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朝廷征討邊疆的戰火中,包公奉旨前去犒賞三軍。就在馬隊疾馳而過之際,一陣突如其來的旋風讓包公感到毛骨悚然,風中似乎夾雜著淒厲的悲號之聲。包公心中一動,暗道:“此地必有冤屈之事。”他立即命令手下停住馬匹,選擇在公館住宿,隨即上床休息。
剛躺下不久,包公便看到一群小卒,共有九人,紛紛上前告狀,他們面帶悽慘之色,怨氣沖天。他們向包公哭訴道:“我們為了國家浴血奮戰,將生死置之度外,只為求得一絲戰功,換取些許封賞。然而,總兵遊某卻奪人之功,殺人滅口,讓我們這些拼死奮戰計程車卒無處伸冤。我們九人雖然勢單力薄,但卻成功夜襲敵營,殺退三千韃子。然而,遊總兵卻將這份功勞據為己有,還殘忍地將我們九人殺害滅口。我們的血肉之軀,換來的卻是這樣的下場,實在令人痛心疾首!”
包公聽完他們的訴說,眉頭緊鎖,心中充滿了疑惑。他問道:“你們九名小卒,如何能殺退三千韃子?”小卒們答道:“正因為我們說出來沒人相信,所以遊總兵才敢將我們的功勞佔為己有。就像包老爺您這樣明察秋毫的青天大老爺,恐怕也不會輕易相信我們的話。”
包公微微一笑,說道:“你們儘管直言不諱,我會仔細聽你們講述的。”小卒們於是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包公。原來,當初韃子勢如破竹,遊總兵帶領五百小卒前去迎戰,結果敗下陣來。夜晚,他們九人不甘失敗,決定去劫敵營。在一更時分,他們摸黑潛入敵營,放起火來,成功將三千韃子全部殲滅。然而,當他們回到本營,期待得到應有的封賞時,卻遭到了遊總兵的殘忍對待。遊總兵不僅將他們的功勞佔為己有,還為了滅口將他們九人全部殺害。
聽完小卒們的講述,包公憤怒地拍案而起,怒道:“竟有這等事情!”他立即下令鬼卒速速將遊總兵捉拿歸案,進行審問。
沒過多久,遊總兵被帶到了包公面前。包公瞪著他,厲聲問道:“好一個自稱有功的總兵,你竟敢將九名小卒的戰功佔為己有!奪了他們的功勞不說,竟然還殘忍地將他們殺害。你以為殺了他們就能掩蓋真相,卻不知道,即便他們身首異處,也會前來告狀!”
包公命令鬼卒對遊總兵進行嚴酷的審訊。在極刑之下,遊總兵終於招認了一切:“是我一時糊塗,不該冒認他們的功勞,更不該將他們殺害。我乞求能放回人間,同時旌表那九名小卒的功績。”
包公聽後大怒:“你今生休想再回陽間,我要讓你在地獄裡受盡苦難!”話音剛落,一名鬼卒拿出一粒丸丹,強行塞入遊總兵口中。頓時,遊總兵全身燃起熊熊烈火,肌肉迅速腐爛,人形盡失。鬼卒又吹了一口孽風,遊總兵的身體再次化為人形,但已是痛苦不堪。
遊總兵痛苦地呻吟道:“早知今日會受這般苦難,我寧願將總兵之位讓給那些小卒,也心甘情願啊。”旁邊的小卒聽到這話,冷笑一聲:“真是快活!沒想到今日我們也有出氣的日子。”
正當眾人議論紛紛之際,突然門外傳來震天的呼喊與哭聲,彷彿整個天空都為之黯淡無光。鬼卒急匆匆地前來報告:“門外聚集了大批百姓,他們個個聲淚俱下,口口聲聲喊著冤屈,人數之多,不下數千人。”
包公眉頭緊鎖,沉聲道:“先讓幾個人進來,其餘人在門外等候。”鬼卒隨即引領兩名邊民進入公廳,他們跪在包公面前,泣不成聲。
包公和聲問道:“你們有什麼冤屈,儘管如實道來。”邊民哽咽著說:“我們是為了閻君今日審問遊總兵一事而來。我們這些邊境百姓,時常遭受胡人的侵擾,本以為這已經是最大的苦難了。誰知有一日,胡人兵馬殺來,雖然最終被擊退,但遊總兵卻乘勝追擊,將我們自家的百姓誤殺了幾千人,還割下首級去領賞。這樣的苦楚,我們若不向閻君申訴,還能去哪裡尋求公道?”
包公聽後,憤怒地拍案而起:“竟有此等異事!遊總兵永生永世都不得再為人身!”他命令鬼卒再拿一粒丸丹給遊總兵服下。不一會兒,遊總兵血流滿地,骨肉化為泥濘。鬼卒吹一口孽風,他又變回了人形。
邊民見狀,冷笑一聲:“真是大快人心!但就算割他一萬次,也抵不上我們幾千條無辜的性命。”包公安慰道:“我會將此事告知所有受冤的百姓,你們既已因胡人受冤,就不必只想著報遊總兵一人的仇。你們可化作厲鬼去殺賊,那九名小卒就做你們的首領。只要你們能殺敵成功,我自有辦法為你們昭雪。至於遊總兵,我會判他永墮十八重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包公拿起筆,寫下判詞:“審得遊某為將而不立功,對敵而不能殺敵。他搶奪他人之功,殺害有功之人以滅口;不能殺敵,卻濫殺無辜百姓以冒充戰功。如此殘忍無道,實乃死有餘辜,應永墜地獄受罰。其罪行未了,還應累及子孫。”
判詞寫完,包公命人將遊總兵押入地獄。他又溫言安慰小卒和百姓們,鼓勵他們安心殺敵。眾人聽後,都歡喜地離去了。
二
在順天府香縣的深處,隱藏著一座深宅大院,這裡是鄉官知府倪守謙的府邸。倪守謙家財萬貫,聲名遠揚。他有一位嫡妻,為他生下了長子善繼,然而在他晚年時,他又納了一妾,名為梅先春,並與她生下了次子善述。
善繼性格吝嗇,對錢財的貪婪無厭,他並不喜歡父親新添的這個弟弟,因為這意味著他的家產要被分走一部分。善繼心中暗自盤算,想要設法除掉這個幼弟。
倪守謙雖然年老體衰,但眼神依然銳利,他早已看穿了善繼的心思。在他病重之際,他召來了善繼,鄭重地囑咐道:“你是嫡子,又年長,能夠主持家事。我已經立下了遺囑,所有的契書、帳目、家資產業,都交給你打理。至於先春所生的善述,他還小,不知將來能否成人。如果他長大了,你就代他娶妻,分給他一所房屋和幾十畝田地,讓他衣食無憂就好。至於先春,她想嫁人就嫁人,想守節就守節,你不要虐待她。”
善繼見父親將家產全部交給自己,遺囑寫得清清楚楚,沒有給弟弟留下一分一毫,心中頓時歡喜起來,也就不再想著要害弟弟了。
梅先春抱著幼小的善述,淚流滿面:“老員外已經八十高齡,而我卻才二十二歲,這個孤兒才剛剛滿週歲。如今員外將家產都給了大郎,我兒日後如何生活?”
倪守謙嘆息道:“我正是擔心你年輕,不知能否守節,所以才沒有直接囑咐你。如果你改嫁,我兒的未來就毀了。”
梅先春發誓道:“我若不能守節終身,願受粉身碎骨之苦,不得善終。”
倪守謙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軸畫卷,交給梅先春:“既然你如此堅定,我就放心了。這軸畫卷是我留給善述的保障。如果將來善繼不分家產給善述,你可以等到遇上廉明的官員時,拿出這軸畫卷去告狀。你無需寫狀子,只需將這畫軸呈上,自然能讓善述成為一個大富之人。”
數月後,倪守謙病逝。他的遺囑和那軸神秘的畫卷,成為了府邸中最大的秘密。而善繼和善述的命運,也將因為這秘密而展開一場驚心動魄的較量……
歲月匆匆,轉眼間善述已年滿十八,他渴望分得應得的家財。然而,善繼卻霸佔著家產,絲毫不肯讓步。他蠻橫地說道:“我父親已經年過八旬,怎麼可能再有你這麼個兒子?你根本不是我父親的親生骨肉,遺囑上寫得清清楚楚,家產不會分給你。你還有什麼好爭的?”
梅先春聽聞此言,憤怒不已。她想起丈夫在世時曾經留下的遺囑,知道只有找到一位清廉明理的官員,才能為善述討回公道。她聽聞官府中的包公極其清廉公正,便決定帶著丈夫留下的那軸畫卷前往衙門告狀。
梅先春跪在堂前,聲淚俱下地說道:“我年幼時便嫁與故知府倪守謙為妾,生下兒子善述。然而,善述剛滿週歲時,丈夫便去世了。他留下遺囑說,嫡子善繼不會與我兒均分家財,只須將此畫軸呈給清廉的官員,便能使我兒大富。今日聽聞明府清廉公正,故來投告,懇請明府為我兒做主。”
包公接過畫卷,緩緩展開。只見畫中畫著一位端坐在椅子上的倪知府像,他的一隻手指向地面。包公不解其意,退堂後,他將畫軸掛於書齋,仔細思索。他想:“指天莫非是讓我看天面?指心莫非是讓我察其心?那指地又是什麼意思呢?難道是要我看地下的人情世故?這一定不是。那我該如何代他分得家財,使他兒子大富呢?”
包公再三端詳畫卷,突然靈光一閃:“莫非這畫軸中藏有什麼秘密?”他小心翼翼地拆開畫軸,果然發現裡面藏著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老夫生有嫡子善繼,他貪財昧心;又有妾梅氏所生幼子善述,今僅週歲。我擔憂善繼不肯均分家財,有害其弟之心,故立下遺囑,將家業和新屋二所盡與善繼;唯留右邊舊小屋與善述。屋中棟左邊埋有銀五千兩,分作五埕;右邊埋有銀五千兩,金一千兩,分作六埕。這些銀兩交與善述,作為他的田園之資。日後若有廉明官能猜出此畫之意,便命善述將金一千兩酬謝。”
包公看出了這其中的端倪,於是將梅先春叫到面前,鄭重地說:“你想要告分家業,必須親自到你家去勘查。”於是,他命人抬著轎子來到善繼的家門口下轎,故意裝作與倪知府相互推讓的樣子,然後才走進堂屋。兩人又一番相互推讓,最終扯過椅子坐下。包公拱手作揖問道:“令如夫人要求分產業,此事該如何處理?”他又自言自語道:“原來長公子善繼貪婪財物,恐怕有害弟之心,所以把傢俬都給了他。那麼,次公子善述又該如何安排呢?”
過了一會兒,包公又問道:“右邊那所舊小屋給次公子,他的產業又該如何分配?”他再次自言自語道:“這些銀子也給次公子吧。”然後又推辭道:“這怎麼敢要呢,我自己有安排。”他站起身來,四處張望,假裝驚訝地說:“分明倪老先生剛才還對我說話,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難道他是鬼?”善繼、善述以及周圍看熱鬧的人無不驚訝,都以為包公真的見到了倪知府的鬼魂。
於是,大家一同前往右邊去勘查小屋。包公坐在中棟,召喚善繼過來說:“你父親果真有英靈,剛才顯現身形,把你們家的事情都告訴了我,他叫你把這小屋分給你弟弟,你意下如何?”善繼答道:“全憑老爺公斷。”包公說:“這屋裡的所有物品都歸你弟弟,外面的田園還是照舊歸你。”善繼說:“這屋裡的財物,都是些小物件,我願意都給弟弟。”
包公又說:“剛才倪老先生告訴我,這屋左間埋有銀子五千兩,分成五壇,挖出來給善述。”善繼不信,說:“縱有萬兩也是我父親給弟弟的,我決不要分。”包公說:“也不容你分。”於是命令兩個差役同善繼、善述、梅先春三人去挖開,果然得到銀子五壇,每壇果然一千兩。善繼更加相信這是父親的英靈所告。
包公又說:“右間也有五千兩給善述,另外還有黃金一千兩。剛才聽倪老先生說,這是用來謝我的,但我決不要,可以給梅夫人作養老之資。”善述、先春母子二人聽說後,歡喜不已,上前叩頭稱謝。包公說:“何必謝我,我豈知之?只是你父英靈所告,想必不虛。”於是向右間挖掘,挖出的金銀數目,一如所言。當時在場的人無不稱奇。
包公於是給善述母子一紙批照,讓他們執管。包公真是一位廉明的人啊!
