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她便要轉過身去,才邁開腳步,袖角卻被一股力道輕輕攥住。
少女輕頓,輕顫著眼睫轉過頭來,便見青年面色蒼白,一雙霧色洇潤的桃花眼眸安靜地注視著自已,唇瓣輕顫幾下,才低聲開口。
“能不能……”許是擔心會被一口回絕,他這句話說得很是小心翼翼,“帶我一起去呢?”
喬吟從未見到他這個模樣過。
自從二人六七歲時相識,他便是天之驕子,矜貴端方。卻未曾料到,也會有如此低聲下氣地請求自已的時候。
喬吟心口卻像是被一團棉花堵塞住,叫她喘不過氣來。
她起初聽聞是李奉即位,還想著成了天子,對方權勢滔天,必定會萬事如意。
如今一見,卻似乎並非如此。
少女逐字逐句,斟酌著語氣:“陛下是南國的天子,臣民需要……”
一語未了,她忽然間眼前一暗。在未曾反應過來之際,便見青年往前倒去。她連忙伸出指尖攙扶住對方,青年看著挺拔高大,可她一扶方才發覺,他寬大的衣襬底下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瘦骨嶙嶙”了。
少女慌忙攙住他,便見青年面色如紙,他張開唇瓣,似乎想要跟她說些什麼,可卻吐出一口鮮血來。
緋紅色的液體灑落於地面,染紅了一團地毯,看得人心驚肉跳。
“陛下……”喬吟顧不得許多,看著眼前昏迷過去的青年,連忙喚道,“阿奉……阿奉!”
室內瀰漫著一股血腥氣息,伴隨著藥味,混雜起來,叫人聞著便覺不心安。
少女坐在外間,透過影影綽綽的紗幔望了一眼內室榻上安靜躺著的身影,才緩緩蹙起眉尖。
“陛下他……這是怎麼了?”她輕聲問道。
吳太醫是跟隨天子多年的,很瞭解對方的病症,聞言娓娓道來。
“陛下這兩年以來,一直追著娘子的蹤跡四處奔走,有關於娘子你的事情,陛下都要事事親力親為,哪怕耗費許多精力,只隔著紗簾將娘子瞧上一眼,他也甘之如飴。”
少女籠在袖中的指尖緩緩蜷縮起來,她聞言一時呼吸微滯。
卻是想不到,他為自已,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吳太醫接著道:“陛下心力交瘁到了幾乎燈盡油枯的地步,此刻又聽聞娘子要走……自然是急火攻心,一病不起了。”
半晌,少女才聽見自已的嗓音輕輕響起。
“那……要養多久才能康復?”
聞言,吳太醫撩起眼簾,頗無奈地嘆息一聲。
“康復?他這個樣子,能再活一年都算是老天眷顧了。”
“啪嗒——”
室內再度響起碗盞破碎的聲響,少女站起身,伸出指尖撩開些許珠簾,抬眸望進去。
榻前跪著的宮女束手無策,地上已經是被打碎的第五個碗了。
那宮女見她進來,方才低聲懇切道:“奴婢們都喂不進去……喬娘子大德,不如請娘子來喂藥試一試?”
少女不置可否,等緩過神來時,發覺自已已然坐在了榻沿上,她垂下眼睫,安靜地看著青年沉睡中的側臉。
他的確是生得眉眼俊朗,只是如今病中,身形也愈發消瘦,反而增添了幾分病美人的脆弱感。
喬吟只是看著這樣如畫中仙的青年,耳畔便迴響起吳太醫的話來。
“……能再活一年都算是老天眷顧了。”
她心中酸澀難忍,伸手接過碗盞,一勺一勺地喂到青年唇齒之間。
對方似乎因苦澀的藥味而有些抗拒,灰黑色的藥汁自他唇瓣緩緩流下來。
少女捏著羅帕替他擦拭乾淨,復又低聲誘哄。
“陛下……吃了藥才能早些好起來。”
似乎是聽見了想聽見之人的話語,青年這才張開唇瓣,讓她將一勺藥喂入唇間。
少女便如此喂完了一整碗湯藥,待她將空碗遞給宮女,準備起身出來時,袖角卻又被一股力道輕輕攥住。
她垂下眼睫瞥過去,便見青年雖然仍在昏睡之中,攥著她袖角的力道卻不見放鬆,倒像是下意識地依賴。
喬吟便又溫柔地低聲哄著道:“阿奉……把手鬆開,安心休息吧。”
只是那指尖卻不見半分鬆懈,少女想了想,湊近他耳畔,低聲保證。
“我不走……我就在這裡守著你。”
如此話音落下,那力道方才緩緩鬆開,得到想要的承諾,昏睡中的青年眉尖緩緩舒展開來,模糊地答應一聲。
她便如此守在病榻前餵了四五日的湯藥,直到青年的面色稍顯迴轉一些,方才安下些心來。
這日她正在喂藥之際,卻見連翹磨蹭著進了門來,在一旁望著她,欲言又止。
喬吟一心撲在青年身上,抽空問了一聲。
“怎麼了?”
那連翹面色有幾分難看,見四下無人,方才低聲回稟。
“奴婢聽聞……寧德郡主回京來探望陛下了。”
寧德郡主……少女喂藥的指尖微頓,垂下眼睫,一時無言。
她聽聞過這位寧德郡主。是先帝屬意的新帝嫡妻人選,甚至在駕鶴之前先給二人擬訂了婚書,只可惜寧德郡主突發疾病,被去老家養病了。此後風雲突變,這一樁婚事也再無人提起。
只是好歹有過這麼一遭,若說她是回來準備履行婚約的,倒也稱得上一句“名正言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