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朝某個酷熱的六月,山東高密浦家莊的村民浦小山,正陪著他的妹妹浦小珍回她的夫家。小珍,一個典型的農家女子,面板卻出奇的白皙,眉宇間透著一股清秀。她的丈夫,李重,是個勤勞的莊稼漢,住在八十里外鄰縣的李家橋。

那天的太陽,就像一團火球,無情地炙烤著大地。兄妹倆走在無邊無際的高粱地裡,高粱的葉片密集得彷彿連風都穿不過去,空氣悶熱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小珍坐在驢背上,儘管手裡撐著油紙傘,但那股熱氣彷彿能透過傘面,直接灼燒她的肌膚。

終於,他們走出了那片令人窒息的高粱地,眼前出現了一座鎮子,街頭柳樹成蔭,帶來一絲絲涼意。鎮子的一角,一棵百年老樹上,一面酒帘在風中輕輕搖曳,彷彿在向他們招手。浦小山聞到那撲鼻的酒香,疲憊的身體彷彿被注入了新的活力。他轉頭對小珍說:“妹妹,你先騎著驢子去前方三十里鋪村口等我,我去那家酒店喝上三杯,解解乏,馬上就趕來,不會耽誤你的行程。”

小珍雖然有些不情願,但看到哥哥滿臉疲憊,心中又不禁泛起一絲心疼。她點了點頭,輕輕吆喝著驢子,先行離開了。

浦小山走進了那家酒店,涼爽的空氣和濃郁的酒香讓他頓時感到一陣輕鬆。然而,他並沒有意識到,這場簡單的分別,竟會引出接下來的重重迷霧和懸疑……

浦小山走進了酒店,他迫不及待地叫了一壺陳年花雕,還有兩碟熱乎乎的熟菜。由於一路奔波,他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於是開始狼吞虎嚥地吃起來。酒香撲鼻,他一口氣喝了三碗,可能是因為喝得太急,也可能是這陳年花雕的威力太大,他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緊接著,“咕咚”一聲,整個人就倒在了地上。

店家見狀,皺了皺眉,然後叫來幾個夥計,像拖死豬一樣把浦小山抬到了外面的樹蔭下。他們看著浦小山沉沉睡去,也沒有多管閒事,繼續忙著自己的生意。

而此時,浦小珍已經慢慢悠悠地走到了三十里鋪。她左等右等,眼看太陽就要落山了,卻還不見哥哥的身影。她心裡開始焦急起來,埋怨哥哥因為喝酒而耽誤了事情。她知道,從這裡到李家橋還有二三十里地,中間還要淌過一條大河。天黑之前肯定是趕不到了。她一個弱女子,摸黑趕路,萬一遇上壞人可怎麼辦?

她站在路邊,看著天色漸漸暗下來,心裡充滿了無奈和恐懼。她跳下驢子,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焦急地走來走去。最後,她實在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走進村裡去找個地方過夜。

夜色漸濃,浦小珍心急如焚地敲開了一戶人家的門。開門的是一對頭髮花白的老夫婦,姓苗。當浦小珍向他們說明來意後,老夫婦面露難色。原來,他們家境貧寒,家裡只有一間狹小的茅屋,而且只有一張床,實在無法留宿客人。

浦小珍焦急萬分,她苦苦哀求,甚至表示只要能在灶口坐上一宿也行。然而,苗老漢卻堅決地搖了搖頭,彷彿在拒絕一個無法達成的請求。這時,苗老太太心生一計,她告訴浦小珍,附近有個街坊叫保大眼,是個殺豬的,他常年在外工作,很少回家。他的妻子胡粉鼠因為母親生病,已經回家照顧多日。現在家裡沒人,只有一個收生婆丁媽媽在看家。

苗老太太建議浦小珍去保大眼家借宿,或許會有機會。同時,她表示可以幫忙照看浦小珍的驢子。浦小珍聽了,覺得這也是個辦法,於是向苗老太太道了謝,便按照她的指點,走向了保大眼家。

到了保大眼家,浦小珍向丁媽媽說明了情況。丁媽媽是個爽快人,一聽浦小珍的遭遇,便爽快地答應了她借宿的請求。浦小珍感激不已,心中卻也開始湧起一股莫名的疑慮。這個陌生的地方,這個陌生的丁媽媽,究竟會給她帶來怎樣的經歷呢?

