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慶十三年,冬夜凜冽,寒風刺骨。淮安府山陽縣的縣衙內,燈火通明,一場盛宴正在上演。知縣王伸漢,滿面春風,正宴請一位特殊的客人——候補知縣李毓昌。李毓昌此次出差至此,不僅身負候補之職,更是嘉慶皇帝欽點的查賑官員,身份非同一般。
席間,觥籌交錯,王伸漢頻頻舉杯,向李毓昌敬酒。李毓昌盛情難卻,幾番推杯換盞後,不覺已是酩酊大醉。夜色漸深,宴席散去,李毓昌在隨從的攙扶下,踉蹌著回到了投宿的善緣庵。
一踏入房間,李毓昌便倒頭睡去,連衣物都未及脫下。然而,就在次日清晨,天剛矇矇亮時,善緣庵內突然傳出一聲驚恐的呼喊:“來人啊!出人命了!”這突如其來的喊叫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驚醒了庵內的僧人和周邊的百姓。
眾人紛紛聚攏過來,只見李毓昌的三個隨從——李祥、顧祥、馬連升,正跪在主人的房間前,痛哭流涕。他們抬頭望去,只見李毓昌竟吊在房樑上,已然氣絕身亡!這一幕,讓三個隨從嚇得魂飛魄散,手足無措。
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有人猜測是自殺,有人懷疑是他殺。幾個膽大的百姓,簇擁著李祥等人前往山陽縣衙報案。此事一出,山陽縣知縣王伸漢也是驚得目瞪口呆。他深知李毓昌的身份非同小可,若是處理不當,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王伸漢不敢怠慢,立即帶上幕僚、隨從和仵作,匆匆趕往善緣庵查勘現場。一場撲朔迷離的懸疑案件,就此拉開了序幕。
在嘉慶十三年的深冬,一個陰雲密佈的日子,一場懸疑重重的案件在江蘇淮安府悄悄展開。死者,李毓昌,一個來自山東即墨的三十七歲男子,正是當年新科進士中的一員。
明清時期,新科進士們的前程似錦,成績卓越者得以留在翰林院深造,稍遜一籌的則分配到中央各部院衙門,而其餘的大部分則走向地方,成為一縣之長,也就是知縣。李毓昌,正是這其中的一員,等待著成為“即用知縣”,一旦有知縣空缺,他便有機會走馬上任。
候補的日子並不好過,沒有實職就意味著沒有俸祿。但辦理差事,卻能獲得一些補貼,因此候補官員們總是搶著去辦差。而新科進士,更是各省爭相邀請的物件,也算是對他們的一種特殊關照。
李毓昌到江蘇候補不久,便迎來了他的第一份差事。那一年,蘇北地區暴雨連連,黃河決口,淮安一帶洪水肆虐,百姓流離失所,生命財產遭受巨大損失。嘉慶皇帝得知後,下令撥銀九萬九千兩用於賑濟災民。
銀子下撥到災區後,如何確保這些錢真正用到了災民身上,就需要有官員去監督、核查。嘉慶皇帝想到了李毓昌,這個年輕有為的新科進士,於是御筆一揮,點他擔任山陽查賑官。
在淮安災區急需賑濟的關鍵時刻,朝廷的銀子終於下撥到了這片滿目瘡痍的土地上。然而,這筆救命錢能否真正用到刀刃上,卻是眾人關注的焦點。於是,朝廷決定派遣一名得力官員前來監督、核查銀子的使用情況。嘉慶皇帝思來想去,最終御筆一揮,點下了新科進士李毓昌的名字,任命他為山陽查賑官。
李毓昌一到山陽,便展現出了與眾不同的作風。他多次婉拒各種應酬,選擇了清靜的善緣庵作為自己的居所,以便能夠專心投入到查賑工作中。他馬不停蹄地奔赴災區鄉村,實地調查受災情況,仔細核對人口,嚴格檢查資金的發放情況。他的認真和負責,贏得了百姓們的信任和尊敬。
就在李毓昌即將完成核查工作,準備返回省裡的時候,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他死在了借宿的房間裡,屍體被發現時,已經沒有了生命的跡象。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整個案件變得撲朔迷離,充滿了懸疑的色彩。
李毓昌的死,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是有人故意為之,還是另有隱情?這一切,都將成為一場懸疑重重的案件,等待著人們去揭開真相的面紗。
在迷霧重重的李毓昌案中,報案的關鍵人物,同時也是那驚心動魄一幕的目擊者,正是李毓昌的三個長隨。那麼,何為長隨呢?
長隨,這個名字在明清時期的官場上流傳甚廣。表面上看,他們是官員家的奴僕,但實際上與那些賣身為奴的家僕有著天壤之別。長隨們有著明確的服務期限,並且享有人身自由,他們的身份更像現代的僱員,而非傳統意義上的家僕。通常,僱傭長隨的都是那些身居高位的官宦人家。
讀書人一旦踏上仕途,往往會發現上的知識並不能完全應對實際工作中的種種挑戰。就像李毓昌,當他踏入官場後,才發現自己需要學習的東西實在太多。從稅賦錢糧的徵收核銷,到司法刑獄的審判執行,再到官場上的交際應酬和日常穿戴言行,無一不是他需要儘快掌握的技能。
這時,長隨這個職業便應運而生。他們或許沒有讀過多少書,也沒有受過專業的教育,但他們深知官場上的種種規矩和門道。他們知道官員應該如何穿戴,如何言行得體;他們瞭解各個衙門的老爺們,以及他們之間的關係如何。長隨們成為了一種特殊的職業,官場的許多秘密和門道都在他們這個群體中代代相傳。
因此,對於那些剛剛踏入官場,尤其是被外派到地方任職的官員來說,長隨們的作用就顯得尤為重要。他們需要長隨們協助自己在陌生的轄區裡執行公務,監督政令的實施,控制官府的執行。長隨們代表著主子的意志,在衙門間穿梭,展開各種應酬。老百姓和衙門的書吏、差役們往往會尊稱他們為“大爺”“二爺”,而官員們則常常親切地稱呼他們為“朋友”。
可以說,長隨與官員之間形成了一種相互依存的關係。長隨們離不開官員的庇護和賞識,而官員們也同樣離不開長隨們的協助和支援。正是這樣的關係,使得長隨們在李毓昌案中扮演瞭如此重要的角色,他們的證言和目擊經歷,無疑為揭開這起懸疑重重的案件提供了關鍵的線索。
在迷霧重重的李毓昌案中,有三個關鍵人物,他們是李毓昌的長隨——李祥、顧祥和馬連升。這三人不僅是李毓昌生前的得力助手,更是案件發生後的重要報案人。
早在北京時,李毓昌便僱用了自己的老鄉,來自山東聊城的馬連升作為長隨,兩人之間有著深厚的鄉情紐帶。而到了江蘇後,他又增僱了兩位江蘇長洲縣的長隨——李祥和顧祥。三人中,李祥年紀最大,經驗也最為豐富,因此在案件陳述中,他的言辭顯得尤為關鍵。
據李祥回憶,九月底,他們三人跟隨李毓昌來到山陽查賑,接下來的一個多月裡,他們一直在鄉下忙碌著核查工作。然而,就在這個過程中,李毓昌不幸染上了感冒,不得不在善緣庵臥床休息。進入十一月初,他的身體狀況似乎愈發糟糕,總是抱怨身體不適,心情也變得異常煩躁。
李祥察覺到主人神情恍惚,坐立不安,便提出要請醫生來診治。然而,李毓昌卻堅決拒絕了。十一月初六的晚上,李祥看到李毓昌的言語開始顛倒,甚至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他和馬連升勸說李毓昌早點休息,並表示願意在旁伺候。然而,李毓昌卻命令他們全部出去,不必伺候。
李祥雖然不放心,但還是在李毓昌的堅持下離開了房間。然而,他始終無法安心,於是在門外徘徊。不久後,他聽到房間內傳來異樣的聲響,但當他推門而入時,卻發現李毓昌已經吊在房樑上,氣絕身亡了。
