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雍正十三年(1735年)那個神秘的冬夜,湖廣總督喜塔臘·邁柱的手筆猶如一把寒劍刺向了紫禁城的龍椅,他在密奏中揭開了湖北巡撫吳應棻治下的司法黑幕,指控其任期內滋生了冤假錯案。與此同時,湖北巡撫吳應棻同樣擲出了一份火藥味十足的奏摺,矛頭直指湖廣總督邁柱,聲稱正是他在任期間釀成了令人瞠目的冤屈事件。這一前所未有的雙雄對峙,令整個朝廷為之震動,兩位權傾一方的大員竟因一起案件相互彈劾,此事立刻引起了雍正帝的高度警覺。
歷來深居九重的清朝皇帝對於地方權力間的齟齬尤為敏感,雍正帝的眼眸深處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他意識到這起麻城殺妻案背後必然隱藏著更為複雜的糾葛,以至於能夠驅使一對封疆大吏反目成仇,公然挑戰帝國官場的秩序。於是,雍正果斷地調遣了手腕剛硬、素有鐵面之稱的戶部尚書史貽直,委以欽差重任,命其即刻奔赴湖北,親自揭開此案的重重迷霧。
麻城,這座尋常的市井之地,住著一位名叫塗如松的小商戶,雖非腰纏萬貫,卻憑藉祖上傳承的店鋪足以安身立命,日子過得倒也滋潤。塗如松娶了年紀稍長自己一歲的楊氏為妻,原本以為生活就此美滿和諧,然而世事難料,這位看似溫婉的楊氏卻成為了顛覆他命運的關鍵人物。
楊氏對塗如松生意人的身份心存芥蒂,時常因瑣碎之事與其爭吵,並飽受塗如松衝動之下的掌摑之苦。每當塗如松怒火攻心,失手之後,楊氏便會憤然奔回孃家暫避風頭,而每一次塗如松又不得不低聲下氣將其接回。
那是一個平凡而又暗藏波瀾的日子,塗如松的母親病倒在床,急需人照料。楊氏卻不肯盡孝,甚至在口角衝突中侮辱了婆婆,這讓塗如松徹底失去了忍耐。盛怒之下,他再次動手打了楊氏,楊氏則趁機離家出走,這一次的離去,不僅沒再回歸,反而引發了即將震驚朝野的麻城殺妻案——一場讓湖廣總督與湖北巡撫競相指向對方的驚天冤案。
正當塗如松家中瀰漫著藥香,母親病榻前他日夜忙碌,直到老人病情好轉之際,才想起了久未歸家的妻子楊氏。按照慣例,他本應早早登門岳父家接回妻子,但這次卻遲滯了腳步。當他終於踏上前往楊家的道路,期望看到熟悉的身影時,得到的訊息卻是晴天霹靂——楊氏從未踏足孃家一步,宛如人間蒸發般消失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如同一塊巨石砸在心頭,塗如松瞬間陷入恐慌與無助。同時,楊氏的胞弟楊五榮亦察覺異樣,面對姐姐的離奇失蹤,他的內心焦慮萬分,理智的絲線逐漸導向了一個冰冷的推測:莫非是平日裡火爆脾氣的姐夫塗如松,在家暴中不慎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後果,然後故意編造尋妻的謊言來掩蓋事實?