三
京城裡有一位老者,名叫翁健,家境殷實,為人慷慨大方。他對待鄰里宗族都極為寬厚,一旦有人發生爭執,他總是第一個站出來勸和。他的名聲在城中極好,人人都對他心生敬意。然而,這位老者有個遺憾,那就是他年已七十八,膝下卻無一子,只有一女,名為瑞娘,已經嫁作人婦,丈夫名叫楊慶。
楊慶是個聰明但極為貪財的人。他見岳父無子,心中便打起了主意,想要侵佔翁健的家產。每次酒席間,他總會向人炫耀說:“自古以來,有子歸子,無子歸女。我岳父年事已高,看來是不會有兒子了,他的傢俬遲早得由我掌管。”
這些話傳到了翁健的耳朵裡,他心中雖然不滿,但想到自己確實無子,女兒又已出嫁,身邊再無親人,只能強忍下這口氣。鄉里的人們見翁健如此忠厚老實,卻無子繼承家業,都為他感到惋惜,紛紛嘆息道:“翁老若無子,天公真不慈。”
兩年後,翁健已八十高齡,竟意外得子,妾室林氏誕下一男嬰,取名翁龍。這一喜訊在宗族鄉鄰間傳開,大家紛紛前來慶賀。然而,楊慶卻心生不悅,儘管他勉強擠出笑容,但內心卻充滿了慍怒和不滿。
翁健深知自己年事已高,而兒子尚幼,他擔心自己一旦離世,這個幼小的孩子將成為楊慶的魚肉。於是,他心生一計,暗想:“女婿終究是外人,他如今貪圖我的家產,我若想要保護兒子,就必須先滿足他的貪婪。這或許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三個月後,翁健病情惡化,自知時日無多。他喚來楊慶,躺在床上含淚與他交談:“我這一男一女,都是我的骨肉。但我恐怕無法看到兒子長大成人,相比之下,看到女兒或許更為長久。因此,我決定將這家業全部交給你來管理。”說完,他拿出一份遺囑交給楊慶,併為他朗讀道:“八十老翁得幼子,人言非我血脈親,家業田園盡付婿,外人休得再相爭。”
楊慶聽完遺囑,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將遺囑藏入匣中,開始著手管理這龐大的家業。不久之後,翁健便離世了,楊慶終於得償所願,掌握了這許多家產。
二十年過去,翁龍已長大成人,他飽經世事,心裡開始琢磨:“我父親打下的基業,女婿都能管,我這個親兒子為何不能管?”於是,他託親戚去找楊慶,想要取回原本屬於自己的家業。
楊慶一聽,勃然大怒:“那家業是岳父全部託付給我的,而且他老人家都說了,那小子不是他兒子,他憑什麼跟我爭?”雙方爭執不休,事情久久不能解決,最終只好告上官府。
經過數次庭審,各級官府都按照遺囑判決家業歸楊慶所有。翁龍心中不服,卻又無可奈何。
恰逢此時,包公正在京城任職,翁龍秘密帶著狀紙,徑直前往投告。包公看了狀紙後,立即傳喚楊慶前來審問:“你為何長期霸佔翁龍的家業,至今還不歸還?”
楊慶振振有詞:“這家業都是岳父大人交付給我的,與翁龍無關。”包公冷笑道:“翁龍是親兒子,就算他父親無子,你也只是半個兒子,有何相干?”
楊慶拿出遺囑辯解:“岳父大人明說他不得爭執,現有遺囑為證。”他呈上遺囑,包公看後笑道:“你想錯了,你不會讀。遺囑上分明寫著:‘八十老翁生一子,家業田園盡付與’,這兩句是說付給他親兒子了。”
楊慶辯解道:“這兩句雖說得過去,但岳父大人說翁龍不是他兒子,遺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包公笑道:“他這句是瞞你的。他說的是:‘人言非,是我子也’。”
楊慶仍不甘心:“岳父大人把家業付給我,又明說別的都是外人,不得爭執。看這句話,除了我都是外人了。”包公搖頭道:“你只看你兒子,你會把他當外人嗎?這‘外人’兩字應該連著‘女婿’一起讀,意思是說,你女婿是外人,不得與他親兒子爭執。這是你岳父藏在遺囑裡的真意,你反而看不出來。”
楊慶見包公解得有理,無言以對,只好將原付文契一一交還給翁龍管理。知情者無不稱讚包公斷案如神。
四
在河南鄧州府的霞照縣,有個名叫黃士良的百姓,他娶了個妻子叫李秀姐。李秀姐性格嫉妒且多疑。黃士良有個弟弟叫士美,娶了位溫柔知禮的妻子張月英。兄弟倆住在一起,妻子們則輪流打掃家務,每天交接簸箕和掃帚。
有一天,黃士美去莊子裡取秧苗了。到了重陽這一天,李氏去小姨家喝酒,家裡只剩下黃士良和張月英。當天輪到張月英掃地,她掃完後,便把簸箕和掃帚送進了黃士良妻子的房間,打算第二天省得再交接。這時,黃士良已經出門了,對這一切毫不知情。
晚上,李氏回家,發現簸箕和掃帚竟然在自己的房間裡。她心裡犯起了嘀咕:“今天應該是弟妹掃地,簸箕和掃帚應該在她房裡,怎麼會在我這裡呢?難道是我男人拉她來偷情,順手帶進來的,事後卻忘了拿走?”
於是,李氏晚上質問黃士良:“你今天干什麼去了?跟我說說。”黃士良回答:“我沒幹什麼啊。”李氏怒道:“你姦汙弟妹,還想瞞我!”黃士良一頭霧水:“你胡說什麼,你今天是不是喝醉了?”李氏卻一口咬定:“我沒醉,肯定是你乾的!明天我就揭穿你這個老不死的,別連累我!”
黃士良心知自己沒做虧心事,便罵道:“你這潑婦,說些沒影兒的話!你給我拿出證據來,要是空口白牙汙衊我,我就活活打死你!”李氏卻越發堅定地說:“你做了這無恥事,還想打我?我就給你找證據。今天弟妹掃地,簸箕和掃帚應該在她房裡,怎麼會在我這?這不就是你拉她偷情,順手帶進來的嗎!”
黃士良解釋道:“她送簸箕和掃帚到我房裡時,我正好出門,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送來的,這怎麼能作為證據呢?你別再說這些沒羞沒臊的話了,讓人笑話。”但李氏見黃士良態度軟和,反而更加懷疑,開始大聲辱罵。黃士良被激怒,一把將她扯倒在地,亂打亂罵。李氏則更加不依不饒,連張月英也一起罵上了。
夜幕沉沉,張月英被一陣激烈的爭吵聲驚醒。她悄悄起身,貼近牆壁,偷聽外面的動靜。原來是黃士良和李氏在爭吵,內容竟是汙衊她與黃士良有染。張月英心中一陣慌亂,想要起身辯解,但又想到兩人正在氣頭上,一旦激怒,恐怕會釀成更大的衝突。
於是,她強壓下心中的怒火,退回房間。然而,心中的疑慮卻像一團火,越燒越旺。她想到自己之前送簸箕和掃帚到黃士良房間的事,如果被他們誤會,那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她越想越覺得委屈,但又無處申辯。
就在這時,一個可怕的想法在她腦海中閃現:如果我不去辯解,他們豈不是更會認定我有罪?但如果我現在去說明,黃士良和李氏都是多疑善妒之人,一旦激怒他們,恐怕會遭受無盡的辱罵和羞辱。想到這裡,張月英感到一陣絕望。她覺得自己的名譽已經被玷汙,無法洗清。
最終,在無盡的痛苦和屈辱中,張月英選擇了以死明志。她默默地走到梁下,用一根白綾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次日清晨,當家人發現張月英的屍體時,都驚呆了。黃士良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應對。李氏則冷嘲熱諷道:“你說沒有姦情,那怎麼她會羞愧而死呢?”黃士良無言以對,只好跑去莊上通知黃士美。
黃士美回來後,追問妻子死因。黃士良和李氏都支支吾吾地說是夜裡無緣無故自縊而死。黃士美顯然不信,於是他決定去縣衙報案,請求查明真相。
陳知縣升堂問案,黃士良一口咬定張月英是因為心痛病發而自縊。但黃士美卻反駁說妻子從未有過此病,若有病痛定會求醫。在雙方的爭執中,案情愈發撲朔迷離。
陳知縣見雙方各執一詞,便下令對黃士良和李氏用刑。黃士良始終堅稱無辜,而李氏在酷刑下終於崩潰,說出了掃地之事以及因此引發的爭吵。黃士美聽後恍然大悟,原來竟是因為這樣一件小事導致了妻子的悲劇。
陳知縣卻認為若無姦情,張月英不會選擇自縊。他勒令黃士良招認姦情並定罪。面對官府的逼供,黃士良百口莫辯,最終只能含冤受屈。
正當包公巡行各地,審理重犯之際,他翻閱到了一起涉及欺奸弟婦的案子。黃士良憤然上訴道:“我今年的死,真是冤枉啊。人生在世,王侯將相終有一死,死並不可怕,但若是揹負著惡名而死,我死也難以瞑目。”包公審視著他,沉聲問道:“你的案子已經經過多次審理,今日還有何冤屈?”
黃士良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堅定地說:“我與弟婦並無姦情,我可以剖心以示天地。如今卻被這莫須有的罪名所陷,不僅我名譽掃地,弟婦也受辱,我弟弟更是疑心重重。一個案子,造成了我們三個人的冤屈,這怎能說沒有冤呢?”
包公仔細翻閱了案卷,沉思片刻後,開始審問李氏。他問道:“你以箕帚為證據,指控你丈夫與弟婦有姦情,你很確定嗎?那麼,我問你,你當日掃地時,是否將地面都掃乾淨了?”李氏答道:“是的,前後都掃完了。”包公又問:“那麼糞箕放在你房裡時,裡面是否還有渣草?”李氏回答:“已經倒乾淨了,沒有渣草。”
包公點了點頭,繼續分析道:“既然地已經掃完,渣草也已傾倒,那麼箕帚是張氏自己送到你房裡的,以免第二天交接時麻煩。這與黃士良扯她去姦情無關。如果黃士良真的與她有姦情,他不可能在掃地後才去扯她,而且糞箕裡一定會有渣草。如果已經傾倒了渣草再扯她,那又何必帶箕帚進房呢?所以,這完全可以證明他們之間並無姦情。至於張氏後來自縊,那是因為她不該將箕帚送到你房裡,引起了你的懷疑。她無法辯解清楚,名譽受損,無法洗清。她必定是一個怕事且知恥的人,所以寧願一死以明志,而不是因為真的有姦情而感到慚愧。”
李氏聽後,面色慘白,她知道自己的誣陷已經敗露。黃士美則磕頭謝恩道:“我哥哥平日為人樸實,嫂子則素來善妒。亡妻生平知恥,她的死讓我一直心存疑慮。當初我告狀時,只是懷疑妻子與嫂子因爭執而死,沒想到竟會牽扯到我哥哥身上,讓我一直無法釋懷。如今老爺您的分析如此明瞭,不僅解開了我心中的疑慮,還為我哥哥洗清了冤屈,為亡妻正名,同時也揭露了妒婦的罪行。願您萬代公侯。”
李氏此時也悔不當初,她哽咽著說:“當日若丈夫能像老爺這樣明辨是非,我也不會懷疑他們有姦情。若能早點真相大白,我也不會與他打罵。現在既然老爺已經赦免了我丈夫的罪名,也請赦免我的罪行吧。”黃士美則搖了搖頭,淡淡地說:“死者已不能復生,現在亡妻的死因已經明瞭,我心中的恨意也消散了。要她償命又有何益呢?”