震驚之餘,李祥等人連忙呼救,但可惜已經晚了。他們無法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更無法理解李毓昌為何會突然自殺。在報案時,李祥根據自己的觀察和感受,認為李毓昌是因為有病在身,情緒失常,才在當天夜裡趕走了傭人,自己懸樑自盡的。
顧祥和馬連升兩位長隨也為李祥作證,他們表示主人確實是因病自尋短見,並無其他原因。三人一致表示,李毓昌在鄉下辦完事回城後,精神就出現了問題,總是說身體不好,心慌意亂,神思恍惚。十一月初六晚上,他的言語更加顛倒,讓人無法理解。
在山陽縣的衙門裡,知縣王伸漢親自進行了驗屍。他仔細聽取了李祥等人的證詞,深思熟慮後,得出了一個結論——李毓昌是懸樑自盡的。對於這個判斷,王伸漢並無絲毫懷疑,於是他迅速將案情整理成報告,遞給了同城而居的淮安知府王轂。
淮安知府王轂,作為一府之長,對這樣的案件自然不敢掉以輕心。他親自前往現場進行勘驗,經過一番仔細的調查,他也得出了同樣的結論——李毓昌確實是自殺身亡。
既然案發地的府、縣兩級官員都一致認定李毓昌是自殺,而且還有他的三個長隨作為證人,這起案件似乎已經沒有太多懸念。於是,它很快就被當作定案,進入了正常的司法程式,一級級上報到了刑部。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起案件即將畫上句號的時候,一股莫名的寒意卻悄然在每個人的心頭升起。李毓昌的死,真的只是簡單的自殺嗎?還是其中隱藏著更深的秘密?這一切,都將成為接下來懸疑重重的調查之旅的起點。
江蘇巡撫汪日章上報的關於李毓昌案的題本,被慎重地保留了下來。這份題本詳細描繪了李毓昌自縊的場景及整個事件的經過,可謂是此案的第一個版本,為我們揭開了這起懸疑案件的冰山一角。
題本中詳細記載:“勘查善緣庵,從大門進入,可見朝南正屋三間,東首又有朝南的客屋三間。而那位已故的委員李毓昌,正是在西首的房內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他面朝西方,背對著東方,兩腳站立在床上,用一條藍綢腰帶將自己縊於房梁之上。經過勘查,我們發現梁木上留有灰塵滾亂的痕跡,從梁木到床面的高度為六尺九寸,而床板離地面的高度則為一尺八寸。勘查結束後,我們下令將屍體平放在地面上,當眾依法進行檢驗。據仵作李標報告,已死的委員李毓昌,年僅三十七歲。他仰面躺著,兩眼緊閉,口微張,舌頭伸出二分,咽喉下有一道縊痕,從兩耳根起,斜入髮際,長約七寸,深三分,寬五分,呈青紅色。他的兩手微微握拳,手心、十指、指肚、指甲縫中,都呈現出墜青之色。這一切跡象都表明,李毓昌確實是生前自縊身亡。”
只要刑部認可這份報告,李毓昌案基本上就會塵埃落定,按照這個版本被載入史冊。然而,就在這個故事即將畫上句號的時候,另一條線索悄然浮現——那就是李毓昌家人的反應。對於李毓昌的“暴斃”,李家人究竟會如何看待呢?
在山東的一個偏遠農村,李家世代務農,過著平凡而樸實的生活。李毓昌,這個從這片土地上走出去的讀書人,就像一顆璀璨的星星,在家族中熠熠生輝。他憑藉自己的努力和才華,成功考中進士,成為了全家人的驕傲。
然而,當李毓昌暴斃的訊息傳回山東即墨老家時,整個家族都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家人們哭成一片,無法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對於他們來說,李毓昌不僅是家族的榮耀,更是他們心中的依靠和希望。
在這個家庭中,李毓昌幾乎沒有得到過任何政治上的幫助。他憑藉自己的努力和才華,一步步走上了仕途。而現在,即使他已經離世,家人們也無法為他提供任何政治上的支援。他們只能默默承受著失去親人的痛苦和無助。
在這個關鍵時刻,李家的族叔李泰清站了出來。他是一名武秀才,雖然不像文舉那樣備受重視,但也算是有過一些見識的人。他是除了李毓昌之外,李家唯一一個能夠出來做點事情的人。
李泰清在得知侄兒李毓昌的死訊後,立刻從山東出發,前往江蘇探望並料理侄兒的後事。他代表著李家,帶著悲痛和決心,踏上了前往山陽縣的旅程。
山陽縣的知縣王伸漢,見李泰清遠道而來,為侄兒料理後事,便顯得格外熱情。他周到地安排李泰清的食宿,忙前忙後,生怕有什麼疏漏。李泰清對王伸漢的這份熱心與幫忙,心中感激不已。
王伸漢早已將李毓昌的遺體整理得井井有條,李泰清則忙著收拾侄兒的行李遺物,準備扶柩返鄉。三人長隨見主人已逝,僱傭關係自然終止。馬連升是山東人,對李毓昌感情深厚,決定扶著舊主人的棺木一同返回老家。而李祥與顧祥則計劃在料理完後事後,前往蘇南另謀生路。王伸漢得知後,慷慨地寫下推薦信,推薦他們到自己在蘇南的兩位朋友處當差。
在離開山陽縣之前,李泰清代表李毓昌的親屬,親筆寫下具結書:“生侄毓昌在淮因病自縊身死,已蒙驗明,並無別故。今生情願率僕馬連升等將侄棺柩,搬回原籍埋葬。”字字句句,都透露著他對侄兒離世的悲痛與無奈。
王伸漢親自前來送行,並拿出一百五十兩銀子作為慰問金送給李泰清。這份厚禮讓李泰清一開始有些不知所措,但盛情難卻,他最終收下了這份心意。
臨行前,王伸漢還特意囑託李泰清:“死者入土為安,應早日安葬,以慰逝魂。”李泰清心中感動不已,他深知這是王伸漢對侄兒的最後一份關懷。於是,他鄭重地承諾,一定會將侄兒的遺體安全護送回山東老家,讓他入土為安。
隨後,李泰清便帶著侄兒的棺木和行李遺物,踏上了返回山東的旅程。馬連升也辭別了王伸漢,自謀生計去了。而李祥與顧祥則帶著王伸漢的推薦信,踏上了前往蘇南的新徵程。
日子在平靜中緩緩流淌,彷彿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然而,就在某個不起眼的清晨,李泰清在細心整理李毓昌的遺物時,意外地發現了一本書裡夾著半張皺巴巴的草稿紙。他輕輕拾起,目光隨即凝固在了紙上。
那半張紙上,字跡凌亂卻清晰可辨:“山陽知縣冒賑,以利啖毓昌,毓昌不敢受,恐負天子。”每一個字都如同重磅炸彈,在李泰清心中激起千層巨浪。他的腦袋嗡的一聲,彷彿被重錘擊中,一片混沌。他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侄子的死,似乎並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
李泰清急忙將這個驚人的發現告訴了家人。李毓昌的遺孀林氏,在聽到這個訊息後,臉色也變得蒼白。她突然回想起了一個曾被忽略的細節。那天,她在整理丈夫的衣物時,曾在一件長衫的衣襟上發現了一處深色的汙漬。她當時並未多想,只是隨手拿去清洗。然而,當那塊汙漬被洗掉後,洗衣服的水卻變成了觸目驚心的赤紅色,還散發出一股難以名狀的血腥味。
這個細節與草稿紙上的內容相互印證,讓李家人開始懷疑李毓昌的死因是否另有隱情。他們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同時也夾雜著對真相的渴望。難道侄子的死,真的與那份草稿紙上的內容有關?