昏黃的殘月已悄然升至中天,大概已是二更時分。浦小珍正獨自坐在屋內,突然,院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伴隨著一個男子粗獷的嗓音:“丁媽媽!丁媽媽!我家老婆快生了,快請你過來啊!”

丁媽媽一聽,聲音頗為熟悉,立刻從床上爬了起來,對浦小珍說道:“小娘子,村東頭的阿昌家要生孩子了,我得趕緊過去看看。你先睡吧,記得插上門閂,別怕,我很快就回來。”說完,丁媽媽也沒顧得上點燈,匆忙披上衣服,掩上房門就走了。

丁媽媽踉踉蹌蹌地走在坑坑窪窪的村道上,冷不防一頭撞在一個醉漢身上。抬頭一看,竟是自己的兒子丁茂。

這丁茂,二十多歲的年紀,長得又黑又醜,一臉煙燻黑的大板牙,活像一顆冬瓜腦袋。他平時遊手好閒,不幹正事,因此村裡哪家有女兒都不願嫁給他。今晚,他又不知在哪裡喝得醉醺醺的,跌跌撞撞地回村來。

丁媽媽一見兒子這副模樣,心中一股無名火直往上冒,抬手就是一巴掌。這一巴掌打得丁茂兩眼發直,酒意頓時醒了七八分。丁茂剛要發作,看清了是母親,頓時不敢再囉嗦,只是直勾勾地盯著母親,嘻嘻地笑起來:“娘,你咋啥時候變成個十八歲大姑娘了,穿得這麼花哨?”

丁媽媽這才低頭仔細一看,原來自己慌亂中穿錯了浦小珍的花衣衫。她也不禁啞然失笑,心中卻湧起一股莫名的擔憂。這夜深人靜的時刻,一個陌生的年輕女子獨自留在屋內,而自己的兒子又是個不省心的酒鬼……這一切,似乎都預示著即將到來的夜晚將不會平靜。

丁茂雖是個光棍,但對女人的心思卻瞭如指掌。他死纏爛打地問母親,那件花哨的衣衫究竟是從何而來的。丁媽媽心中有事,哪有閒工夫跟他囉嗦,只簡短地告訴兒子,有個陌生女子來保大眼家借宿。說完,丁媽媽便急匆匆地走了。

丁茂一聽,心中頓時湧起一股難以抑制的慾火。他急忙趕回家中,從床頭破舊的櫃子裡翻出一件東西——迷魂香!這是他往日偷竊時用的玩意兒。他摸黑跑到保大眼家,見院門半開,心頭一喜,便像只耗子一樣悄悄溜到窗下。他用舌尖舔開一個小洞,偷窺屋內。只見床頭閃爍著微弱的油燈光,床前的踏板上還放著一雙女人的繡花鞋。丁茂差點笑出聲來,心中暗喜不已。

丁茂膽子大得包天,他點燃了迷魂香,一股誘人的香氣在夜空中飄散開來。他把香塞進窗洞,等了大約一頓飯的時間,便去推門。出乎意料的是,房門也是虛掩著的。他迫不及待地闖了進去,摸到床邊,猛地吹滅了燈火……

也是事有湊巧,這天晚上三更時分,屠夫保大眼因在鄰村收豬,被莊戶人家留下吃飯喝酒。由於天色已晚,他無法再趕回清河鎮去向老闆交賬,於是決定將豬寄養在村上,自己回家看望老婆。然而,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家中竟然潛入了一個不速之客……

保大眼的妻子胡粉鼠,雖然容貌並不出眾,但她的性格卻十分輕浮,不守婦道。因此,關於她的風言風語時常傳到保大耳的耳朵裡。保大眼雖然是個大字不識的粗漢,只知道賣力氣幹活,但這樣的傳言對他來說畢竟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過去他也曾幾次用心調查,但始終沒有找到任何證據。

這次,保大眼在鄰村收豬後,藉著三分酒氣,腰裡掖著一把一尺多長的殺豬尖刀,決定深夜回家檢驗妻子是否忠誠。他屏息靜氣地走進了村子,心中暗自期待能夠揭開真相。

當保大眼走到自家門口時,發現院門大開,心中頓時一陣緊張。他悄悄潛到窗下,貼牆仔細聆聽。除了床上傳來一個女人的細微鼻息聲外,還有一個野男人的粗重鼾聲。保大眼頓時怒火中燒,不問青紅皂白,便挺著殺豬刀衝進房間。他摸黑撩起蚊帳,舉刀向發出鼾聲的床頭狠狠砍去,只聽一聲慘叫,兩顆人頭齊刷刷地滾落在地。

