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都縣的深巷之中,隱藏著一段駭人聽聞的懸案。秀才胡登舉,一個文弱書生,卻在一夜之間遭遇了人生最大的噩夢。他的父母,那兩位慈祥的老人,竟然在睡夢中慘遭毒手,頭顱離奇失蹤。胡登舉被恐懼籠罩,全家上下人心惶惶,彷彿置身於一片陰霾之中。
他鼓起勇氣,帶著滿腔的悲憤和疑惑,匆匆奔向縣衙。恰逢縣主升堂,他便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聲淚俱下地喊冤。他顫抖著雙手,遞上一份狀紙,聲音哽咽地哀求道:“父師在上,門生遭遇飛來橫禍。懇請老父師明察秋毫,速速緝拿兇手。”
書吏接過狀紙,小心翼翼地鋪在公案之上。施公,那位以公正嚴明著稱的縣主,靜靜地審閱著狀紙上的每一個字。狀紙上,胡登舉詳細描述了案發經過:他的父母,曾經的翰林學士,退休後樂善好施,廣結善緣,從未與人結怨。然而,就在某個平靜的夜晚,他們卻在睡夢中被殘忍殺害,頭顱不知所蹤。胡登舉作為家中的獨子,深感愧對雙親,無法繼續在學堂安心求學,因此懇請縣主能夠儘快破案,為他洗清冤屈。
施公看完狀紙後,眉頭緊鎖,心中暗自吃驚。他心想:“深夜潛入宅院,非奸即盜。然而胡翰林夫婦年事已高,卻遭此毒手,且兇手並未竊取財物,反而將人頭帶走,這其中必定有著深仇大恨。”這起無頭懸案讓施公倍感棘手,他沉思了許久,最終決定派遣捕廳四老爺前去驗屍。他安慰胡登舉道:“你只管安心料理後事,本官自有計較。”
胡登舉含淚離開了縣衙,回到家中等待驗屍的訊息。而江都縣的街頭巷尾,也開始流傳起這起駭人聽聞的無頭懸案,讓人心生恐懼,議論紛紛。
施公在堂上吩咐完畢,讓四衙迅速前往胡家驗屍並呈報結果。他將胡登舉的呈詞收入袖中,隨後退堂回到內書房。長隨為他送上茶水,用過飯後,施公取出呈詞,鋪在案上仔細翻閱。他低頭沉思,眉頭緊鎖,顯然覺得此案棘手難解。
施公站起身來,從書架上取出一本名為《拍案驚奇》的古書,想要透過對照書中的故事來尋找破案線索。他一口氣看完了整本書,又取來一本記載海瑞參拿嚴嵩故事的書。然而,看著看著,施公不覺睏倦襲來,放下,趴在書案上沉沉睡去。
在夢中,施公看到牆根下有九隻黃雀點頭搖尾,唧唧喳喳地叫個不停。突然,他又聽到地上傳來哼哼唧唧的豬叫聲,原來是七隻小豬望著他亂叫。施公心中稱奇,正要去細看時,那九隻黃雀突然飛下牆來,與地上的小豬們點頭亂叫。其中一隻小豬站起身來,朝著黃雀拱爪亂叫。突然間,一陣怪風颳起,將小豬和黃雀都裹走了。
施公在夢中驚醒,大叫一聲:“奇怪的事!”旁邊的施安見狀連忙叫醒他。施公醒來後,沉思良久,對施安說:“我方才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九隻黃雀和七隻小豬。你方才可見到什麼異常之物?”施安回答說:“並沒見什麼東西,只有一陣風颳過牆去。”
施公聞言,心中更加疑惑:“這九隻黃雀、七個小豬定有蹊蹺,想來其中必有隱情。”他將書放回書架,前思後想,整夜未眠。他知道,這個案子並非表面上那麼簡單,想要揭開真相,還需細細推敲每一個細節。
直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滿大地,施公才緩緩起身,淨面整衣,準備升堂理事。他吩咐手下敲響梆子,召集眾人齊聚大堂。坐下後,他隨意抽取了一支籤,然後叫來了快頭英公然和張子仁。
兩人走到堂上,規規矩矩地跪下磕頭。施公面色凝重,將昨天夢中的九隻黃雀和七個小豬作為線索,對他們說:“限你們五日之內,找到這九黃和七豬,若有延誤,嚴懲不貸。”說著,將籤遞給了他們。
英公然和張子仁接過籤,心中卻是滿腹疑惑。他們跪爬半步,小心翼翼地詢問:“老爺,小的們斗膽請教,這九黃和七豬,是指人名還是物名?它們現在何處?還請老爺明示,小的們才能去尋訪捉拿。”言罷,他們又磕頭請求。
施公一聽,眉頭緊皺,怒道:“你們兩個無用之才,連九黃和七豬都不知道,還怎麼在本縣應役?分明是在偷閒躲賴,故意翫忽職守!”他一聲令下:“給我拉下去打!”兩邊衙役應聲而動,將兩人按倒在地,每人打了十五大板。
英公然和張子仁疼得齜牙咧嘴,但也不敢多言。他們再次跪下磕頭,請求施公明示。施公見狀,心中更加惱怒,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本縣深知你們二人久慣應役,擅長搪塞推諉。若再敢囉嗦,定加重責!”
兩人無奈,只得站起身來,退下堂去,開始四處訪查九黃和七豬的下落。而施公也退堂回房,一連五日都假裝生病,未曾升堂理事。
到了第六日一早,施公精神煥發地吩咐點鼓升堂。他坐在堂上,衙役們整齊地伺候在一旁。這時,只見一人急匆匆地走到公堂案下,手捧呈詞,口稱:“父師在上,學生胡登舉求見。父母被殺之冤未雪,懇請父師明察秋毫。若遲遲不獲兇手,兇犯逃逸難捉,學生讀書一場,豈不有愧?若父師不為學生伸冤,學生只得另投他處呈冤。屆時,還望父師勿怪!”說完,一躬到底,將呈詞遞上。
施公面帶微笑,安撫道:“賢契不必焦急,本縣已經派人明察暗訪,專捉形跡可疑之人。一旦審得真兇,自然替你伸冤。”胡登舉雖然無奈,但也只好說道:“多謝父臺!望速為學生伸冤,感激不盡!”施公點頭答應:“賢契請回,催呈留下。”胡登舉打躬下堂,心事重重地離開了衙門,回家等待訊息。
施公在堂上陷入了沉思,正打算提審胡家的管家,以尋找線索。就在這時,公差英公然和張子仁匆匆上堂,跪在施公面前,滿臉愁容地稟報:“老爺,小的們四處打探,卻始終沒有找到九黃和七豬這兩個人,懇請老爺寬限幾日。”
施公一聽,心中怒火中燒,他厲聲喝道:“你們兩個廢物!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他命令左右將兩人拉下,每人重打十五大板。板子如雨點般落下,打得兩人哀嚎不止,鮮血順著脊背流下。打完之後,兩人提著褲子,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哀求道:“老爺,求您明示,我們好去捉拿兇犯。”
施公看著兩人狼狽不堪的樣子,心中雖然不忍,但還是硬下心腸說道:“再給你們三天時間,如果還是抓不到兇犯,就提頭來見!”兩人聞言,嚇得渾身篩糠,不停地磕頭,如同雞啄碎米一般。施公擺了擺手,說道:“別廢話了,快去吧!”說完,便退堂進了內室。
可憐英公然和張子仁還在堂下磕頭不止,大聲呼喊道:“老爺,可憐可憐我們吧!”他們的聲音在空曠的縣堂上回蕩,顯得異常淒涼。堂上未散的三班六房之人見狀,個個心生同情,嘆息不已。有人說道:“算了,起來吧!老爺已經進去了,還求誰去?”兩人聞言,抬頭一看,果然不見施公的身影,只得忍氣吞聲地站起來。他們的腿上還帶著棒傷,走起路來搖搖晃晃。旁邊上來四個人,將他們扶下了堂。
回到家中,英公然和張子仁愁悶不已,兩人一邊吃酒一邊商量九黃和七豬的事情。可是無論如何商討,始終無法找到線索。張子仁嘆了口氣說道:“英兄,咱們都把日期給忘了。不如這樣,咱們今晚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假裝成乞丐,在城裡城外日夜巡訪。俗話說得好,不怕事難辦,就怕心不專。”英公然聞言,點了點頭,說道:“既然是辦公事,咱們就得竭盡全力。”兩人吃完酒飯,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英公然和張子仁就急忙換上便裝,一同出門去探尋九黃和七豬的訊息。張子仁提議說:“今天是七月十五日,我記得往年江都縣裡,關外的觀音院寺都會舉辦盛大的廟會。既然我們還沒找到兇犯,何不去關外的蓮花院廟裡碰碰運氣?”英公然點頭贊同:“好主意。”於是,兩人便朝著蓮花院廟的方向走去。
不一會兒,他們便來到了廟門前。只見廟門緊閉,清靜得不像是要舉辦廟會的樣子。兩人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突然看見兩個小沙彌從廟裡走了出來。這兩個小沙彌,大的大約十五六歲,小的十一二歲,長得唇紅齒白,就像小女孩一樣可愛。他們一個拿著掃帚,一個拿著斗箕,嬉笑著走出廟門。英公然和張子仁見狀,連忙讓到一旁。
小沙彌們抬頭看見兩人,見他們衣衫襤褸,便搖頭嘆息道:“你們來得真不是時候!往年這個時候,我們廟裡都會舉辦盂蘭盆會,你們想吃頓齋飯是很容易的。但今年不行了,我們廟裡來了一些人,看起來像是辦喪事的,所以廟會就取消了。”大的小沙彌又說:“既然你們來了,也不能讓你們白跑一趟。如果你們願意幫我們打掃一下院子,我會給你們一些飯菜吃。”
英公然和張子仁一聽,覺得這是個機會,便一個接過掃帚,一個接過斗箕,開始打掃院子。他們一邊掃地,一邊和小沙彌們聊天。英公然問道:“兩位小師父,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做和尚的?你們的師父叫什麼名字呢?”小沙彌們回答道:“我們本來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因為從小身體多病,無奈之下才做了和尚。每天從早到晚都要燒香、掃地、唸經。我們的師父很厲害,他的法號叫九黃僧人。”
小沙彌們說得無心,但英公然和張子仁卻聽得有心。他們心中一動,互相對視了一眼。英公然悄悄向張子仁使了個眼色,示意“九黃”這個名字可能正是他們要找的線索。
這時,一個人從外面挑著一擔菜蔬走進廟裡,裡面還有雞鴨魚肉。英公然見狀,想要進一步瞭解情況,便問道:“兩位小師父,我想請教一下,這裡既然是清淨之地,為什麼要用這些葷腥之物呢?既然不辦廟會,難道是要請客嗎?”小沙彌們見問,便望著大沙彌扯了扯嘴。小沙彌不懂世事,嘴快地說:“窮大哥,聽我告訴你,千萬別告訴別人啊!我們師父真的很厲害,他會使單刀,有飛簷走壁的本領,還結交了很多江湖上的英雄豪傑。今天師父要請客,所以才買了這些雞肉。還有一件事,我們廟裡現在缺燒火的人,如果你們願意來幫忙,那就太好了!”