李泰清之前赴山陽縣為李毓昌料理後事時,侄子的遺體已被王伸漢知縣先行裝殮。當時,李泰清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侄子的臉龐,見其臉色慘白,心中悲痛欲絕,便未再細究。然而,如今李家人對李毓昌的死因產生了懷疑,眾人齊聚一堂商議對策。在林氏的同意下,他們決定開棺驗屍,以查明真相。
當棺木被緩緩開啟,露出李毓昌尚未腐爛的屍體時,眾人驚見他的面色鐵青,異常詭異。他們小心翼翼地用銀針刺入屍身,拔出時,銀針竟已變得漆黑。這一發現震驚了所有人,顯然,李毓昌生前曾中過劇毒,他的死並非簡單的懸樑自盡那麼簡單。
李家人意識到,李毓昌的死與他正在調查的賑災問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這背後很可能涉及到江蘇的某些官員。因此,他們深知如果按照傳統的申冤程式,一級一級地向官府告狀,將會面臨巨大的官場阻力。
經過深思熟慮,李家決定採取更為直接的方式——由李泰清代表大家前往北京告御狀。在清朝,司法申訴程式允許當事人越級告狀,甚至可以直接到北京告狀,這種方式被稱為“京控”。當人們對地方官府的司法公正失去信心時,便可以選擇這種方式來尋求正義。都察院和五城兵馬司都是接受京控案件的機構。
於是,李泰清肩負著為李毓昌申冤的重任,踏上了前往北京的艱難旅程。他心中充滿了堅定與決心,誓要揭開這起懸疑案件的真相,為侄子討回公道。
嘉慶十四年五月初,陽光透過雲層,灑在繁忙的北京城上。在這喧囂的都市中,李泰清的身影顯得尤為堅定。他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抵達了這座權力的中心,為了侄兒李毓昌的離奇死亡尋求公道。
考慮到李毓昌生前的官員身份,李泰清選擇了向都察院遞交訴狀。這個機構,是清朝官府內部的監察重地,肩負著糾正官員行為、維護政府廉潔的重要職責。李毓昌作為現任官員,竟然暴斃身亡,且生前疑似身中劇毒,這無疑是都察院必須介入的大案。
都察院的官員們接到訴狀後,臉上露出了凝重之色。他們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一旦處理不當,將會引發軒然大波。於是,幾位負責人商議後,決定直接將案子呈報給嘉慶皇帝,請他聖裁。
五月十二日,都察院將李毓昌案如實奏報給了嘉慶皇帝。此時的嘉慶皇帝,正是一位勵精圖治的君主。他繼承的江山雖然已顯疲態,但他依然懷揣著振興國家的夢想。官員辦事效率低下、財政窘迫、吏治腐敗,這些問題一直困擾著他,他渴望找到根源,扭轉乾坤。
在思考中,嘉慶皇帝得出了結論:朝廷的法制與制度本身是健全的,康雍乾盛世便是在這套體制上取得的輝煌。如今問題的根源,在於官員們喪失了清正廉潔的作風,喪失了實幹進取的鬥志,以權謀私,貪汙腐化。這一切,都源於官員們思想的墮落。
而就在這時,都察院呈遞上來的李毓昌案,無疑為嘉慶皇帝提供了一個絕佳的契機。他憤怒地閱讀著訴狀,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他決定,要將此案樹立成反腐敗運動的一面旗幟,藉此整頓朝綱,重振國家雄風!
這意味著,李毓昌案即將成為一樁震驚朝野的大案。
嘉慶十四年五月底,紫禁城的宮牆內,一道莊嚴的聖旨猶如破曉的曙光,劃破了朝野的寧靜。嘉慶皇帝在聖旨中鄭重指出,李毓昌案非同小可,事關朝廷職官之死,此案“疑竇甚多,必有冤抑”。
皇帝的疑慮如同濃霧籠罩在朝野之上,他犀利地指出了三大疑點。
其一,至今他仍未見到關於江蘇候補知縣李毓昌自縊身亡的官方報告。這份沉默與輕視,彷彿是對一個朝廷命官的莫大侮辱。人命關天,官府如此漠視,不是喪盡天良,便是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其二,李毓昌若有自殺之心,又為何會在當晚參加酒宴?這一舉動,在情理上顯得極為矛盾,令人費解。
其三,李毓昌死後,山陽縣知縣竟然贈予迎喪親屬一百五十兩白銀,這數額之巨,遠超正常人際往來,實在令人懷疑。
更為蹊蹺的是,當地官府還妥善安排了李毓昌的兩個長隨,將他們分別推薦給江蘇省內的實職官員當差。這種對暴斃同僚奴僕的厚待,更是令人心生疑慮。
朝野上下,無不為這三大疑點所震撼。李毓昌案,如同一道懸而未決的謎題,牽動著無數人的心絃。在這波詭雲譎的朝政之中,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李毓昌的死,又究竟隱藏著怎樣的冤屈?