保大眼見到自己剛剛親手殺死的妻子胡粉鼠和那個陌生的男人,心頭湧起一陣莫名的快意。然而,這股快意很快就被一股寒意所取代。他深知,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他明白,此事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與其日後被抓,不如現在就去官府自首。

於是,他手忙腳亂地拿起一件衣服,將兩顆人頭包裹起來,用繩子緊緊扎住,然後毅然決然地朝著縣城的方向大步走去。

走到半路,保大眼經過丈人胡三薛所在的胡家集。他心想,就這麼去自首未免太過窩囊,畢竟禍根是在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妻子身上。於是,他走到丈人家門口,舉起拳頭狠狠地砸著門,大聲咒罵著丈人養出了這樣一個不知羞恥的女兒。

這時,東方的啟明星已經亮起,院門“吱嘎”一聲開啟,傳出一個女人惡狠狠的罵聲。保大眼瞪大眼睛仔細一看,頓時驚呆了。原來開門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妻子胡粉鼠。

胡粉鼠身材高大,此刻還睡眼朦朧。她定睛一看,也愣住了:“夫君,怎麼是你?”保大眼戰戰兢兢地退縮著,結結巴巴地說:“娘子,你、你該不會是鬼魂吧?”胡粉鼠一聽這話,氣得火冒三丈,露出黃色的牙齒開始罵起來。

保大眼頓時感到手腳冰涼,心中驚恐萬分。他意識到,自己背上的人頭並不是妻子的,妻子也沒有做出那些不軌之事。而是自己一時衝動,錯殺了兩個人。這可不是殺兩頭豬那麼簡單,這是罪不容誅的大事啊!

保大眼是個直腸子的人,此時已經亂了方寸。他把那個鮮血淋漓的包袱往丈人家門前的柳樹下一扔,然後像兔子一樣逃跑了。

就在保大眼離開屋子不久,他家的院子裡又悄悄地閃出一條黑影。那黑影躡手躡腳地潛到院外,接連跌了好幾個跟頭,勉強掙扎著爬起來,隨後朝著與保大眼相反的方向逃跑了。這一切,都籠罩在了一層濃厚的懸疑之中。

這時,四野的公雞開始齊聲打鳴,宣告著新的一天即將開始。然而,對於屠夫保大眼來說,這個清晨卻格外沉重。他因為誤殺兩人,心中充滿了恐慌和不安,兩條腿彷彿被沉重的沙袋束縛,每一步都顯得異常艱難。他磨蹭了半天,才勉強走到村口。

就在這時,他猛地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彷彿有人正在追趕他。保大眼心中一驚,頓時出了一身冷汗。他急中生智,看到路邊有隻大糞坑,便急忙跑過去,扯下褲子裝作解手的樣子,蹲在暗處觀察情況。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保大眼的岳父胡三喜。剛才保大眼和女兒胡粉鼠在院門口爭吵,胡老漢在房裡聽得一清二楚。他急忙點上燭臺出來檢視情況,卻發現院子裡只有女兒一人氣咻咻地在抹眼淚,女婿已經不見了蹤影。而在前面不遠處的柳樹下,卻有一個鮮血淋漓的大包袱。

胡三喜又驚又疑,連忙走過去用燭火一照,發現包袱裡竟是兩顆人頭,一顆男的,一顆女的。他嚇得差點一頭栽倒,大罵女婿豬狗不如,幹了這種喪盡天良之事,還要來陷害丈人家。罵夠了之後,胡三喜卻又想到畢竟是自家女婿,殺人償命,女兒豈不要一輩子守寡?

他四下張望了一下,發現村道上還沒有行人。於是,他吩咐女兒先鏟去門口的血跡,自己則背上血包袱,準備將其拋到荒郊野地去,來個推死人過界。這樣即使日後官府追究下來,也查不到自己和女婿的頭上。

胡三喜氣喘吁吁地揹著兩顆人頭走到村口,由於上了年紀且心中有鬼,他感到體力不支。再加上他眼神不好,即使在大白天也看不清幾尺遠的距離,夜間行路更是困難重重。到了村口,他熟悉這裡有個大糞坑,常年深不見底。於是,他便將背上的血包袱卸下,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亂向坑裡擲去。只聽“轟”的一聲巨響,胡三喜嚇了一跳,連忙轉身就往村裡跑去。

