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衢寺

禮部一大早就派車來接了，方芸娘天還未亮就在丫鬟們的伺候下穿上了送過來的華貴衣服。

婆子攙扶著方芸孃的胳膊將她帶到將軍府大門口，楊安穿著軟甲帶著佩劍騎著高頭大馬守在將軍府的階梯之下，瞧見方芸娘過來，他用佩劍挑開馬車車簾，往車廂抬了下下巴，示意方芸娘進去。

方芸娘踩著凳子上了馬車上，提起裙襬進了車廂裡面。車廂裡面鋪著軟墊，中間有個固定在車廂內的桌子，上面擺著瓜果甜點。

楊安收回佩劍，放下車簾，拽著馬繩走到車廂一側：“一會兒到了，張嬤嬤會跟著你。去了安排好的院子，你就在那裡等著，張氏我會派人將她帶過去。”

車廂裡傳過來很輕的一句：“多謝。”

楊安沒再跟方芸娘多說，衝將軍府的侍衛使了個眼色，馬車緩步騎行。而楊安則是策馬往皇宮趕去，他是天子的近身侍衛，要在出發前趕過去。

馬車行駛的速度很慢，車廂裡也很平穩，可能也跟車廂裡墊了軟墊有關係，方芸娘感覺不到一絲晃動。

車簾時不時被風吹開縫隙，外面的街景忽隱忽現。

方芸娘透過外面的街景，能看出是往皇宮的方向走。上一世，她被封為誥命夫人後，皇后曾經專門邀她進宮參加宮宴，那時的她跟顧博川兩人也是這樣坐在馬車裡，兩人在馬車裡手拉著手，搖搖晃晃的往皇宮走去，一直到了皇宮門口，才下了馬車跟著公公步行進入。

馬車離皇宮門口還有段距離時，方芸娘就聽到了此起彼伏的馬噴鼻息的聲音和接連不斷的踢踏聲。

方芸娘透過車簾的縫隙，瞧見皇宮門外已經停了好些馬車，馬車邊上都站著侍從，顯然車廂裡面都有人。就在方芸娘以為她們的馬車也會停下的時候，她乘坐的馬車卻徑直進了皇宮內，一直駛到一處院落門口，才停下。

尖細的男聲畢恭畢敬地響起：“長勝閣到了。”

張嬤嬤掀起了車簾，衝方芸娘垂首道：“主子，到了。”

方芸娘搭著張嬤嬤的手，踩著太監的後背下了馬車，同張嬤嬤一起走進了長勝閣。進了正門，瞧見是個四方的院子，院內有個單獨的小花園，有花有草有樹，瞧著倒是賞心悅目。地面是青石板，也不知是怎麼弄的，青石板上光可照人。院裡粗略掃量，約莫有四五間屋子，屋外就是走廊，走廊上每隔一段距離就立著一個紅漆的柱子，屋簷上描龍畫鳳好不貴氣。

方芸娘左右打量著，張嬤嬤低聲向她講解：“這裡是先皇賜給咱們將軍的院子，滿朝文武裡，只有咱們將軍府有這個特權。您就在這裡等著，一會鑾駕往外走了，會有公公來通知咱們。”

說著話，張嬤嬤就扶著方芸娘進了主屋，屋子裡站著好幾個太監和宮女，全都目不斜視的等著吩咐。

張嬤嬤扶著方芸娘落座，方芸娘鬆開了手，坐在軟榻上打量這間屋子。

屋頂的橫樑都是金色的，各種擺件打眼看過去就知道是好東西。方芸娘站起來在屋子裡走了兩步，張嬤嬤又緊跟過去伸著雙手準備攙扶。

方芸娘擺擺手：“你退下吧，我四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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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芸娘在屋子裡轉了不大一會兒，還沒把屋子裡陳列的擺件一一看完，就有公公來請她了。

長勝閣門外多了一輛相當氣派的馬車，停在方芸娘乘坐的馬車前面。

方芸娘愣了一下，接著便要去馬車邊請安，被張嬤嬤用話攔下來了：“您別去了，裡面沒人。將軍身上有軍務，來不了，幾個公子也都不在這，這車裡是空的。”

方芸娘邁出去的腿收了回來，回頭的時候突然想到，如果楊正恩在，那他現在應該就坐在這輛馬車裡。心裡突然就有些犯酸，不知為何突然開始心疼起了楊正恩。

方芸娘坐回自已的車廂裡，馬車悠悠行駛，方芸娘思緒飄啊飄，不知不覺就飄回了將軍府。

不知道楊正恩現在在做什麼，是在睡覺，還是發呆。

自已不在，也不知道是誰伺候他吃飯，今日楊安午時也回不去，入廁的時候可怎麼辦？楊正恩那個性子，真是讓人不放心啊……

宮門大開，鑼聲響起，一下子讓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拉了過來。

方芸娘也用手指撩開了一點窗簾，側頭向前面看去。只見明黃色的一頂鑾駕在前面緩慢移動，宮門外官員家的馬車排的井井有條，官員跪在兩邊等著龍輦出來，待鑾駕出去後，後面的官員上了自已的馬車，按照官階依次跟在方芸孃的轎子後面，排成一條長龍。