在嘉慶皇帝的眼中,李毓昌的離奇死亡與山陽縣賑災實況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絡。他洞察世事地指出:“此案或許是因為李毓昌奉命巡查賑災,嚴謹核查過程中發現了舞弊現象,以至於山陽縣官員認為他會向上揭發,進而設計害死了他以掩蓋真相,目前還不能確定。”
為查明真相,嘉慶皇帝下達了雷霆般的旨意:
首先,他責令山東巡撫吉綸迅速將李毓昌的靈柩轉運至省城濟南,並指派精明幹練的官員對其進行詳細的驗屍複檢,務必據實上報。
其次,他又命令兩江總督鐵保火速傳喚李毓昌生前的隨從李祥、顧祥和馬連升接受審訊,一旦發現有任何可疑之處,立刻將山陽縣知縣及淮安知府停職查辦,並押送至濟南一同受審。
最後,嘉慶皇帝在聖旨結尾處嚴正警告所有相關官員,務必公正無私地處理此案,否則必將嚴懲不貸。
隨著嘉慶皇帝親自督辦李毓昌案的核查工作,江蘇省頓時承受了巨大的壓力。畢竟,此案發生在江蘇境內,此前江蘇各級官府已經完成了初步審理,並將李毓昌自殺身亡的結論上報朝廷。假如複核結果顯示李毓昌並非自縊身亡,那麼原先做出錯誤結論的官員都將面臨嚴厲的問責。因此,江蘇省自上而下都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等待著最終的裁決。
在那個年代,執掌江蘇省乃至江南地區的頂頭上司,乃是名聲在外的兩江總督鐵保。鐵保,一個來自滿洲正黃旗貴族家庭的英才,年紀輕輕便在科舉道路上嶄露頭角,二十歲就躍入進士行列,此後仕途亨通,先後擔任過副都統、侍郎、山東巡撫、漕運總督等要職。早年間的鐵保,以其嚴謹的工作態度和卓越的領導才能備受敬仰。
然而,李毓昌案發生的那一年,鐵保已步入五十七歲的晚年,人生進入了夕陽之秋。對於這位耆宿而言,追求功名成就已然不是首要目標,更多的是期盼能在餘生享受寧靜的退休生活。因此,鐵保對待政務的態度逐漸變得寬鬆疏懶,不再是昔日那個兢兢業業的鐵腕總督。
此外,鐵保還是一位享譽清朝的書法大家,他更多的時間和精力被投入到研習書法、浸淫經典之中,對於日常的行政事務則是能簡則簡,彷彿完全放權給下屬,成了個悠閒的“閒雲野鶴”。近幾年來,兩江地區頻發治理不當的事件,鐵保也因此多次遭到嘉慶皇帝的責備。雖然鐵保也曾多次表示悔過,但實際上仍舊固守己見,對政務懈怠不改,這使得兩江地區的種種問題更加撲朔迷離,也為李毓昌案的後續發展蒙上了一層厚厚的懸疑面紗。
在李毓昌這個名字背後,鐵保總督其實有著深深的淵源。十三年前,身為山東鄉試主考官的鐵保慧眼識珠,親手選拔了李毓昌為舉人,從此,李毓昌成為了鐵保門下的得意門生。當李毓昌赴江蘇候補知縣之職時,特意攜帶門生之儀拜訪了恩師鐵保。
數月之後,鐵保聽聞李毓昌意外自縊身亡,雖然感到詫異,但他並未對此事進行深入追究。直至接到聖旨,鐵保不敢有絲毫懈怠,親自前往淮安,對相關人員進行了提審:首先是山陽縣知縣王伸漢,還有跟隨李毓昌的隨從胡太,負責驗屍的仵作李標,以及事發地善緣庵的僧人源福。
這四人口徑一致,堅稱親眼見證了李毓昌確實是自縊而死,並無中毒跡象。鐵保得到了這個看似合理的結論,自覺已盡職盡責地完成了皇帝交付的嚴查使命,便滿意地返回了總督府。
而對於李毓昌案中至關重要的三位隨從,鐵保僅淡淡地詢問了他們的去向,得知他們早已各奔東西,難以聯絡後,鐵保便放棄了尋找。實際上,鐵保沒有深入徹查此案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在於,被懷疑涉案的山陽縣知縣王伸漢與淮安知府王轂,恰恰都是他曾經舉薦的官員。潛意識裡,鐵保不願相信自己的門生和舉薦之人會與此案有染,因此,他選擇了淺嘗輒止,不再深究。
在大清朝的疆域版圖中,淮安府及轄下的山陽縣堪稱蘇北的戰略要地,這裡是京杭大運河與淮河的交匯之所,更是漕運總督府與河道總督府的駐蹕之地,地位舉足輕重。在這片土地上,淮安知府與山陽縣知縣無疑是朝廷重點關注的“要缺”職位,人選必須由兩江總督在江蘇在職官員中遴選,推薦那些品行優良、經驗豐富且業績斐然的官員擔當重任。
彼時的淮安知府王轂,乃安徽黟縣人氏,憑藉貢生資格踏入仕途,歷經宦海沉浮,終在嘉慶十三年獲得了鐵保的賞識與舉薦,走馬上任淮安知府。
而山陽縣知縣王伸漢,則是陝西渭南籍貫,當時五十三歲,他的仕途起步源於捐納,即透過出資購買官職,從最低的從九品一步步捐升至知縣之職。就在嘉慶十三年的五月,山陽縣知縣一職出現空缺,時任兩江總督鐵保提出建議,讓王伸漢暫代知縣職務,並在同年十月正式上奏朝廷,請求將其正式任命為山陽縣知縣。
鐵保在奏摺中對王伸漢推崇備至,稱其“心明眼亮,勤勉務實,自代理山陽縣以來,處理漕糧諸事務從未有過疏漏,如今正式調任實職,確是最佳人選”。
正因為如此,鐵保在主觀上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半年前自己力薦並給予極高評價的王伸漢,竟有可能涉嫌毒殺朝廷命官的事實,這豈不是等於狠狠打了自己一記響亮的耳光?這不僅是對他個人識人眼光的質疑,更是對朝廷官場制度的衝擊,為整個案情增添了無比濃厚的懸疑色彩。
正當鐵保草率應付複核工作之際,遠在山東的調查團隊卻步步推進,收穫了實質性的突破。
李毓昌的靈柩迅速運抵濟南,山東巡撫吉綸攜手山東布政使、按察使,連同濟南知府、歷城知縣一同親臨驗屍現場。遺憾的是,李毓昌離世已達八個月之久,其遺骸已嚴重腐朽,憑肉眼根本無法判斷是中毒身亡還是自縊而死。於是,吉綸等人決定採用古老的蒸骨驗屍法,以求揭示真相。
根據《清稗類鈔》記載,儘管李毓昌的屍身已然腐化,但經過仵作細緻清洗,特別是用水銀擦拭後,竟在其肌膚上顯現出了大面積的青黑色斑痕,這昭示著死者生前確曾中毒。
在聖旨傳達之前,江蘇省的部分官員早已嗅到了危機,尤其是王伸漢,他不惜派人攜帶著厚重的銀兩奔赴濟南,意圖賄賂相關的官員、書吏以及仵作,期望他們隱瞞事實,助他脫罪。在權力與金錢的誘惑下,部分官吏出於人情考量或者利益驅使,答應了為王伸漢掩飾罪行。
正當王伸漢一黨試圖以賄賂手段干擾驗屍程序之際,山東方面的調查人員提出了更為極端的檢驗方式——蒸骨驗屍。這種做法在當時被視為對死者極大的不敬,因為這意味著必須將遺骸置於極端條件下,透過古代獨特的檢驗手段挖掘可能被掩蓋的真相。所謂的蒸骨法,實則是一種殘酷而又原始的法醫學檢驗手段:首先挖掘地窖,內建熾熱的柴火使其四壁烘烤至通紅,然後將李毓昌的遺骨洗淨剝離肌肉,放入地窖內,熄滅火源,撒上酒和酸液,在熱氣蒸騰中燻煮至少一個時辰。
古人智慧地發現,經過這一系列操作後,藉助紅油傘濾過的陽光照射,那些被化學作用強化的痕跡如深層創傷和中毒跡象會清晰可見。儘管這一過程對死者及其家屬極為殘酷,但為了尋求真實,李毓昌的家人在悲痛中忍痛同意了蒸骨驗屍。
六月十二日,驗屍工作正式啟動。然而,仵作在蒸骨完成後卻故意拖延,遲遲不肯給出結論。在一旁監督的按察使朱錫爵敏銳地察覺到其中定有貓膩。原來,王伸漢已上下疏通,賄賂了許多官員,甚至連驗屍現場都有人收了銀子而裝聾作啞。儘管屍骨中部分部位明顯變黑,仵作卻緘口不言,其他官員也裝作渾然不知。
朱錫爵是個有正義感的官員,面對僵局,他佯裝勃然大怒,高喝一聲:“來人,取大木杖來!事關聖旨交辦的大案,若有膽敢欺君罔上、隱匿實情者,立即杖斃當場!”