第二天清晨,一個村民匆匆趕往廁所,當他走到糞池旁時,突然看見兩隻慘白慘白的死人腳從糞水中伸出,嚇得他拎起褲子就狂叫起來。這聲尖叫立刻引來了村裡的里正和其他村民。里正見狀,立刻吩咐幾個身強力壯的漢子,將糞池中的死人打撈上來。當他們用清水沖洗掉屍體上的汙物後,驚恐地發現這竟是胡三喜的女婿保大眼。眾人心中一陣驚悸,但事情似乎並沒有就此結束。他們繼續打撈,最終在糞池底部找到了兩顆人頭。

這起血腥大案迅速傳遍了整個縣城,驚動了縣令李坤一。這位李大人並非透過十年苦讀而踏上仕途,而是靠著家中的萬貫家財,出錢捐了個縣令的職位來過官癮。上任後,他本想大撈一筆,將本錢收回。然而,無奈的是,這個縣地處山區,土地貧瘠,油水不足,所以他的政績並不顯著,宦囊也一直羞澀,這讓他感到非常苦惱。

現在,這起血案的發生無疑給他提供了一個機會。他立刻下令全縣戒嚴,展開調查,誓要找出真兇,為死者討回公道。然而,隨著調查的深入,他發現這起案件似乎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背後隱藏的真相,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得多。

這天清晨,李縣令正在縣衙內品茶,忽聞胡家集里正急匆匆來報,稱村裡發生了驚天大案,三條人命慘遭毒手。緊接著,三十里鋪的村民也聯名來報,屠夫保大眼家中竟有兩具無頭屍體,場面駭人聽聞。

李縣令一聽,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激動。他感到,這不僅是一個棘手的案子,更是他大展身手、平步青雲的大好機會。於是,他立刻興沖沖地召集了一班衙役、書辦、仵作等人,前往兩村踏勘現場。

到達現場後,李縣令命仵作將兩顆人頭與無頭屍進行比對。仵作小心翼翼地一試,人頭竟與屍體嚴絲合縫,毫無差錯。接著,他們又發現包裹人頭的衣服乃是三十里鋪收生婆丁媽媽日常所穿。在保大眼家的院牆根處,還搜出了一柄帶血的殺豬尖刀。

李縣令心中已有定數,他將所有有干係的人犯和證人全部拘押到縣衙大堂進行審訊。為了彰顯官威,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每人先賞二十殺威棒。沒用上多少時間,這樁看似撲朔迷離的無頭案,竟被他審得水落石出。

三天後,李縣令迅速撰寫了案情詳文,上報府臺衙門。詳文中詳細描述了他是如何審得浦小珍投宿三十里鋪、苗老夫婦如何描繪借宿情景、丁媽媽如何縱子行奸、屠夫保大眼如何深夜捉姦並斃命的過程。儘管保大眼已死,但現有兇器為證,真兇系他無疑。

對於保大眼緣何死在糞池這一疑點,李縣令冥思苦索,始終找不到合理解釋。於是,他只得在詳文中含糊其辭地寫道:“主兇保大眼夤夜拋顱,不慎失足誤落圊廁,實乃報應也。”

詳文上報後,李縣令心中滿是得意,連夢中都做起了加官晉級的美夢。然而,府臺接到詳文後多日未有一句褒獎之詞下來,這讓李縣令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安。他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夠完美,或是遺漏了什麼重要線索?但無論如何,這樁案子已經告破,他也算是為朝廷立了一功。接下來,他只能靜待府臺的迴音,希望能得到應有的褒獎和提拔。

府臺大人嚴風洲,目光如炬,審閱著李縣令發來的案情詳文。他緊鎖眉頭,花白的鬍鬚在指尖輕輕捋過,似乎在思考著每一個細節。突然,他猛地一拍桌子,筆硯都被震落在地,他厲聲喝道:“這李縣令真是個糊塗官!如此重大的血案,疑點重重,怎能如此草率結案?他竟還厚顏無恥地邀功請賞!”

這番話擲地有聲,讓手下那班師爺門吏一個個如墜五里霧中,心中疑惑不已:這件看似明瞭的案子,究竟哪裡出了破綻?