楊五榮決定親自解開這個謎團,他開始不動聲色地尾隨塗如松,潛入鄰里巷陌,試圖從蛛絲馬跡中探尋姐姐的蹤跡。就在他徘徊於塗家周邊,惶惶不安之際,一名叫趙當兒的地痞混混出現在視線中。趙當兒覷見楊五榮心急如焚的模樣,眼珠一轉,心生邪念,遂信口雌黃,宣稱自己親眼見到塗如松狠心殺害了楊氏,意圖以此騙取楊五榮手中的好處。這一番驚人言論,無疑在原本已經動盪不安的局勢中投下了更大的陰影,將麻城小鎮的平靜徹底撕裂開來。
這下楊五榮心急如焚,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他緊緊拽著趙當兒直奔麻城縣衙,誓要為姐姐討個說法。此時執掌麻城縣衙的知縣湯應求聞報接手此案,迅速召集升堂審訊。楊五榮與趙當兒聯手控訴塗如松涉嫌殺妻,可關鍵證據——楊氏的屍首卻無影無蹤,僅憑趙當兒的一面之詞。須知趙當兒在當地可是臭名昭著的潑皮無賴,而塗如松則是人人皆知的孝子典範,這段時間以來,鄰里街坊眾口一詞,證實塗如松始終守在病母身邊悉心照料。面對這種無賴與孝子的矛盾對立,湯應求心中自有定奪,初步判斷孝子塗如松無辜,故並未對其採取強制措施,而是將案件掛起,持續展開深入調查。
湯應求堅持不輕易動塗如松一根毫毛,案子始終維持在偵查狀態,此舉令楊五榮怒不可遏。他連連衝撞縣衙,幾次三番上演鬧劇,強烈要求湯應求先將塗如松收監再查案。楊五榮的屢次挑釁之舉,終究觸動了湯應求敏銳的神經,他不動聲色地下令衙役秘密監視楊五榮與趙當兒的一舉一動。
隨著調查的步步深入,湯應求赫然發現趙當兒果然遊手好閒、欺善怕惡,十足的無賴行徑暴露無遺。而楊五榮近期的舉止愈發詭異,尤其頻繁與本地才子楊同範有所交集,這一線索令湯應求心中疑竇叢生。他開始懷疑這場風波的背後可能有楊同範的推波助瀾,是否真兇另有他人或是另有隱情,一切似乎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楊同範和楊五榮,兩人雖是本家親戚,但身份地位卻天差地別。楊同範身負秀才功名,這在清朝時期可是了不得的榮耀。要知道,秀才和舉人在當時的社會地位極高,就連見到父母官都可以免禮。因此,楊同範自然也是心高氣傲,平日裡很少與那些沒有社會地位的人打交道。
可奇怪的是,楊同範竟然對楊五榮這個看似不起眼的本家親戚格外熱心。要知道,楊五榮在社會上也就是個閒雜人等,與楊同範這樣的秀才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可楊同範不僅搭理他,還屢屢伸出援手,這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也讓人心生疑慮。
於是,湯應求越發確信,這樁看似殺妻案的背後,或許根本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而楊同範的身影在其間若隱若現,不禁讓他對其產生了深度質疑。在他看來,若能對楊同范進行一番詳盡的盤問,或許就能撥雲見日,揭開真相。但礙於楊同範身為秀才的身份,湯應求並無直接拘捕審訊的權力,只好冒險上書至上級黃州府(今湖北黃岡),申請剝奪楊同範的秀才功名,並在府內釋出通緝令,尋找消失的楊氏。
然而,黃州府並未輕率地同意褫奪楊同範的秀才身份,而是優先著手通緝楊氏,遺憾的是,儘管搜尋範圍不斷擴大,楊氏依然杳無音信。鑑於此,黃州府拒絕了湯應求關於撤銷楊同範秀才功名的提議,並將此案原封不動地退回麻城縣繼續審理。
如此一來,湯應求陷入了兩難境地:楊氏生死不明,而嫌疑人楊同範卻又因為秀才身份得以逍遙法外。他深刻理解,解開這一切謎團的關鍵在於找到楊氏,無論生死,都將揭曉案件的真相。然而,現實狀況卻是楊氏下落無處可尋,唯一的嫌疑人楊同範又無法合法拘審,導致這樁疑案如同被濃霧籠罩,久久未能破解。