英公然和張子仁聽了這話,心中暗自歡喜,覺得這正是他們要找的機會。張子仁笑著又問:“你們的師父現在在廟裡嗎?我們能不能進去見見他?如果他能收留我們,那真是感激不盡了。”小沙彌們聽了,低聲說道:“我們家師今天早上進城去了,還沒回廟裡。他現在在城裡的尼姑庵裡。今天是七月十五,尼姑庵要辦廟會、請客演戲,晚上還有煙火表演。那個尼姑庵的女尼是我們師父的乾妹妹,年紀二十多歲,長得非常漂亮。師父幫她買了廟宇,還教她武藝,騎馬搶刀樣樣都會。她的法名叫七珠姑姑,遠近聞名。”
大沙彌在旁聽見小沙彌說這麼多,大喝一聲,罵道:“小禿驢,你又亂說話了!前些天師父打的是誰?你再亂說,小心師父打斷你的腿!”正說著,突然從廟裡走出一個兇眉惡眼、粗壯高大的人,大叫一聲:“大沙彌,後面的哥兒們叫你!”大沙彌答應一聲,急忙跑進廟裡去了。
公然和子仁得知了真相,心中歡喜不已。眼見天色漸晚,兩人便一同離開寺廟,進城去向施公稟報。一見到施公,他們便急忙搶步上前,跪下說道:“老爺,小的們奉命捉拿九黃和七豬,如今在蓮花院內得知,九黃與七珠是幹兄妹,都是蘇州人,九黃先奸後拐將她帶到這裡。”
施公一聽,心中的憂慮頓時煙消雲散,轉為喜悅。他接著問道:“為何他們一個叫九黃,一個叫七豬呢?”二差回答道:“他們的徒弟曾對小的們說過,九黃是因為背後有九個黃豆大小的瘊子而得名;而尼姑七珠則是因為胸前有七個黑痣子。而且,惡僧的廟裡還有十二名盜寇,他們無惡不作。”二差將所知情況一一稟報給施公。
施公聽完,沉思了許久,然後說道:“天色已晚,你二人隨我進城。等天黑後,我們到十字橫街去瞧瞧那個兇僧和淫尼的舉動。”說完,施公便站起身來,二差緊隨其後,跟隨施公進城。
一路上,軍民人等熙熙攘攘,吵吵鬧鬧。施公注意到人們議論紛紛,有的稱讚“縣主比前任好”,有的則批評“耳軟聽信衙役”,還有的稱讚“縣主私訪愛百姓”,甚至有人說“縣主真真清廉”。突然,人群中一人高聲喊道:“你們住口,莫要亂說,小心縣衙的人聽見,你可吃不了兜著走!”
施公在人群中悄悄聽著這些閒話,心中明白,這些議論都是因為他的公案未結而起的。他抬頭望去,只見前方一片燈火輝煌,人聲鼎沸。人們擠來擠去,口中喊著:“到了!到了!”施公知道,他們即將到達那個惡僧和淫尼的藏身之處,一場驚心動魄的捉拿行動即將展開。
施公靜靜地站在熙攘的人群中,目光鎖定在正對觀音庵的那座高臺。臺上裝飾得五彩斑斕,花燈閃爍,猶如繁星點點。中央設有一座法座,上面端坐著一個和尚。他濃眉大眼,滿臉橫肉,頭戴佛冠,身穿紅衣,口中唸唸有詞,雙手合十,擺出一副莊重的樣子。然而,施公卻能從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一絲狡黠。
法座兩旁,坐著眾僧,其中不僅有男僧,還有幾位女僧。她們年紀都在三十歲左右,由於七月天氣炎熱,都剃著光頭,身著偏衫。雖然她們在接音誦經,但施公注意到其中一位女僧,杏眼含春,與那個兇僧眉來眼去,喜笑顏開,還不時地東張西望,賣弄風騷。
施公收回目光,又往臺下一看,只見正中擺著一張高桌,兩旁放著板凳。他數了數,一邊坐著九個尼姑,兩邊共十八位。她們都穿著法衣,光頭無帽,雖然打著法器,口唸佛語,但眼神中卻流露出風騷與妖嬈。她們年紀都在二十歲左右,雖然未施粉黛,但齒白唇紅,面若桃花。她們雖然口中唸唸有詞,但眼神卻四處遊移,顯然並無一絲道心。
施公看罷,心中暗暗點頭:“怪不得能攪亂江都,原來如此。這正位上坐著的,必定是九黃。只是眾尼之中,不知哪一個是七珠。”他細細觀察桌上的尼姑們,突然目光落在一個打鼓鐘的女僧身上。她風姿綽約,較之其他尼姑更顯美貌。施公看後,心中暗道:“難怪能招惹僧俗亂心。”
此時,法器突然連打三陣,天色已近二更。施食放完,許多軍民開始四散離去。施公卻站在原地,目光如炬,繼續觀察著高臺上的動靜。他知道,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施公與兩位公差並肩而立,他低聲囑咐道:“九黃與七珠的底細,我已瞭如指掌。你二人明日暫且不進衙門,再去蓮花院一趟。切記要小心行事,設法從小和尚口中套出真相。務必查明那十二名盜寇的來龍去脈,然後回衙稟報,我們再商量對策,一舉將他們捉拿歸案。”兩位公差點頭答應,隨後施公趁著夜色回到了衙門。
施安早已在房內等候,他迎接施公進屋,幫忙淨面更衣。用完酒飯後,施公便上床休息,養精蓄銳。次日清晨,他起床洗漱,吩咐擊鼓升堂。大堂之上,眾公差整齊排班,施公伸手拔下兩根籤子,點名叫王仁、徐茂上前。兩人應聲而至,跪在堂下。
施公沉聲道:“你二人速去十字街的觀音庵,請七珠尼姑前來。本縣要舉辦吉祥道場,另外還需去城外的蓮花院請九黃和尚前來,本縣有意讓他們僧尼共同登壇。”王仁與徐茂領命,下堂而去。施公又吩咐下去,請振守府前來,並安排馬步三班人役做好預備工作。
王仁與徐茂兩人奉命去請九黃和七珠,他們在路上相遇,便結伴同行。兩人閒談間,不覺已來到觀音庵前。他們一同走進庵內,只見七珠尼姑正在禪堂內打坐。她心中正思念著九黃和尚,忽聽得院內腳步聲響動,心中一驚,忙喊道:“小尼姑,快去看看,是誰在外面走動?”
小尼姑聞聲跑出,一見二人便問:“你們是哪裡來的?怎麼擅自闖進這裡?這可是女僧的居所,豈容你們隨意進出?”兩位公差答道:“我們是縣衙的公差。你快去告訴你們師父,我們奉縣主之命來請七珠姑姑,即刻進衙去辦吉祥道場。”
小尼姑一聽,連忙回到禪房,將公差的話轉告給七珠尼姑。七珠心中疑惑,不解縣主為何會請她辦事。她細想一番,暗忖:“施不全與我並無往來,近日眾家寨主們鬧得沸沸揚揚,不知是不是有什麼風聲?若是不去,他畢竟是一縣之主,我居他治下;若是去,又恐有詐。”她沉吟片刻,心生一計,說道:“有了,我何不如此這般應對他?”
於是她吩咐小尼姑:“叫他們來見我。”小尼姑答應一聲,出去將兩位公差引入禪房。七珠偷眼一看,只見兩位公差穿著普通的官服,相貌兇狠,她心中雖感厭煩,但無奈只得開口問道:“二位公差到此有何貴幹?小尼獻茶。”兩位公差一見七珠尼姑,只覺得她渾身散發出一種妖媚的氣息,頓時神魂顛倒,意馬難收。
人人都說七珠尼姑美貌動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那淫尼與兩位公差簡單寒暄過後,便問起他們的姓名。公差如實相告:“我等二人奉縣主之命,特地前來邀請師太前往縣衙,主持吉祥道場。還請師太賞光,隨我等一同前往。”
說完,其中一位公差便目不轉睛地盯著七珠尼姑,彷彿被她的美貌所迷惑。七珠見狀,心中暗罵:“這兩個公差真是可惡,若不是王法之地,我定讓你們人頭落地。”她心想,施不全突然派人請她,吉凶難料。城內人口眾多,或許有些風吹草動也未可知;但若無事發生,不去又有些不便。
她沉思片刻,心想:“管他什麼吉凶禍福,我總得去一趟看看。就算有什麼變故,外面有九黃哥哥和眾家寨主撐腰,我自己又能飛簷走壁、馬上雙刀,何懼之有?就算惹惱了他們,我馬踏江都,殺他個魂飛膽裂!見就見,怕他何來?”
想到這裡,七珠尼姑便假意帶笑,問道:“二位公差,不知縣主是隻請我一人,還是還請了別人?”徐茂回答道:“還請了北關蓮花院的九黃師父。師太就請隨我們一同前往吧,縣主正在等候。”
七珠尼姑說:“二位公差稍坐片刻,待我更換衣物便一同前往。”公差聽說後滿心歡喜,便在一旁等候。七珠尼姑迅速換了一套新衣服出來,公差聞到她身上散發出的陣陣蘭香,心中更是難耐。他們仔細打量七珠尼姑,只覺得她真是可愛至極,言語難以形容。公差們心中難熬,不住地讚歎,催促道:“快走!”
七珠尼姑出了禪房,叫小尼姑快來關門。小尼姑答應一聲,便去關門。七珠尼姑在前,公差跟著在後,一同出了庵門。徐茂相伴著七珠尼姑前往縣衙,而王仁則出城去請九黃和尚。王仁不敢怠慢,出了北關後便直奔蓮花院。他無心觀賞廟外景色,匆忙地進了角門。正往裡走時,抬頭看見公然和子仁打扮成乞丐的模樣在那裡打掃山門後庭。王仁心中納悶,剛要上前說話,卻見公然擺手示意他不要出聲,子仁則搖頭拋眼示意他小心。二人恐有旁人識破機關走漏訊息。王仁心領神會,連連點頭,往外走去。他暗自慶幸廟內無人瞧見這一切。
三人悄悄地離開了廟宇,來到了一處僻靜的角落,開始各自交換著心中的資訊。王仁首先開口:“我這次奉命前來,主要是請九黃和尚到縣裡去一趟。”公然和子仁聽了,心中不禁一驚,連忙勸道:“老弟,你趕緊回去吧!想要請他,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王仁有些不解,問道:“還請兩位兄長指點迷津,我應該怎麼做才好呢?”公然深吸了一口氣,嚴肅地說道:“賢弟,你有所不知,這九黃和尚可是個兇悍的角色,他單刀雙柺,能在半空中行走,飛躍樓房如同走平地一般。而且他手下還聚集了一大幫強盜,個個都是武藝高強,勇猛無比。”
聽完公然的話,王仁卻並未露出絲毫懼色,反而輕笑了一聲,說道:“英哥,你不必嚇唬我。我在衙門裡混了這麼多年,若是沒有點本事,哪裡敢在這裡混飯吃?今天我一定要把九黃和尚請去。”他接著又說道:“你們就放心吧,我自有辦法讓他答應。”
說完,公然和子仁兩人便站起身來,先進了廟宇。王仁則稍等了一會兒,才邁步走進廟門。他走到院子裡,大聲喊道:“廟裡有人嗎?”不一會兒,從廟裡走出一個僧人,他打量著王仁,問道:“你是誰?來這裡做什麼?”
王仁微微一笑,反問道:“你說我是誰?”僧人笑了笑,說道:“看你的樣子,好像是衙門裡的公差吧?請進來喝杯茶吧。”王仁便跟著僧人走進了廟堂,僧人請他坐下,併為他敬上一杯茶。
王仁喝了口茶,然後說道:“我這次來,是有要事相商。我奉縣主之命,特地來請九黃師父到縣裡去一趟,主持一場吉祥道場。”僧人一聽,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說道:“上差請稍等片刻,我這就去稟報當家的,然後帶你們去見九黃師父。”說完,他便起身穿過幾道門,走進了密室。
在廟中的一處幽深之地,九黃和尚正與十二個響馬把酒言歡,暢談江湖趣事。突然,小僧急匆匆地闖了進來,打破了這歡樂的氣氛。九黃和尚眉頭一皺,瞪著小僧問道:“你不在外面守著,怎麼擅自闖進來了?”
小僧氣喘吁吁地回答道:“師父,外面來了公差,說是縣主請您去辦吉祥道場。”九黃和尚一聽,心中頓時湧起一股不悅,他帶著怒氣說道:“你去回他,就說我稍後出來見他。”
小僧答應著退了出來,對王仁說道:“我師父稍後就出來。”王仁聽後,心中卻暗暗警惕起來。他知道,這個九黃和尚並非善類,自己此行恐怕不會那麼順利。
而九黃和尚這邊,聽完小僧的稟報後,他望著眾寇,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他沉聲說道:“施不全派人來請我,不知是何用意。眾位寨主,我們得好好商議一下,以免中了他的詭計。”
眾寇聞言,紛紛表示不怕,他們認為江都的文武官員都不足為懼。如果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們就可以立刻殺得江都縣天昏地暗。九黃和尚聽了,心中雖然有些安慰,但仍舊保持著警惕。
這時,一個響馬說道:“九哥,你若是擔心,那就帶上兵器防身。我們在這裡打聽訊息,一旦有什麼不對,我們就立刻殺過去。你儘管放心地去見他,隨機應變,見景生情。如果他真的要設壇場,你就唸經。我們以後多走動走動,交個好,又怕何人?”