包公聽後,沉聲道:“雖然你心中有悔,但法不容情。你的罪行按律當死,我豈能因你一句悔過就輕易饒恕?”他的話音剛落,堂上一片寂靜。這起案子不僅為黃士良洗清了冤屈,也為世人敲響了警鐘:妒忌與誣陷只會帶來無盡的痛苦和災難,唯有正直與寬容才能讓人心得以安寧。
五
在一個偏遠的小村莊裡,有個叫晏誰賓的男子,他的品行低劣,為人無恥。他有個兒子叫從義,從義娶了一個叫束氏的媳婦。然而,誰賓卻對這個兒媳婦心懷不軌,多次試圖挑逗她。束氏起初堅決拒絕,但時間一長,面對誰賓的糾纏,她最終無奈屈從。每當從義外出時,誰賓便會在夜裡偷偷溜進束氏的房間與她苟合。
有一天,從義外出去給岳父祝壽,束氏心中對公公的惡行充滿了怨恨。她料定公公晚上一定會來,於是心生一計,哄騙公公的女兒金娘說:“你哥哥今天出門了,我一個人睡害怕,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金娘答應了。
到了夜裡,果然傳來了誰賓敲門的聲音。束氏悄悄地起身開門,然後躲到了暗處。誰賓一進門就爬上了床,開始行不軌之事。這時,金娘突然開口說:“父親,是我,不是嫂嫂。”誰賓一聽,頓時驚醒過來,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後悔不已,趕緊跳下床逃走了。
第二日清晨,當全家人準備共進早餐時,那位女子卻遲遲不肯露面。她的母親感到困惑,不明所以,而她的父親則心知肚明,匆匆吃完飯後便離開了家。母親再次去叫她,卻發現她已經在嫂嫂的房間裡上吊自盡了。束氏嚇得魂飛魄散,立刻跑回孃家,將這一可怕的事情告訴了家人。
束氏的哥哥束棠聽後,憤怒地說:“他們家簡直沒有倫理道德,我們應該去官府告發他們,斷絕與他們的關係,把妹妹接回來另嫁他人,以免受到他們的汙染。”於是,他們立即前往縣城報案。包公得知此事後,立即下令派人去拘捕晏誰賓。晏誰賓心知自己罪孽深重,天地難容,於是也上吊自殺了。
隨後,包公將涉案人員全部帶到官府審問。束棠對包公說:“晏誰賓自知罪大惡極,無法逃脫法律的制裁,所以選擇了自殺。晏從義是個邪惡的孽子,我們不願與他結親,希望將束氏改嫁他人。其他人都是證人,與他們無關。我已經將事情如實告訴了你,請依法處理。”
包公見案情惡劣,便開始詳細審問。他問束棠:“束氏原本是否與她的公公有不正當關係?”束棠回答:“沒有。”包公又問:“既然與公公沒有不正當關係,那為何現在要求改嫁?”束棠回答:“他們家的行為如同禽獸,我們不願與他們結親,所以請求改嫁。”
包公繼續追問:“金娘在束氏的房間裡睡覺,房門必然是關著的,那麼是誰開的門呢?”束棠回答:“晏賊早就躲在房間裡了。”包公又問:“晏賊意圖要姦汙誰?”束棠回答:“不知道。”這時,束氏說:“他意圖姦汙的是我,卻誤傷了金娘。”包公問:“你們兩人在一起,為什麼不喊叫呢?”束氏回答:“我害怕丟臉,而且他還沒有碰到我,所以我沒有喊叫。”
包公並不相信束氏的話,於是下令對她用刑。在酷刑的逼問下,束氏終於承認了真相。包公怒斥道:“你與公公通姦,罪該萬死。你故意讓金娘陪你睡覺,然後自己躲開,導致公公誤傷了金娘,最後金娘也因此喪命。這一切都是你的錯,你死有餘辜。”於是,包公下令處決了束氏。
為了懲罰晏家的罪行,包公還下令拆毀了晏誰賓的宅院,並在原址上挖了一個水池。他寓意深刻地說:“晏賊的肉連狗和豬都不屑於吃。”這個水池成為了對晏家罪行的永久警示。
六
在武昌府江夏縣的深處,居住著一位名叫鄭日新的布商。他與表弟馬泰自幼親如兄弟,常結伴前往孝感販賣布匹,總能收穫頗豐。一年後的正月二十日,兩人各自懷揣著二百餘兩紋銀,滿懷期待地離開了家鄉,準備再次踏上商途。
經過三日的奔波,他們抵達了陽邏驛。鄭日新提議道:“此次前往孝感,城中布匹繁多,恐一時難以收購齊全,且恐耽誤時日。不如你我分頭行事,你去新裡,我則進城收購,如何?”馬泰聽後,點頭稱是,覺得這個主意甚好。
兩人走進一家熟悉的酒館,店主李昭熱情相迎,擺上了美酒佳餚。他勸道:“新年新氣象,不妨多飲幾杯,一年僅此一次。”兩人開懷暢飲,不覺已醉。他們堅持要付賬,但李昭再三推讓,最終勉強收下。
告別李昭後,鄭日新前往城中收購布匹,而馬泰則按照約定前往新裡。然而,酒意未消的馬泰走了不到五里路,便覺得腳步發軟,找了一處地方坐下休息。不知不覺間,他竟然睡著了。
當馬泰醒來時,已是日落西山。他匆忙起身趕路,走了五里後,來到一個名叫南脊的地方。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一片荒涼。馬泰心中不禁感到慌張。
就在這時,他遇到了一個名叫吳玉的人。吳玉以牧牛為生,但實際上是個慣於謀財的盜賊。他見馬泰獨自一人,便心生邪念。他假意關心道:“客官,天色已晚,為何不找個地方歇宿?此地近來不太平,前面十里都是荒山野嶺,恐怕會有小人出沒。”
馬泰心中本已慌張,被吳玉這麼一說,更加不敢前行。他試探性地問道:“你家住在哪裡?”吳玉回答說:“就在前面源口。”馬泰心想,既然不遠,不如借宿一晚,明日再行。於是他懇求道:“敢借府上歇宿一宵,明日早行,定當厚謝。”
然而,吳玉卻佯裝推辭道:“我家並非客店酒館,怎能留人歇宿?我家床鋪不便,你不如繼續前行或返回原路,總之我家住不得。”馬泰堅持道:“我知你家非客店,但念我出外辛苦,也是無奈之舉。”他再三懇求,幾乎要哭出聲來。
吳玉見狀,心中暗喜,表面上卻裝出為難的樣子說:“我見你是個忠厚的人,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收了牛與你同回吧。”馬泰感激涕零,哪裡知道這正是他踏入險境的開始……
二人一路閒聊,回到了吳玉那看似普通的家中。吳玉轉頭對妻子龔氏說道:“今天有位客官因夜色已深,來我家中借宿一晚。你準備些酒菜來招待他吧。”
龔氏與婆婆對吳玉平日的所作所為心知肚明,因此看到馬泰到來,臉上不禁露出了不悅之色。馬泰卻渾然不知,還以為是自己哪裡得罪了她們,於是好言安慰道:“小娘子休要煩惱,我自會重重答謝你們。”龔氏暗暗瞪了他一眼,馬泰卻仍不明所以。
不久,龔氏從內室走出,招呼馬泰入席。儘管心中不滿,她還是按照丈夫的吩咐,精心準備了一桌豐盛的宴席。吳玉則表現得異常熱情,再三勸馬泰飲酒。馬泰先前喝的酒還未完全醒來,但又不好拒絕吳玉的美意,於是接連喝了幾杯,很快就醉眼朦朧了。
吳玉見狀,心中暗喜,又拿起一個大杯,強行勸馬泰再飲兩杯。馬泰哪裡知道,這酒中早已被吳玉下了蒙汗藥。他喝下這兩杯酒後,頓時覺得頭腦昏沉,不省人事。吳玉趁機將他扶入屋後的一間小房安歇。
夜深人靜時,吳玉悄悄起身,將昏迷不醒的馬泰背到了附近的源口。他又脫下馬泰的衣服,裹在一塊大石頭上,然後背起這塊石頭,狠心地將它推入了深不見底的蔭塘之中。可憐馬泰就這樣糊里糊塗地丟了性命,而他隨身攜帶的財寶則全部落入了吳玉的手中。
這吳玉是個慣犯,他所害的人絕不止馬泰一個,所做的惡事也絕不止這一次……
鄭日新抵達孝感已有兩三日,他收購的貨物已經完成了兩成,但奇怪的是,表弟馬泰卻遲遲沒有發來貨物。他心中疑惑,又等了十日,終於決定親自前往新裡街尋找馬泰。
他首先來到了牙人楊清的家,一進門就焦急地問道:“今年為何你遲遲沒有發貨?”楊清一臉茫然地看著他,說:“你的表弟馬泰並沒有來過啊。”鄭日新驚愕道:“怎麼可能?我表弟早就來你家收布了,我還在城裡等著他的貨物呢!”
楊清皺起眉頭,反問:“馬泰?他什麼時候來的?”鄭日新答道:“我們二月二十二日一起在陽邏驛分手的,他來這裡收布,我則進城收購。”
楊清和店裡的其他人都紛紛搖頭,表示從未見過馬泰。鄭日新心中的疑惑越來越重,他又去詢問了其他幾家牙家,結果都是一樣——沒有人見過馬泰。
當晚,楊清備下酒席為鄭日新接風洗塵,眾人歡聚一堂。但鄭日新卻心事重重,悶悶不樂。有人勸他:“或許馬泰去了別的地方收貨,畢竟人不可能憑空消失。”但鄭日新卻堅持認為馬泰不可能去別的地方,他對這裡的地形瞭如指掌。
於是,他決定連夜前往陽邏驛的李昭店詢問。然而,李昭也告訴他,自從二十二日分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馬泰。鄭日新開始懷疑馬泰是否在途中遭遇了搶劫,於是他一路打聽,但所有人都表示今年新年期間並沒有聽說有打死人的事情發生。
他又返回新裡街,詢問店中的客人是什麼時候到的。眾人都說是二月到的,這讓鄭日新的懷疑更加深重。他開始懷疑牙家們見馬泰孤身一人攜帶大量銀兩,起了貪念將他謀害。於是,他憤怒地質問楊清:“我表弟帶了二百兩銀子來你家收布,肯定是你為了錢財害了他!我沿途打聽都沒有聽說有搶劫的事情發生,如果他在途中被人打死,肯定會有屍體留下,怎麼可能活生生一個人就消失了?”
楊清堅決否認,辯解道:“我家店裡客人眾多,我怎麼可能幹出這種事情來?再說,街上人來人往,怎麼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謀害人命而不被人知?你這是無中生有,惡意中傷!”
兩人爭執不休,最後竟然動起手來。鄭日新憤怒之下,寫了一封信派人快馬送回家中報信,並決定第二天就前往縣衙告狀,讓官府來查明真相。
孝感知縣張時泰接到了鄭日新的訴狀,決定立案調查。第二天,楊清也遞交了訴狀,聲稱自己是冤枉的。縣主於是下令將所有相關人犯召集到縣衙前,準備公開審理此案。
縣主審視著鄭日新,嚴肅地問道:“鄭日新,你控告楊清謀殺了馬泰,可有確鑿的證據?”鄭日新回答道:“楊清狡猾多端,行事周密,怎會輕易留下線索?懇請大人嚴加審訊,真相自會大白。”
楊清聞言,立刻反駁道:“鄭日新這是顛倒黑白,昧著良心說話。馬泰根本沒來過我家,若是我見過他,寧願一死。這一定是鄭日新自己謀殺了馬泰,然後嫁禍給我,企圖掩蓋自己的罪行。”
鄭日新不甘示弱,反駁道:“我們分別時,在李昭的店裡買酒喝過,然後各自離去。李昭可以證明。”縣主便轉向李昭詢問,李昭如實回答:“那天他們確實來店裡買過酒,我因為他們是新年初到,還特意為他們設了酒席。之後他們就辭別了,一個往東一個往西,我絕不敢說謊。”
楊清又辯解道:“我家中客人眾多,馬泰若真來過,豈會無人看見?店裡的夥計和鄰居都可以作證。”縣主於是將這些人一一拘來詢問,但他們都說沒見過馬泰。
鄭日新冷笑一聲,說道:“那些鄰居都是楊清的朋友,就算知道也不會說實話。而且店裡的夥計都是二月才到的,馬泰是在正月就到楊清家的,他們怎麼可能知道?我猜想,一定是馬泰先到,楊清見財起意,才起了殺心。懇請大人依法斷案,讓楊清償命!”