時光荏苒,一年光景過去,河水悠悠,河邊沙灘上赫然出現一具早已面目全非、性別難辨的腐屍。訊息傳至縣衙,湯應求立即指令麻城縣的首席仵作李榮趕往現場驗屍。誰知,在李榮緊張進行驗屍工作期間,竟然有人試圖用重金賄賂李榮,要求他出具證明該腐屍為女性的驗屍報告。這一突發狀況,無疑為原本就充滿懸念的案件又增添了一層濃厚的陰謀色彩。
在當時,麻城縣的李榮乃是享譽荊楚的首席仵作,人稱“湖北第一刀”,因其品行端正、辦案嚴謹且驗屍技藝超群,名聲遠播至湖北按察使司,每逢疑難案件,省內高層都不惜紆尊降貴,特地邀請他前往省城主理驗屍工作。面對眼前的賄賂誘惑,李榮毫不動搖,堅守職業道德,斷然拒絕了這份昧良心的錢財。
與此同時,河灘新發現的腐屍訊息不脛而走,焦急尋找姐姐楊氏的楊五榮聞訊趕來,望眼欲穿地審視那具已嚴重腐敗難以辨識的屍骸。悲痛之情湧上心頭,楊五榮竟失聲痛哭,激動地宣稱這具屍體便是他的姐姐楊氏,並堅稱是姐夫塗如松所為,當下便要求湯應求知縣立刻下令逮捕塗如松。
正義的李榮並未受到外界情緒的影響,他細緻入微地完成了屍檢工作,其結論猶如晴天霹靂:根據檢驗結果,這具腐屍並非女性,而是一名男性,死因為溺水身亡。顯然,這具男屍與楊氏毫無關聯,湯應求據此判定楊五榮的指控缺乏依據,拒絕了他的拘捕請求。
戲劇性的轉折接踵而至,秀才楊同範此刻站了出來,利用自己的身份集結縣學眾多學子一同包圍縣衙,他們振臂高呼,指責湯應求和李榮受賄包庇塗如松,翫忽職守、顛倒是非。這一系列動作將整個麻城縣攪得人心惶惶,也為這起錯綜複雜的案件增添了更多撲朔迷離的色彩。
即使湯應求成功地將楊同範及其帶領的一眾縣學書生們勸退,但楊同範並未就此罷休,他緊握著不放的信念,再度集結楊五榮與其他書生,浩浩蕩蕩地來到了威嚴莊重的湖廣總督府門前,誓要申冤到底。
彼時湖北巡撫一職正處於空缺狀態,由湖廣總督邁柱暫代其職。邁柱雖身為滿洲貴族,卻素來喜好結交文人墨客,樂於展現自己親近士人的姿態,為自己贏得了禮賢下士的好名聲。當他目睹楊同範這位秀才攜大批書生以及所謂的受害人親屬在總督府門前大聲喊冤時,他視此為展現公正與明智的最佳時機,毫不猶豫地決定受理楊五榮的申訴。
邁柱隨即派遣了一位已在科舉中高中進士、目前擔任候補知縣的高仁杰,作為省派專員介入此案。陪同高仁杰的還有按察使司衙門經驗豐富的仵作薛無極,兩人共同前往麻城縣,重啟對塗如松殺妻案的調查審理。
所謂候補知縣,在清朝體制中是指那些雖已透過科舉成為進士,但未能進入翰林院深造的官員,他們在等待實際職務的過程中,會在省巡撫衙門內從事政務學習,一旦有縣令職位空缺,即可隨時補任。在等候期間,他們常會被派遣執行地方巡察任務,以便積累實踐經驗。
高仁杰本人已在省衙虛位以待多年,滿腹經綸亟待施展,對實授知縣一職懷揣熾熱期盼。他深知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如果能借此次案件揭露湯應求的不公或疏漏,就有望取代其麻城縣知縣的位置,實現自己的仕途躍升。
仵作薛無極,貪婪無度,面對同樣的賄賂誘惑,不同於李榮的鐵骨錚錚,他選擇了接受那筆黑錢。於是乎,當高仁杰與薛無極一行抵達麻城縣時,他們迅疾推翻了湯應求和李榮之前的權威鑑定。薛無極刻意扭曲事實,堅決聲稱河灘上的腐屍乃是一名女子,且死亡原因系遭人猛烈攻擊肋骨致死,無疑是一起蓄意謀殺案。
面對高仁杰與薛無極如此篡改事實的行為,湯應求憤慨不已,深知唯有尋求更高層級的裁決才能還原真相。他火速向黃州府提交申訴,請求重新審查此案。然而,狡猾的高仁杰預判到了湯應求的行動,搶先一步,直接向湖廣總督邁柱稟報,誣陷湯應求、師爺李獻宗以及仵作李榮均收受了塗如松的賄賂,從而包庇了塗如松。
邁柱聽聞這般說辭,竟輕易相信,旋即下令剝奪了湯應求的知縣職位,並將湯應求、李獻宗和李榮等人一併收押,準備進行徹查。同時,邁柱提拔高仁杰為麻城縣臨時知縣,全權接管此案審理工作。
至此,一心追求公正的湯應求等人為冤案所累,鋃鐺入獄,案件被草率定性為塗如松殺妻案。然而,這樁看似蓋棺定論的案件,真的就是事情的真相嗎?還是另有隱情,尚待揭示呢?
