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她的,只有青年於深夜中一聲輕微的嘆息。

“還會留一陣子。”他這樣說著,忍不住抬眸去看眼前的少女,籠在袖中的指尖緩緩蜷縮起來,他壓抑著呼吸。

“總要……讓我給你送上新婚……賀禮再走。”

這一走恐怕此生便再難相見了,他想著多留幾日,哪怕只是看看她的冷臉也沒什麼不好的。

藥鋪內燃著凝神靜氣的香料,於香爐中緩緩飄出。少女聞著這清淡的香氣,原本以為自已不會睡沉的,沒想到卻不知不覺中沉沉入睡。

她又開始做夢了。

夢裡,是一個煙雨朦朧的午後,少女指尖拎起裙襬,小跑出來,穿過重重疊疊的迴廊亭臺,來到她心心念唸的郎君面前。

“不是說……”到了近前,腳步微滯,才似乎想起來要裝作矜持一般,她輕咳一聲,“要去青州了嗎?”

那青年眉眼間意氣飛揚,一身紫衫顯得愈發長身玉立,他伸出指尖,攤開,掌心躺著一件物什。

“只是想起,還未曾同你道別。”青年溫聲開口。

少女接過那東西,細細打量,卻見是一枚玉佩。

被雕刻成芙蓉花模樣的淺紫色玉佩,是世間少見的顏色和細細花紋。

她指尖輕輕摩擦幾下,觸手溫涼,是來之不易的珍品。

“這個……給我做什麼?”她眨了眨眼眸,心口微跳,忍不住問道。

卻見青年朝她彎唇一笑,神色間蘊含了一抹溫柔。

“你若收下,便算是……我們兩個的定情信物。”

這話真是猝不及防,少女微微睜圓一雙眼眸,怔怔望向他,指尖的紫玉佩如同燙手山芋一般。

她想還給他,卻到底捨不得,仔細看過青年低垂著望向自已的眉眼,他含著笑意的眼眸認真至極。

她唇瓣蠕動幾下,最終還是抿緊,才低低道:“……給我這個,若是最後你我——”

一語未了,便被青年打斷。

“別說晦氣的話。”

他離開之前,揚起眉眼朝她許下承諾。

“青州地遠,我或許要數月才能回來……不過你放心,你我情意相通,等我一回來,便進宮請旨,讓父皇替你我二人賜下婚約。”

她聽見自已的嗓音,蘊含著一股濃烈的歡喜之意。

“好。”

又是一段舊夢。少女自榻間緩緩驚醒,從前那些甜蜜的過往,如今對她來說都如同凌遲的砒霜,梗在心口,難以下嚥。

她坐起身來,喚連翹端熱水進來。婢女進門時,擱下熱水,卻還拿出一隻錦盒。

她淡淡瞥去一眼,只問道:“哪裡來的?”

連翹遲疑著,將長方形是錦盒擱在她手畔,低聲答言。

“今早一推開門,便在門把手上掛著……有字條。”

少女聞言,垂下眼睫,落於盒蓋上,果真貼著一張字條,上面惜字如金,只有兩個字。

——“賀禮”。

她低垂著的眼睫不由得輕顫起來,伸出指尖將盒子揭開,卻見內裡是一枚簪子。

一枚同她十六歲那年,他送給自已的賀禮很像的玉簪。

由白玉雕刻而成,通身雪白無瑕,花紋繁複清晰,比那個還要美。

她呼吸不覺一顫,指尖將簪子拿起來,細細摩擦幾下,方才低聲開口。

“……三皇子的儀仗,是不是回南國去了?”

聞言,連翹答道:“是今日一早便啟程了。”

想必日後再也不會相見了。她如此說著,心口卻如同破了個洞一般,空空蕩蕩的。

“是不是把窗子開啟了?”少女抬起指尖,輕輕攏住衣領,緩緩道,“怎麼有些冷起來了。”

連翹聞言疑惑道:“沒有呀,今日不算冷的。”

“可是……”她失神地低聲呢喃道,“我覺得好冷。”

“去把窗戶都關上吧……我再睡一覺。”

睡一會……或許再起來時,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