九黃和尚聽了這番話,心中大悅,覺得甚有道理。他站起身來,決定去見一見這個公差。他歪歪斜斜地走出密室,口中狂言大話:“何人請我念經?九老爺我可不受人的錢!”
王仁看到九黃和尚這副兇惡的模樣,心中暗自警惕。他表面上卻帶著笑意,走上前去施禮道:“大師父好!”九黃和尚雖然有些醉意,但心裡還是明白的。他睜開眼睛,看著王仁問道:“你就是縣衙裡的公差嗎?”
王仁答道:“正是。我奉縣主之命,特來請九老爺法駕進衙去辦吉祥道場。故此才驚動了寶剎。”九黃和尚一聽這話,心中更加不悅。他冷笑道:“豈有此理!江都縣界內除了我九老爺,難道就沒有其他和尚了嗎?莫說施不全請我不去,就是萬歲爺宣我,我不去也是平常的事情。”
王仁一聽這話,心中頓時著急起來。他知道,如果不能說服九黃和尚,自己回去恐怕難以交代。於是,他連忙又說了許多好話,希望能打動九黃和尚的心。
九黃和尚坐在椅子上,聽著王仁的話,心中也在盤算著。他本來是不想去見施不全的,但聽王仁說得如此可憐,又想到還有七珠尼姑一起去,心中便有些動搖。最後,他終於點了點頭,答應去見施不全。
王仁一見九黃和尚應允了,心中大喜,連忙道謝不已。他知道,這次任務終於有了轉機。於是,他帶著九黃和尚出了廟門,一同進城去了。
在深夜的府邸內,施公眉頭緊鎖,正在苦思擒拿九黃和七珠的策略。突然,一名差役急匆匆地進來,跪在施公面前稟報:“啟稟大人,本城守府振大老爺已在衙門前下馬,請大人定奪。”
施公聽後,微微點頭,揮手示意差役退下,並說道:“知道了。”隨後,他急忙起身,走出公座,親自到大堂迎接振公。兩位老爺相見,手挽著手,用滿洲語親切地交談著。
施公關切地問道:“阿哥,近來可好?”振公笑著回答道:“一切都好,多謝阿哥關心。”然而,施公卻心知肚明,此刻並非閒聊之時。他見大堂上人多眼雜,不便直接談論擒拿九黃和七珠的計劃,於是吩咐眾人:“爾等不必散去,本縣與振老爺有話要說,稍後回來辦事。”
眾役答應伺候,施公便與振公一同進入二堂坐下。長隨獻茶後,施公見左右無人,終於開口說出了心中的計劃:“今日特請阿哥駕臨,實有要事相求。近日發生了幾起人命盜案,均與九黃和七珠有關。我已發差請他們到縣衙,以作吉祥道場為由,實則欲擒拿二人。然而,此事需阿哥鼎力相助,方可大事可定。”
振公聽罷,立刻答道:“阿哥放心,此事我必當全力協助。我這就回衙,暗派兵馬,早作預備。”施公聽後,心中感激不已,親自送振公出府。
隨著振公的離去,府邸內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靜。然而,施公卻知道,一場驚心動魄的較量即將上演。他必須小心謹慎,步步為營,才能確保計劃順利實施,將九黃和七珠繩之以法。
正當施公準備退堂之際,突然門外傳來一陣喧鬧聲。只見兩個男子扭打在一起,你推我搡,其中一人臉上青紫一片,另一人的衣服則被扯得破爛不堪。兩人都是普通的布衣打扮,容貌並不出眾,看上去年紀大約在四十歲左右。他們一路扭打著闖進公堂,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嘴裡還不停地嚷嚷著。
施公眉頭一皺,喝道:“爾等無知之徒,既然來告狀,何須如此吵鬧?慢慢說來,若有再敢喧譁者,本縣立即用刑!”兩人一聽,頓時嚇得不敢再高聲叫嚷。
其中一人搶先開口道:“老爺,小人名叫朱有信,是江都本地人。我從小讀書識字,也懂得禮義廉恥。現在靠做點小本生意維持生計。前幾天我去碼頭取貨,路過一家錢鋪時,用九兩八錢銀子換了四塊碎銀。當時掌櫃的還用秤子稱了稱。正好我舅舅經過,我就急忙放下銀子去迎他。等我和舅舅聊完天回來,再想拿那銀子時,那掌櫃的卻不承認了。他昧了我的銀子還想賴賬,所以我只能來告狀,求老爺您給我判個公道。”說完,朱有信便磕頭如搗蒜。
施公又問另一個人:“你是開錢鋪的嗎?”那人連忙磕頭回答道:“小人名叫劉永,是徐州人。我帶著家人來到江都開了這家錢鋪,已經十幾年了,一直以來都是童叟無欺。朱有信來我這裡時,我根本就沒見過他什麼銀子。他這是明擺著訛詐我,還撕破了我的衣服。旁邊的人勸他,他還破口大罵,非要問我要銀子。我根本就不認識他,也不知道他是哪裡人。求老爺您明察秋毫,給我主持公道。如果老爺您不為我們這些老百姓做主的話,只怕會助長那些刁民詐騙的氣焰啊。”劉永說完後也磕頭不止,眼中滿含委屈的淚水。
施公聽完兩人的陳述,眉頭緊鎖,沉思許久。他心中暗想:“這江都的百姓果然狡猾,善於狡辯。此事既無確鑿證據,又該如何查明真相呢?”他反覆權衡,終於下定決心,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對朱有信說道:“朱本信,你可知銀錢乃世間至重之物?你自己不小心丟失了銀兩,本就有罪,又何苦來告狀呢?”朱有信一聽,氣得大叫起來。施公見狀,故意板起面孔,喝道:“退下,稍後再審!”朱有信雖然不滿,但也只能諾諾而退。
接著,施公轉向劉永,問道:“劉永,你當真沒有見過朱有信的銀子嗎?”劉永連忙答道:“小人確實未曾見過朱有信的銀子。若有半點昧心之處,天理難容!”施公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你未曾見過他的銀子,那便罷了。不過,我現在要吩咐你一件事,你若不遵,立刻重重處罰!”
施公示意劉永走近一些,劉永站起身,走到公案旁邊,正要下跪,施公卻擺手示意他站在一旁。然後,施公提起硃筆,對劉永說道:“劉永,伸出手來。”劉永將手伸到公案上,施公在上面寫下了“銀子”二字,然後放下筆,微笑著吩咐道:“劉永,你聽好了:你現在面向外跪在月臺之下,不許東張西望,只須盯著手中的‘銀子’二字。若是這二字有半點磨損,我立刻就讓你賠出銀子,還要重重責罰!”
劉永雖然心中不滿,但也不敢違抗施公的命令,只得含怒走到月臺跪下,緊緊盯著手中的“銀子”二字。施公則悄悄叫來一名衙役,附耳低語了一番,吩咐他快去快回。
衙役領命離開衙門後,施公又看到一位婦人從側門慌張地走了進來。她的頭髮散亂,臉上帶著青腫的痕跡,腳步顯得慌亂不堪。這位婦人看上去約有五十歲左右的年紀,她一進來就大聲呼喊著“青天救命”,聲音中充滿了憤怒和絕望,彷彿瘋了一般。她跑到施公的案桌前,撲通一聲跪下,開始斷斷續續地訴說自己的遭遇,聲音中充滿了悲切和悽慘。
施公見狀,安撫道:“這位婦人,你有什麼冤情?慢慢說來,本縣會為你做主。”婦人聽到施公的話,稍微平復了一下情緒,恭敬地稱呼施公為“老爺”,然後開始訴說自己的遭遇。她聲稱自己的丈夫董六是個無惡不作的人,不僅嫖娼賭博,還對她百般虐待。她請求施公差人將董六捉拿歸案,當堂對質,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施公聽完婦人的訴說,眉頭緊鎖,怒道:“你這婦人,竟然敢告發自己的丈夫!自古以來,妻告夫者都是有罪的。你必須把董六的惡行和你告發他的原因說清楚,否則本縣立刻將你拿下對質!”婦人連忙點頭稱是,並詳細描述了董六的種種惡行。
施公聽完後,沉思片刻,說道:“既然如此,你先下去等候。本縣立刻派人去捉拿董六。”婦人答應一聲,退下等候。施公隨即下令差役前去捉拿董六。
不一會兒,先前派去的差役帶著錢鋪老闆劉永的妻子來到了公堂。這位婦人看上去氣質不俗,舉止得體。施公一見她,便開口問道:“你丈夫欠下本縣的官銀數兩,他叫你前來交還此款。你趕快說說,這筆銀子到底有還是沒有?”
婦人一聽這話,頓時面露不悅之色,說道:“老爺此言差矣!凡事自有家主負責,我丈夫欠下的官銀,自然該由他償還。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裡來的銀子償還呢?何況我乃清白良家之女,閨閣中人,被傳到縣衙來見官見吏,豈不是讓人笑話?若是被鄰居知道了,還以為我敗壞了閨閣風氣。請老爺明察!”
施公聽罷,心中倒覺得這位婦人言之有理,於是並不動怒,反而含笑說道:“婦人休要慌張,凡事自有天理。你且稍安勿躁,片刻之後自有分曉。須知人有虧心,天必不容。”說完,他吩咐差役將婦人帶到月臺之上,讓她看看她丈夫此刻正跪在那裡。施公又告訴婦人,等會兒他會當面問她丈夫關於欠銀的事情,讓她聽聽丈夫的說法,或許就能解開她的疑惑了。
婦人一聽這話,扭頭一看,果然見自己丈夫跪在月臺之下,低著頭不知在看什麼。她心中頓時感到納悶不已,不知施公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施公暗暗佈置好了一切,他輕聲吩咐公差:“你去堂口站著,大聲問劉永他有沒有銀子。”公差點頭答應,隨即走到堂口,大聲喝問:“劉永!老爺問你,銀子有沒有?”劉永以為公差是在問他手中寫的“銀子”二字,於是毫不猶豫地答道:“銀子有。”公差回到施公身邊,稟報道:“老爺,剛才那劉永承認了,說銀子有,他不敢動。”
施公微微一笑,轉向那婦人說道:“你可聽見你丈夫說銀子還未敢動?這就是他叫我傳你來的原因。本縣想你家中必有銀子,只是你不肯實說。你既不念夫妻之情,本縣也無憐民之意,只好嚴刑逼問你的丈夫了。你可不要怨本縣!”說著,施公偷偷觀察那婦人的反應。婦人聽到這番話,臉上露出了一絲恐懼之色。
施公見時機已到,故意作威,連拍驚堂木,喝道:“快抬大刑伺候!”眾役應聲而動,將夾棍譁啷一聲放在當堂。其實這只是嚇嚇那婦人而已,施公並沒有真的打算動刑。他轉身對旁邊的書吏說道:“你也知道本縣的法重刑狠、鐵面無私。但本縣其實非常憐憫那些辛苦掙錢的商人。如今劉永的妻子進衙認賠官項,豈不是大家都省事?也顯得本縣有德。可惜那婦人不明道理,還怨本縣。她既然不念夫婦之情,本縣就不得不用刑法了。”書吏心領神會,回答道:“老爺英明,理應重究,以服民心。”
施公再次觀察那婦人的動靜,只見她低垂粉顏,顯然有些害怕。施公於是又連拍驚堂木,威嚇道:“快動手夾他男人!”婦人見狀,面色大變,連連叩頭求饒道:“青天且莫動刑,我實說就是了。”施公微微一笑,指著婦人說道:“快說!若是有理,就免動刑打你丈夫。”
婦人猶豫了片刻,終於開口道:“銀子家中有一包,但我不知道有多少。家夫叫我收起,不許我言語。先前老爺追問時,我不敢說出有銀子的話來。剛才老爺問他,他說有銀子沒動,我這才敢直訴。求老爺開恩,我願意將銀子交出充公,只求寬免大刑。”
施公一聽,哈哈大笑,隨即傳劉永回話。青衣忙到堂口叫道:“劉永上堂,與你妻對詞。”劉永一聽,只得邁步上前,來到堂上。一看見妻子,他頓時嚇了一跳,知道瞞銀之事已經敗露,面色頓時變得慘白。他跪在堂上,施公問道:“劉永,銀子動了沒動?”劉永答道:“銀子還在。”施公點頭說道:“有銀子就好。”
這時,劉永突然對他妻子說道:“你不在家,為何至此?”吳氏一聽,頓時面帶怒色,罵道:“沒良心的東西,還有臉問我!我問你,你是男人,欠下官項,你作主意,該交不該交憑你,為何又叫老爺把我女人家傳進衙門,拋頭露面?你可曉得,我今後還怎麼見人?你快去拿你給我的銀子——我放在棚頂上皮箱裡面,拿來交還官項,好求老爺免打。”
吳氏這番話讓劉永目瞪口呆,無言可答。他遲疑了一會兒,吳氏見其不語,便催促道:“你還不快去,難道發呆就算了賬嗎?”劉永一聽,突然大怒道:“好個蠢婦,誰叫你多話!”施公見他事已敗露,心中大怒,喝道:“你夫婦再要爭吵,即行打嘴!”劉永和吳氏都嚇得低頭不語。
施公怒道:“劉永,你昧下銀子已是欺心之舉,難道不想想天理昭彰、鬼神鑑察嗎?人生在世,全憑忠孝節義、廉恥信行。大丈夫應嚴妻訓子、守分安命;買賣交易應秉心公平、老少無欺。你若心存害人之心,孰料神佛先知。適才朱有信換銀,你欲欺瞞,天豈容你?還敢扭打到衙門裡來胡攪蠻纏。若非本縣神明如電、洞察秋毫,你贓證俱無,何處判斷?你自知陡起私心,哪知本縣判事如神?略施小計,你便入我圈套。理宜加等重責枷號示眾。但本縣念你愚昧無知,姑罰銀子五兩以儆效尤。若再故技重施、刁蠻無理,定從重處治!”