實際上,湯應求自始至終秉持公正,他的每一步判斷都精準無比,而他敏銳地洞察到的關鍵節點,恰是圍繞著楊同範展開。正如湯應求所預見的,楊同範絕非出於單純的情誼援助楊五榮,而是懷揣著不可告人的目的,而這背後的動機,正是覬覦楊氏的美貌。
追溯過往,楊氏曾是富戶馮家的童養媳,尚未與未成年的未婚夫完婚,未婚夫便不幸去世。隨後,楊氏與未婚夫的本家侄子馮大暗生情愫,二人保持著不為人知的關係。即便最終楊氏嫁給了塗如松,她仍對馮大痴心不改,常常藉故與塗如松爭吵,然後返回孃家,實則是藉機與馮大偷期私會。
那一次楊氏藉口婆母生病,離開了塗家,徑直躲進了馮大家中,兩人情難自禁,楊氏也因此未能在塗如松前來接她時回到婆家。矇在鼓裡的楊五榮,誤以為姐姐慘遭塗如松毒手,尤其是聽了無賴趙當兒的添油加醋,更是堅信楊氏被害,於是四處奔走鳴冤。
隨著麻城縣內此案愈演愈烈,喧囂塵上,馮大的母親得知了此事,心中恐慌不已,打算主動向湯應求坦白楊氏藏匿在自家的秘密。然而,馮大卻制止了母親,他私下找到了楊五榮,將楊氏與自己暗中往來的真實情況,一字一句地道出了實情。
當楊五榮得知自己被趙當兒戲耍,恍然醒悟,但他發現自己已然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困境。倘若現在他主動去找湯應求澄清事實,撤銷對塗如松的指控,按照《大清律例》的規定,此前反覆煽動輿論、力主嚴懲塗如松的行為,很可能讓自己背上誣告的罪名,面臨嚴厲的杖責懲罰。恐懼之餘,楊五榮一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收拾這殘局。
冥思苦想之下,楊五榮想起了家族內的秀才親戚楊同範,此人精明機智,或許能有應對之策。起初,楊同範並不願涉足楊五榮的家務事,然而,當楊五榮領著那位容貌出眾的楊氏悄然來訪時,楊同範的道德防線瞬間崩潰,他不顧儒家聖賢的教誨,被楊氏的美貌所打動,心中萌生了佔有之意。於是,他提出了一個條件:只要楊氏願意藏匿在他府中,他就願意出手相助楊氏兄弟。
楊同範趁機霸佔了楊氏,將其藏匿於自家宅邸的秘密夾牆之內。一方面,他唆使楊五榮繼續糾纏縣衙,堅持追究塗如松的罪名;另一方面,他還私下塞給趙當兒一筆銀兩,確保其在公堂之上堅持指控塗如松殺害了楊氏。隨著時間推移,河灘上意外出現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楊同範看到了契機。他心知肚明,湯應求之所以遲遲不願抓捕塗如松,關鍵就在於沒有楊氏的屍體作為證據。於是,他暗中勾結了仵作李榮,企圖藉助那具腐屍,偽造證據,將其指認為楊氏,這樣一來既能順利拘捕塗如松,也能借此結案,掩人耳目。
未曾料到,李榮身為仵作,卻有著堅定的操守,對楊同範的賄賂之財不屑一顧。面對此景,楊同範焦灼不已,只能另闢蹊徑,帶著楊五榮闖入省城總督府製造事端。總督邁柱派出的調查專員高仁杰和薛無極各懷鬼胎,而楊同範趁機拉攏了這兩個角色。其中高仁杰最為得意,他一邊接收楊同範的賄賂,一邊謀劃著透過此案扳倒湯應求,以此換取外放到縣裡任職知縣的良機,真可謂是魚與熊掌兼得。
邁柱採納高仁杰的意見,將他任命為麻城代理知縣,全面負責此案的審理工作。高仁杰對此喜不自勝,立即下令拘捕了湯應求、李榮、李獻宗以及塗如松四人,並對他們進行了嚴酷的審訊。然而,四人堅稱自己無罪,拒不承認捏造的罪名。在此情形下,高仁杰選擇了嚴刑拷打,企圖迫使他們屈服。