方芸娘雖然好奇鑾駕上到底是什麼樣，但是她的視線受阻，看不到鑾駕的全貌，只能看到明黃色的鑾駕一側和龍輦周圍跟著護衛的人。

方芸娘有些不死心，依舊沒將車窗的簾子放下，想著等到前面轉彎的地方，怎麼也能看上一眼。

上一世，她雖然跟著顧博川跪在街上看著聖駕經過，但是全程沒有抬起頭來看過。朝廷有規矩，但凡平民百姓在聖上出宮時抬頭窺探聖顏，一律視為試圖行刺，殺無赦。

就在方芸娘滿眼期待地等著轉彎窺視聖顏時，鑾駕後側騎馬跟著的一個帶刀侍衛突然狀似不經意地扭頭往方芸娘這邊掃了一眼。

楊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微眯掃了一眼方芸孃的馬車，正巧跟探出半個頭的方芸娘視線撞在一起。楊安一時有些好笑，這個方芸娘，說她膽子大吧，平日裡瞧見了都是一副好像聲音大點就能將她嚇一哆嗦的模樣，說她膽子小吧，這種場合，她都敢撩開車簾明目張膽地窺視聖駕，也不怕被言官看見再惹了麻煩。

楊安本想放慢速度提醒方芸娘注意一下，但是又一想，她本來就是個不受寵的庶女，這些禮儀規矩可能也沒人教過，犯錯也不是有意的。而且看在大哥在她伺候下日漸好轉的情分下，便是行為上有些不合適，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反正不會再帶她來第二次，這次就讓她隨心所欲，由著她開心一回。

楊安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地轉過了頭，輕夾馬腹往前走了走。

方芸娘沒想到楊安竟然離她這樣近，猛一下看到楊安她沒反應過來，怔愣過後趕緊放下了簾子規規矩矩在馬車內坐好，再也不敢往外探頭了。

方芸娘一直都知道楊安不喜歡自已，他看不上自已，楊安的惡意散發的太明顯，方芸娘潛意識裡對他很是忌憚。

方芸娘手指互相絞在一起，思緒紛飛，眼珠不安地亂轉，唯恐剛才往外探頭惹了楊安的不快，作為懲罰不讓她見她娘。

就這麼擔憂著煎熬著坐在車廂裡走到了天衢寺山腳下，鑾駕停了下來，天子和皇后互相攙扶著走了下來。身後跟著的官員們也紛紛下了馬車，跟在天子身後踩著階梯往山上走去。

女眷們坐在馬車裡沒有動，等到官員們都走遠了，馬車才重新開始啟動，跟在天衢寺的僧人後面，從後山小路上去，一路直達天衢寺安排的廂房。

“主子，到了。”張嬤嬤低聲在車廂外說道。

方芸娘起身，簾子已經先一步被掀開，張嬤嬤就等在車廂外面，伸著胳膊等著扶方芸娘下來。

方芸娘下了馬車，先向廂房外面低頭站著的和尚道謝：“多謝師傅引路。”

和尚雙手合十，唸了句阿彌陀佛。

方芸娘抬腳往廂房裡走，快要進院門時，她感受到一道視線，扭頭瞧見不遠處有幾個相跟在一起的官夫人正往她這邊瞧。方芸娘換上笑臉，衝她們福了個禮，這才重新轉頭邁步進院子。

院子不大，有三間廂房，中間的一間大敞著門，一眼就可以瞧見裡面擺著的金身佛像，佛像下香案蒲團木魚佛珠一應俱全。

方芸娘腳步突然頓住，她剛才瞧見的幾位官夫人，面前直接都是廂房，有院子的好像就只有她。方芸娘心中驚訝，自已一個將軍府大公子的妾室住的居然都比其他官夫人好，由此可見將軍府在朝廷裡的地位有多高。

上一世，方芸娘並不關心朝堂之事，等她獲封誥命夫人時，顧博川已然成了文官之首，那時的他在朝堂之上已經是隻手遮天，將軍府也風光不在，見了顧博川也得拱手行禮。所以方芸娘一直覺得將軍府也就是一個比較好的官職，並沒有這麼直觀地感覺到將軍府的權勢有多麼大。

方芸娘又想到了楊正恩，將軍府如此權勢之下，養出楊安那樣的性子是想當然的，他有傲的本錢。可是楊正恩雖然看著挺兇的，但是接觸下來卻是個心軟會為他人考慮的性子，而且也不看重身份的尊卑，由著本心去對待他人。也不知楊正恩這樣的脾性又是如何養出來的，方芸娘心中慶幸，自已進的是楊正恩的院子，跟著楊正恩，即便是日後失寵，只要主母有容人之量，以後的日子想必也不會難過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