無論是鄰居還是店裡的夥計,都堅稱沒見過馬泰。縣主見他們互相推諉,便嚴厲逼問楊清,要求他招認罪行。楊清本無此事,自然不肯招認。縣主大怒,下令重責三十大板,楊清仍然不肯招認。於是又下令用夾棍夾他,楊清受刑不過,只好胡亂招認。
縣主問道:“既然你招認謀害了馬泰,那麼屍體在哪裡?原銀又在哪裡?”楊清痛苦地回答道:“我真的沒有謀害他,是因為受不了大人的酷刑,才被迫招認的。”縣主更加憤怒,再次下令用夾棍夾他,楊清頓時昏迷過去,過了很久才甦醒過來。
他心想,若不招認也是死路一條,不如暫且招認,以後或許還有機會洗清冤屈。於是他招認道:“屍體被我丟進了長江,原銀已經用完了。”縣主見他招供得如此詳細,便認定他是兇手,立刻下令將他釘上長枷,判處斬刑。
不到半年時間,恰好包公奉旨巡行天下,他的足跡踏遍了湖廣,最終抵達了武昌府。這一夜,他埋首於堆積如山的案卷之中,細心審閱每一個案件。當他讀到這個案子時,不覺感到一陣睏倦,於是靠著桌子小憩片刻。在朦朧的夢境中,他看見一隻兔子,頭戴帽子,在案卷前奔跑。醒來後,他心中暗自琢磨:這夢裡的兔子頭戴帽子,不正是一個“冤”字嗎?這案子中必有冤情。
第二天,包公單獨傳訊了楊清,進行深入的勘審。他詢問李昭,李昭回答說:“那日我們確實一起喝了酒,然後就各自離開了。”再問楊清和鄰店的人,都聲稱沒有見過馬泰。包公心中越發覺得蹊蹺,這案子必定在途中發生了什麼變故。
於是,次日包公以身體不適為由沒有升堂,而是換上了便服,只帶了兩個家人,悄悄前往陽邏驛一路察訪。當他們走到南脊這個地方時,發現這裡十分偏僻。他們仔細觀察四周環境,突然看到前方源口有一群鴉鵲在蔭塘岸邊聚集。三人走近一看,只見水面上漂浮著一具屍體,雖然已經開始腐爛,但尚未完全腐化。
包公一見之下,立刻命令家人迅速前往陽邏驛,調集二十名驛卒和一乘轎子過來。驛丞得知是包公到來,立即命轎伕前來迎接。拜見完畢後,包公立即下令驛卒下水打撈屍體。這塘水深不見底,其中一名驛卒趙忠稟告說:“小人略知水性,願意下水去取屍體。”包公大為滿意,便讓他下水。趙忠潛入水中,費了一番功夫,終於將屍體拖上了岸。
包公吩咐趙忠:“你在水中各處仔細搜尋,看看還有什麼物品。”趙忠再次下水,深入塘底,竟發現還有數具腐爛的屍體。由於這些屍體已經腐爛得無法撈起,他只好上岸稟報包公。包公聽後,立刻下令驛卒捉拿塘邊上下左右的十餘戶人家的人,並詢問他們:“這塘是誰家的?”眾人答道:“這塘是自然形成的,灌溉著四周的蔭地,並非某一家或某一人所有。”
包公眉頭緊鎖,看著眼前的屍體,沉聲問道:“這具屍體是哪裡的人?”然而,眾人面面相覷,都表示不認識。於是,包公將這些人帶到了驛站,路上他心中暗自琢磨:這麼多人,該如何審理呢?總不能每個人都用刑法逼問吧。他靈機一動,心生一計。
回到驛站後,包公坐下,命令驛卒將這些人帶進來。他讓這些人跪在地上,一一報出自己的姓名,並讓驛書將這些名字詳細記錄下來。包公仔細瀏覽了一遍名單,突然說道:“前幾日我在府中夜夢,有數人來我案前告狀,稱被人謀害後丟入塘中。今日我親自前來檢視,果然發現了數具屍體,與夢境相符。而且,今日又見到了這些人的名字。”
他假裝隨意地在名單上點了一個名字,然後高聲喝道:“無辜的人站起來,謀害他人的人跪下聽審!”眾人心中無愧,紛紛站起身來。只有吳玉,他心驚膽戰,既想站起來,又不敢動。就在他猶豫不決之際,包公突然用棋子一敲桌子,怒喝道:“你是謀害他人的真兇,還敢不起來!”吳玉嚇得臉色蒼白,無言以對。
包公下令對吳玉杖責四十,然後問道:“你所謀害的是什麼人?如實招來,免受更多刑法。”然而,吳玉仍然不肯招認。包公於是下令取來夾棍,對吳玉施加酷刑。在酷刑之下,吳玉終於招供道:“那人是個遠方的孤客,我以牧牛為藉口,見天色已晚,便用花言巧語哄騙他到我家中借宿。然後我用毒酒將他灌醉,丟入塘中。我並不知道他的姓名。”
包公繼續追問:“這具未腐爛的屍體,你是今年什麼時候謀害的?”吳玉回答道:“這是正月二十二日晚上謀害的。”包公心中一動,想到這正是鄭日新與馬泰分別的同一時間,想必這具屍體就是馬泰了。
於是,他立即召來李照詢問。然而,驛卒稟告說李照前日前往府城聽審,尚未歸來。包公無奈,只得讓眾人各自回去,同時將吳玉鎖押起來,以待進一步審理。
第二天,包公騎著馬前往府城,府中的官員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紛紛出城迎接,並好奇地詢問包公此行的原因。包公一一向他們解釋了情況,眾人都對他的智慧和洞察力表示讚歎和佩服。
又過了一天,包公將楊清等人調出監牢進行簡單的審訊,然後命令鄭日新前往南脊辨認屍體,並要求他詳細報告情況。接著,包公又將吳玉從監牢中帶出,準備進行深入的審訊。
包公問楊清:“當時你並沒有謀害人,為什麼要認罪呢?”楊清答道:“小人再三申辯,聲稱自己無辜,但店裡的客人都說他們是二月才到的,鄰里們也都怕惹麻煩,紛紛推說不知道。因此,張大人產生了懷疑,對我施以酷刑。我幾次昏厥過去,心想:不招供也是死路一條,不如暫時認罪,或許將來還有機會洗清冤屈。今天幸好遇到了青天大老爺,您查出了真正的罪犯。一方面,您明察秋毫,為我洗清了冤屈;另一方面,也證明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包公聽後,下令解開楊清的枷鎖,然後又問鄭日新:“你當時沒有仔細調查,為什麼要冤枉楊清呢?”鄭日新回答道:“小人一路詢問,哪知道這個賊人如此狡猾,把一切都安排得滴水不漏。我告發楊清,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包公繼續追問:“馬泰當時帶了多少銀子?”鄭日新答道:“二百兩。”接著,包公又問吳玉:“你謀害馬泰後,得到了多少銀子?”吳玉回答道:“只用了三十兩,剩下的銀子還在。”
包公立即派人去取回原贓款,而吳玉的母親誤以為公差是來捉拿自己受刑的,嚇得跳入水中自殺身亡。吳玉的妻子龔氏見到婆婆投水,也跟著跳了下去,幸好被公差及時救起。公差們搜查並封存了吳玉家的財產,並讓鄰里們負責看守。隨後,公差帶著龔氏回到官府。龔氏向包公稟報說:“丈夫兇狠惡毒,連母親勸解都反目成仇,更何況對我這個妾室呢?如今婆婆已死,我也願意隨她而去。”
包公安慰道:“你雖然多次苦勸丈夫無果,但與你並無干係。如今我安排你嫁給一個官員。至於鄭日新,本該追究你誣告的罪行,但念在你協助搬屍回葬的份上,就免予處罰了。”鄭日新聽後感激涕零,連連磕頭叩謝。而吳玉則被判處斬首之刑,在市曹被執行。
七
在幽深的大田縣,隱藏著一個叫做高村坡的地方。這裡有一座險峻的山嶺,人們稱之為枯蹄嶺。這座嶺,一頭連線著大田的繁華,一頭通向九溪的靜謐。某日,一位販賣布匹的旅人,為了前往鄉間收取欠款,踏上了這條通往枯蹄嶺的路。
在山的凹處,住著一戶姓張的人家,兄弟二人,名叫祿三和祿四。他們表面上以砍柴為生,實際上卻常常以此為幌子,幹起打家劫舍的勾當。一旦遇到落單的旅人,他們便會心生惡念,下手搶奪。
這日,旅人行至半途,見前方山凹處有人家,便想上前問路。他遠遠望見祿三和祿四二人緩緩走來,便上前拱手問道:“請問二位,從這裡到二十九都還有多少路程?”祿三故作友善地答道:“不遠了,只有半日的路程。你從哪裡來?”旅人答道:“我在各鄉收完帳,準備回家。聽說這裡有條小路比較近,沒想到走著走著就迷路了,還請二位指點迷津。”祿四聽後,故作熱心地指點道:“過了這座嶺,再走十里就是大路了。”
旅人信以為真,以為這二人真的是樵夫,便放心大膽地繼續前行。然而,當他走到前方時,卻發現前方竟是一條絕路,峭壁陡立,無法通行。他無奈之下,只好坐在路邊的石頭上等待過往行人詢問。
就在這時,祿三和祿四兄弟二人突然盤山而來,手持利刃,一言不發地向旅人砍去。旅人毫無防備,連中四刀,頓時血流如注,氣絕身亡。二人迅速搜遍旅人腰間,搜得碎銀七八兩和兩根銀簪。隨後,他們將旅人的屍體掩埋在山旁,將搶得的銀兩平分。
半年過去了,這起慘案始終無人知曉。枯蹄嶺依舊靜謐而神秘,彷彿在守護著這個深藏的秘密。
錢五秀和範體忠兩家因為山界劃分問題爭執不休,始終無法達成共識。某日,錢五秀得知包公正在巡行附近,便立刻前往告狀。包公聞訊後,親自前往山中踏勘,經過仔細勘察,斷定五秀所訴有理,便將山的管理權判給了五秀,範體忠則因此受到了刑罰和問罪。
處理完這起案件後,包公吩咐眾人返回衙門。當他們來到山腳旁時,突然狂風驟起,飛沙走石。包公沉思片刻,心中湧起一股不安的預感,難道這裡還隱藏著其他冤屈?他立即命令錢五秀和範體忠在山腳四周仔細搜尋。不久,兩人回來報告說,在山旁發現了一具死屍,屍體被野獸挖開土塊,暴露在外。
包公聽後,立即親自前往檢視。他命令手下挖掘開周圍的土壤,發現死者的頸項上有四道刀傷,顯然是被人謀殺。包公心中一沉,知道這是一起惡性兇殺案。他吩咐手下將屍體重新掩埋好,然後帶著滿腹疑慮返回衙門。
回到衙門後,包公苦思冥想,卻始終無法找到破案的線索。他長嘆一聲,自言自語道:“我日斷陽間,夜斷陰間。這件事在陽間我無法查明真相,看來只能向陰間討個真實訊息了。”
於是,包公決定親自前往陰間查案。他登上陰床,命令陰司手下人留意枯蹄山旁的謀殺案,若有冤魂前來告狀,務必放其進來。不久,陰風慘慘,燭影搖曳,包公感到一陣睏倦襲來,便靠著桌子沉沉睡去。
在似夢非夢的狀態下,包公突然看到一個人渾身是血,前面有一隻獐子,後面跟著一隻鹿,慌慌張張地逃竄著。包公驚醒過來,發現手下眾人已不見蹤影,彷彿做了一場夢。他心中一動,莫非枯蹄山旁有叫張祿的人?
第二天清晨,包公升堂後,立即秘密派遣兩名手下前往枯蹄山附近查訪。兩人果然找到了名叫張祿三和張祿四的兄弟二人。然而,兩人聽到包公差人前來捉拿的訊息後,立刻逃之夭夭。
包公得知訊息後,果斷下令發牌捉拿。不久,張氏兄弟被拘傳到堂上。包公厲聲喝道:“你們二人搶劫客人貨物,速速招來,免受重刑!”然而,兩人卻拒不承認罪行。包公怒不可遏,命令手下對兩人各責六十重杖。在嚴刑拷打下,張氏兄弟終於無法忍受痛苦,只得如實招供了罪行。
原來,他們曾假意指路,將一名迷路的客人騙至偏僻處殺害,並搶走了其財物。如今被包公查訪出來,他們也知道冤魂不散,無法逃脫法律的制裁。包公見他們招供明確,便依法判處了他們的死刑。這起懸疑重重的案件終於得到了圓滿的解決。
八
在池州府青陽縣,有個名叫趙康的富豪,他的家財萬貫,令人羨慕。趙康有個兒子叫嘉賓,這嘉賓倚仗家中的財富,性格放蕩不羈,整日沉迷於姦淫賭博,夜夜笙歌。
有一天,嘉賓心血來潮,帶著僕人前往南莊遊玩。在那裡,他偶遇了兩位年輕女子,年紀大約二八芳華,淡妝素裹,卻別有一番清雅脫俗的氣質。嘉賓看得目不轉睛,心中暗暗稱奇。
他轉頭問僕人:“這兩個女子是誰家的媳婦?”僕人回答道:“她們是山後丘四的妻子和妹妹。因為丘四外出經商,已經好幾年沒有回來了,她們經常去庵廟求籤,祈求丈夫平安歸來。”
嘉賓聽後,心中一動,對僕人說:“你去問問她們,如果家裡缺銀米,儘管開口,我借給她們。”僕人卻搖頭道:“她們的親戚都很富裕,就算有什麼困難,也自然會有人賙濟。”
那夜嘉賓躺在床上,腦海中卻揮之不去那兩位女子的倩影,輾轉反側,竟是無法入眠。第二天午飯後,他取了一錠約十兩的銀子,徑直往那兩位女子的家走去,企圖調戲她們。
可是,那兩位女子堅貞不屈,對他的無恥行徑痛斥怒罵,甚至大聲呼喊鄰居來幫忙。嘉賓見事不妙,只好拂袖而去。他心中不甘,卻又無計可施,於是吩咐僕人去請他的兩位朋友李化龍和孫必豹來莊上商議。
當晚,莊人備好了酒菜,三人飲至半酣。李化龍和孫必豹問嘉賓:“今日召我們來,有何見教?”嘉賓便將昨日遇見那兩位女子的事情,以及自己未能得手的經歷,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們。
二人聽後笑道:“此事易如反掌。”嘉賓聞言大喜,連忙請教妙計。李化龍道:“今夜三更時分,我們三人分頭行動。一人在山後吶喊造勢,兩人從前門衝進去捉拿那兩個女子。然後將她們帶到山窠裡,任你擺佈。這有何難?”