陰曆六月十九日,三十里鋪的苗老夫婦懷揣著對女兒的思念,踏上了前往李家橋的路。這天恰逢觀音節,李家橋熱鬧非凡,迎神賽會吸引了上萬人的目光。男女老少,身著鮮豔衣裳,摩肩接踵,人頭攢動。苗老夫婦也擠在人堆裡,好奇地觀望著。

高臺上,觀音菩薩莊嚴地站立在蓮花寶座上,由八個大漢抬著。她左手託著羊脂淨瓶,右手執著楊柳枝,神態慈祥。苗老夫婦出神地盯著觀音,突然,他們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老太婆,你看這觀音像誰?”苗老漢低聲問道。

“老頭子,我怎麼覺得這麼像那個來我們家借宿的浦小珍女子?”苗老婆婆皺著眉頭回答。

“你可別看花了眼,那女子不是已經被保大眼一刀剁了頭嗎?”苗老漢有些不敢相信。

“不對,你再仔細看看,那女子臉上有顆美人痣,你瞧觀音臉上也有……”苗老婆婆堅持說道。

兩人心中越發疑惑,於是向當地村民打聽。村民們紛紛表示,這個扮觀音的女子確實叫浦小珍。這一發現讓苗老夫婦驚愕不已,他們開始懷疑整個案子的真相。難道保大眼並沒有殺死浦小珍?那麼真正的兇手又是誰呢?這一切的謎團,彷彿都被一層厚厚的迷霧所籠罩。

苗老夫婦在廟會上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他們無心再繼續觀看,急匆匆地回到了家中。他們把這個意外的發現告訴了村裡的每一個人,引發了軒然大波。人們開始紛紛猜測,既然保大眼那晚殺的不是浦小珍,那麼這個替死鬼又是誰呢?

與此同時,丁媽媽在外出接生的路上偶遇了她的寶貝兒子丁茂。在閒聊中,她無意間將浦小珍投宿的事情洩露給了丁茂。丁茂聽後,心中立刻生出了邪念,決定前往作惡。然而,從丁媽媽洩露訊息到丁茂行動,這段時間並不長,最多也就一頓飯的功夫。那麼,浦小珍是如何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李代桃僵、金蟬脫殼的呢?她怎麼會掐算到丁茂、保大眼等兇人要來加害於她呢?這些問題讓二十里鋪的村民們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安。

而在胡家集,胡三喜老漢的日子也過得異常艱難。他擔心女婿保大眼可能是自己誤殺,但又因為害怕王法的無情,不敢前往官府自首。這一天晌午,門外來了個化緣的和尚,一開口就要化十兩銀子的功德。胡三喜心煩意亂,只給了和尚十枚小錢,打算打發他走。誰知這和尚卻蠻橫地把錢灑在地上,兩腿一盤,索性坐下不走了。胡三喜怒斥和尚,然後把地上的銅錢收了起來。和尚也不生氣,只是冷笑兩聲,說:“施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可別省了幾個小錢,丟了大錢呀!”說完,便掉頭走了。

胡三喜一聽這話,心中頓時警覺起來。他覺得和尚這幾句話裡大有文章,急忙出門去追,可是哪裡還見得到和尚的蹤影?胡三喜心中不禁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感,他知道自己可能已經被捲入了這起離奇的案件中,而接下來,等待他的將是更加驚心動魄的真相。

一個神秘的和尚匆匆跑到縣衙,聲稱要控告胡三喜深夜殺人的罪行。他向縣令李坤一詳細講述了那晚的所見所聞。原來,那夜和尚外出做佛事,放完焰口唸完經後,由於天色已晚,回寺途中經過胡家集時,他遠遠看見胡三喜家的院門敞開著,裡面透出微弱的燭光。他心中感到納悶,便悄悄躲在草叢中觀察。

只見胡三喜揹著一個沉甸甸的大包袱,神色慌張地往村口走去。和尚心中一動,決定尾隨其後。不久後,他親眼目睹了驚人的一幕——胡老漢竟然將包袱狠狠擲入茅坑之中!

李坤一縣令本已對三十里鋪的里正報告的浦小珍未死一事感到頭疼,如今又冒出胡三喜誤殺女婿保大眼的事情,心中愈發不悅。他暗罵鄉民們多事,無端惹出這些麻煩。他深知自己在詳文中疏漏了這兩條重要線索,萬一被府臺大人覺察,恐怕不僅僅是挨訓那麼簡單,甚至可能連頭頂上的花翎官帽都難以保住。

正當李坤一焦頭爛額之際,府臺遣來的役差送來了駁回的詳文。府臺在文中列舉了此案的諸多紕漏和疑點,言辭犀利地指出案件難以成立。他質疑道:“保大眼深夜殺人,尖刀劈下必定會驚動床上之人,引發激烈的格鬥,為何隔壁鄰居沒有聽到一絲格鬥之聲?而且,那刀僅有一尺多長,即使兩人並睡一頭,一刀也難以同時顧及兩頭,難道兩人都是僵臥床上等死嗎?再者,既然殺豬刀被認定為主要兇器,保大眼為何要將其丟棄在眾人目力所及的院牆下?世上豈有如此愚蠢之人?”

