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見張氏

方芸娘坐不住，站在院中等著。她凝神側耳聽著外面的動靜，一開始還能聽到女眷們走動的聲音和低聲交談的嘈雜音，但是慢慢的外面所有聲音都漸漸沒了，似乎女眷全部都進了廂房。

方芸孃的院門也被關上了，她心中著急，卻也沒辦法看到外面的情形。到這裡已經有一會兒了，張氏人還沒有過來，甚至沒有一點張氏的訊息。方芸娘問了嬤嬤幾遍，嬤嬤都說讓她安心等著。

方芸娘遠遠地聽到一聲悠長的鐘聲，然後院門吱呀一聲錯開一條小縫，張氏側身從門縫裡鑽了進來，緊跟著一個小丫鬟也從門縫擠了進來。

院門重新關好，方芸娘驚喜道：“娘！”

張氏臉泛紅光，小跑著迎向方芸娘，兩人雙手交握在一處，互相上上下下地彼此打量。

張氏比之前胖了不少，臉上也有光彩了，素來只有銀釵的腦袋上也戴上了玉石頭釵，走起路來叮叮噹噹的甚是華貴好看。

張氏看著看著眼裡就帶了淚：“我兒瘦了。”

方芸娘噗呲一笑，拉著張氏的手往廂房裡走：“娘呀，我這一身一頭的貴氣你是壓根不看，就瞧著我瘦了是嗎？娘，我在將軍府過得好著呢。”

張氏騰出一隻手，拿著手帕沾眼角的眼淚：“娘能不知道大公子待你如何嗎？娘都跟著沾了光，心底裡我也感激他。”

方芸娘拉著張氏坐下，拍了拍張氏的手，接過張嬤嬤遞過來的茶放到張氏手邊：“娘，我最放心不下你。你在家裡過得還好嗎？嫡母可有為難你？”

張氏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閃過剎那不自然：“沒有人欺負我，我兒現在在將軍府受寵，老爺和夫人對我都好，時常賞些東西下來，還賞了兩個伺候的婆子。”

方芸娘低頭想了片刻，尚書府的婆子都是在尚書府幹了十幾二十年的老人，留下來的都是她爹和主母用的得心應手的人，是他們的心腹。把心腹派到張氏身邊，肯定不會是單純的獎賞那麼簡單。

\"兒呀，娘這次出來，是將軍府專門派人提的。\"張氏臉上都是感激，連拍幾下方芸孃的手背，“你可要好好伺候好大公子。”

方芸娘勾動唇角扯出一個笑，閉上眼點了點頭。

方芸娘又想到了顧博川，倘若她娘在顧博川功成名就後還活著，她應該能把她娘接出來。按著顧博川的性子，他會同意方芸娘把張氏接到狀元府一起生活的。

當顧博川受聖上青睞後，方父對顧博川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甚至私下見面都有些巴結的意思。想必由顧博川提出將張氏接出尚書府，方父也是會同意的。

方芸娘忍不住去想，如果上輩子張氏沒死，他們生活在一起該有多麼的幸福。

如今楊正恩對她很好，卻不可能把她娘接出來接進將軍府裡。方芸娘也不會主動提，她怕某一天恩寵不在，她提的那些不合規矩的要求都會變成一道道索命的繩索。

張氏扯了扯方芸孃的袖子，從自已衣服裡掏出一本薄薄的書塞到了方芸孃的手中。

“這是什麼？”方芸娘詫異，她不識字，她娘也不識字，怎麼突然給了本書。

張氏眼睛不斷往張嬤嬤那邊瞟，歪頭貼近方芸孃的耳朵，超小聲說：“娘當初也不懂，不知道姑娘出嫁前要教這些。還是夫人問我時我才曉得，這書也是夫人給我的，讓我轉交給你，固寵用的。”

屋裡還有外人，張氏話不好說的太直白，單是這幾句話就讓她有些臉熱。張氏將方芸孃的袖子拉下來蓋住方芸娘手中的書：“都是畫，你一看便懂。”

方芸娘低頭，翻看了幾頁，倏地臉就紅了。太直白了，畫的太露骨了，便是方芸娘有一世的經驗，也覺得臉上燙的厲害。

“放好了，回去多學學多練練。夫人說你要是有不明白的就說，她派人專門教你。”

方芸娘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嫡姐可曾回去？”

張氏點點頭：“剛出嫁那會兒經常回去，這個月回去的次數倒是少了。”

“她可曾找過你？”

張氏遲疑一下，猶豫了會兒，依舊點了點頭：“她每回回去都會去找我。”像是急於解釋，張氏的語速不自覺變快，“倒也沒什麼事，就是問問我你的近況，向我打聽打聽你的訊息。”