嘉賓聽後連聲稱妙。於是三人飲酒至三更時分,瞞著莊人偷偷潛入山中。按照計劃,一人在山後吶喊起來,李化龍和孫必豹則衝向前門。傭工們聽到動靜急忙起來檢視,卻被二人迅速綁縛在地無法出聲。
接著他們闖入房中卻只抓到了曾氏一人——原來丘四的妹妹因家中有事傍晚時分已被接回。三人將曾氏帶到山中的平窠內便天色微明各自散去。然而嘉賓在慌亂中卻不小心遺落了一方手帕在旁。
第二天清晨,鄰人們才得知曾家昨夜遭遇了劫掠。眾人急忙湧入曾家,解救被綁的工人,並立刻將訊息報給丘四的妹妹家。許早夫婦聞訊後,早早地趕到曾家檢視情況,卻遍尋曾氏不見。他們一路搜尋至山中,隱約聽到一陣淒厲的哀號。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眼前的景象讓他們羞憤難當——曾氏被剝得一絲不掛,痛苦地蜷縮在地上,無法動彈。
許早急忙將曾氏揹回家中,用熱湯慢慢灌入她口中。過了許久,曾氏才逐漸恢復意識,能夠開口說話。許早的妹妹關切地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曾氏羞於啟齒,但在妹妹的再三追問下,才含淚道出真相:“昨夜三更時分,突然有兩人衝門而入。我以為是賊人,起身想逃,卻來不及穿衣。那兩人闖進房間,將我擄到山上。隨後,又有第三人出現,他們輪流對我進行強姦。”
妹妹聽後憤怒不已,追問曾氏是否認得那三人。曾氏搖頭道:“當時月色昏暗,我看不真切他們的面容。”這時,許早撿起了一塊白綾手帕,解開一看,上面赫然寫著“嘉賓”二字。他認出這是曾氏曾贈予某人的戲謔之物。
許早的妻子得知此事後,告訴丈夫:“昨日上午,趙嘉賓曾拿著一錠銀子來我家,企圖對曾氏行不軌之事。被我痛罵一頓後,他憤然離去。想必他心懷不滿,晚上便糾集了一夥人來報復。幸好我不在家,不然也難逃一劫。”
許早聽後怒火中燒,立刻寫了一份狀書,將此事稟告給包公。他在狀書中詳細描述了趙嘉賓的惡行,以及曾氏所遭受的凌辱。他懇求包公能夠嚴懲罪犯,為民除害。這份狀書在村子裡引起了軒然大波,村民們紛紛表示支援許早,要求嚴懲趙嘉賓及其同夥。
一時間,整個村子都籠罩在一種緊張而憤怒的氛圍中。黑夜裡,村民們不敢外出,生怕遭遇不測;白天裡,大家聚在一起議論紛紛,對趙嘉賓的惡行表示痛恨。山中的樵夫和牧童也談之色變,生怕在山中遭遇那些惡徒。整個村子彷彿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直到包公的到來才帶來了一絲曙光。
包公立即下令拘捕所有涉案人員,首先詢問了鄰居蕭興等人:“你們是近鄰,對這件事知道得應該比較清楚吧?”蕭興回答道:“大人,那天晚上我什麼都不知道。第二天早上起來,聽到傭工人在喊叫,我們進去一看,發現工人被綁在地上,就趕緊給他們解綁了。然後通知了許早夫婦,他們找到山裡才找到曾氏,她已經無法行動了,旁邊還留了一塊手帕。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也不敢亂說。”
包公點了點頭,沉思片刻,說:“既然手帕上寫著嘉賓的名字,那他肯定就是嫌疑人了。”趙嘉賓一聽,急忙辯解道:“大人,那塊手帕是我三天前不小心掉在路上的,我那天晚上根本不在山裡。而且我一個人怎麼可能捉得住人還綁得住人呢?這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
許早一聽,立刻反駁道:“大人,白天的時候他明明拿著銀子來調戲曾氏,被二婦罵走之後,晚上我們家就被劫了。而且並沒有丟失財物,只留下了那塊手帕作為證據。如果是賊人搶劫,肯定會拿走財物的,怎麼會只去強姦婦女呢?請大人嚴刑拷問,逼他招出同黨,為我們伸冤!”
包公聽後,怒喝一聲,命令將趙嘉賓重打二十大板,逼他招認。但趙嘉賓仍然巧言令色,死不認罪。包公無奈,只得下令將原被告二人一起收監,讓鄰居們回家。
他私下囑咐獄卒:“你要守好監門,如果有閒人來看趙嘉賓,不要讓他們見面,立刻帶來見我。明天我會賞你;如果敢洩漏訊息或者私自放人,我會打你六十大板,革除你的職務!”獄卒連忙答應。
包公退堂後,獄卒守在監門口。沒過多久,果然有兩個人來到監前呼叫趙嘉賓的名字。獄卒立刻開啟門,守堂的皂隸們一擁而上,將兩人抓住。他們敲響了堂鼓,包公再次升堂。
獄卒說道:“大人,我們抓住了兩個人,他們都是來探視趙嘉賓的。”包公問明瞭他們的姓名後,嚴厲地喝道:“你們兩個竟然與曾氏有姦情,趙嘉賓已經招供了。我正準備派人去抓你們,你們卻自己送上門來了。”
兩人聽到這裡,面色頓時變得慘白,互相對視了一眼,卻無言以對。李化龍急忙辯解道:“大人,冤枉啊!我們並沒有與曾氏有染,趙嘉賓這是胡亂攀咬我們。”
包公冷笑一聲,說道:“趙嘉賓已經招供了,他說如果不是你們兩個幫忙,他一個人肯定幹不了這件事。你們還是老實招供吧!”
李化龍仍然堅稱自己是清白的,但包公見他們言辭閃爍,便下令各打二十大板。兩人仍不招供,包公便下令將他們夾起來,遠遠地放在廊下。
這時,包公將趙嘉賓從監中提出來,他看到被夾起來的兩人,心中不禁慌張起來。包公高聲罵道:“趙嘉賓,你強姦曾氏的罪行已經審明瞭!這兩個人是你的同夥,他們也已經招供了,說是你指使他們去做的。現在我把他們夾起來,就是為了逼你招供!”
趙嘉賓聽到這裡,仍然不停地爭辯,但包公不為所動,再次下令將他夾起來。趙嘉賓終於抵擋不住酷刑,只得招供道:“那天我確實去曾家擲銀調情,但被她罵了出來。於是我叫了這兩個人商量對策,主意是李化龍出的。求大人從輕發落。”
包公冷笑道:“你們兩個先前還說趙嘉賓是胡亂攀咬,現在他自己已經招供了。你們兩個畫押招供吧!”三人面面相覷,無言以對,只得一一招認。
最終,包公判決道:趙嘉賓這個不羈的浪子,仗著家財萬貫,荒淫無度,不知官法如爐。他竟敢倚仗權勢,擒拿姦淫婦女,簡直比探囊取物還要容易。而李化龍等人,不僅不盡忠告善道,反而助紂為虐;不能規勸趙嘉賓改邪歸正,反而設謀滿足他的淫慾。他們明火執仗地衝進曾家,綁縛工人於地下;開門捉人,輪姦曾氏于山中。這種敗壞紀綱、強姦婦女的行為,絕不能姑息縱容。無論是主犯還是從犯,都應該受到嚴厲的懲罰,以儆效尤。
九
在開封府的祥符縣,有個學子沈良謨,他的獨子名叫沈猷。而在同縣的趙家莊,有位進士趙士俊,他的妻子田氏已年近半百卻仍無子嗣,唯有一女阿嬌,出落得如花似玉,美貌動人。阿嬌與沈猷自幼便定下了婚約。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沈良謨家突遭洪水淹沒,家道中落。趙士俊見沈家敗落,便心生退親之念。可阿嬌卻是個賢淑仁德的女子,她對母親田氏說:“爹爹既然已將我許配給沈家,我怎能再嫁他人?”田氏見女兒已長大成人,也急切地希望她能早日成親,但沈猷卻無法籌措聘禮。
一日,趙士俊前往南莊辦事,田氏便趁機派家僕前往沈家,請沈猷過府商議婚事,並打算將銀兩贈予他作為聘禮。沈猷聞訊大喜過望,但他卻衣衫襤褸,無法出門見人。於是,他便前往姑姑家借衣。
姑姑見侄兒到來,便詢問他有何要事。沈猷將事情原委一一道來:“岳母見我家境貧寒,便派人來叫我過去,打算給我些銀兩作為聘禮,然後便可迎娶阿嬌。但我如今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所以特地來此想向表兄借用一套新衣,明日一早便歸還。”
姑姑聽後也替沈猷感到高興,便留他吃了午飯。隨後,她便吩咐兒子王倍取一套新衣給沈猷。可誰料這王倍竟是個心術不正之人,他聽聞此事後便心生邪念,謊稱有事要出門一趟,讓沈猷在姑姑家多等一日。
王倍卻獨自來到趙家,冒充沈猷拜見田夫人和阿嬌。田夫人和阿嬌出來款待他時,見他舉止粗魯、禮貌不周,心中不免有些疑惑。田夫人問道:“賢婿是讀書人,為何如此粗率?”王倍厚顏無恥地回答道:“財是人膽,衣是人貌。小婿家境貧寒、流落異鄉,如今驟然來到相府這樣的富貴之地,心中難免惶恐不安,所以舉止才會如此失態。”田夫人聽了他的解釋,也就沒有再多加責怪,還留他在府中過夜。
當晚,王倍趁機勾引阿嬌,與她私奔出逃,不知去向。而沈猷在姑姑家等了一日又一日,卻始終不見王倍歸來。他心中焦急萬分,卻又無可奈何。最終,他只得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面對家徒四壁的慘淡景象和未知的未來。
第二天,沈猷將八十多兩的銀子,以及價值百兩的金銀首飾和珠寶,一併交給了王倍。王倍以為自己就是真正的沈家女婿,自然沒有防備。他帶著這些財物回到了姑姑家,對沈猷謊稱自己只是去拜訪朋友,然後又纏住沈猷多留了一日。到了第三天,沈猷堅決要離去,王倍這才將衣服借給他。
沈猷來到岳父趙士俊家,派人進去通報田夫人。田夫人聽到訊息後驚訝不已,出來見到沈猷,故意問道:“你是我家女婿,能否說說你家中的情況?”沈猷一一道來,言辭文雅,舉止雍容,氣質超群,儼然大家風範。田夫人這才明白眼前這位才是真正的沈家女婿,之前的那個乃是冒名頂替的光棍,心中懊悔不已。
田夫人進入內堂,對女兒阿嬌說:“你出來見見他。”阿嬌卻不肯出來,只在簾子後面問道:“叫你前日來,怎麼直到今天才到?”沈猷答道:“前些日子身體有些不適,所以直到今天才來。”阿嬌冷冷地說:“你早來三日,你就是我丈夫,金銀財物都是你的;現在來晚了,那是你的命。”沈猷道:“令堂派人約我前來,並以銀相贈,所以我才會如此匆忙。若沒有銀相贈也無關緊要,何須以前日今日為藉口。我若不寫退書,你守到三十年,也是我妻子。令尊雖有勢力,豈能將你再嫁他人!”說完就要起身離去。
阿嬌急忙道:“且慢,是我與你無緣,你將來會有好妻子相伴。我將一對金鈿、兩股金釵贈予你,助你讀書求學,願來生再續前緣。”沈猷道:“小姐何出此言?這對金釵金鈿,豈能當作退親的聘禮?任憑令尊與我如何,我都不會答應。”阿嬌道:“並非退親,明日自有分曉。你速速離去,便可得到這對金釵金鈿。稍晚些,恐怕會連累於你。”沈猷不解其意,仍在堂上端坐。
不一會兒,內堂傳來慌亂的聲音,報稱小姐自縊身亡。沈猷還不敢相信,進入內堂一看,只見阿嬌已經解下繩索,田夫人抱住她痛哭不止,沈猷也淚流滿面,心痛不已。田夫人催促沈猷離開:“你速速出去,不可久留。”沈猷匆忙回到姑姑家歸還衣服,並告知了發生的事情。
後來,王倍的母親得知兒子因為貪財而害得阿嬌自縊身亡,心中驚恐不已,沒過多久便去世了。王倍的妻子游氏也是個美貌賢德的女子,才嫁入王家一個月,便得知丈夫幹了這等醜事。她怒罵道:“既然得了銀子,就不該玷汙自己的名聲。你這種人,天理難容!我不願再做你的妻子,我要離開王家回孃家去!”王倍卻道:“我有這麼多金銀財物,難道還怕找不到女人娶嗎?”於是寫下休書,將遊氏趕出家門。
話說趙士俊離家數日後歸來,一踏入家門便急忙詢問女兒的死因。田夫人面帶愁容,緩緩道出事情的原委:“女兒往日嬌生慣養,對待下人頗為嚴厲。那日沈猷上門求親,他衣衫襤褸,女兒覺得顏面盡失,一時想不開,便選擇了自縊。這確實是她一時衝動,與沈猷並無直接關聯。”
然而,趙士俊聽後卻怒火中燒,他憤然說道:“我早已想要退掉這門親事,可你們母女倆卻執意不肯。如今沈猷玷汙了我家的門風,害死了我的女兒,你竟還說他與此事無關!我非要讓他償命不可!”說罷,他立刻寫下狀紙,命家人前往官府告狀。
狀紙中這樣寫道:“告為姦殺女命事:世間情義,莫過於父子情深;世間大事,莫過於生死攸關。我的女兒阿嬌,年僅及笄之年,本已許配給沈猷。然而,沈猷卻潛入我家,強行與她發生關係。女兒重視貞潔,羞愧難當,最終選擇自縊身亡。閨門之內,風化所繫;男女之間,嫌疑須防。沈猷既是我家女婿,本應恪守本分,何故如此無禮?如今生者已逝,同衾合枕的姻緣已斷;死者不復生,償命抵死的法律難逃。人命關天,我因失去女兒而痛徹心扉。特此上告!”