最後,府臺嚴大人在駁回的詳文上批註了十六個字:“道聽途說,穿鑿附會;查無實據,駁回重審。”這十六個字如同晴天霹靂,讓李坤一縣令如坐針氈。他深知自己這次遇到了大麻煩,必須想盡一切辦法重新審理此案,找出真相,否則自己的前程堪憂。

李坤一縣令在府臺大人的嚴令下,不得不重新審理這起撲朔迷離的案件。他下令從鄰縣拘捕了浦小珍,試圖透過嚴刑逼供,讓她招出當晚在保大眼家借宿的經過。

浦小珍只是顫抖著述說了那晚的恐怖經歷。她告訴李坤一,自從丁媽媽深夜外出接生後,她獨自一人在那陌生的屋子裡,心中充滿了恐懼。沒過多久,她突然聽到院門“吱”的一聲輕響,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溜了進來。浦小珍的心“卜卜”直跳,她害怕得連忙躲藏到床下。

院外之人輕易地撥開了門閂,闖進了屋內。在昏黃的月色下,浦小珍依稀辨認出來客是個青年女人,那女人在屋裡東摸西找,看起來像是個小偷。後來,浦小珍被一股奇異的香味燻倒,昏睡在床下。當她一覺醒來,才驚恐地發現這屋裡竟然發生了命案。她趁著無人之際,急忙逃離了那座凶宅,連夜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中。由於驚嚇過度,回家後她還生了幾天病。

至於兇手是如何殺人的,浦小珍表示確實一無所知。她所描述的這個在她之後、丁茂之前出現的神秘女賊,成了本案中的一個難解之謎。儘管李坤一縣令請畫工描畫了死者的影象,並張貼於四處的通衢大道上招領,卻始終未見有任何屍親前來認領這具無名女屍。

李坤一縣令緊接著又下令拘捕了胡三喜。出乎意料的是,還未動大刑,胡老漢就全盤招供了。然而,令人費解的是,關押不過兩日,胡三喜突然大喊冤枉,完全推翻了之前的供詞。

他聲淚俱下地辯解道:“我是個瞎子,村裡人都知道,眼睛都快爛沒了,視力極差。怎麼可能在黑夜中準確無誤地擊中蹲在茅坑裡的女婿呢?就算我真的打中了他,怎麼可能連一聲喊叫都沒聽到?這明顯是茅廁裡早就藏著歹徒,趁著女婿不防備先下了毒手。而我,不過是個倒黴的替罪羊罷了。”

胡三喜越說越激動,接著又反咬一口:“那個和尚,明著是化緣,實際上是在敲詐勒索。他所謂的報案,根本就是出於私怨報復我!我們翁婿之間本來無冤無仇,我哪有理由殺死自己的女婿呢?”

這番話句句在理,李坤一縣令聽得目瞪口呆,再次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這個歹徒究竟是誰?他為何深夜躲在廁所裡?這一切似乎又是一個難以解開的謎團……

時隔半年,一條荒涼的村野小道上,出現了兩個身影,一主一僕,緩緩行走。主人身著青衣,頭戴小帽,騎在一匹跛腳的驢子上,神情中透露出無盡的疲憊與悽苦。那些瞭解內情的人一眼就能認出,這正是因辦案不力而新近被彈劾、削去官職的李坤一。

夕陽沉沉地墜向地平線,寒風呼嘯著穿過枯枝,歸巢的烏鴉在枝頭嘶啞地啼叫。李坤一環顧四周,只見一片蒼茫,不知何處才是他的歸宿。他忍不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心中的苦悶與無奈難以言表。

這也難怪他,畢竟這樁案子實在是太過詭異。後來的幾任縣令接手此案,都感到如同燙手山芋,棘手難辦。他們費盡心機,卻始終無法揭開真相的面紗。最終,這些縣令或是被調任他處,或是被撤職查辦,都免不了和李坤一同樣的下場。

這樁看似簡單的血案,實則雲譎波詭,充滿了無盡的謎團。隨著時間的流逝,它最終淪為了千古疑案,令人扼腕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