瞧著張氏的遲疑，方芸娘就知道沒有張氏說的這麼簡單。方雲春是什麼人她最是瞭解，她見不得自已過得好，如今自已以妾室的身份進了楊正恩的後院，卻被特許像正妻一樣回門，肯定會遭來她的嫉恨。她這一世嫁給顧博川，沒有了將軍府少夫人的身份，自然是沒本事找自已的麻煩，但是張氏在尚書府，肯定會拿張氏出氣。

方芸娘現在就希望自已那個攀高踩低的爹，能看在現在楊正恩和顧博川兩人的身份差距上，讓方雲春收斂一些，不要做的太過分。

“小姐出嫁後，變得有些奇怪，總是問我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嗯？”方芸娘來了興致，問道：“什麼奇奇怪怪的問題？”

張氏看著方芸娘，想著應該怎麼說才合適，想了會沒想出來，便乾脆直白說道：“她問我若是你嫁給顧博川，會如何做。”

方芸孃的心臟驟縮了下，密密麻麻的疼痛從心臟泛起，疼遍全身。

她一直壓在心頭的對顧博川的思念猛然掙脫了鎖鏈，嚎叫著衝出牢籠。眼裡瞬間就有了淚，廂房裡面還有張嬤嬤，方芸娘不敢過多的露出情緒，怕讓張嬤嬤看出什麼。方芸娘低著頭，忍著幾近失控的情緒苦笑著說道：“嫡姐是看我過得好，後悔沒有嫁進將軍府。”

方芸孃的聲音顫抖帶著哽咽，張氏和張嬤嬤不知情，只當她是被欺負慣了，心裡害怕和委屈。

張氏將方芸娘攬在懷裡，輕拍方芸孃的後背：“個人有個人的命，我兒受了那麼多苦，也該我兒享享福了。”

方芸娘在張氏的懷裡閉上眼睛，只覺心痛如絞。她哪裡想要享這種福，她就想嫁給顧博川，再跟他續上前緣，恩愛一世。

“顧博川家裡不好，小姐吃不了那個苦，先前經常回來跟夫人要錢貼補，後來被老爺發現了，將她趕了出去，還把夫人管中饋的權利給奪了。現在回來的少了，回來也是吃頓飯，改善改善伙食便走，穿的用的瞧著也都是以前的款式。小姐先前那樣金貴，現在嫁給窮小子，也不知後悔沒有。”

方芸娘調整好了情緒，輕輕開口：“她不會後悔的，現在還不是後悔的時候。”

“是啊，情投意合時，便是吃糠咽菜也是美好的，就怕感情不復以往後，心中會生出怨懟。”

方芸娘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她心中既希望方雲春能真心實意對顧博川，好好對待顧博川他娘。又希望他們兩個感情不好，最好隔三差五的爭吵。想著想著又不忍心顧博川受累，停了思緒，只希望無論如何，顧博川都能平步青雲，好好地活下去。

“不說這些了，娘，說說你最近怎麼樣，爹和主母對你可好？”

張氏笑著點頭，眼角魚尾紋炸開，露出一幅很是知足的神色：“好，對我都好。老爺給我換了院子，安排了丫鬟婆子伺候我的日常起居，院子裡還有單獨的小灶，就連每月的銀錢都漲翻了幾倍。逢年過節的還有額外的賞賜送來，跟咱們以前比，那是天上地下的差別。”

張氏站起身，拽直袖子張開雙臂在方芸娘眼前轉了幾圈，笑眯眯地說道：“你瞧這身衣服好不好看？這可是好料子，是以前陛下賞給老爺的，這月初老爺把料子給了我，專門請了裁縫給我做的衣裳。你瞧這繡花，栩栩如生。”

月初？算來楊安前腳答應她，後腳便去安排了。

“好看，襯得娘愈加漂亮了。”方芸娘真心地誇讚。

張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瞟她一眼似笑似嗔地說道：“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娘這把年紀了，還有什麼漂亮不漂亮的……又不是小姑娘。”

方芸娘接著話頭衝張氏撒嬌，好聽話一句接一句，逗得張氏咯咯直笑，屋裡一片歡聲笑語。

聽著二人聲音漸大，張嬤嬤小聲提醒二人：“主子，佛門淨地，又是祭天，咱們便是高興，也要藏著一點，莫要引來。”

“謝嬤嬤提醒。”

方芸娘真心感謝張嬤嬤，張氏起身走到張嬤嬤跟前，從袖子裡摸出幾顆銀瓜子塞到張嬤嬤手中：“小女不懂事，勞嬤嬤費心了。”

張嬤嬤收了銀瓜子，退到門外守著，關門的時候提醒道：“兩個時辰後所有官眷要一起去善堂用膳，善堂只有官眷能進去，我們這些奴僕只能在廂房守著。出來前大爺囑咐婆子，若是您遇到什麼事，隨著心意來便可，萬事有他，莫要讓人欺負了。”

方芸娘只覺心中發暖，她活了兩輩子，楊正恩是第一個事事都為她考慮的人，方芸娘心裡又是感激又是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