趙士俊家財萬貫,勢力龐大,他買通官府,上下打點,使得葉府尹在審理此案時偏聽偏信。沈猷被拘集審問,面對原告的一面之詞和偽證的妄指,他被判死刑,連申訴的機會都沒有。
臨近秋天時,趙士俊寫信給巡行的包公,囑咐他將沈猷處決,以免留下後患。田夫人得知此事後,心中不忍,私下派人向包公求情,希望他能暫緩行刑。包公心中生疑:“同樣是女婿,丈夫要求殺他,妻子卻要求放過他,這其中必定有隱情。”於是,他單獨提審沈猷,詳細詢問他的來歷和案情。
沈猷一一陳述了事情的經過,包公又問道:“當日趙小姐埋怨你來得太晚,你為何會遲來三日?”沈猷解釋道:“因為我當時沒有合適的衣服,便去表兄王倍家借衣。不料被他纏留了兩日,所以第三日才趕去趙家。”
包公聽完沈猷的陳述後,心中已有了計較。他心生一計,決定扮作一個布匹商人,前往王倍家中售賣布匹。王倍見有生意上門,便問包公買了兩匹布。包公故意抬高價格,想以此激怒王倍。果然,王倍被包公的高價惹怒,大聲罵道:“你這小商販真是可惡!”包公也不甘示弱,回罵道:“我看你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買布的人。我這布匹價值二百兩,你若真想買,我可以便宜五十兩賣給你,別欺負我是個外地小商販。”
王倍聽後冷笑一聲,心想:“我家中現有銀七、八十兩,若要加上首飾,豈止一百五十兩。”於是他傲慢地對包公說:“我銀子都放出去生利了,現在手裡沒那麼多現金。不過你要是想用首飾來湊數,我也可以幫你買來。”包公心中一喜,暗道:“這正是我所希望的。”於是他假裝答應道:“只要你真心想買,首飾也可以。”
王倍隨即拿出六十兩銀子和一些金銀首飾,湊足了九十兩,向包公購買了二十擔好布。包公見王倍拿出了贓物,心中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他立即召來趙進士,將那些金銀首飾交給他辨認。趙進士仔細看了看,認出其中幾件確實是自己家中的物品,驚訝地問道:“這些首飾怎麼會在這裡?”
包公見時機成熟,便下令拘捕王倍。在堂上,包公厲聲問道:“你冒充沈猷去趙家騙取金銀首飾買布,當日是否還有姦情?”王倍見包公就是前日那個假扮布客的人,知道自己已經暴露無遺,無法逃脫罪責。他只好如實招供道:“那天因為表弟來借衣服,我便冒充沈猷先去了趙家。小姐出來後,我趁機與她發生了關係。現在小姐已經自縊身亡,表弟也因此入獄。既然事情已經被你們查出來了,我願意接受死罪。”
包公聽完王倍的供述後,憤怒地斥責他的罪行惡劣至極。他下令對王倍重責六十大板,王倍當場斃命於杖下。
趙進士得知了王倍的所作所為後,憤怒得幾乎要噴火:“脫走銀兩我還可以寬恕,但我女兒被他玷汙,羞憤而死,此仇難消!他差點又害死我女婿,誤了人家一條命,損我陰德,我必追查到底,奪回那些首飾,還要讓他妻子也死在獄中,方能洩我心頭之恨!”
王倍的妻子游氏聽聞了前情,主動前往趙進士家中,找到田夫人哭訴:“妾身遊氏,嫁入王家尚不足一月,就因丈夫竊取貴府的金銀,我深覺其不義,當即請求離異,已回孃家一年有餘,與王家恩斷義絕。此有休書為證。如今聽聞老相公要追回首飾,但那些首飾並非我所得,望夫人明察秋毫,憐憫妾身。”
趙進士仔細檢視了休書,又詳細詢問了遊氏的來歷,確認她確實是因為丈夫的惡行而主動求離,不禁嘆息道:“此女不貪財,不居惡門,知禮知義,真是名門之後啊。”
田夫人因思念女兒不已,見趙進士稱讚遊氏賢淑,便道:“我女兒如掌上明珠,卻不幸早逝。如今我願認你為義女,以慰我心,你意下如何?”遊氏感激涕零,拜謝道:“若得夫人提攜,妾身感激不盡,願視夫人為再生父母。”
趙進士見二人情投意合,便提議道:“你二人既已結為母女,如今遊氏無夫,沈猷也未娶,何不讓他二人成親,當作親女婿相待,如何?”田夫人喜出望外,連聲道:“此事甚好,我之前竟未想到。”遊氏心中更是歡喜,也道:“全憑父親母親做主。”
於是,當日便派人去迎接沈猷,讓他入贅趙家,與遊氏成親。眾人皆大歡喜,稱讚這是天作之合。
真是奇怪啊,王倍貪圖別人的財物,最終卻落得一場空;他玷汙了別人的妻子,最後自己的妻子反而被別人所得。天道輪迴,報應不爽,這真是最好的證明啊!
十
在廬州府霍山縣南村深處,有一位名叫章新的裁縫師傅,年近半百,雖妻子王氏尚且年輕貌美,但品行放蕩且未曾生育。章新便將兄長的兒子繼祖接入家中一同贍養,繼祖的妻子劉氏更是明豔動人。此時,兩位來自桐城縣的油漆工楊雲和張秀來到霍山縣工作,他們與章新關係交好,因此選擇在他家居住,彼此間的友情日漸深厚。楊雲和張秀甚至尊章新夫婦為義父義母,親密無間。
楊雲率先與王氏私通,不久後張秀也涉足其中。一日,章新帶著繼祖外出做工,楊雲正與王氏偷歡時,卻被兒媳劉氏撞見。王氏心生詭計,提議既然已被發現,不如也拉劉氏下水以封其口。於是,當章新叔侄在外勞作,夜晚未能歸家之際,劉氏獨自守房。楊雲趁機潛入劉氏房間,在她熟睡之時欲行不軌,劉氏驚醒奮力反抗,王氏聞聲進入房間,捂住劉氏的嘴幫助楊雲。劉氏被迫就範,隨後張秀也與王氏共度春宵。自此,楊雲和張秀輪流與王氏和劉氏發生不正當關係,趁著章新叔侄頻繁外出,如此持續了一年有餘。
儘管四人的秘密交往看似天衣無縫,卻未料到最終被章新察覺。章新雖欲捉拿二人,卻未能成功。楊雲、張秀與王氏商議,認為章新已知曉此事,主張謀殺他以免後患。然而,王氏擔憂後果,建議只要行事更為隱秘,章新無法掌握證據,便奈何不了他們。
又過幾日,章新對繼祖說,因八月正值各家收割新谷之際,決定第二天清晨一起外出向鄰里討要一些穀物供家用。次日清晨,章新與繼祖分頭行動,章新去了較近的望江灣,繼祖則前往較遠的九公灣。章新早早完成任務,於次日午後返回家中,一場關於背叛與謀殺的風暴悄然醞釀著……
隨著故事的發展,章新在歸途之中,意外遭遇剛做完漆正返回家中的楊雲和張秀,兩人一見到章新,立刻交頭接耳,顯然之前的密謀有了實行的機會。二人走近章新,假意殷勤地詢問:“義父您回來了,包裹和雨傘讓我們幫您拿著吧。”接著三人一同前行,步入了一處偏僻的山區。隨著天色漸晚,楊、張二人誘騙章新深入了一個幽暗的山谷。章新頓時感到不妙,恐慌之下大聲呼救,但四周並無回應。這時,張秀眼疾手快,一把扭住了章新的手臂,而楊雲則迅速從腰間抽出一把小斧頭,朝著章新的頭部狠命一擊。不幸的是,斧頭深深地嵌入了章新的顱骨之中,難以拔出。就在這一剎那,一陣風吹過竹林,發出沙沙聲響,彷彿有人靠近,二人驚惶失措,匆忙將章新的屍體連同斧頭一起推入了附近的蓮塘,並搬來一塊巨石壓在上面,確保屍體不會浮出水面。隨即,楊雲和張秀若無其事地回到了家中,自以為得逞,將殺人之事告訴了王氏。
王氏聽聞之後,嚇得魂飛魄散,但她仍冷靜地下達指令:“事情已經這樣了,千萬不能讓劉氏知道,她萬一不慎洩露出去,我們都會遭殃。”緊接著,王氏提出了新的憂慮:“要是繼祖回來找不到叔叔,那該怎麼辦呢?”張秀狡猾地一笑,胸有成竹地說:“我有一個主意,只要你同意,保證萬無一失。”王氏緊張地追問:“你有什麼計策?”張秀陰險地答道:“繼祖一旦回來,你首先問他是否見過章新。如果他說沒見過,咱們就直接報官,誣陷是他謀殺了叔叔。這樣一來,既能除去他,又能掩蓋我們的罪行。”
王氏與楊雲都認同這個歹毒的計劃,並決定照此執行。到了初六日,繼祖終於回到了家裡,王氏立刻質問:“你叔叔怎麼還沒回來?”繼祖一臉茫然地回答:“我昨天在望江灣等他一起回來,大家都說他初三下午就已經回來了。”王氏臉色陡變,厲聲道:“這一定是你殺害了他!”說著,她不由分說地將繼祖捆綁起來,交給鄰居看管,然後自己則匆匆跑去衙門擊鼓鳴冤。
巧的是,正值朝廷派出了包拯大人巡查江北,地方縣令何獻親自出門迎接。王氏藉此機會,將所謂的“繼祖謀殺章新”的冤情詳盡地向包拯大人作了控訴。
包拯接到此案訴狀後,深知該縣縣令向來執法公正,決斷嚴謹,遂批示此案應予仔細審理查辦。隨即派遣衙役汪勝、李標火速傳喚涉案鄰舍蕭華及里長徐福,一併帶到公堂接受審查。縣令當庭質問繼祖:“你自幼由你叔父撫養成人,怎敢忘恩負義,將其謀害?如今屍身何處,如實招來。”繼祖痛哭流涕辯解道:“當日我和叔父一同離家,分別前往九公灣和望江灣辦事。昨日我再到望江灣尋找叔父,村民們都證實他已經獨自回來三天了。我深受叔父嬸孃養育之恩,不僅幫我娶妻成家,更視我如親生兒子一般。我心中常懷感激之情,只求回報,又怎能忍心下手殺害?懇請老爺明察秋毫,查明真相。”
王氏在一旁激動指控:“這逆子不成器,敗光家產,因為不滿叔父責備,所以才狠心下手殺人,請老爺嚴刑拷問,務必找到屍首安葬,並判他償還叔父的性命。”縣令遂召來蕭華上堂質詢:“平日裡繼祖品行如何?”蕭華答道:“繼祖向來品性端正,從不遊手好閒,對待叔父如同父親般尊敬,小民不敢作偽證。”縣令聽罷令蕭華退下。接著又問徐福:“繼祖的品行是否一直端正?”徐福的回答與蕭華所述一致,確認了繼祖的品行口碑。
縣主雖然表面上裝作勃然大怒,斥責蕭華與徐福可能受繼祖賄賂,但實際上並未信以為真,他揮退二人,內心已然沉思良久,構思出一條探查真相的計策。他故意命令衙役重打繼祖二十大板,並將其戴上厚重的長枷,宣佈:“限你三日內找回叔父屍首,妥善安葬。”繼祖被收押監獄,同時下令王氏回家待審。王氏雖心滿意足地叩頭感謝縣令,稱頌其為“青天爺爺”,內心竊喜,以為計謀即將得逞,卻不知縣令早已洞察其用心。