在這場殘酷的刑訊逼供中,仵作李榮以其一貫的剛正不阿,哪怕承受著無情的杖刑打擊,仍然頑強地堅守自己的驗屍結論,堅決不改口。高仁杰惱羞成怒,竟下令在公堂之上將李榮活活打死,造成了一場令人震驚的公堂悲劇。
在李榮慘遭杖斃之後,高仁杰的手段變得更加殘酷,他將目光轉向塗如松,對其進行嚴苛的拷問。塗如松在痛苦的烙刑折磨下,雙腳幾乎被烙得皮肉剝離,露出森森白骨,無奈之下,他被迫承認了莫須有的罪名。湯應求和李獻宗也同樣遭受了高仁杰的嚴刑逼供,最後在身心俱疲之下,違心地承認了虛構的罪行。
然而,僅有口供還不足以定案,必須要有物證支援。然而那具被認為是楊氏的腐屍明顯為男性,頭上寸草不生,沒有任何女性衣物的痕跡,更別提具有典型女性特徵的小腳骨了。高仁杰並未就此罷手,繼續對塗如松施加壓力,要求他交出楊氏屍體的確切位置。在痛苦不堪的拷問之下,塗如松胡亂指認楊氏的屍體被埋在了荒蕪的亂葬崗。
當高仁杰派人依照塗如松提供的地點搜尋,卻未能在亂葬崗找到任何匹配的女性屍體。此刻,塗如松的母親不忍兒子再受折磨,她剪下自己的長髮,覆蓋在腐屍的頭部,試圖營造出女性的假象。與此同時,李獻宗的妻子也不堪忍受,她割傷手臂,用自己的鮮血浸染一條裙子,並忍痛掘出了早夭兒子的墓,將幼子的腳骨取來替代女性的小腳骨。經過這番拼湊,那具原本的男屍竟被偽裝成了看似符合楊氏特徵的女屍模樣,這無疑是該案中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在高仁杰費盡心思拼湊出所謂的證據鏈後,他沾沾自喜地將此案當作鐵案上報給了黃州府。黃州府知府蔣嘉平收到卷宗後,一眼便看出其中疑點重重。他曾見識過李榮精湛的驗屍技藝,對其極為推崇,因此對李榮分不清男女屍體的說法表示極度懷疑。蔣嘉平決定從黃州府派出資深仵作前往麻城縣,重新驗核那具爭議頗多的屍體。
黃州府仵作抵達麻城後,經過仔細查驗,確認那具屍體確實為男性。高仁杰聞此噩耗,心生懼意,生怕自己一手炮製的冤案曝光。他一面緊急向蔣嘉平申訴,聲稱屍體已被他人調換,要求再次組織驗屍;另一面,則暗中籌劃銷燬現有屍體,另找一具女性屍體頂替。
不料天有不測風雲,麻城縣突降罕見暴雨,引發山洪暴發,停屍的義莊在洪水中化為烏有,屍體也隨之消失無蹤。蔣嘉平無奈之下,只得將此案原始卷宗上呈湖廣總督邁柱。然而,邁柱先前已深受高仁杰影響,對高仁杰的判斷深信不疑,沒有細究卷宗細節便同意了高仁杰的定案意見。邁柱將此案呈遞刑部,刑部審批透過,判決塗如松斬首示眾,湯應求和李獻宗則被判處絞刑,三人死刑皆定於秋後執行。這場堪稱“天衣無縫”的冤案,似已註定成為無可逆轉的事實。
就在眾人以為一切已成定局,塗如松、湯應求與李獻宗的生死已然被判決在即,只要等到秋後問斬,這樁冤案便再也無人能翻案之時,命運的車輪卻悄然轉動起來。高仁杰如願以償地得到了實職知縣的任命,而隨著湯應求被捕,麻城縣迎來了新的知縣陳鼎。陳鼎與高仁杰截然不同,他是一位公正無私、德行高尚的官員。與此同時,朝廷調派湖廣學政吳應棻接任湖北巡撫,吳應棻同樣是聲名在外的清廉正直之士,正是他們的出現,為挽救塗如松等人帶來了曙光。
而真正扭轉乾坤的轉折點,源自一個看似平常的婦人生子的故事。一日,產婆來到楊同范家中協助其妻子分娩,孕婦在疼痛煎熬中竭力呼喚:“三姑救我!”就在這緊要關頭,屋內隱蔽的夾牆之中,一名女子現身而出,協助產婆接生。產婆定睛一看,驚訝地發現,這名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之前遍尋不著、貼滿了通緝令的楊氏。這一戲劇性的揭露,猶如石破天驚,使得沉寂已久的真相逐漸浮出水面。