接著,施公又將目光轉向吳氏,聲音中帶著一絲嚴厲:“吳氏,你口口聲聲埋怨本縣,現在可要好好聽清楚了。你丈夫欠的,並非什麼官項,而是他昧著良心,訛詐別人的換銀子的銀兩。原本在堂上追問時,他死也不肯承認,所以本縣才想了這個法子,把你傳了進來。之前你怪本縣讓你來對詞,現在事情都敗露了,你還有什麼好說的?不過,念你是個婦人,本縣這次就寬免你的刑責了。”
吳氏聽到施公的話,急忙磕頭求情,聲音顫抖地懇求道:“老爺,請您格外開恩,饒恕我們這一次吧。”旁邊的劉永早已嚇得臉色慘白,他不停地磕頭,連聲說:“老爺,小人情願接受懲罰。”
施公見狀,不禁哈哈大笑,他揮了揮手,吩咐道:“把劉永拉下去,重打十五板,讓他記住這次的教訓,以後別再幹這種昧良心的事了。”公差們應聲而動,將劉永拉下去,一頓板子打得他皮開肉綻。
吳氏看到自己的丈夫受苦,心疼得直掉眼淚。這時,施公又叫人傳朱有信上來問話。他嚴肅地對朱有信說:“你這次丟銀子,完全是因為太大意了。你要知道,財不離人,就算跟孃舅說話,也應該把銀子收好。要是被賊人偷了,那就說不清楚了。幸好這次是被劉永貪心瞞下,不然你們兩人爭吵起來,事情就更難辦了。我本來可以不把銀子判給你,但那樣你肯定會埋怨我不明事理,在外面亂說。現在我把銀子判給你,但你也得記住,這次你也有過錯。我本來想責怪你粗心大意,但念你初犯,就饒你一次。以後凡事都要留點心。”朱有信感激涕零,連連磕頭謝恩。
施公又轉頭對劉永說:“你這次昧良心,打了板子還要罰你五兩銀子。這罰銀會入官濟貧,為的是讓你知錯能改。你要記住,上有王法,暗有鬼神,做壞事總會受到懲罰的。”施公的話說得義正辭嚴,不僅劉永心服口服,連三班六房的人也都點頭稱是。
接著,施公又叫人跟著劉永去錢鋪取原銀,交還給朱有信,並取出罰銀五兩作為公款。最後,他問劉永和朱有信:“我剛才說的話,你們都聽清楚了嗎?”兩人齊聲回答:“聽清楚了。”施公便說:“既然如此,你們就回去吧。”眾人紛紛磕頭謝恩,然後下堂離去。公差則跟著劉永出衙取銀。
就在施公正要退堂的時候,忽然從角門進來兩個人。一人挑著剃頭擔子,放在廊下,然後上堂跪下,向施公稟報:“小的把董六兒帶到了。”施公擺了擺手,公差站起身來。施公說:“把那婦人叫上來問話。”公差答應一聲,轉身而去。施公往下一看,留心打量了一下董六的形貌:粗皮大眼,鼻子高聳,留著燕尾須,看上去大約四十來歲,滿臉凶氣,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施公看罷,心中已有了數,便往下問道:“你姓甚名誰?快快說來!”那人見問,只是磕頭不語。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說:“老爺,小人世居江都縣中,姓董名鎧。我是個良民,排行六兒,靠剃頭為生。不知為何被傳進衙門來。”施公一聽,說道:“你妻子告你了。”董六一聽,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董六急忙辯解道:“老爺,我妻子馮氏這半年來一直得了一種怪病,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我真的不知道她為何會告狀,只求老爺能讓她來當面說明,看看她到底告的是什麼罪名。”施公微微一笑,說道:“我已經想到了這一層。如果她告你無理,那不僅是欺天滅倫,更是她病糊塗了。因此,我才把你傳來,想聽聽你們的口供,看看孰真孰假。”說完,他吩咐手下準備好大刑,以備不時之需。
不一會兒,馮氏被帶到了堂上,跪在一旁。董六一見她,就氣不打一處來,罵道:“你這個蠢婦,自己有病就該好好養病,為什麼要鬧到衙門裡來?”馮氏聞言,氣得渾身發抖,罵道:“你這個天殺的!還敢在這裡說風涼話嗎?罷了罷了,看來我們註定是冤家對頭!”
施公一聽,大聲喝道:“別在這裡胡吵了!先讓馮氏說說她的冤屈。你在旁邊聽著,如果再敢插嘴,我就掌你的嘴!”馮氏磕頭謝恩,然後開始講述她的遭遇。她聲音顫抖地說:“老爺啊,我的遭遇真是讓人痛心疾首。我家世居江都,父母早逝。哥嫂將我嫁給郝遇朋,他開了個成衣鋪,雖然愛喝酒,但人還算老實。可是後來,董六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出現了。他為人輕狂,郝遇朋在世時引他入內,穿房入戶,好似自家兄弟。誰知這賊人面獸心,竟然對我起了不良之心。他天天和郝遇朋喝酒,不做飯菜,只用姜酒招待他。沒過多久,郝遇朋就得了重病,身腫吐血而死。我孤苦無依,又無親無故,只得改嫁。誰知我糊里糊塗地嫁的竟然是董六這個禽獸!我有心不允,但已經來不及了,身價銀已經花光。這幾年來,我忍氣吞聲,給他生了兩個兒女。可是,前日他喝得大醉而歸,竟然說出了實情。他說他用姜酒害死了郝遇朋,無人知曉。我聽到這話,心如刀絞。我想,男子在世,全憑忠孝;女子在世,貞節為重。他這種不講禮義廉恥的人,簡直豬狗不如!今天我來告狀,不求顧及兒女,只求為前夫伸冤。若能讓這禽獸受到千刀萬剮的懲罰,我雖死無憾!”
馮氏說完,堂上眾人無不為之動容,她的遭遇真是令人悽慘。
董六在一旁一聽,頓時急得火冒三丈,完全不顧及王法,破口大罵道:“你這個淫婦,滿嘴胡說八道,簡直一派瘋言!你就算吃得穿得不如意,也得學會忍耐,何必在這裡對青天大老爺胡攪蠻纏。你倒說說看,我董六可是個打著許多釵兒的主兒,豈是你這種潑婦能輕易誣陷的?你有什麼證據告我?幸好老爺寬厚仁慈,沒有怪罪你,讓你這個潑婦在這兒亂說一氣。”
馮氏被氣得面色發白,嘴唇發紫,她咬牙切齒地罵道:“你這個囚徒,還敢強詞奪理!你自己在酒醉時說出姜酒爛肺的話,謀害了我丈夫,還想圖謀我。現在當著清官的面,你居然還不承認嗎?”
董六一聽,更是火冒三丈,他罵道:“你這個淫惡的潑婦!你前夫死後,沒有埋葬的錢,你央求媒人找到我,說願意嫁給我。我們是明媒正娶,已經過了這麼多年,還生了兒育了女。你因為家裡吃穿不濟,氣成了瘋病,就裝神弄鬼來告狀,說我謀害你前夫,圖謀你為妻。你有什麼證據?再說,你既然知道我是仇家,早就該來告狀,我問你,為什麼嫁給我之後又來告我,這到底是為什麼?”
馮氏被氣得渾身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施公看在眼裡,心中已經明白了幾分。他故意皺起眉頭,大聲罵道:“你這個潑婦,簡直是瘋了!哪裡有告丈夫的道理?三從四德,你全然不知。既然知道前夫死得蹊蹺,就該早點來鳴冤。你既然嫁給了他,又成了仇家,這不是同謀害你丈夫嗎?過了這麼多年,你怎麼又來告丈夫?看來這個人又不合你的心意了。真是應了那句古話:‘毒婦心似鶴頂紅!’”
說完,施公便叫青衣抬上大刑過來。他怒氣衝衝地說道:“我本來還想饒恕你這個刁婦,但看你這樣,恐怕不改還會再生害人之心。”施公越說越生氣,下令道:“左右,把這個惡婦拉到班房去,快動大刑!”