縣令轉向身邊的衙役詢問:“繼祖家位於何處?”衙役回答:“前方村子就是。”於是,縣令帶領衙役徑直來到了繼祖家門口,此時周圍人家都已經安然入睡,唯有王氏家中依舊燈火通明。縣令悄無聲息地透過牆壁縫隙窺探屋內情景,只見兩男兩女圍坐一桌,把酒言歡。楊雲得意洋洋地道:“若非我出此妙計,哪能有今天的逍遙日子?”其餘人均跟著大笑,只有劉氏滿臉不悅,憤慨地說:“你們就這麼開心嗎?我丈夫無緣無故受刑,你們心裡過得去嗎?”楊雲毫不在意地回應:“只要我們四人能長久享受這份快樂,管他那麼多!來,大家都乾一杯,早點結束,好去做更多的‘樂事’。”王氏似乎有些不安,低聲嘀咕:“都說何老爺精明得很,我看也不見得。”楊雲打斷她:“別扯那些沒用的。”說著,他還動手去摟劉氏,劉氏雖然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怒火中燒,轉頭不予理睬。王氏接著問道:“老爺限令三日內尋回屍首安葬,你們處理得妥當了嗎?”楊雲和張秀滿不在乎地表示:“屍體扔在蓮塘深處,上面壓了大石頭,很快就會腐爛,不用擔心。”王氏聽罷點頭贊同。
這一切都被暗中觀察的縣令盡收眼底,他憤怒至極,轉身立刻返回衙門,命令衙役擊鼓集合兵馬,眾人都不明所以。兵馬集結完畢後,縣令乘轎親自率隊抵達繼祖家,將前後院落團團圍住,大門被強行撞開。楊雲和張秀猝不及防,見官兵圍堵上來,企圖從後門逃走,但早已被後方埋伏的官兵擒獲。不僅如此,縣令還下令將這四個男女一併捉拿回衙門,每人杖責三十下後投入監牢關押。
次日早晨,縣令升堂,首先將繼祖提審出獄,問道:“你前往望江灣的路上,可有見到一處蓮塘?”繼祖思索片刻,回答:“山中確有一片蓮塘,坐落在深源山腳下。”縣令聽後,立刻解除繼祖身上的枷鎖,讓他領路,派出二十多名捕快,親自乘轎前往蓮塘所在之地。那裡果然是人煙稀少之所。繼祖指著蓮塘說:“這裡就是蓮塘。”縣令篤定地指出:“你叔父的屍首就在這蓮塘之內。”繼祖聽罷悲痛欲絕,立即跳入塘中。縣令又命令幾名壯丁下塘協助搜尋,直到塘中央,果然發現一塊大石下壓著一具屍首,移開石頭,將屍首抬上岸來,只見死者頭骨上插著一把小斧,清洗過後,斧上赫然刻著“楊雲”二字,縣令接過斧頭,問繼祖:“這是何人的名字?”繼祖抽泣著回答:“正是老爺昨晚抓的那個人的名字。”縣令進一步詢問:“這兩個人與你家是什麼關係?”繼祖哀傷地說:“他們是叔父的乾兒子。”
經過驗屍,縣令確定了致命傷痕,隨即便押解回縣衙,帶上楊雲、張秀以及王氏和劉氏四人。縣令厲聲喝令對楊雲、張秀各施以四十杖刑,但二人拒不承認罪行。縣令擲下那把刻有楊雲名字的小斧,質問二人:“這是誰的?”面對鐵證,二人面色蒼白,啞口無言。縣令下令對其二人施以夾棍之刑,忍受不住酷刑,楊雲、張秀終於招認:“我們與王氏有染,擔心事情敗露會有災禍,所以才下了殺手。”縣令怒斥:“明知姦情暴露會惹來災禍,難道就不清楚殺人之罪更大嗎?”再次對他們各施以四十杖刑,加重枷鎖囚禁獄中。
縣令轉身對著王氏,痛斥道:“自己的親夫都能忍心謀害,卻對外人優待,這是何等心思?”王氏辯解:“這並非小婦人的主意,實乃那二人策劃並實施的,我也是事後才知道的。”縣主駁斥:“既然事後已經知情,為何還要設計陷害繼祖?你說何老爺糊塗,原來你三言兩語就能矇混過關,真是蛇蠍心腸!”遂下令對王氏重打三十板。
接著,縣令又詢問劉氏:“你參與合謀陷害親夫,良心何在?”劉氏涕淚俱下,解釋:“其實我並沒有參與預謀,起初是因母親王氏與楊、張二人有姦情,被脅迫只得順從。至於後來的謀殺行為,我全然不知情,懇請老爺體諒寬恕。”縣令聽後判決:“雖然最初是受到母親脅迫,但在知情後應當告知夫君或者揭露罪行,雖未參與預謀,但也未採取正確途徑阻止犯罪。”因此,酌情減輕對劉氏的判決,判處絞刑緩期執行;而楊雲和張秀因其罪行惡劣,被判斬首示眾;王氏因其心腸歹毒,被判處凌遲之刑;繼祖則宣告無罪,准許返回家中安寧生活。
縣令將此判決上報給包公,包公核實案情後,依法批准了這一判決,終使此案得以公正解決,冤情昭雪。
十一
在山西太原府陽曲縣,有一位名叫胡居敬的十八歲青年書生,不幸雙親早逝,身邊無兄弟相伴,家境清寒,尚未婚配。胡居敬雖飽讀詩書,卻在一次科舉考試中不幸位列四等,遭受訓斥後返回家鄉。他痛定思痛,毅然決定變賣家中的田產和房產,籌集到六十兩紋銀,準備奔赴南京投師深造。
然而命運弄人,他在長江中遭遇狂風巨浪,船隻傾覆,同行之人皆喪生於江底。胡居敬僥倖抓住一塊木板,在水中漂流至淺灘,幸得一位名叫安慈的漁翁出手相救。漁翁慷慨解衣贈銀,給了胡居敬足夠的盤纏。胡居敬感恩不盡,問明漁翁姓名及住址後,便踏上新的旅程。
胡居敬思慮再三,覺得若重返家鄉只會更加貧困無助,況且他久仰南京風光秀麗,不如沿路乞討,設法抵達南京後再做打算。當他真正到達南京後,卻發現世態炎涼,雖曾拜訪諸多豪門大戶,卻無人願意伸出援手。他衣衫破爛,生活困頓,甚至連飯食都無法保障。
無奈之下,胡居敬走進了著名的報恩寺,請求剃度為僧,然而寺院內的僧人見他除掃地燒香之外別無所長,一度想要將其驅逐。關鍵時刻,一位老僧率真發問:“你究竟有何擅長?”胡居敬坦誠回應:“我乃山西書生,本欲赴京求學,不料途中船翻落難至此,除了讀書別無所長。倘若大師慈悲,贈予我些許盤纏,讓我能迴歸故土,我將永生銘記此恩。”
率真老僧聽罷,深知歸途遙遠,無法贈送足夠盤纏,同時考慮到胡居敬原本就志在京城求學,現在折返無疑空耗精力。於是,他提出讓胡居敬留在寺中讀書,寺廟供給膳食,待學業有成,參加京城考試也會更為方便。胡居敬權衡利弊,擔心長期寄居寺廟會給僧眾帶來負擔,於是主動與率真老僧結為義父子,與其他僧人為師兄弟,決心專心致志研讀詩書,日夜不懈。
光陰荏苒,三年過去,胡居敬學問大增,終於信心滿滿地踏上了科舉之路,這次他不負眾望,竟一舉高中。率真老僧也為成就胡居敬的功名感到欣慰不已,慶幸自己當年的善舉促成了胡居敬的華麗轉身。
先前,胡居敬雖然在報恩寺沉浸書卷三年,卻極少有閒暇四處遊覽。自從高中舉人之後,他的眾多師兄紛紛邀請他參觀各處禪房。一日,他閒庭信步來到了僧人悟空的住所,忽然聽見樓上傳來陣陣棋聲,好奇心驅使他在暗處找到了一架梯子,徑直攀爬上去。樓梯盡頭,他看見兩名女子正在對弈,雙方均感驚訝。其中一位婦人警惕地問道:“你是何人,如何來到此處?”胡居敬如實答道:“我只是隨意漫步至此。請問二位是何人,怎麼會在這裡?”
婦人自我介紹:“我是漁翁安慈的女兒美珠,被寺中的長老欺騙,困於此地。”胡居敬聽罷大驚,原來眼前這位竟是自己昔日救命恩人的女兒。美珠不解地詢問:“公子是何人,我父親對你有何恩德?”胡居敬感慨萬分地回應:“我現在是寺中的舉人,也就是當年在江中遇難,承蒙令尊搭救之人,那份恩情至今未報。沒想到今天能在此與娘子相遇,我必將竭盡全力救你脫離困境。”
美珠焦急提醒:“報仇之事暫且緩緩,你現在必須趕快離去。今年已有位書生誤入此處,也被長老殘忍殺害,你若被發現,恐怕性命難保。”胡居敬卻淡然道:“悟空師兄是我的同門,都是寺中之人,即使遇見他也無妨。”他又好奇地問起另一位女子的身份,美珠繼續講述:“那位是潘小玉,她是城外楊芳的妻子,獨自回孃家時,被長老用麻藥摻入果子裡使其昏迷,然後強行留在另一座寺廟中,最後在夜晚被偷偷轉移到了這裡。”
談話間,悟空登樓而來,見到胡居敬頗為驚訝,陪笑道:“賢弟你怎麼走到這裡來了?”胡居敬不動聲色地回應:“我不過是隨便走走,沒想到師兄這裡還有這般雅興之事。”這段對話在空氣中瀰漫著一層無形的緊張與神秘氣氛,胡居敬心中已開始盤算如何揭露出寺中隱藏的黑暗內幕,拯救這兩個無辜的女子。
悟空神色凝重地下了樓,反手鎖上了來路的房門。他不僅叫了悟靜過來,還特意邀請胡居敬進入一間四面都是高牆的空房。在這密閉的空間裡,悟空遞給胡居敬一條繩子、一把剃刀和一包砒霜,冷冷地說:“賢弟,你自己選一樣吧,也省得我和悟靜動手。”
胡居敬大驚失色:“我們都是寺裡的人,你們怎麼把我當外人防備?”悟空的眼神裡閃過一絲決絕:“我們僧家有嚴誓,只有剃髮者才算是自己人,才能知曉我們的秘密。有頭髮的人,哪怕是親生父子兄弟,我們也絕不認可,更別提你這個只是結拜的兄弟了。”
胡居敬急忙道:“那我也願意剃髮!”悟靜卻冷哼一聲:“別說假話了,你辛辛苦苦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地位,享受著無盡的富貴,你說剃髮,誰信?今天我們不殺你,明天你就會來害我們。”
胡居敬指天發誓:“我如果害你們,就讓我明天就掉進江裡海裡,天誅地滅!”悟空卻不為所動:“就算你不害我們,你也會傳言出去害我們的教門。今天你就算說破天也是徒勞,再求饒一句,我就真的動手了。”
胡居敬淚流滿面:“我受過率真師父的大恩,只想再見他一面,拜謝他後再死。”悟空冷哼道:“你求師父救你,就像是求閻王饒命一樣無用。”
不一會兒,悟靜把率真叫了過來。胡居敬跪在率真面前泣不成聲:“我是寺裡的人,看到他們的私事也無妨。現在師兄們要逼死我,求師父救救我!”率真還沒開口,悟空就冷冷地說:“自古以來入了空門就要割斷骨肉親情,哪裡還顧得上什麼私恩?你今天求救,率真會救你嗎?”