仵作被朱錫爵的威勢震懾,惶恐不安地報告:“屍體的兩塊鎖子骨和肋骨皆呈現黑色,其餘骨頭未全部變色,據此判斷,死者生前確係中毒,而後又被人為加害致死。”
仵作終於道出了真相:李毓昌先是中毒,後又遭受外力致死。這一報告出爐後,那些原本想要幫王伸漢遮掩罪行的官員再也無力辯駁。最終,山東省依據這一結論,向嘉慶皇帝奏報了李毓昌中毒後被外力殺害的實情。
嘉慶皇帝在收到山東關於李毓昌開棺驗屍的確鑿報告後,毫不猶豫地下達了雷霆指令,這份密令火速傳遞給了兩江總督鐵保,要求他立刻緝拿所有牽涉此案的相關嫌疑人。六月的尾巴上,一道聖旨在江蘇境內炸響,嘉慶帝下令鐵保與江蘇巡撫汪日章必須解除淮安知府王轂、山陽縣知縣王伸漢等人的職務,並將所有涉案人員悉數押解至京城,由刑部親自審訊。嘉慶帝對江蘇本土官員深感失望,認為他們難以徹底查明李毓昌案,決定親自過問此案。
鐵保領命,別無選擇,只得著手行動,首先拘捕了淮安知府王轂、山陽縣知縣王伸漢及其貼身隨從包祥、張祥、餘升,以及王家的廚子錢升。同時,他也全力查詢李毓昌的三個隨從李祥、顧祥和馬連升。
李祥、顧祥二人因為在江蘇南部,很快便被找到並押回;然而馬連升卻不知所蹤,未能及時捕獲。在將這些嫌疑人送往京城受審之前,鐵保親自對每一個被捕者展開了深入詳盡的訊問。
在鐵保的嚴密審訊下,李祥等人透露了李毓昌衣物上血跡的來源,聲稱那是他在上吊時口鼻出血所致。對於李毓昌自殺的原因,他們提及了在核查災情期間,李毓昌曾受山陽縣西陳莊一位名叫陳監生的邀請,參加了其家中的宴飲。
酒席間,陳監生企圖騙取幾十張賑票——那是受災民眾獲取朝廷賑濟物資的憑證。事後,李毓昌對此事深感懊悔,終日坐臥不安。鐵保聞此,立即下令徹查這位陳監生,旋即查明其名為陳懋。陳懋坦白,他確實反覆邀請李毓昌赴宴,並虛構了十二戶受災人家,請求李毓昌開具賑票,但李毓昌並未應允。
鐵保將所有涉案人員全部羈押,送往北京接受刑部的嚴厲審訊,並向嘉慶皇帝呈上一份奏摺,詳述了他所調查的情況。鐵保傾向於認為李毓昌自殺的可能性極大,尤其在奏摺中著重描繪了李毓昌赴陳家飲酒一事,暗示李毓昌之死背後或許另有隱情。鐵保心底其實期待此案能維持自縊身亡的結論,以免再生枝節。
嘉慶皇帝並未滿足於此,他下令將所有涉案人等速速押至北京,由刑部親自審訊。在此期間,一個意想不到的巧合出現了,一直在北京跟隨某官員擔任隨從的馬連升,得知此案已升級至朝廷層面,無奈之下只得主動前往刑部投案自首。
正是這個馬連升,在刑部辦案人員的高壓審訊下,率先崩潰,吐露了案發當日的實情。隨後,李毓昌生前的隨從李祥、王伸漢的隨從包祥等人,也在嚴刑拷問下,陸續承認了他們所知道的那一天的真相。
在許多人眼中,查賑不過是官場裡一道走過場的程式,是一場表面文章的表演。不少官員視此為肥差,他們在確保賑災款項落入私囊的同時,又能在官方報告上粉飾太平,撈取政績。至於那些前來查賑的官員,不僅能拿到額外補貼,還有機會接受地方官員的“意思意思”,大家都樂得一團和氣,敷衍了事。
剛步入仕途的李毓昌對此一無所知,他帶著滿腹詩書與理想的熱忱,對待查賑任務如同手捧聖旨。與其他幾位查賑同僚抵達淮安府山陽縣後,當地父母官王伸漢殷勤款待,設下豪華宴席,安排他們在官衙下榻。
李毓昌厭惡官衙裡的繁冗禮節和閒雜事務,覺得它們妨礙了他的查賑效率。於是,他毅然選擇搬進了寧靜簡樸的善緣庵,一頭扎進工作的海洋。他腳踏實地,挽起袖子深入田間地頭,走遍四鄉八寨,逐一核實受災狀況,挨家挨戶統計戶籍人口,嚴謹核查每一兩賑災銀兩的發放詳情。
每走進一個村落,李毓昌都會親手編制詳細的戶口檔案,標註老少人口數量,實地勘查災情輕重,並特別關注是否存在賑濟遺漏或冒領現象。期間,儘管王伸漢屢次盛情邀約他參加宴會,並暗送貴重禮品試圖拉攏,但李毓昌堅決拒絕了這些誘惑。
李毓昌的辛勤努力很快就揭開了一場黑暗的貪腐陰謀,他發現王伸漢利用災情作幌子,虛增災情規模,偽造戶籍資料,大肆侵吞救災款項。初步估算,王伸漢貪汙的數額高達數萬兩白銀,這是赤裸裸地從飢寒交迫的災民口中奪食。
面對如此觸目驚心的事實,李毓昌怒不可遏,他如履薄冰般收集證據,一絲不苟地記錄下每一個細節和資料,計劃向上級部門揭示這一驚人黑幕。
跟隨在李毓昌身邊做事的長隨李祥、顧祥和馬連升,看著自家主人不分晝夜地投入到查賑工作中,心裡不由得七上八下。他們擔憂的並不是李毓昌勞累過度,而是怕他過於耿直的行為會觸動某些人的利益,從而帶來無妄之災,殃及池魚。
身為長隨,他們之所以心甘情願地依附於官員,看中的可不是僱傭合同上那點微薄的工錢,而是寄望於主子手中的權力所能帶來的豐厚灰色收入。在當時的官場上,這種“潛規則”有個專屬名詞——“陋規”。
例如,負責徵稅的長隨,本應收取一兩銀子的稅款,實際卻加倍徵收,從中漁利;處理訴訟糾紛的長隨,左右逢源,兩邊通吃,對訴訟雙方進行敲詐勒索;即便是看門的長隨,也被尊稱為“門子大爺”,任何想見官員的人都得孝敬紅包。
這些額外收入數額龐大,遠超過長隨們工資單上的數字。據說,在一些州縣衙門裡,長隨們一年下來能撈到數千兩銀子,而這些“規矩”,官員們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預設了這種現象的存在。
從根本上講,長隨們的利益與官員主子緊密相連。主子步步晉升,官階愈高,長隨們依託的權力基礎就越穩固,所獲實際收益自然水漲船高。所以,長隨們無不盼望主子能夠平步青雲,因為他們自身的榮華富貴也隨之攀升。然而,李毓昌的清廉與執著,打破了這一平衡,也由此引出了一場涉及諸多人心思與命運的懸疑事件。
李毓昌的隨從三人組——李祥、顧祥和馬連升,之所以緊緊追隨他,其實懷著類似的夢想:盼望著李毓昌能夠在官場上步步高昇,這樣一來,他們這些隨從也能跟著雞犬升天,撈取更多的好處。當李毓昌甫一候補,就迎來了查賑的機會,三人欣喜若狂,幻想著可以在淮安府一路吃喝拿要,輕鬆撈一筆。
未曾料到,李毓昌公事公辦,嚴肅認真,每天帶著他們深入田間地頭,核實災情,查探實況,不但辛勤勞累,而且還顆粒無收。李祥等人雖然面上不敢表露不滿,私下裡卻怨言連連,覺得這一趟差事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緊接著,李祥無意中發現李毓昌正在匯總調查結果,預備上報江蘇省,他心中一驚:“糟糕!”他深知李毓昌此舉將挑戰一大批官員的利益鏈,勢必引來巨大的反彈。