眾人答應一聲,上前如鷹捉燕雀一般,毫不客氣地把馮氏拉了下去。套繩刑具緊隨其後。馮氏被氣得渾身打戰,急得張口結舌,高聲喊叫:“冤枉啊!”她的喉嚨都喊啞了,卻無人理睬。青衣把馮氏帶進了班房。不一會兒,就傳來了婦人哭喊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受了刑。
施公在傳喚董六之前,已經深思熟慮,佈下了一個巧妙的局。他吩咐手下,儘管將馮氏帶入班房,卻不可真正對她用刑,只需讓她假裝受刑,製造出刑具的響動即可。這一招,是為了誘出真情,好讓馮氏的冤屈得以昭雪。董六這個惡人,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奧妙,一聽到妻子痛苦的叫聲,心中便如同被刀割一般,忍不住往前跪爬半步,哀求道:“老爺,求您聽我細說:她確實有病,求您寬恩免刑。留她十指,好讓她能做些針線活,以度餘生。這刑法,已經夠她受的了,希望能讓她知道改過前非。”
施公聽罷,大喝一聲:“你這大膽的奴才,竟敢在此胡言亂語!這朝廷設立的衙門,是為了治理軍民,豈容你夫妻二人在此胡鬧?難道這官兒是我專為你家設的不成?”他隨即吩咐手下:“快去班房,告訴那些動刑的,給我格外加重!”青衣答應一聲,便跑到班房門口,高聲傳話。
不一會兒,便聽到一陣刑具的響動和衙役的喊聲。馮氏的叫聲也隨之傳來,顯得異常悲苦。施公偷偷往下看,只見董六不住地回頭往外看,臉上露出十分憐惜的表情。施公心中暗喜,知道這一計已經奏效。他故意大聲問道:“董六,你心疼那個惡婦嗎?讓她受點刑法,以後就知道厲害了,再也不敢告丈夫了。我現在問你:你以前娶過妻子沒有?娶這馮氏幾年了?現在生了幾個兒女?實話說來,我好開恩與你。”
董六見問,忙答道:“老爺容稟:小的父母雙亡,沒有兄弟姐妹。小的學了個剃頭的手藝,後來開了個剃頭鋪。結識了個朋友叫郝遇朋,他是個裁縫,生意做得很好。我們往來走動,彼此親如兄弟。後來他得病死了,留下妻子孤苦無依,沒有兄弟幫忙,連葬夫的錢都沒有。馮氏是個賢惠的女人,為了葬夫,她甘願賣身改嫁。偏巧媒人把她提到了小的名下,說小的自幼沒娶過妻室,這是一舉兩得的好事。小的當時喝了點酒,就答應了。等酒醒後,後悔得不得了。可過了七天,他們就來催娶。想起郝兄,小的至今都感到慚愧。好在夫妻和順,現在兒女都已經七歲了。不料這蠢婦突然得了氣迷瘋病,竟然到衙門來告狀。這就是以往的實情了。小的代她求老爺寬恕,讓我們回家去吧,小的感激不盡。”說著,連連叩頭碰地。
施公微微冷笑,目光如刀般射向董六,沉聲問道:“董六,你念及朋友之情,又是明媒正娶,怎麼又說後悔了呢?這種事情,世上多的是。我再問你,郝遇朋到底是因為什麼病死的?”董六被問得心神不寧,彷彿被鬼神撥亂了心絃,他支支吾吾地答道:“老爺,他哪有什麼病,是……是吃酒吃死的。”
施公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他故意追問道:“哦?你也會喝酒嗎?”董六見施公語氣和緩,以為是個好兆頭,便老實答道:“小的也會喝點酒。”施公又問:“那你酒量如何呢?喝多了會不會傷人?”董六回答道:“小的也不瞞老爺,曾喝過數斤酒。”
施公微微一笑,說:“這麼說來,你的酒量還不如我呢。我除了辦事,退堂後就喜歡喝酒。只是我有個毛病,就是愛喝酒卻不愛吃菜,尤其喜歡吃薑,因為姜性暖,可以當作佐酒的調料。”董六一聽此言,臉色大變,大聲說道:“老爺,快別拿姜下酒,這樣很不好!”
施公心中一動,知道這其中必有蹊蹺。他故意問道:“姜和酒不能同吃,這是什麼道理呢?如果你能解釋清楚,真有什麼不好之處,那我就不這麼吃了。”董六被問得啞口無言,渾身顫抖,張口結舌,卻又不敢不說。
施公見狀,冷笑一聲,罵道:“你這迷途之人!既然不說,那我就少不得要動刑逼你了。”他吩咐手下把馮氏帶上來對質。青衣答應一聲,轉身離去。
施公又問董六關於姜和酒不能同吃的原因。董六心知肚明,卻不敢說出,只是發呆發愣,臉色瞬間變得青紫。施公見狀,心中已經有了數,他哈哈大笑,對青衣說道:“把馮氏帶上來吧。”
不一會兒,馮氏被帶了上來,她跪在堂下,淚流滿面。施公吩咐道:“馮氏,你把董六如何謀害你前夫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馮氏點點頭,按照之前的訴說,一一向施公哭訴了事情的經過。
施公盯著董六,目光如刀,沉聲問道:“董六,你可聽清楚了嗎?難怪你剛才說姜和酒不能同吃,其中必有隱情。關於爛肺的事情,你這該死的傢伙,趕緊說出來,免得受刑。”董六聽到這裡,不住地磕頭,淚流滿面,無可奈何地喊道:“老爺,小的做生意守法,不敢越軌。小的娶馮氏,乃是明媒正娶,她也願意跟從。如今她告狀,無憑無據,若以姜酒爛肺為藉口謀死前夫,為何不早點告?含冤數年,突然又喊冤,而且毫無贓證,顯然是冤枉小的。”
施公大喝一聲,說:“你這傢伙,真是能說會道。事情已經敗露,你自己都說了姜酒害人;你與郝遇朋生前每日一早,空腹以姜飲酒,這可是《本草》上記載的‘六沉八反姜酒爛肺毒方’。諒你不懂藥性,但依我看來,必有主謀之人,問出真相再議。”他吩咐手下動刑,眾役齊聲答應,上前將董六拉倒在地,兩腿套上夾棍,左右拉繩。只聽董六“哎喲”一聲慘叫,魂飛魄散。青衣忙用涼水照臉連噴幾口,董六這才醒來,疼得直叫苦哀求。
施公冷冷地問道:“招不招?”青衣回答說:“他不招。”施公一聽,吩咐加重刑罰。董六聽得魂飛膽裂,大聲叫道:“招了,招了!”青衣暫時停刑。施公冷笑道:“哪怕你心硬如鐵,也難逃官法的嚴懲。”他吩咐松刑帶上來。青衣將夾繩放下,把董六拉上去跪下。
董六招供瞭如何與郝遇朋交好,入房見色起意,心生邪念害命佔妻。因用姜酒百日爛肺之功,治死郝遇朋,得以娶馮氏。他從頭到尾細說一遍,招供屬實。施公聽罷,又問道:“你用的這個毒方,從何而來?其中必有主謀之人,告訴我,免得再受刑。”董六膽怯地叫道:“老爺,聽小的實說傳方之人。因小的見色迷亂,終日心神不寧,小的乾媽媽見此情形,問小的有何心事,小的就將前情告訴了她,於是她將毒方傳於小的。不料小的酒後失言,叩求老爺免刑。”
惡人董六在招供之後,眼神複雜地看向馮氏,冷笑著說:“你來告狀,也得想想清楚,我們生兒育女這麼多年,早就成了事實。我董六就算死了,我們之間也永遠有個解不開的結!”馮氏一聽,氣得渾身發抖,她指著董六,怒罵道:“你這傷天害理的惡賊!在老爺面前,你還敢胡說八道!我丈夫當初被你陷害,如今老爺明察秋毫,善惡有報。你酒後失言,洩露了秘密,還有什麼資格談夫妻?大家今天都該有個了斷了!”
馮氏心中的憤怒難以抑制,她大聲說:“你這種人就該被打死!”說完,她衝上前去,狠狠地痛打董六。打完後,她後退幾步,一頭撞向旁邊的石柱,頓時鮮血四濺,氣絕身亡。施公見狀,不禁誇讚道:“真是個貞烈的女子!”接著,他又憤怒地轉向董六,罵道:“你這惡賊,只顧著和王婆合謀害人,連害兩命。我問你,你那乾媽媽住在哪裡?快說!”
董六害怕再受刑罰,只得哆哆嗦嗦地回答道:“老爺,王婆住在東街關帝廟南邊,門前掛著收生的招牌。”施公聞言,立刻派人去捉拿王婆。不一會兒,王婆被帶到了大堂上。她跪在地上,看到馮氏已經死去,董六又受了重刑,心中不禁害怕起來。
這時,董六看到王婆,突然大叫一聲:“乾媽,多謝你的仙方,傳得真沒錯!”施公一聽,立刻喝止道:“再敢多言,就掌嘴!”接著,他轉向王婆,嚴厲地問道:“王婆,你乾兒子已經供出是你傳給他藥方,害死郝遇朋,謀娶馮氏。你承不承認?快說實話,免得受刑。”王婆回答說:“小婦人並沒有做過這種事。”
施公冷聲下令:“這賤婦,若不用刑,她是不會招供的。”青衣應聲而動,立即將王婆的雙手用拶子夾住。王婆疼得撕心裂肺,大聲喊道:“老爺,別再夾了,我什麼都說了!”施公微微點頭,命令道:“鬆開拶子,讓她快些招供。”
王婆顫抖著聲音說:“我和董六通姦已經好幾年了,傳給他那個藥方也是真的。”施公一聽,怒火中燒,厲聲喝道:“這姜酒爛肺的毒計,諒你也不會知道。告訴我,是誰傳給你的?”王婆哭訴道:“老爺,我丈夫在世時是個醫生,他經常提及六沉八反的藥方,所以我還記得。我絕不敢撒謊,求老爺明察。”
施公聽完後,揮手示意鬆開王婆的刑罰。青衣等人立刻照做,王婆得以喘息。施公提起筆來,開始寫下判決:“王婆先是與董六通姦,後又傳授他毒方。馮氏因此被董六謀娶。如今真相大白,馮氏不堪屈辱自盡。按律,王婆應處以絞刑,待秋後處決。董六奸謀害命,毒死前夫,謀娶馮氏為妻,依律應正法。”判決完畢,施公命人將判決書拿下去讓王婆和董六畫押,隨後將他們收監。
緊接著,施公派人將馮氏的家人傳來,讓他們領回馮氏的遺體。此時,罰劉永上繳的五兩銀子也被差人呈上。施公吩咐用這銀子為馮氏買棺木。至於董家的家產,施公決定斷給馮氏的親屬變賣,用於撫養她的兒女。眾人感激涕零,紛紛叩謝後離開衙門。
堂上的三班人役見狀,無不稱奇。施公隨即吩咐書吏擬稿,將案情詳報給上司。堂上的事務剛處理完,又有差役來報,說請來的九黃、七珠兩位高僧,以及王仁、徐茂兩位道士已經在衙門外等候。施公下令:“讓他們進來。”二役答應著出去,不一會兒就領著僧尼四人上堂。
施公打量著眼前的惡僧,只見他豹頭環眼,滿臉黑肉,鬍鬚長達七寸,年紀約莫四十歲左右。又轉向那淫尼,只見她白麵如粉,紅唇皓齒,年紀不過二十出頭,卻生得妖嬈嫵媚。她站在堂前,並沒有下跪,只是躬身行禮,含笑問道:“老爺,您叫我來有什麼事嗎?”
施公一聽,心中不禁暗怒,但表面上仍勉強保持著笑容,說道:“本縣誠心還願,特地請二位前來,想要許下僧尼對壇唸經的法事。各請十三位高僧和尼姑來拜懺,還要進行觀燈、破獄、取水、金橋過往、放煙火、施食等一系列儀式,另外還要扯滿棚的幡幟寶蓋,設立金身佛相。所有的僧衣、僧冠以及普化一切都要全新的,香燭和齋食也要勞煩二位費心準備。法事將連續設立三天,不知二位需要多少白銀?”
九黃聞言,連忙應道:“大老爺,既然縣主有吩咐,小僧自然不辭辛苦,照辦就是。”那淫尼也嬌笑著介面道:“九黃爺,您可是我們的頭兒,這事兒可得您多費心。”九黃又轉頭對施公說道:“大老爺,明早我們就要開始設壇做法事了。我們需要先取些銀子作為請客的資金,餘下的等法事結束後再結算。”
施公點頭應允,隨即吩咐施安取來銀子交給僧尼二人。他們接過銀子後便離開了衙門各自去準備所需的東西和邀請的僧尼了。第二天一大早施公又派人去請他們來衙門開始設壇做法事。
施公端坐於堂上,眉宇間透露出一絲凝重。那僧尼二人領走銀兩後,他的心中便湧起了一股不安。他深知,這並非簡單的銀錢交易,而是一場關乎正義與邪惡的較量。
他輕聲吩咐手下,移文至守府,暗中調派兵丁,準備捉拿那兇僧淫尼。整個計劃,如同一張無形的網,悄然鋪開。
衙前,彩臺與蘆棚相對而立,如同兩座神秘的堡壘,等待著明日的決戰。施公又悄悄召集衙內三班人馬,密授機宜,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堅定與期待。
此時,胡登舉手持催呈,匆匆上堂。他向施公一躬到底,施公接過呈子,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安撫道:“賢契請回,本縣雖未捕獲兇徒,但已暗中查得蹤跡,結案只在早晚之間。”
胡登舉聽後,心中稍安,便退出衙門。然而,堂下又走來兩人,他們跪在施公面前,雙手高舉呈詞,口中齊聲呼冤。
施公眉頭一皺,沉聲問道:“爾等何事?但說無妨。”
其中一人名叫海潮,他顫抖著聲音說:“小人昨夜家中遭賊,財物被劫,更可氣的是,連小女也被搶去。如今婆家日後要娶親,小人該如何是好?求老爺派人捉拿賊人,以解我心頭之恨。”
施公聞言,心中大驚。他又問另一人:“你又是為何事而來?”
