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芸孃的頭壓的很低,幾乎要貼到楊正恩後背上了。從楊安的高度,只能看見她通紅的額頭和明顯越來越粉的耳朵和脖頸。

楊安的心情在瞬間變好,就像他剛才突然出現的心情變壞一樣,來的莫名其妙。他勾著嘴角無聲的笑了起來,方芸娘一動,他又用力將上翹的嘴角往下壓。

「有大哥一個人寵著她就夠她得意的了,若是讓她瞧見我對她的好臉,還不知道往後要飄成什麼樣。」楊安也說不清自已為什麼會這麼在意方芸孃的動靜,僅僅因為她動了一下就趕緊調整表情。他在心裡給自已的反常找好了理由,並深以為意。

方芸娘自楊正恩身後握住了楊正恩的右手,方便楊正恩用力。

楊正恩握緊方芸孃的手,卻捨不得施力,怕把她捏疼。在楊正恩還沒有受傷成了廢人前,他是軍營裡出了名的大力士,他天生神力,十人合力舉不起來的鼎,他憑一已之力便能輕鬆舉起。他是所有人都看好的下一任將軍的人選,他自已也這麼認為。可是老天爺跟他開了個玩笑,將他從人中龍鳳變成了現在這樣離不開人的廢物。

楊正恩其實現在手上沒有多大勁,雖然身子漸漸好轉,手上的力氣也在增加,但是即便他用了全力,也達不到將方芸娘捏到喊疼的程度。

楊正恩的胳膊和手都有些顫抖,方芸娘調整姿勢,用自已肩膀撐在楊正恩右邊肩膀處,左手環住楊正恩的腰讓自已站的更穩,更好的支撐楊正恩的身子,右手緊緊地反握楊正恩的手,跟他一起用力。

楊安緊抿著唇,想上前像往常一樣扶住大哥的肩膀,又覺得自已有些多餘。不知何時起,方芸娘已經和大哥配合的這樣好,那樣瘦小的身板,已經能單憑一已之力穩穩地撐著大哥坐好,輔助大哥施力了。

楊安偏過頭,視線落在床上大哥最常躺的位置上。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方芸娘和大哥建立起了默契,他們兩個好像越來越合拍,兩個人好像有個小圈子,將別的人連他一起被排除在外。

楊安有些不開心,這反反覆覆跳來跳去的心情讓他既陌生又害怕。失控的感覺讓他想起了那漫天的血腥味,他討厭這種感覺,討厭無法掌控的所有事情。

楊安的臉色漸漸黑了下來,他用眼角餘光瞪了一眼方芸娘,心裡有些怪她,如果不是她,自已也不會這樣。

楊正恩出了一頭的汗,好不容易排完便,想著讓楊安扶自已起來,讓方芸娘幫自已擦拭清洗。眼皮剛一抬起,正正好就瞧見了楊安黑著臉瞪方芸娘這一眼。

那眼裡的不悅都要化成實質溢位來了。

楊正恩心裡嘆了口氣,他這個弟弟什麼都好,就是太過依賴自已。誰跟自已近了,他都要擺個臭臉擺出一副不開心的樣子,等著讓自已哄。方芸娘是自已內人,自已跟她親近是避免不了的,也只能讓楊安慢慢適應了。

楊正恩假咳一聲將楊安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瞧著楊安過來換了好臉關切地看過來,楊正恩用眼神示意自已好了。

楊安像往常一樣將楊正恩扶起來,等著方芸娘給大哥收拾好清理乾淨身子,再將大哥抱到床上躺好。

往常方芸娘出去送恭桶時還會跟楊安請示性地說一聲,今天實在是有些太過尷尬。方芸娘頭也不敢抬,在楊安把楊正恩往床上抱的時候,自已端著恭桶就往門口走。說是走,就差跑起來了。

往常都是在門口將恭桶交給等候的婢女,自已在門外淨了手就進去。今天方芸娘開啟門,看也不看婢女,自已親自提著恭桶往放恭桶的屋子走。

微涼的風吹在臉上,將方芸娘臉上的溫度也一併帶走。放下恭桶,又在外面淨了手,回去的路上方芸娘故意放慢了步子,等到臉上溫度下去了,才進了門。

“大哥,你看這事咱們怎麼處理?”

方芸娘剛進去就聽到這麼沒前沒後的一句話,她腳步頓了一下,下意識就認為他們說的是自已的事。

這會兒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方芸娘站在門口猶豫是要過去還是乾脆退出去假裝自已沒聽見。

楊正恩眼尖已經看到了方芸娘,他看出了方芸孃的心思,說道:“進來吧,沒什麼可迴避的,正好聽聽你的意思。”

方芸娘雙手疊在一起,低著頭抬腳走到了床邊,站到了楊正恩旁邊。

楊正恩對楊安說道:“你把現在的情況大致跟她再說一遍。”

“李丞相和方尚書,”楊安眼睛看向方芸娘,“就是你爹,他們兩個人昨夜找了太皇太后說情,今早上朝的時候,一大半文臣也全都在給李香求情,說你爹這個當事人都不追究如何如何的。”

方芸娘早就知道她爹並不看重她和她娘,但是聽到她爹幫著李丞相一起給李香求情,心裡還是疼了一下。原以為已經對她爹足夠失望,已經不抱任何幻想,沒想到心底裡還是對他有所期冀。

娘和自已受了這麼大的罪,爹這樣做著實讓人寒心。

“你娘說到底是尚書府後院的人,這件事若是想繼續追究,就只能從你從咱們將軍府這邊跟他們對。只不過你爹也參與其中,你娘以後也還得回去,看他的臉色過日子。”

方芸娘點了點頭。

楊安繼續說道:“陛下現在氣消了大半,對這件事的態度也沒有昨天那麼堅決了,現在的意思就看咱們雙方想怎麼處理。若是咱們揪著不放,李香也只能在天牢裡待著。”

方芸娘咬著下唇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她當然想讓李香付出代價,想讓所有欺負她孃的人都付出代價。但是現實卻是,她娘依舊得回尚書府,依舊要活在她爹手底下。她爹已經擺明了態度,若是她由著性子對著幹,吃虧的只能是她娘。

方芸娘洩力般的耷拉了雙肩,長嘆口氣,說道:“按他們的意思來吧,我不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