李毓昌畢竟在江蘇省根基尚淺,若是執意揭露救災背後的黑幕,很可能因此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甚至是犧牲自己的前程。李祥暗自思量,認為李毓昌沒必要為了一件看似與己無關的貪腐事件,將自己的未來當作賭注。於是,他多次試圖以各種方式提醒李毓昌這樣做不明智,然而李毓昌並未領悟他的暗示,仍然決意揭開山陽冒賑的真相。這讓整個事件變得更加撲朔迷離,暗流湧動。
李祥嘗試說服李毓昌改變心意無果後,想到了自己在長隨圈子裡的一位朋友——包祥。長隨們相互之間常有交情,形成了一張複雜的關係網。包祥當時正效力于山陽縣知縣王伸漢麾下,於是李祥決定找包祥碰碰運氣,看看能否找到一條解決之道。
兩人私下會面,一番密謀討論後,李祥的初衷是希望包祥能提供個應對策略,或者說動包祥的主人王伸漢,在李毓昌揭露真相之前儘快堵住這個漏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包祥聽罷深覺事態嚴峻,倘若不阻止李毓昌公開真相,那麼他的主子王伸漢將面臨丟官甚至牢獄之災,而自己也將隨之失去靠山和豐厚的收益。於是,包祥急匆匆告別李祥,立即趕回去向王伸漢稟報了這個緊急情況。
主僕二人達成共識,決定儘快對李毓昌採取行動,透過各種手段勸阻或阻止他披露賑災黑幕,一場圍繞真相的博弈悄然上演,懸念迭起。
王伸漢首先祭出的對策便是賄賂李毓昌。他透過包祥這一渠道,瞄準了李毓昌身邊的三個隨從李祥、顧祥和馬連升。王伸漢承諾只要他們能說服李毓昌,用銀兩換取那份揭露貪汙的調查檔案,便會給予他們極其豐厚的報酬。王伸漢甚至開出條件,願意將貪汙所得的賑災銀兩與李毓昌平分。
李祥、顧祥、馬連升三人聽聞後積極響應,他們輪番遊說李毓昌,試圖動搖他的立場。
李毓昌在聽完隨從們傳達的資訊後,陷入了短暫的沉思。隨後,他嚴肅地對三人說道:“你們還記得嗎?今年我在殿試答題時,皇上出的題目是《德本錢末》,我怎麼能夠背棄皇上的教誨,墮入貪汙受賄的泥潭呢?”他堅決拒絕了與王伸漢沆瀣一氣的要求,使得李祥等三人吃了個閉門羹。
賄賂不成,王伸漢又策劃了新的陰謀:設法盜取李毓昌的調查記錄。他再次透過包祥聯絡李祥等人,慫恿他們盜竊那份至關重要的調查名冊。然而,李毓昌謹慎異常,無論何時何地,他都將辛苦蒐集到的證據緊貼身邊,甚至睡覺時也隨身攜帶。李祥他們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機會。於是,王伸漢的第二個計策也宣告失敗。
王伸漢在接連受挫後,走投無路,只得求助於同在一城的淮安知府王轂,指望他能出面擺平此事,勸說李毓昌放棄揭發。這個王轂也不是省油的燈,雖然賑災銀兩的直接貪汙者是王伸漢,但王伸漢用部分髒款打通關節,其中就包括向王轂輸送了兩千兩銀子的賄賂。
王轂與王伸漢可謂拴在同一根繩上的螞蚱,在防止李毓昌揭露真相這件事上,兩人志同道合。王轂欣然答應幫忙,主動邀請李毓昌來知府衙門一敘。然而,李毓昌在調查過程中隱約察覺到王轂與王伸漢之間有著深厚的貪腐關聯,他意識到王轂此舉定是為王伸漢說情而來,因此明智地拒絕了王轂的邀約。
王伸漢的所有伎倆逐一失效,心中的恐懼猶如烈火般燃燒。他深知李毓昌隨時可能將揭發材料遞送到上級手中,那時他將面臨牢獄之災。王伸漢對李毓昌的恨意與日俱增,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當王伸漢意識到李毓昌堅決要揭開他的偽裝時,心中滋生出強烈的報復情緒,一顆殺心在他胸中蠢蠢欲動。他與包祥這對主僕沆瀣一氣,密謀策劃了一場毒計。
包祥掏出一筆數目可觀的銀兩,誘使李祥、顧祥、馬連升這三個李毓昌的隨從參與了這場邪惡的計劃。嘉慶十三年十一月初六的那個夜晚,王伸漢假借宴請所有查賑官員之名,設局灌醉了李毓昌。
宴畢,李毓昌昏昏沉沉回到住所,深夜時分,他因口苦舌燥,喚人取來醒酒湯。李祥適時端來一碗湯藥,細心喂他喝下。
李毓昌飲下湯藥後再度陷入昏睡,但很快,他的腹部猶如刀割般劇痛襲來,痛苦難耐,他在床上輾轉反側,淒厲呼喊。
在疼痛折磨與意識模糊之際,李毓昌注意到李祥等隨從圍在床前,他們面面相覷,無動於衷。就在這時,包祥從李祥背後閃出,雙手猛力扼住了李毓昌的喉嚨。
李毓昌掙扎著瞪大眼睛質問他們:“你們究竟要做什麼?”旁邊的李祥非但沒有阻止,反而冷笑著回應:“我們不能再為您效力了。”李毓昌心中一沉,意識到大禍臨頭,但很快便因劇痛與窒息昏厥過去。
李祥生怕李毓昌未死,與包祥聯手抓住李毓昌的雙臂,馬連升則解下腰帶,合力將李毓昌吊在了房樑上,製造了李毓昌自縊身亡的假象。他們幾個精心佈局,意圖以此掩蓋李毓昌的真實死因,逃避法律的制裁。
初七的清晨,陽光還未完全驅散夜的陰霾,李祥、顧祥和馬連升三人急匆匆地趕到山陽縣衙,他們的臉上寫滿了驚恐與慌亂。他們聲稱,主人李毓昌在昨夜竟然自縊身亡了。
這個訊息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激起層層漣漪。王伸漢,這位山陽縣的知縣,聞訊後立刻趕往善緣庵查勘。
一到案發現場,王伸漢顯得異常緊張。他急忙命令隨從先搜尋李毓昌的文稿,那些可能揭露真相的紙稿,被他一把火焚燒得無影無蹤。隨後,他草草地檢視了現場,便匆匆下結論:“可憐啊,李大人自縊身亡了。”
然而,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王伸漢下令清理臥室的同時,淮安知府王轂也帶著人馬趕到了現場。淮安府的仵作李標,一個經驗豐富的驗屍官,他仔細檢查了李毓昌的遺體。他發現李毓昌面色青紫,口鼻出血,這分明是中毒的症狀。於是,他如實報告:“屍口有血。”
這本應是一個揭開真相的契機,卻沒想到王轂聽後勃然大怒。他下令將李標推出去,狠狠地杖責二十大板。差役們毫不留情地將李標推到外面,噼裡啪啦的板子聲迴響在清晨的空氣中。李標被打得皮開肉綻,被架回來後,王轂對他大聲喝道:“你再給我好好查驗!”
