手的訊息也已經在圈裡迅速傳播,因此不少人看見她入座,難免.流露出一星半點的古怪來,眼神總往鄰桌瞟。
聞盈進來之前就在外面的座位指引表上看見了,阮甜聽說她和秦厭分手,當然要儘量把他們的座位排得遠一點。秦厭坐在鄰桌靠近走廊的側邊,其實還是離得很近,但總算不在一張桌子。
這份來自婚禮主人的體貼聞盈心領。
其實她和秦厭分手後仍然正常來往,畢竟還在一起共事,在聞盈正式離職前,他們仍然要通力合作。
她很平靜地坐下,把所有古怪目光都視而不見。
無論什麼樣的場合,總會存在一些一個勁灌酒的人。阮甜和林州走過來敬酒的時候就被聞盈這桌絆住,嘴巴比誰都會說話,灌酒也能讓人無從拒絕。
其實兩人或多或少也做好心理準備,有些客人身份不低,不好拒絕,人品卻不敢恭維,只怕是要難纏,可一來二去也難以招架。
聞盈微微皺眉。
她原本已經要坐下,想了一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正要端起來,身邊卻忽然伸出一隻手,握著高腳杯,夾在中間。
聞盈微怔,偏過頭看去。
“林州,我敬你。”秦厭站在她身邊,神色淡淡,沒去看之前灌酒的人,彷彿那人並不存在。
他現在執掌秦氏集團,地位和權勢遠遠不是當年被稱為“秦氏太子爺”時能比的,論起身份完全稱得上是全場最高的,給新婚夫婦解圍的意思已很明顯。林州和他碰杯過後,先前灌酒的架勢便悄無聲息地散去了。
聞盈忍不住露出一點笑意。
秦厭本來忍住不多關注她的,但瞥見她唇角微翹,又不自覺目光追逐她打轉。
他問她,“笑什麼?”
聞盈含笑看他一眼。
“就是覺得有點好玩。”她說,“我發現我們倆真的太善良了,居然不約而同想給前情敵解圍。”
前情敵。
秦厭默然。
如果按照他曾經喜歡阮甜來算,那麼阮甜能算是聞盈的情敵,林州當然算是他的情敵。
聞盈說他們不約而同給前情敵解圍,竟然一點錯也沒有。
但秦厭沉默了一會兒。
“這種事我來比較好。”他說,凝視她,“等你去s市,什麼都要從頭開始,總有難的時候,現在不適合得罪人,說不定以後就要遇到。”
“讓我來就好。”他說。
後來幾年裡,聞盈去了s市,秦厭則執掌秦氏集團,彼此的事業有起有落,總體蒸蒸日上,上升的勢頭很猛。從前對他們分手拆夥看好或不看好的人,也漸漸不再提起他們曾經的戀情,把這當作是這圈子裡最常見的分合,他們彼此都是獨立的成功者。
然而少有人知道,每當進入一段不太繁忙的休整期時,秦厭總會買上一張飛往s市的機票,來到s市的中心商圈,漫步在繁華街道上,做一個遊離於匆忙都市節奏之外的旅人。
每次來s市,他都會固定來到一家咖啡廳,靜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什麼也不做,只是長久地凝望窗外馬路對面的摩天高樓,想象著曾經最熟悉的陌生人在裡面工作時的模樣,那種他最熟悉又迷戀的高效專注的嫻靜。
其實他也曾想過,為什麼會和聞盈走到這一步。
明明曾經……她那麼喜歡他。
也許是因為他們相遇的時機不對。
也許是因為他們其實沒那麼合適。
是他的猶豫不決。
是他的舉棋不定。
是每一次想抬起又落下的手。
是每一句想開口又緘默的話。
兜兜轉轉結在一起,成了沒有緣分。
秦厭坐在那裡,不加糖的咖啡苦到心裡也發澀。
時光在這裡匆匆消磨,其實很浪費時間,可即使只是枯坐在這裡,彷彿也有一點安寧。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後排客人低聲聊天,似乎是一對好朋友聊起其中一個人的感情經歷。
“……如果這是一本言情,那他就是偏執深情男二,對女主求而不得。”點評的友人一點也不客氣,“你就是那傻瓜女炮灰,明知道男二心裡有人還跟著他風風雨雨,攔都攔不住。”
被點評的人沒有說話。
友人又說:“好在你比炮灰稍微強點,你跟著他從輝煌到落魄,又重回巔峰,真把他的心搶來了。”
一聲很淡的輕笑。
總像是耳熟。
“可你好不容易苦盡甘來,偏偏又在這節骨眼上說走就走,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友人恨鐵不成鋼,“你說說你,十年青春空負,到頭來你得到什麼了?”
“也許是……”這次被點評的人終於有話可說,聲音溫柔而平和,就像是他無數次午夜夢迴時縈繞在耳邊的聲音,秦厭猛地回過頭。
聞盈就坐在不遠處,卡座後露出的半張臉秀美精緻,唇角微翹,連那種甜美的弧度也與當年無差,於平靜裡有一點小幽默,“雙倍工資,五倍獎金,和秦氏集團10%的股份?”
友人無語,“……你倒是很務實。”
聞盈垂眸。
過了很久,她才終於淺淺地笑了一下。
“對呀。”她說,輕輕的,“我最大的優點,就是足夠務實。”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