陰險狡猾的楊同範察覺到紙包不住火,為防止事情敗露,在其妻平安生產後,他私下塞給產婆額外的二十兩紋銀,企圖封住她的嘴,讓她保守這個秘密。塗如松殺妻案在麻城已是街頭巷尾熱議的話題,產婆親眼目睹楊氏不僅活著,還從楊同范家的秘室走出,頓感塗如松等人可能是被冤枉的無辜者。出於內心的良知,她實在無法坐視塗如松等人的生命被錯誤的判決吞噬。於是,她決定打破沉默,讓自己的兒子帶上楊同範給的那二十兩銀子,匆匆趕往縣衙揭露真相。
新任麻城知縣陳鼎初到任便注意到此案,查閱卷宗後,他對其中諸多疑點耿耿於懷。正當此時,產婆之子前來報案,陳鼎敏銳地捕捉到此案與楊同範之間的緊密聯絡。考慮到楊同範可能會為了掩蓋真相而對楊氏痛下殺手,陳鼎當機立斷,命令差役以“窩藏娼妓”的名義,巧妙繞過秀才身份的特殊保護,將楊同範依法拘捕,以防他做出進一步的瘋狂舉動。
楊同範被捕後,陳鼎迅速部署,果真在楊府夾牆中找到了失蹤的楊氏,頓時,“麻城殺妻案”真相大白。陳鼎主持公開審判,將楊同範、楊五榮和楊氏一併帶上公堂,並傳喚塗如松前來當面對質。當楊同範和楊五榮的罪行暴露無遺時,他們不得不當庭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面對面容憔悴、傷痕累累的塗如松,楊氏心痛不已,抱住塗如松痛哭流涕:“對不起,都是我連累了你啊!”
查明真相後,陳鼎迅速整理了案卷,遞交給了湖北巡撫吳應棻和湖廣總督邁柱複審。原本邁柱只需承認自己當初疏忽造成了冤案,然而,為了保全自身顏面和地位,他竟然懇求吳應棻不要將此案上報朝廷,意圖維持原先刑部的錯誤判決。
吳應棻對此類犧牲無辜人命以掩飾個人過錯的做法深感憤怒,他毅然拒絕了邁柱的請求。然而,邁柱仍未放棄掙扎,決定親自對楊同范進行審訊。在審訊過程中,邁柱言語間有意無意透露出想要袒護楊同範的意圖,狡猾的楊同範立刻抓住機會,當著邁柱的面翻供,聲稱自己在陳鼎那裡遭到刑訊逼供,之前的認罪實屬屈打成招。他只承認自己私藏娼妓,並指使他人誘使楊氏自稱為娼妓,企圖藉此逃避法律的嚴懲。
邁柱見楊同範如此“默契配合”,心下竊喜,膽氣陡增,遂決定反擊,向雍正帝上奏,聲稱吳應棻試圖包庇麻城殺妻案的幕後黑手,並親手炮製了一出冤案。而吳應棻不甘示弱,也立即向雍正呈上奏摺,指出邁柱失職不察,導致麻城殺妻案中的塗如松等三人險些含冤而死。
面對督撫雙方針鋒相對的指控,雍正帝深感疑惑,無法判斷究竟何方所述為實,遂決定暫時解除邁柱和吳應棻的職務,特派戶部尚書史貽直臨危受命,兼職湖廣總督,親赴湖北調查此案。史貽直深入實地調查後,其結論與陳鼎最初的判斷完全吻合,雍正這才看清了真相,認同吳應棻的看法,確認此案實為一樁冤案。
雍正帝最終親自主持公道,作出瞭如下判決:塗如松洗脫罪名,即刻獲釋;湯應求恢復麻城知縣職位;李獻宗因表現公正,晉升為麻城縣典史;仵作李榮堅守原則直至最後一刻,朝廷出資厚葬,併為其樹立紀念碑表彰其忠誠;陳鼎因公正斷案,晉升為黃州府通判;而高仁杰因濫用職權,枉法裁判,被判處絞刑,其家屬被貶為奴隸,送往寧古塔與披甲人為奴,永世不得赦免;楊氏因婚內不貞,導致此冤案的發生,被髮配至寧古塔為官妓,永不許贖身;楊同範、楊五榮以及仵作薛無極三人罪大惡極,被判處斬立決;趙當兒因惡意誣陷他人,被杖責四十,並同樣發配寧古塔為披甲人奴隸,永世不得赦免;邁柱因處理此案失當,被勒令停職反省;而吳應棻則因其堅守正義,得以官復原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