這一回,李標學乖了。他深知官場的黑暗與險惡,不敢再堅持真相。於是,在“屍格”上,他填寫了“李毓昌上吊自殺”的字樣。
事實上,李毓昌案的真相遠比這複雜。李祥等人原本計劃用加入砒霜的醒酒湯毒殺李毓昌,卻不料毒性發作得太快,李毓昌大聲呼喊。在場的包祥臨時起意,和李祥、馬連升一起,將李毓昌掐暈後吊死在房樑上,偽造了他上吊自盡的假象。
而在這背後,更有王伸漢、王轂兩級官員的暗中配合。他們將李毓昌之死當作“自縊身亡”逐級上報,試圖掩蓋這起驚天大案。
李毓昌案,其實是一個錯綜複雜的連環案。首案,是王伸漢貪婪無度,竟敢私吞救災款項,置百姓生死於不顧。而更為駭人聽聞的是,為了掩蓋罪行,他竟指使手下對李毓昌下了毒手。
在這兩起案件中,王伸漢無疑是罪大惡極的罪魁禍首。被押至刑部大牢後,他依舊囂張跋扈,拒不認罪。刑部官員日夜審訊,他仍是咬緊牙關,拒不交代。或許,他仍心存僥倖,以為只要死不認賬,就能逃脫死刑的制裁。
刑部對付這樣的硬骨頭自有妙招。王伸漢雖已年過半百,但怎能經受得住連日的熬審?不久,他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終於如實供述了自己的貪汙、行賄和殺人的罪行。
與王伸漢不同,淮安知府王轂倒是沒有選擇頑抗到底。他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深知此案已經驚動了朝廷,自己絕無生還的可能。於是,他決心以死謝罪。
在進入大牢之前,王轂偷偷攜帶了一面玻璃小鏡子。在刑部審訊的間隙,他猛地砸碎鏡子,用鋒利的碎片划向自己的腹部,鮮血頓時染紅了衣衫。然而,這一刀並未致命。王轂一心求死,又狠心地劃破了頸部的血脈。幸好獄卒及時發現,將他從死神手中搶救回來。
經歷這番折磨後,王轂的精神徹底崩潰。他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將自己貪汙、受賄,以及協助王伸漢掩蓋殺人真相的罪行一一交代清楚。這起震驚朝野的李毓昌案,終於隨著兩位罪魁禍首的招供,逐漸揭開了它神秘的面紗。
李毓昌案終於真相大白,猶如一道驚雷,在朝野間引起了軒然大波。嘉慶皇帝在接到刑部詳盡的報告後,心中震驚不已,他喃喃自語道:“江南之地,竟藏著如此離奇之案,可見吏治敗壞已至極點。”
憤怒之下,嘉慶皇帝對江蘇各級官員展開了猛烈的抨擊。他痛斥道:“你們這些督撫大員,竟然對此毫無覺察!朕用人不明,誤用了你們這群敗類,這確實是朕的過錯。但你們,又有何顏面去面對天子,去面對萬民?每當地方遭遇災害,那些不肖的州縣官員便趁機捏造災情,侵吞賑災款項,中飽私囊。而那些負責查賑的委員,更是與他們狼狽為奸,貪圖分潤。這簡直是在向飢寒交迫的災民奪口食,毫無人性可言!更令朕震驚的是,山陽縣在查辦賑務時,竟因委員秉持公正,不肯同流合汙,就遭到滅口之禍,這簡直是聞所未聞!”
為了徹底整頓官場,嘉慶皇帝下令展開一場規模空前的大追責、大查辦行動。他首先頒發聖旨,命令兩江總督鐵保和江蘇巡撫汪日章自行議罪,即讓他們自己給自己定罪。同時,他還摘去了汪日章的頂戴,以示懲罰。
就在這時,兩江總督鐵保卻自投羅網。原本與李毓昌案關係不大的他,因未能認清形勢,成了這場嚴厲懲處中的第一個犧牲品。
在京城深處,涉案的罪犯已經低頭認罪,然而遠在千里之外的兩江總督鐵保,卻對刑部審訊的進展一無所知。他糊塗地呈上一份奏摺,言辭中滿是不解:“此案尚無確鑿線索,尚需深入調查。”他還提出了幾個疑問,似乎在為李毓昌案辯護,表達自己對這起案子的疑惑。
鐵保身為兩朝元老,封疆大吏,資歷深厚,本與李毓昌案無甚瓜葛,只需承擔領導失察之責。然而,他的這份奏摺卻透露出對江蘇官員的庇護之意,且未能抓住案件的關鍵,暴露出他平日裡的漫不經心與懶散作風。
這份不合時宜的奏摺,如同一塊投入平靜湖面的石頭,激起了嘉慶皇帝的怒火。他看過奏摺後,心中怒火中燒:“有此等糊塗總督,江南官場豈能不腐敗成風!”