那人名叫李天成,他眼中含淚道:“小人從事南北貿易,昨日途經此地,卻不料遭遇強盜。他們殘忍地將我的夥計砍死路旁,貨物也被劫走。求老爺速速派人捉拿這些惡徒!”
施公聽後,心中已有數。他深知,這定是九黃和尚與那十二名強盜所為。他沉聲道:“爾等呈子留下,聽候傳訊結案。”
兩人答應而去,施公也退堂休息。然而,眾役散去後,卻個個議論紛紛,猜測著明日將會發生何事。夜色中,一場驚心動魄的較量即將上演。
兇僧淫尼領著各自的銀兩,各回庵院。九黃和尚回到寺廟,召集了十二個兄弟,低聲議論:“縣衙那邊有動靜了,明早要設壇做法事。我已經答應下來,若有任何風吹草動,我們得商量著行事。”眾寇紛紛點頭答應。
九黃和尚先行一步,打點一切,將佛像一一送至縣衙,精心在經棚內陳設。隨後,兇僧也邀請了眾僧一同進入縣城,共同籌備這場盛大的佛事。與此同時,七珠也將法器送到縣衙,各色陳設齊全,彩燈高掛,將鼓樓旁的高棚裝點得格外醒目。
不久,僧尼們陸續進入縣城,各自歸位,茶房忙著獻茶。守府振公也來到衙門外下馬,入內通報後,施公親自迎出大門。兩人都是一身官服,氣宇軒昂。施公在僧棚內參拜主壇,守府則在尼棚內參拜。當他們進入棚內拜佛時,九黃和尚暗中留意,發現他們並沒有帶太多人跟隨,兇僧淫尼見狀,也就放鬆了警惕,紛紛站立一旁。
施公面帶微笑,望著九黃和尚說:“和尚請坐,大家不用多禮。”眾僧齊聲回答:“不敢。”都站立合掌向心。施公上行禮畢,起身向外走去,笑著說:“本縣失陪了。”兩人離開棚內,來到大堂設椅而坐,閒談起來。
此時,僧尼們開始擊鼓敲磬,打了三通,燒香開贊。儀式結束後,他們正了法器,叫茶房送茶。獻茶完畢,僧尼們開始鋪排幅幡執事等物,運出衙門。守府和縣公所辦的活動吸引了眾多百姓圍觀,街市上三教九流的人都來看熱鬧。隊伍走過四條街,回到衙前,鼓手吹打,大鑼大鼓,響聲震天。儀式結束後,大家進入齋房用齋。九黃和尚和七珠帶領多人,擁進棚來,吩咐下役人等不斷更換新鮮的湯、飯、菜,使喚人的手腳不停。
僧尼們留意觀察兩位老爺的動靜,發現他們並無異樣,這才放下心來,安心用齋。飯後,各自回到經棚。茶罷,取水請神,天色漸晚時,又設了一臺施食儀式,直到三更時分才結束。僧尼們出衙後,各自回到寺院。
次日清晨,兇僧淫尼再次進入縣城,見一切如常,才漸漸放下心來。施食儀式結束後,他們紛紛散出回寺。然而,他們並不知道,一場驚心動魄的較量即將上演,而施公已經暗中佈下了天羅地網,等待捉拿這些兇僧淫尼……
施公對身旁的施安低聲吩咐:“速去北關蓮花院,找到英公然和張子仁,讓他們秘密進衙,我有重要任務交付他們。”施安點頭,匆匆離開衙門。
不久,英公然和張子仁二人悄然進入衙門,施安引領他們來到書房。二人跪下叩頭,施公面帶微笑道:“起來吧,聽我吩咐。”二人起身,施公問:“你們在廟中,可曾見過那十二寇與眾僧的武藝?”二人恭敬地回答:“老爺在上,那廟中的十二寇與眾僧確實有些手段,武藝高強,令人讚歎。”
施公微微點頭:“不必誇耀,我深知你們二人也有不俗的武藝。現有一樁緊要之事,須得你們二人出馬,旁人只怕難以勝任。那蓮花院的十二寇,我欲煩請你們設法捉拿。若走脫一人,我便拿你家口入監。”
二人一聽此言,渾身一顫,又復跪下,顫聲道:“老爺,那強盜實在厲害,刀馬純熟,我們恐怕難以應對。求老爺多派人手相助。”
施公聞言,面色一沉,怒道:“你二人本領,我自然清楚。今晚三更,你等必須前往蓮花院,捉拿十二寇與眾小和尚。若有差池,唯你二人是問。”
二人不敢再言,唯唯諾諾地退下。
清晨,廟中的和尚們紛紛進入縣衙,進入各自的棚內開始唸經作法。他們見四周並無異常動靜,也就沒太在意。那些兇僧淫尼更是毫無防備,連防身兵器都未隨身攜帶。
唸完經文後,和尚們各自前往齋堂用餐,餐後又返回棚內,靜待施食儀式的開始。而這一天,振公暗中挑選了一批身手敏捷的好漢,他們外穿長衣,內穿緊身小衣,暗藏兵器,緊緊跟隨在施公左右,隨時準備捉拿那些兇僧。
在高桌兩側,兩排和尚整齊地坐著,負責接打法器。尼姑那邊也是同樣的安排。振公則依照施公的指示,特意坐在七珠的背後,臺上也有兩人隨時待命。他們只等施公那邊一聲令下,這邊便會立刻動手。
此時,縣衙內外已經埋伏妥當,只等號令一響,眾人便會一擁而入,合力擒獲那些兇僧淫尼。一場驚心動魄的捉拿行動,即將在這個看似平靜的早晨上演。
兩個公差悄然來到廟中,準備捉拿那十二個響馬。他們剛走進廟門,兩個小和尚便迎了上來,笑嘻嘻地問道:“兩位大哥,你們怎麼不去打掃佛殿,反而往別的地方跑呢?”
公然回應道:“你們有所不知,我們本想去城中吳鄉宦家趕個早場,哪知道只得了點稀湯,真是晦氣。”小和尚聽後,笑得更加燦爛:“看來你們今天運氣不佳啊。不過放心,我們給你們準備了菜,只是現在找不到你們,晚上再吃吧。還有,樓上需要打掃,就麻煩兩位大哥了。”
公差們心中暗喜,這正是個好機會,可以趁機打聽響馬的訊息,以便下手。於是,他們拿起笤帚和簸箕,將樓上打掃得乾乾淨淨。
不久,強盜們上樓坐下,開始飲酒作樂,猜拳行令。夜深人靜,他們都已經喝得有幾分醉意了。因為要等九黃回家再繼續飲酒,他們商量著要去打劫人家。
公差們趁機將蒙汗藥浸在酒中。接著,他們又以戲法為由哄騙小和尚取來酒菜,然後將小和尚綁得結結實實,用棉花塞住他的嘴巴。
完成這一切後,公差們轉身叩門,來到廚房。眾僧們個個貪杯,一見他們便說:“兩位大哥真是辛苦,幫我們張羅這麼多,真是太感謝了。”公然和張子仁點頭答應,然後走出廚房,來到樓下。他們聽到樓上還有人聲,知道藥性尚未發作,心中不禁暗自焦急:“此時縣內還沒有救應,這可如何是好?”
而在縣裡,施食臺上的僧尼們正在忙碌著。九黃舒展喉嚨,聲音響亮,吐字真切,臺下的僧人們配合著法器。雖然他們正在做法事,但個個都在暗中觀察著僧尼們的動靜。
時間漸漸接近三更,施公看到棚裡外埋伏的兵役眾多,都在等待他的號令。他心中得意,暗送眼色給快頭。快頭心領神會,知道是時候動手了。他又將眼色送給壯丁、馬快和兵役們。
快頭不敢怠慢,走到兇僧九黃背後,猛地一把抱住他,將他滾到臺下。其他人見狀,紛紛拿出鐵尺短棍,一陣乒乓亂打,將九黃打得兩肘兩腿受傷,難以動彈。他們迅速用繩子將九黃捆得結結實實。
與此同時,振公那邊也見眾人大亂,立即動手。七珠正在散施食,熱鬧間突然聽到人聲喧譁,尼姑們暗自驚慌。守府見狀,立即起身,以餓虎撲食之勢抱住七珠的後腰。七珠奮力掙扎,但二人還是一同跌倒在地。七珠試圖用解法逃脫,但兩個快頭已經撲了上來,手持鐵尺狠狠地打在她的肩膀上。七珠空手無法躲避,被打得頭暈目眩,跌倒在地。
振公爬起來說道:“好厲害!這淫尼力氣真大。”他立即命令兵役將七珠捆住。隨後,他們迅速將其他僧尼也都捆綁起來。守府這才放下心來。淫尼們雖然滿口混喊,但守府命令人打了一頓嘴巴後,她們便不敢再喊叫了。其餘的僧尼們也都嚇得不敢動彈,被一一看守起來。
兩人匯合後,帶領著一隊兵役,開啟了北城門。燈籠火把搖曳生輝,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朝著蓮花院廟進發。公差們等得心急如焚,突然看見遠處一片燈光逐漸靠近,心中頓時明白,這是城內的人馬來了。他們興奮地喊道:“我們快去迎接吧!”
兩人加快腳步,緊跑幾步迎上前去,跪下報名。施公面帶微笑地問道:“你二人辦的事情怎麼樣了?”兩人見問,立刻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地說明。施公聽後大為喜悅,高聲喊道:“振阿哥,你我先守住山門,讓這二人帶領兵役進去捉拿強盜。其餘的僧侶全部捆綁起來,一同帶回衙門。”
守府點頭答應,隨即吩咐公然和子仁:“你們帶五十名兵役進廟,將強盜和眾僧全部捆綁起來,抬進城去。事成之後,重重有賞。”公然和子仁領命而去,一場驚心動魄的捉拿行動即將上演。
深夜,二公差帶領一隊兵馬,如潮水般湧入蓮花院,直至玉皇閣。十二寇因喝下蒙汗藥,無力抵抗,悉數被擒。隨後,公差們又直奔廚房,只見眾僧因酒醉而沉睡,也一併被輕鬆制服。
二公差立即回報,施公與守府隨即下馬進入廟宇,在明亮的燈火下,坐在廊下。他們下令將眾寇與僧侶帶上來審問。公然說:“這些強盜被藥酒迷倒,還未清醒。倒是這個小和尚還清醒著。”施公聞言,厲聲喝道:“帶上來!”
二公差快步走進一間空房,掀開棉被,將小和尚口中的棉花挖出,解開他腳上的繩索,然後將其帶到施公面前。施公指著小和尚,厲聲喝道:“你休得胡言亂語!九黃、七珠已被我們擒獲,你若不老實交代,我立刻取了你的性命!”
