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循著聲音摸索著朝方雲春的方向移動,她有些著急地問:“兒呀,娘怎麼聽見媳婦哭了?她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過不習慣咱們這種苦日子,心裡有怨氣是正常的,你可不要因此慢待了她。”

顧博川盯著他娘從衣服裡露出來的傷痕,雙眼通紅,他的胸腔小幅度地震顫,上下牙緊緊咬著,安靜地淚流滿面。

顧博川想打死自已的心都有了,自已這個不孝子,這麼久了,老母親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虐待,他居然都沒發現。

“兒呀,你聽娘說了沒有啊?”老太太抬著頭,乾癟的面板凹陷的雙頰就像打在顧博川臉上的巴掌,生生的疼。

老太太太久沒有吃過飽飯,走了沒幾步就沒力氣了,站在原地喘著氣,嘴裡還不忘說顧博川:“博川,娘不會害你的。你爹死的早,娘也沒本事。你媳婦家是個有本事的,能幫襯你,你可不要犯了糊塗,把好好的一個媳婦給惹了。娘沒本事,只會拖累你,等娘死了,你就輕鬆了。”

顧博川終於忍不住撲通一聲跪在他娘面前,放聲大哭道:“娘……”

方雲春心裡只有兩個字:壞了。

顧博川摟著他娘瘦小乾癟的身子,嚎哭著說“對不起,是兒子不孝”。

老太太也滿臉是淚,愛戀地摸著顧博川的臉,用枯樹枝一般的手給顧博川擦拭臉上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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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雲春拿著布包裹著小盒子到了金玉樓,把首飾盒拿出來開啟,把裡面的和田玉遞給櫃檯裡的掌櫃:“換成銀票。”

掌櫃的驗了貨,把手鐲放回盒子裡,說道:“這手鐲成色不錯,市價八十兩,回收五十兩,合適的話現在就給您拿銀票。”

方雲春沒想到方芸娘隨意發下去人手一個的手鐲比她娘跟她說的價格還貴,比她現在所有的首飾都貴,心裡嫉恨不已。

她要不是實在沒辦法,也捨不得賣掉這個手鐲。

顧博川發了神經,非要跟她和離,任她怎麼哭鬧哀求都不行。和離是不可能和離的,如果現在和離,那方雲春就什麼都沒了。

不止做不了楊小將軍的夫人,再往外嫁也不好找好人家了。她下嫁給顧博川本來就是拉低了自已的身份和地位,那些大戶人家壓根就看不上顧博川這樣什麼都沒有的窮書生,更看不上被窮書生休掉的女人。

如今最好的結局就是讓顧博川改變心意,好好地對她。方雲春已經想好了,只要顧博川能熬出頭,只有她這一個夫人,她也認了,不要求顧博川像上輩子對方芸娘一樣的對她。

想到方芸娘,方雲春恨的牙根癢癢。這個小賤蹄子,也不知道用的什麼妖法,慣會哄男人的,一個兩個的都把她當個寶。

方雲春收好銀票準備回家,路過錢莊的時候,心裡又有些犯嘀咕。

「萬一他只是想以和離為藉口,實際上就是想要點錢,五十兩會不會太多了?他這麼窮,跟我和離他也沒有能力再娶一個媳婦。而且他老孃也很堅決的反對,他不聽我的,還能不聽他孃的話嗎?」

方雲春越想越是這麼個理,站在錢莊外腳步就走不動了。猶豫幾秒就下定決心,還是把這五十兩換成碎銀,大頭還是得自已留著,用小頭哄哄顧博川得了。

方雲春在錢莊給自已存了四十兩,拿著十個一兩的碎銀往家走。

顧博川在收拾自已的屋子,這院裡能住人的屋子就三間,最左邊的一間用來存放不能淋雨的雜物,也當顧博川的書房。中間那間現在是方雲春在住,最右邊一間是最小的,目前是顧博川他娘在住。

顧博川將雜物全都搬到了院子裡,方雲春回到家的時候,顧博川還沒搬完。瘦高的個子穿著一件髒兮兮滿是灰塵的髒汙長褂,兩手費力地抬著一個木箱正往外搬。

顧博川他娘屋子裡的東西也全都搬出來了,正在大太陽底下曬著,就連搭建顧博川他娘睡覺的床的石塊和木板也都分卸開,攤在太陽底下曬。

顧博川他娘坐在院子裡搭建的簡易棚子裡,就坐在灶臺旁邊,手裡還拄著那個被方雲春藏起來的柺棍。

老太太看不見,雙手拄著柺杖最上方的把手,衝顧博川的方向說:“兒呀,娘在那屋住的挺好,不用折騰了,別耽誤你念書。”

“沒事,不耽誤。娘你坐著,一會兒就收拾好了。”顧博川手裡活不停,隨口對他娘說道。

方雲春“吱呀呀”開啟籬笆門走了進來,顧博川連頭都沒抬。

“兒呀,是誰來了?”

老太太對方雲春的腳步聲分外的敏感,乍一聽到都會本能抖三抖。若不是方雲春心虛,放輕了腳步,做賊似的走路,老太太也不至於還得問顧博川。

顧博川冷冷地說:“不相干的人。”

方雲春尷尬笑笑,也不敢往顧博川跟前走,想了想還是從老太太這邊迂迴下手。

方雲春“呵呵”兩聲,伸著胳膊往老太太跟前走,作勢要去扶她:“娘,是我呀。”

她一開口,老太太身子猛地打了個顫,害怕的一下子站了起來,本能地往後躲,一下子就撞靠在灶火上,把顧博川洗好放在灶臺邊的碗筷嘩啦啦撞倒了地上。

顧博川趕緊出聲:“娘,我在!”說著話快步走過去將他老孃扶在懷裡,用一種想殺人的目光瞪著方雲春。

方雲春被顧博川的目光嚇到,也不敢往前走了,心裡罵著“老不死的盡會壞事”,臉上卻做出一副關切的表情,關心道:“娘這是怎麼了?可是身子虛站不穩?”

顧博川他娘抓著顧博川的手,穩了穩心神,超著方雲春的方向強扯出一抹笑,小聲說道:“老婆子眼瞎,突然聽到媳婦回來,開心。心裡想著站起來迎接,腿腳不爭氣沒站穩。媳婦你別介意,娘老了,活不了多少時日了,往後啊,日子還得靠你和博川兩個人過。”

顧博川聽不下去了,沉聲開口道:“娘,別說了。”

顧博川他孃的身子從剛才就一直在發抖,手也嚇的冰涼。

顧博川只覺心如刀絞,恨自已沒有早點發現這個蛇蠍女人的惡毒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