於是,嘉慶皇帝決定拿鐵保開刀,以儆效尤。他頒佈了一道聖旨,毫不留情地痛斥鐵保:“你糊塗至極,自上任以來,辦事懈怠,翫忽職守。治河則河工頹敗,治吏則吏治鬆弛。你竟縱容下屬藐視法紀,貪婪殘忍,而你自己卻醉生夢死,實不堪封疆重任。現革去你的職務,發配至烏魯木齊效力贖罪。”
就這樣,鐵保這位曾經權傾一時的封疆大吏,因一份糊塗的奏摺而黯然失色,被無情地推出了政治舞臺。
鐵保的悲慘命運,預示著李毓昌案絕不會草草了結。嘉慶皇帝震怒之下,對江蘇省的其他官員也進行了嚴厲的處置。
他狠狠地斥責江蘇巡撫汪日章道:“你身為巡撫,管轄之下竟發生如此驚天大案,你卻一無所知,簡直如同聾子瞎子一般。你雖然沒有鐵保那般固執謬見,但也已經年老無能,無法勝任巡撫之職。現命你革職回籍,好好反省去吧。”
江寧布政使楊護,本是負責救災辦賑的要職,然而他非但未能查出王伸漢冒領賑銀的罪行,就連查賑官員被害也一無所知。他的罪責比巡撫還要重得多。嘉慶皇帝憤怒之下,本應將他革職查辦,但念及他平日還算盡心盡力,便下令將他降級留用,發配到河工系統戴罪立功。
而江寧按察使胡克家,對現任官員離奇暴斃的重案,竟然沒有進行詳細複核查驗就草率結案,這無疑是嚴重的瀆職行為。嘉慶皇帝憤怒之下,將他降職留用,並命他在河工系統效力,以觀後效。
一場官場風暴席捲而來,李毓昌案終於迎來了正義的審判,而那些涉案的官員,也一一受到了應有的懲處。
經過深入調查,終於揭開了王伸漢的貪婪面目。他竟然侵吞了高達兩萬三千兩的賑銀,其中一萬兩銀子被他用於四處打點關係,以求在官場中穩固自己的地位。嘉慶皇帝得知此事後震怒不已,下令查抄王伸漢的家產,以彌補他貪汙所造成的巨大虧空。然而,王伸漢的家產遠遠不足以填補這一巨大缺口,於是嘉慶皇帝決定,由鐵保、汪日章、楊頀、胡克家四人共同承擔這一“攤賠”的責任。
在清朝,官員們對於因自己失誤造成的財政虧空,需要自行籌措資金進行彌補,這被稱為“賠補”。而對於那些無法確認具體虧空數額的情況,則由相關官員共同分攤賠補,這便是“攤賠”。王伸漢一案,便是這一制度的生動體現。
隨著調查的深入,下一個被查辦的官員浮出了水面——淮揚道道臺葉觀潮。葉觀潮對山陽縣虛報戶口、侵吞賑銀、殺人滅口等惡劣行徑一無所知,作為轄區內的最高長官,他對這些重大事件失察難辭其咎。然而,由於清朝的“道”這一行政區劃相對較為模糊,嘉慶皇帝對葉觀潮的處分並未過於嚴厲,只是給予了他革職留任的處分。
而淮安知府王轂的罪行則更為嚴重。他之前便收受了王伸漢的賄賂,李毓昌被害後,他更是變本加厲,收受王伸漢賄銀兩千兩。對於王伸漢的一系列罪行,他置若罔聞,甚至暗中包庇。刑部最初依照“盜倉庫錢糧一千兩以上”的律例,擬判王轂“斬監候”,即斬首之刑,但暫緩執行。這一判決無疑給整個官場敲響了警鐘,讓那些心懷不軌的官員們為之一震。
嘉慶皇帝收到刑部對王轂的判決後,眉頭緊鎖,顯然對這個結果極為不滿。在清朝,死緩的判決並非立即執行,而是需要經過一個名為“秋審”的環節。這一環節如同一個懸而未決的審判,決定著犯人究竟是歸入“情實”立即執行死刑,還是歸入其他情況,繼續羈押或是獲得釋放。
嘉慶皇帝深知,這樣的死緩判決,大多數情況下,犯人都能逃過一劫。他對於王轂的罪行深感憤怒,認為這樣的判決過於寬容,於是他在批覆中寫道:“何必再拖延時日,著改為‘絞立決’,即派刑部侍郎秦瀛監視行刑。”他決心不再等待秋審,直接讓王轂為自己的罪行付出生命的代價。
李毓昌案的源頭,是一場關於賑災的審查。當時,蘇北地區遭受了嚴重的水災,朝廷特地委派了同知林永升、候補知縣李毓昌等十一人前往查賑。其中,林永生擔任總查,負責統籌全域性。然而,這支查賑隊伍中,卻隱藏著不少貪婪與腐敗。
除了李毓昌外,其他十名官員中,總查林永升竟然受賄一千兩白銀。按照清朝的律法,這樣的罪行足以被判以革職,杖一百,流放四千裡。然而,嘉慶皇帝覺得這樣的處罰還是太輕了,於是下令改為革職,杖一百,發往烏魯木齊效力贖罪。
其他官員也各有受賄行為。典史呂時雨受賄九百兩,從九品溫南峰受賄七百五十兩,他們按律被判以革職,杖一百,流放三千五百里。訓導言廷璜、縣丞張為棟各受賄三百兩,府知事餘清揚受賄二百兩,他們被判以革職,杖一百,流放兩千裡。這些官員的家產也被抄沒,以示懲罰。
值得欣慰的是,教諭章家璘在這次查賑過程中潔身自好,沒有接受任何賄賂。他在查賑中認真辦事,贏得了嘉慶皇帝的讚賞。當嘉慶皇帝得知章家璘的表現後,總算是得到了一點安慰。他認為章家璘的“吏風堪為可嘉”,於是提拔他為即用知縣,以表彰他的清廉與正直。
在這起錯綜複雜的案件中,王伸漢的得力助手包祥成為了關鍵的罪魁之一。他膽大妄為,竟然陷害了無辜的李毓昌,更是以下犯上,犯下了滔天大罪。根據“謀殺加功”的律例,包祥被判處先接受殘酷的夾刑,再遭受斬首之刑,以示嚴懲。
而李毓昌身邊的長隨李祥、顧祥、馬連升,他們竟然背叛主子,犯下如此惡劣的罪行。按照律法,“僱工人謀殺家長、照子孫謀殺祖父母者,皆凌遲處死”。顧祥和馬連升被重責四十大板後,再遭受凌遲之刑,處以極刑。
而李祥,作為這次謀害主子的元兇,其罪行更是令人髮指。嘉慶皇帝震怒之下,命令刑部派出一名司官,親自將李祥押解至山東即墨,在李毓昌的墓前對他施加夾刑,然後再進行凌遲,取其心臟祭奠李毓昌的在天之靈。
此外,仵作李標在王轂的威逼利誘下,故意歪曲事實,做出不實的檢驗報告,因此被判以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即使李標當時已經年過七十,也無法用錢來贖罪。而在案件查辦過程中,還發現了林永升的家人薛元收受王伸漢賄銀一百兩的證據,他被判處杖六十,徒刑一年,以示懲戒。
至於此案的主犯王伸漢,他的罪行更是罄竹難書。嘉慶皇帝憤怒地指出,王伸漢不僅貪汙了兩萬多兩救災款,還殘忍地謀殺了李毓昌,這樣的罪行已經法無可恕。於是,王伸漢被判處立即斬首之刑。而他的貪汙款項,除了查抄家產外,還被勒令由他的親屬賠償,以示法律的威嚴與公正。
嘉慶皇帝對於這起案件的處置,可謂雷厲風行,毫不留情。對於那些有罪人員,他嚴懲不貸,展現了皇帝的威嚴與公正。而對於受害者李毓昌,這位清正廉潔的官員,嘉慶皇帝則是毫不吝嗇地給予了豐厚的獎勵。
他親自下旨,追封李毓昌為知府銜,按照知府的規格賜予卹金,這是對李毓昌生前清廉勤政的認可與褒獎。同時,他還按照四品官的待遇,賜予李毓昌全葬銀二百兩,一次致祭銀十二兩,讓他的身後事得以隆重而莊嚴地辦理。
為了讓李毓昌的事蹟能夠永載史冊,嘉慶皇帝下令將其事蹟宣付史臣,列入循吏傳,讓後人能夠銘記這位清官的功德。李毓昌雖然沒有子嗣,但嘉慶皇帝卻恩准將其侄李希佐入繼為嗣,並加恩賞給舉人功名,讓李家的血脈得以延續,同時也讓李毓昌的在天之靈得以安息。
此外,嘉慶皇帝還親自為李毓昌創作了《憫忠詩》五排三十韻,以表達對這位忠臣的哀悼與敬仰。他不僅捐資一千餘兩,還命令地方官員在李毓昌墓前修建憫忠詩碑樓,將自己的詩句鐫刻在石碑上,讓後人能夠永遠銘記李毓昌的忠誠與貢獻。
能夠得到皇帝親自嘉獎的官員本就不多,而像李毓昌這樣的知縣級別的七品官更是少之又少。但正因為他清正廉潔、勤政愛民,才贏得了嘉慶皇帝如此厚重的嘉獎。李毓昌所受的恩遇,可謂是“曠古未有的恩典”,這也成為了他一生中最為光輝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