小和尚一聽九黃、七珠被擒,心知不妙,連忙說道:“老爺不用動刑,我們什麼都說。”接著,他便詳細交代了他們是如何進入寺廟、作惡多端、姦淫婦女的惡行。他還提到了那對夫妻如何因為避雨誤入寺廟,如何被他們用亂棍打死丈夫,將婦人養在廟中,而那具屍體現在還藏在廟後。
施公聽後,心中已經有了數。他吩咐衙役去將那個婦人帶來。不一會兒,一個淚眼愁眉、形容憔悴的婦人被帶到了施公面前。施公問她:“你是哪裡人?你丈夫呢?”婦人回答道:“小婦人名叫羅鳳英,住在羅文路。我丈夫做生意虧了本,無奈之下我們只能去投奔親戚。我們原本打算投靠住在江都城內十字街前的大伯,以此度日。不料途中遇到大雨,我們只好在寺廟的山門避雨。誰知那些惡僧無緣無故地用棍棒將我丈夫打死,還將我囚禁起來肆意侮辱。”
施公又問:“你為何不替你丈夫告狀?為何在他死後還跟著這些僧人?”婦人含淚道:“他們將我關在空房裡,我根本無法脫身。我只盼望有一天能重見天日,為我丈夫伸冤,讓我大伯能領回他的屍首入土為安。這樣,我即使死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施公聽完婦人的訴說,心中充滿了同情。此時天已大亮,他吩咐婦人起身,隨他進城,他會為她主持公道。接著,他又下令將十二寇及所有涉案人員帶走,並留下兵馬看守寺廟。一切安排妥當後,施公與守府走出寺廟,上馬進城。大街上兩旁的人群圍觀擁擠,議論紛紛,但施公卻無暇顧及,心中只想著如何為那可憐的婦人伸張正義。
兩名男子和一個婦人突然攔住了馬匹,跪倒在地,口中高喊:“冤枉啊!”施公和守府二人立即勒住了馬匹,仔細打量起這女子來。她看起來大約三十歲左右,頭上挽著優雅的髮髻,面容如桃花般嬌豔,腰身纖細如楊柳,穿著青色的上衣和藍色的褲子,腳下是一雙小巧的三寸金蓮,杏眼微微睜開,透露出幾分哀怨。
而那兩個男子則各有特色:一個相貌兇惡,衣著整齊;另一個則口眼歪斜,穿著粗布衣裳,白襪尖鞋,睜大著眼睛,張著口,面色發青,看上去十分嚇人。
施公看罷,開口問道:“你們都是來告狀的嗎?”那個兇惡的男子率先答道:“是的。”話音剛落,又有一人高聲喊冤,聲稱要告土地爺。這人看上去只是一副普通人的打扮,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施公吩咐手下:“把這些人都帶起來,待會兒到堂上再審問。”青衣差役應聲上前,給這些人上了鎖鏈。隨後,施公和守府二人並肩騎馬進了衙門,來到滴水簷下下馬,立刻升堂審理案件。振公坐在一旁,三班衙役整齊排列。就在這時,從角門突然跑進兩個人,他們一衝進公堂就大叫起來:“縣主爺爺,小人有冤屈要報!”
施公端坐在大堂之上,目光如炬地審視著堂下的告狀之人。那人身穿綢緞,面容清秀,看上去四十有餘,眉宇間透著一股慈善之氣。施公微微點頭,開口問道:“報上你的姓名來,究竟遇到了什麼怪事?”
那人恭敬地答道:“小的姓王,名叫自臣,家住東關。父母已逝,家中只有妻子相伴。小的在關東經營典當生意。我家對面有一座地藏尼庵,裡面住著幾位女尼。昨晚小的回家稍晚,當時月明如晝,約莫三更時分,小的來到家門口叫門。突然,我發現庵門之上掛著兩個男女的人頭,嚇得我魂飛魄散,急忙進門將門關上。一夜未眠,直到天明也不敢隱瞞。今早尼庵中的女僧和老尼姑反而責怪於我,小的實在無奈,只得前來報案。”
施公聽完,心中暗自琢磨:“這地方真是怪事連連,看來得想個辦法查清楚。”他思忖片刻,吩咐衙役跟隨王自臣去傳喚庵主前來問話。衙役領命而去。
接著,施公又命令衙役速去將告發姦情的海潮帶來聽審,同時將報搶劫殺人的李天成和胡登舉也一併傳來。眾衙役應聲而去,各自執行任務。
不一會兒,施公吩咐先帶凶僧上堂聽審。公差們應聲而上,將兇僧押至堂前。兇僧一臉傲慢,並不下跪。施公見狀大怒,厲聲喝道:“你這兇徒,快快招認你的罪行!”
九黃大聲叱責道:“貧僧是如來佛教下的弟子,謹守規法。原本是在舉辦佛會,為何無故拿我?”施公見他一派不忿之氣,用力一拍驚堂木,喝道:“本縣給你找個對證!”隨即命兩個小和尚上堂跪下。
九黃一見小和尚,罵道:“你們兩個小禿驢來此幹什麼?”小和尚回答道:“你的事情已經敗露了,你還是早點招認吧,免得受苦。”施公冷冷地說道:“你的兇惡行徑,本縣已經查得一清二楚。”他吩咐將兇僧帶下去,隨即將蓮花院的其他眾僧帶上堂來。
青衣差役應聲將八個僧人帶上公堂跪下。施公換上一副笑臉,和顏悅色地說道:“你們只要實話實說,本縣定會從輕發落。”和尚們一聽,紛紛叩頭回道:“求老爺只問九黃一人,則人命盜案立刻就能查明。”施公點頭答應,吩咐將眾僧帶下,隨後又將十二寇帶上堂來。
施公目光如炬,望著堂下的一眾強盜,緩緩開口:“本縣有幾句話,想與各位好漢商量。現在九黃、七珠兩人已被捕獲,本縣向來體恤生命,不願多造殺戮。你們若如實招供,尚可保全性命;若還替九黃、七珠隱瞞,只會害了自己,不僅自身難逃罪責,恐怕性命也難保。你們可要想清楚了。”
此時,眾強盜已經從藥酒中清醒過來,知道已被擒獲,無可奈何之下,紛紛向施公磕頭祈求饒命,口中說道:“老爺,我們不敢隱瞞,方才您的訓誡猶如雷霆萬鈞,讓我們心驚膽戰。只求老爺能將九黃叫來,讓我們當面與他對質,一切便水落石出。”
施公聽完眾強盜的請求,點了點頭:“稍後會傳喚九黃前來對質。你們先報上姓名,本縣好分別記錄,以便結案開脫。你們各自報完姓名後,再叫九黃到堂上來對質。”
眾強盜一聽,紛紛報上自己的姓名,有的叫鳳眼郭義,有的叫上飛腿趙六,還有寬胳膊吳老四、快馬張八、抱星鬼周九、鐵頭劉五、活閻王王喬八、獨眼龍王三喚、小鐵槍杜老叔、朴刀趙二、單鞭胡七、催命黑風……一一報完姓名後,施公吩咐將他們的名字記下,然後命令差役將這些強盜帶到另一處,避免與九黃見面。差役們應聲答應,將眾強盜押了下去。
施公一聲令下,那位告土地的男子立刻被帶到公堂之上,跪在堂前。施公目光如炬,直視著他,問道:“你就是那個告土地的人嗎?”男子點頭稱是,隨即開始講述他的遭遇。
他自稱李志順,聲音中帶著幾分無奈與絕望,“大人,小人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才捨命來告這土地尊神。我家住在縣城外的桃花村,妻子是村裡的王氏之女,我們自幼便定了親。父母去世後,家中無兄弟兒女,生活貧困。為了謀生,我外出經營,幸得開藥鋪的親戚收留,學了些生意經。苦熬三年,攢下了五六十兩銀子。因牽掛妻子無人照料,我便辭別親戚回家。誰知到家後,我為了試探妻子,將銀子埋在土地廟的香爐裡,扮作乞丐回家。誰料次日去取銀子時,卻發現銀子不見了。我無計可施,只能來告這當方的土地神,求大人明察秋毫,還我公道。”
施公聽罷,微微一笑,堂上的衙役們也都抿嘴而笑。施公沉聲道:“李志順,你把銀子交給土地,又無人見證,那神像不過是泥塑的,你這豈不是胡來?今日暫且準你回去,明日你再到廟裡候著,本縣自會去審那土地。”李志順連連叩頭,千恩萬謝後退出公堂。
施公又下令將另外三名告狀之人帶上來。原差答應一聲,便將一男一女及一名啞巴帶上堂來。男子跪在左邊,女子跪在右邊。施公目光銳利地審視著他們,厲聲問道:“你們為何告狀?快快說來,若有半句虛言,本縣官法如雷,決不輕饒!”
那雄壯的男子率先開口,聲音洪亮:“大人,小人名叫周順,住在城外五里橋。父母早逝,家中無兄弟姐妹。此女是我妻子,賢良淑德,安守清貧。不料禍從天降,那啞巴姓武,原是無籍之人。我見他貧苦,便收留他在家中使喚。誰知他吃飽喝足後竟起了歹心,訛稱我妻是他之婦,持刀行兇,欲置我於死地。小人無奈,只得攜妻進城告狀,求大人主持公道,伸張正義。”說罷叩頭不已。
旁邊的啞巴見狀急得連聲喊叫,雙目圓睜如燈,淚水如雨下。他雖不能言語,但拍胸抓耳、抓耳撓腮的模樣顯得十分焦急。他不顧王法地嗚嗚亂喊,彷彿瘋了一般,引得堂上眾人鬨然大笑。
施公微微一笑,對周順和那婦人說道:“你們暫且不必慌張,先退下去等候片刻。待會兒,我會為你們解決此事。”
接著,施公轉向那婦人,目光如炬:“本官問你,你夫婦二人心地善良,那啞巴平日裡也老實本分。想必是你們見他孤苦無依,才留他在家中使喚的吧?然而,有些人卻膽敢無視王法,妄圖訛詐,聲稱你是他的妻子。本官對這種狠心之人深惡痛絕,定當嚴懲不貸,將他逐出境外,以免你們夫婦受害。現在,你須得實話告訴我,你到底是啞巴的妻子,還是周順的妻子?”
那婦人急忙回答道:“小婦人乃是周順之妻。”
施公點了點頭,繼續追問:“我想,你與啞巴既非親非故,又怎會將他招來家中。難道你們在一起行走時,也不懂得迴避嗎?你只須實話實說,本官立刻就能為他定罪,絕不姑息他在江都地方為非作歹。你快快說來!”
施公一番話,讓那婦人信以為真,便坦白道:“小婦人不敢謊言。那啞巴其實是我哥哥,小婦人是他妹妹。因丈夫叫他在家過活,誰知他竟變得衣冠禽獸。因此,丈夫無奈,才來告他。”
施公心中已然明瞭真相,卻不動聲色,吩咐手下帶周順上堂跪下。他含笑對周順說:“周順,你聽好了。本官初任江都,最恨那些無賴之徒。你好心待人,卻反遭其害。那啞巴果真是個不良棍徒,本應重罰示眾。本官問你,那啞巴既不是你的親戚,你又怎會留他在家?一個陌生人,豈能輕易讓他進門?定是啞巴無理取鬧,得罪了你,你才與他反目。你快快實說來。”
周順被問得心慌意亂,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施公見狀,便寬慰道:“周順,你不必緊張,快些說出來!”說著,手下便開始準備刑具。
周順見勢頭不對,更加沒了主意,結結巴巴地說:“小的與啞巴,確實有些親。”然後又改口道:“是姑舅親。”
施公哈哈大笑道:“原來你們竟是姑舅親。”他吩咐手下將周順帶下去,又叫啞巴上前問話。
這時,堂下忽然跑來兩個人,正是先前報告山門掛人頭的王自臣和尼姑。王自臣對尼姑說道:“老尼姑,我們是多年的鄰居,你昨晚說山門掛人頭的,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點說實話。”
施公聽罷,大喝一聲:“你們休得在此混鬧,本官自有裁處。”他轉身對尼姑說:“女僧,你不必害怕。依本官看來,若是你心存惡意,在庵中害了人,豈會將人頭反掛在山門?想必是你早晨開門時發現了人頭,心中害怕,將其藏起來也未可知。”尼姑一聽,心中不由得發顫。
施公見尼姑仍舊猶豫不決,便和緩地說道:“女僧,你無需過分憂慮,只要將所知如實相告,本縣自有辦法為你開脫。”尼姑急忙回應:“老爺,小尼是本縣人,自幼父母雙亡,便入了佛門,一直恪守清規。如今大禍臨頭,小尼真的不知道什麼人頭的事,求老爺明察,賜小尼一線生機。”
施公聽完尼姑的話,故意露出笑容,說道:“女僧,方才那王姓之人似乎是在誣陷你。”他轉向王自臣,繼續問道:“王自臣,你聲稱看到人頭掛在庵門,故而前來報官。但尼姑卻堅稱對此一無所知。你如何看待此事?”
王自臣急忙辯解:“老爺,小的與尼姑往日無怨無仇,豈敢無事生非?求老爺嚴加審問,若真無此事,小的甘願受罰。”說罷,他叩頭請罪。
施公見狀,便下令對尼姑動用拶刑。青衣差役上前,將拶子套在尼姑手上,輕輕一拉繩索,尼姑便疼得大叫起來:“哎呀!老爺,小尼招了!小尼開門時,確實看到了兩個人頭掛在庵門,一時害怕,便叫老道將人頭拋到野外,並給了他五兩紋銀作為酬謝。”
施公聽完尼姑的招供,冷冷地說道:“好一個大膽的惡尼!見到人頭,你本應立即報官,卻私下處理,真是膽大包天!暫且退下!”青衣差役將尼姑帶下堂去。
施公隨即下令將庵中的老道帶來對質。公差領命而去,不一會兒便將老道帶到堂上。老道戰戰兢兢地跪下,施公問道:“老道人,你將人頭拋在何處?速速招來!”
老道顫抖著聲音回答:“小的今年已七十五歲,孤身一人,寄居在這庵內。那日為了幾兩紋銀,我答應幫忙處理人頭。因為怕人看見,我便將人頭拋到了隔壁一家院子裡,然後就回了庵中。”
施公聽後,怒喝道:“好一個迷途不返的老道!”他隨即吩咐公差:“你們隨他前往那家院子,務必取回人頭。若找不到人頭,就將那家主人帶來見我。”公差領命而去,沒過多久便帶回一人上堂跪下。公差回報:“小的與老道到了那家院子,原來是家廣貨鋪子的後院。小的詢問他們關於人頭的事,店主和眾人都異口同聲地說沒見過人頭。於是小的就將店主帶來了,請老爺定奪。”
施公聽完老道的回答,眉頭緊鎖,再次詢問:“你當真將人頭拋在了劉家的院子裡?”老道點頭確認:“確實如此。”
施公隨即轉向劉君配,語氣平和地說:“劉店主,老道聲稱將人頭拋在你家後院,你可曾見過?你只管說實話,此事與你無關。”
劉君配叩頭答道:“老爺,請容小的細稟。小的名叫劉君配,今年五十歲,祖籍山西,現在江都經營這家廣貨鋪子。鋪面有三間,後面還有五層院落,生意已經做了十多年,鋪裡夥計也有十多人。小的可以保證,牆內絕對沒有人頭。若有,小的豈敢欺瞞老爺?況且鋪里人多眼雜,誰人會不知曉?求老爺明察。”
施公聽完,沉思片刻,隨即吩咐公差:“再去叫一名劉家的夥計來堂上。”公差應聲而去,不一會兒便帶回一人。這人衣帽整潔,看上去年紀約莫四十歲左右。
施公上下打量了一番,開口問道:“你是劉君配的夥計嗎?”那人答道:“正是。”施公接著問:“地藏庵的老道說,他將兩個人頭拋在了你家後院,你可知道此事?”
那人一聽,臉色大變,急忙辯解道:“老爺,容小的細稟。小的也是山西人,與店東是同鄉。小的名叫王公弼,今年四十五歲。昨日早晨,小的表弟往後院去,至今未回,下落不明,也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小的正在為此事發愁,沒想到又牽扯到人頭的事。小的對此一無所知,只求老爺明察秋毫,速速找回小的表弟。”說著,王公弼竟忍不住痛哭起來。
施公聽後,眉頭緊鎖,疑惑道:“真是奇怪!人頭的事情還未了結,現在又冒出這等離奇之事。”他沉思許久,終於心生一計,覺得或許這樣可以解開謎團。
於是,他轉向王公弼,問道:“王公弼,你表弟那日去後院之後,就消失不見了?”王公弼點頭答道:“正是如此。小的那日聽店主提起,表弟跳進後院牆外,之後就不見了蹤影。”
施公聽後,心中已有了幾分明瞭,便對王公弼說道:“你先退下,在一旁候著。”王公弼答應一聲,便退到一旁。
施公隨即下令:“把老道給我夾起來!”公差們應聲而動,一擁而上,將老道押到堂前。他們抬出大刑,擺在堂上,那老道人見狀,嚇得魂飛魄散,渾身顫抖不已。
公差們迅速行動,將老道扳倒在地,脫去鞋襪,夾上夾棍。施公冷冷地命令:“攏緊夾棍!”老道疼痛難忍,昏了過去。公差們隨即用水將他噴醒,老道連連求饒:“青天大老爺!小的確實把人頭拋在後院了。”
施公點了點頭,吩咐公差鬆開夾棍,將老道抬到一旁。接著,他轉向劉君配,語氣嚴厲地問:“劉君配,你聽到老道的話了嗎?如果你不招供,本縣就要對你用刑了!”
劉君配面色蒼白,但仍然堅稱:“小的真的沒有見過人頭。”
施公大怒,一拍驚堂木,喝道:“夾起來再問!”公差們立刻上前,將劉君配夾上夾棍,緊緊一攏。劉君配疼得大叫一聲,昏了過去。公差們再次用水將他噴醒,繼續逼問,但他仍然不招。
施公見狀,怒不可遏,下令敲幾槓子。劉君配受不了這酷刑,終於崩潰了:“我招了!”
施公冷冷地說:“官法如雷,不怕你不招。現在快說實話!”
劉君配顫抖著聲音招供道:“那天早上,我肚子疼要上廁所,就去了後院。突然聽到一聲響,一看竟然是男女兩個人頭。我嚇得魂飛魄散,趕緊跑到院外看,發現沒有人。正在這時,王公弼的表弟開門也到了後院。他看見人頭後,威脅我要錢;如果不給,就要告狀。我一時衝動,起了殺心,騙他到坑邊,趁他不注意,一棍將他打死。然後我把那兩個人頭埋在了坑裡。鋪子裡的人都不知道這件事。”
施公聽完後,吩咐公差記下供詞。然後又叫人去通知捕衙,立刻去後院驗人頭,以便結案。不久,捕衙回來報告,施公見堂上放著男女兩個人頭。他立刻派人將胡登舉傳來。胡登舉剛要行禮,看見人頭,立刻衝上前去仔細辨認,發現竟是自己父母的頭顱。他雙手捧著人頭,放聲大哭。
施公安慰道:“胡賢契,這就是令尊、令堂的頭顱嗎?”胡登舉含著淚水點頭:“正是!”他懇求道:“老父臺,請您速拿兇賊,為我父母伸冤,我將感激不盡。”施公點頭答應:“賢契稍安勿躁,待本縣結案。”胡登舉便在一旁靜靜等待。
施公一聲令下,九黃和尚被帶到了堂上。這兇僧站立得筆直,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施公見狀,怒火中燒,大喝道:“你這惡僧,事到如今還想抵賴,簡直不知死活!給我夾起來!”公差們應聲而動,一聲吆喝,將九黃推倒在地,夾棍一攏,九黃頓時疼得大叫一聲,昏了過去。公差們趕緊用水將他噴醒。
九黃疼痛難忍,終於屈服了,他哭喊道:“老爺,小的願意招供,一切都照實說。”
施公點了點頭,吩咐公差將小和尚帶上堂來。小和尚被帶上堂後,立刻跪倒在地。施公沉聲問道:“我問你,殺死胡翰林夫婦後,為何要把人頭掛在尼庵門上?快說實話,我或許能饒你一命!”
小和尚顫抖著聲音回答:“老爺,小的知道。那天九黃在廟裡喝酒,小的在一旁伺候。他和七珠早就通姦了。城裡的胡鄉宦是庵裡的施主,那天他和夫人小姐來庵裡上香,撞破了七珠和九黃的醜事。胡鄉宦非常生氣,帶著夫人小姐回家了。七珠覺得很丟臉,九黃就決定為她報仇。那天他酒後翻牆出去,過了一個時辰,就提著兩個人頭回來了。七珠看到後非常高興。”
施公又問:“那你說說,人頭是怎麼掛在尼姑庵門上的?”
小和尚回答道:“老爺,九黃是個色鬼。那天他進城時路過地藏庵,看到一個漂亮的尼姑,就心動了。但他沒能得手,所以心裡很不甘心。他回到廟裡後,一直在想辦法。最後他決定把人頭掛在庵門上,這樣庵主就會被抓進縣衙,他就可以趁機去庵裡找那個尼姑。如果尼姑不答應他,他就殺了她。”
施公聽完後,吩咐公差將小和尚帶下去。然後他又轉向九黃兇僧,問道:“小和尚的話,你都聽到了嗎?”
九黃兇僧一聽,知道大勢已去,長嘆一聲道:“罷了!我命該絕。老爺不必再問,我全都招了。”
施公點了點頭,吩咐公差去傳胡相公上堂。
胡登舉走上堂來,默默站在一旁。施公微笑著對他說:“賢契,方才九黃、七珠等人的供詞,你都聽清楚了嗎?”胡登舉眼中含淚,答道:“學生聽得真真切切。懇請恩師嚴加審訊,還我父母一個公道。”
施公嘆了口氣,說:“禍事往往是自己招來的。令尊在朝中為官半生,身居翰林高位,你也飽讀詩書,今後切記要遠離那些三姑六婆之人。令堂若是不去尼庵,又怎會遭此橫禍?七珠、九黃二人因怨生恨,才下此毒手。你將你父母的首級帶回家安葬吧,待斬首兇手的公文下來,你再好好安葬他們。現在你先回去,節哀順變吧。”
胡登舉聽完,跪地叩首,感激地說:“多謝恩師教誨之恩,今日能為我報仇雪恨,來生我必銜環結草以報恩師。”說完,他又磕了幾個頭,然後起身下堂,離開衙門回家去了。
施公不禁嘆息一聲,隨即下令將劉君配、王公弼以及地藏庵的道人一併帶上堂來,準備與他們當面對質,以了結此案。公差們應聲而動,很快將三人帶到了堂上。
施公首先轉向尼姑,嚴厲地說道:“這場禍事皆因你而起,聽本縣細細道來:你若當初見到人頭便立刻報官,又怎會有今日這諸多紛擾?你不僅害了自己,還累及了無辜之人。你花錢讓老道拋去人頭,企圖用銀子平息事端,卻忘了自己的性命也危在旦夕。你將人頭拋在人家後院,豈知這樣做只是將禍事轉嫁給他人?須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劉君配本應立刻報官,卻偏偏遇上了你表弟王公弼,他心生貪念,以見到人頭為由敲詐你五百兩銀子。劉君配因心疼銀子,竟起了殺人滅口之心,將王公弼打死後埋在了同一處地方。”
說完,施公又轉向老道,問道:“你是哪裡人氏?”老道答道:“小的河南人氏,名叫吳琳。因家境貧寒,流落到江都。”施公點了點頭,又問:“尼姑給你的五兩銀子呢?”吳琳從腰間取出銀子,公差接過後放在公案上。
施公接著對尼姑說道:“你隱藏人頭,轉嫁禍事於人,罪加一等。來人,拉下去重責十五大板!”公差們應聲將尼姑拉下去執行懲罰。
隨後,施公又對王自臣說道:“你在這件事中也算有功,這五兩銀子就賞給你吧。”說完,又吩咐將老道收監,等待迴文發落。
最後,施公轉向王公弼和劉君配,說道:“你二人且聽我吩咐。王公弼,你表弟之事,本縣會作文上報,等待迴文後再行正法。你速速將他安葬,隨時聽候傳訊,為你表弟報仇伸冤。”王公弼聽後,叩頭道謝。
接著,施公又對劉君配說道:“你當日若見到人頭便立刻報官,又何至於有今日之禍?你因貪念害人,應當抵命。待本縣詳文回來,再行判定。”說完,施公命人將劉君配押回鋪中,算清賬目後交給賈夥看管,然後帶入監中。
最後,施公吩咐公差行文,將此事報明上司。至此,這場懸疑重重的案件暫時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