率真嘆了口氣:“居敬啊,這是你的命數到了,不要再煩惱了。你死後,我會把你葬在風水寶地,為你做功德超度你來生再享富貴。想想你當初如果在江中溺死的話連屍首都不能歸土哪裡還能享受這幾年的榮華富貴呢?我只能說一句話:我決計救不了你。”
胡居敬見他們態度堅決知道求情無望於是哀求道:“那能不能讓我死得慢一點?”三個僧人相視一眼道:“如果是外人的話我們決不會答應你這個要求但看在你的份上就讓你多活一會兒吧。不過從今天午時起明天午時就是你的死期了。”說完他們便轉身出去鎖住了那扇高高的牆門。
居敬被獨自關在一間空蕩蕩的房間裡,只有一根繩索懸掛在樑上,一個凳子供他墊腳自縊,還有一把小刀和一包砒霜。除此之外,房間裡再無他物。房間高聳,四面都是堅不可摧的牆壁,彷彿一個密不透風的囚籠。
居敬環顧四周,心中暗自盤算。夜幕降臨,他巧妙地利用凳子開啟了靠近牆壁的一個小洞,取出一根長木條,用繩索繫住。接著,他用小刀削壁上的經線作為釘子,踩著凳子登上釘子,雙手緊緊抱住柱子以支撐身體,然後將繩索系在腰間,用力攀爬上去。經過一番努力,他終於爬到了三川枋上,將繩索吊在直枋上,用力將枋從下面往上撞。果然,牆壁上的一個小洞被開啟了,居敬看到了逃生的希望。
他心中暗想:這場冤屈怎能不報!更何況我還是新科舉人,若是默默忍受,一旦傳出去,豈不是讓同行們恥笑?於是,他決定將此事告知同榜的弟兄們。聽到他的遭遇後,無不咬牙切齒,憤恨不已。有的資助他錢財,有的為他出謀劃策。經過一番商議,他們決定在包公案下撰寫狀詞,尋求公道。
悟空、悟靜三人卻對此一無所知。過了三天,他們以為居敬這個舉人已經命喪黃泉,心中既憂慮又歡喜。於是,三人一同前來開門檢視,卻發現居敬已經不見了蹤影。他們面面相覷,驚愕失色,不知所措地說道:“這該如何是好!這房間四壁如鐵桶一般堅固,他怎麼可能逃出去?”三人開始四處尋找線索,最終果然發現了居敬逃走的洞口。
三人私下商議,如果居敬只是個普通的閒人,那倒還好辦。可他偏偏是個新科舉人,他的同年們都知道他住在我們寺裡。要是他去參加會試卻不見了蹤影,他們肯定會來我們寺裡找人,到時候我們怎麼解釋?而且,如果居敬沒死,逃了出去,他肯定會來報仇。他一個舉人,我們只是一群和尚,實力懸殊,我們哪裡是他的對手?與其坐等他來報復,不如我們先下手為強。
率真憂心忡忡地問:“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悟空眼中閃過一絲狠辣,說:“我有個主意,不如我們偽造一份狀紙,以你的名義去包公那裡告狀。就說居敬這個舉人在我們寺裡私藏了兩個娼婦,整日裡喝酒唱歌,不僅敗壞了讀書人的名聲,也玷汙了我們寺廟的清淨。他還曾在寺中游玩至深夜未歸,日後要是出了什麼事,肯定會連累到我們寺廟。所以,我們只好先來向包公說明情況。”
三人商量妥當,便立即去告狀。然而,他們還沒來得及行動,居敬舉人竟然也來到了包公處告狀。包公看了狀紙後,立即派人到寺廟中捉拿三僧,並搜出了那兩個女子。他判決將這兩個女子分別配給居敬為妻,美珠為正妻,小玉為妾。
幾年後,居敬連中進士,被任命為荊州推官。一日,他乘船經過夏口江時,竟然在鄰船上看到了悟空、悟靜和率真三人。居敬站在船頭,命令手下將他們拿下。二僧心知罪孽深重,無處可逃,便投水自盡。率真則跪在居敬面前求饒。居敬冷冷地說:“你三年前對我有恩,我記住了;但你臨危不救,我也記得。如果當初被你們逼死,我今天又怎能有官可做?你的恩情我會記住,但罪孽也不能輕饒。你走吧,今後不要再讓我見到你。”說完,他便轉身離去,留下率真在原地瑟瑟發抖。
十二
同安縣城有個叫龔昆的富商,娶了個妻子叫李氏,家境十分殷實。然而,龔昆雖然有錢,卻是個出了名的吝嗇鬼。有一天,他的岳父李長者過生日,龔昆備了份禮,讓僕人長財送去祝賀。臨行前,他特地囑咐長財:“別的禮物可以少送點,但這隻鵝,你千萬得看好,不能讓他收了。”長財點頭答應,便提著禮物去了。
到了李長者家,長者看到禮物也挺高興,還問長財:“怎麼龔昆沒親自來喝酒啊?”長財回答:“他最近忙,就沒能來。”長者便讓廚子收下禮物。廚子一看,這禮物也太寒磣了,就挑了些稍微好點兒的收了幾樣,其中就包括那隻鵝。
長財一看,心裡就不樂意了,這回去怎麼跟主人交代啊?他悶悶地喝了幾杯酒,就挑著空筐回去了。走到離城一里外的地方,他看見田裡有一群白鵝。四周一看,沒人,他就趕緊下田去,挑了個最大的捉起來,放到附近的一個魚池裡,把毛都洗溼了,然後放進籠子裡。
誰知道,這鵝的主人招祿剛好回家,路過這裡,看見長財在田裡鬼鬼祟祟的,籠子裡卻沒鵝。他趕緊跑回去看,發現長財正在捉他的鵝,放進籠子裡就走。招祿急了,一邊叫一邊追,可長財就跟沒聽見似的,自顧自地往前走。
走了很長一段路後,長財突然遇到了招祿的主人,他剛從縣城回來。招祿一見長財,立刻大聲喊道:“官人,前面那個挑籠子的人偷了我家的鵝,快抓住他!”主人一聽,立刻衝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長財。
長財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他放下擔子,不滿地說道:“你們這些人怎麼這麼無禮,無緣無故地就抓人?”主人怒氣衝衝地回應:“你偷了我的鵝,還想狡辯?”兩人立刻爭吵起來。
這時,路過的一些人見狀,紛紛上前勸解。其中一人提出一個主意:“既然你們說這鵝是他偷的,那我們就做個試驗。把這鵝放回鵝群裡,如果它和其他鵝混在一起,那就說明是你的;如果它不和其他鵝混在一起,被其他鵝追趕,那就肯定是他的。”
長財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於是同意試驗。他開啟籠子,放出鵝來。然而,這隻鵝因為剛剛被長財在魚池裡弄溼了羽毛,看起來和其他鵝格格不入。果然,它一進入鵝群,就被其他鵝追趕,根本無法融入其中。
眾人見狀,紛紛指責主人和招祿:“這隻鵝明顯是長財的,你們主僕二人怎麼如此欺心?快把鵝還給他!”主人被眾人說得面紅耳赤,無地自容,只好狠狠地罵了招祿一頓。
招祿心中不服,他堅稱自己親眼看到長財在田裡捉鵝。兩人再次爭吵起來,最後竟然扭打在一起。
正值包公巡行至此,目睹了長財與招祿二人間的激烈爭執。他停下腳步,好奇地問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二人紛紛向包公陳述各自的遭遇和觀點。
包公目光如炬,仔細打量了那隻鵝,心中暗自琢磨。他心想,若這鵝真是招祿家的,為何它無法融入那群鵝中呢?而若是長財的,他又豈會無故覬覦他人的財物?這其中定有隱情。
於是,包公心生一計,他讓二人各自回家,帶著鵝回到縣城,並吩咐他們明日一早前來領鵝。
第二天,公差傳喚二人進入衙門。包公親自審視那隻鵝,然後鄭重其事地宣佈:“此鵝當屬招祿所有。”長財一聽,頓時急了,他辯解道:“老爺,昨日眾人皆說這鵝是我的,今日怎又判給了他?”
包公微微一笑,解釋道:“你家住城中,養鵝多以粟谷為食;而招祿家在城外,鵝兒多在田間覓食,吃的是草菜。鵝食粟谷,其糞便必黃;若食草菜,糞便則青。如今這鵝的糞便皆為青色,你又有何理由爭執呢?”
長財聽了,雖心有不甘,卻也無話可說。但他仍不死心,追問道:“既是他的鵝,昨日為何放入群鵝中相逐相追,卻不與它們合群?”
包公搖頭道:“你這奴才真是冥頑不靈!你用水洗了鵝的羽毛,使其溼漉漉的,與其他鵝的羽毛截然不同,它們自然會追逐它。你又有何可辯?”
於是,包公將鵝判還給了招祿,並命令左右重責長財二十大板,將他逐出衙門。此事在縣城內傳為佳話,人們紛紛稱讚包公為神明般的存在。
十三
包公擔任縣尹期間,有一夜,他做了一個奇特的夢。夢中,城隍送來了四個和尚,其中三個面帶笑容,一個卻緊皺眉頭。醒來後,包公對這個夢感到十分疑惑。
第二天正好是十五,包公決定前往城隍廟燒香祈福。當他走進廟堂,左廊下赫然站著四個和尚。這一幕立刻讓他回想起了昨夜的夢境。
於是,包公走上前去,詢問這四個和尚:“你們為何不前來迎接我?”其中一個和尚回答道:“本廟只有長住的和尚才會迎接貴客。我們都是遠方行腳,昨晚只是在此借宿,今天就要前往別的寺廟,像孤雲野鶴一般,所以不曾趨奉貴人。”
包公仔細打量這四個和尚,發現其中三個身材魁梧,而另一個則顯得細嫩,甚至有些像女子。他心中不禁生起疑雲。於是,他繼續詢問道:“你們叫什麼名字?”那個回答他的和尚說:“我叫真守,這三個都是我的徒弟,分別叫如貞、如誨、如可。”
包公又問:“你們會念經嗎?”真守回答:“我們對經文略知一二。”這時,包公心生一計,哄騙他們說:“今天是中秋節,往年我都會請僧人到家中唸經祈福。今天有幸遇到你們四位,可否到我衙門中誦經一日,以保佑我清吉平安?”四個和尚不知是計,便隨包公一同前往縣衙。
到了縣衙,包公命人在後堂擺好香花蠟燭,又準備了四盆水讓和尚們在廊邊洗澡後再誦經。如貞、如誨和真守都依次洗了澡,唯獨如可推辭不洗,說:“我受過師父的戒律,從來都不洗澡。”包公聽後,拿出一套新衣服對他說:“佛法以清淨為本,哪有戒洗澡的道理。即使有這樣的戒律,我今天也要為你改掉。”說完,便命人強行剝去如可的褊衫。
這一剝不要緊,只見如可兩乳下垂,赫然是個女子!
包公一聲令下,將如貞、如誨和真守三僧鎖了起來。他目光如炬,直視著如可,語氣嚴肅地問道:“我原本就懷疑你是個婦人,所以故意用洗澡來試探你,並非真的想請你們這些行腳僧來唸經。你這個淫亂的婦人,跟著這三個和尚逃走,現在給我一五一十地招出事情的緣由來。”
如可跪在地上,淚流滿面,哽咽著說:“妾身是宜春縣孤村的褚壽之妻,家中還有一位七十多歲的婆婆。去年七月十四的晚上,這三個和尚來我家借宿。我丈夫褚壽原本想拒絕,說我們是個貧家,既沒有多餘的床鋪也沒有被子可以給他們。可是這三個和尚卻堅持說,天晚了他們無處可去,出家人不需要床被,只要借個地方坐一夜,第二天早上就會離開。於是他們就在地上打坐誦經。我丈夫見他們不肯走,又可憐他們是出家人,就準備了齋飯招待他們,還騰出床鋪讓他們休息。誰知這三個和尚心腸歹毒,竟然拿出戒刀將我丈夫殺死。我和婆婆想逃跑,卻被他們抓住,婆婆也被他們殺害了。他們還強迫我剃髮,第二天放火燒了屋子,逼我穿上僧衣僧鞋跟他們一起走。他們還給我吃了藥,讓我在路上不能喊叫。我幾次想逃跑,都被他們打。我丈夫和婆婆都被他們殺了,我幾次想報仇,可我是個膽小的婦人,不敢動手。昨晚正好是七月十四,是我丈夫和婆婆被殺一週年的日子。這三個和尚買酒暢飲,我卻在暗中悲傷,默默地向城隍禱告,求他助我報仇。今天老爺您叫他們來縣衙,我以為是真的請他們來唸經,所以不敢說出這件事。早知道老爺您神機妙算,懷疑我是婦人,所以用洗澡來試探我,我早就說出來了。今天真是城隍顯靈,讓我能見到青天,報仇雪恨。就算現在死了,能在地下見到我丈夫和婆婆,我也無怨無悔了。”
包公聽後,點了點頭,說:“你跟這三個和尚受了一年的侮辱,如果你不說出昨晚向城隍禱告的事情,我今天肯定會以為你是個淫賤婦人,難免要將你官賣。你現在說出你默禱城隍,求報婆婆和丈夫的冤仇,這才是實話。我昨晚正好夢見了城隍告訴我這件事,今天你的話與我的夢相符,我才相信城隍真的有靈。這三個禿子罪該萬死,應該斬首示眾。”
於是,包公在堂上起草文書,將婦人送回了她的母家,讓她另行改嫁。
十四
包公從糶谷賑濟回京的路上,偶然經過溫州府。一夜,他夢見四個西瓜,其中一個忽然開裂,露出了裡面的果肉。包公在半夜驚醒,心中滿是疑惑,不知這夢境是何預兆。
第二天,包公決定去拜訪府中的王給事。在街上,他遇見了三個和尚,正在向路人講述因果報應。包公聽完他們的講述後,便返回府中。那三個和尚卻還在街上,他們的新剃的頭頂綠油油的,像極了西瓜。這一幕突然讓包公想起了昨夜的夢境。
於是,包公命人將這三個和尚帶入府中,詢問他們的名字。其中一位年長的和尚回答道:“我叫雲外,他們兩個分別叫雲表、雲際,我們都是師兄弟。”包公又問他們住在哪個寺廟,雲外說:“我們都是遠方行腳,隨地遊行,沒有固定的住處。昨天來到這個府城,在東門的侯思正店裡暫住,並不會在這裡久留。”
包公眉頭一皺,問道:“你們說有四個和尚,為何只有三個出來?”雲外答道:“確實只有我們三個,並無其他人。”包公心生一計,命人去傳喚侯思正。侯思正到來後,包公問他:“昨天你店裡住了幾個和尚?”侯思正道:“三個。”包公目光如炬:“這和尚說有四個,你為何隱瞞了一個?”侯思正慌忙解釋:“確實還有一個叫雲中的和尚,他喜歡清靜,整天在樓上坐禪,不喜歡與人交往。這三個和尚叮囑我,不要告訴別人他的存在,以免有人去打擾他的禪修。”
包公聽後,心中已有計較。他命人立刻去捉拿雲中和尚。當雲中和尚被帶到包公面前時,包公發現他眉目清秀,宛如女子。雲中和尚一見到包公,便跪倒在案桌前,淚流滿面地說:“我其實不叫雲中,我叫四美。我父親賁文,帶著我和母親以及僕人招寶去上任為典史。在路過一座高嶺時,我們被這三個和尚殘忍地殺害了我的父母和招寶。轎伕們嚇得四散奔逃,只剩下我一個人。他們強迫我剃髮為尼,偽裝成和尚,跟他們一起四處流浪。這半年來,我苟且偷生,時刻想著要向官府告發此事,為父母報仇。如今幸得老爺明察秋毫,揭開了真相,我懇求老爺能為我父母伸冤!”
包公在堂上鄭重宣判道:
經過詳細審理,查明雲外、雲表、雲際這三位和尚,他們狼狽為奸,合謀作惡。他們表面上是四處雲遊的僧人,實則是一群敗壞人間道德的敗類,行事狠毒,無惡不作。他們毫無畏懼之心,即使面對神明和經卷也毫無敬畏,玷汙了佛門聖地。
賁文一家,本是前途光明的典史之家,四美姑娘跟隨著父母跋山涉水,卻不料在這高峻的山嶺上遭遇了這三個兇僧的殺害。一家人的性命瞬間消逝,死者的屍骨被丟棄在山林之中,任由風雨侵蝕;而生者四美姑娘則被迫剃髮為僧,四處漂泊,過著孤苦無依的生活。
這些和尚已經完全喪失了慈悲之心,他們的罪行穢不可聞。如果他們還有一絲清淨之心,見到如來佛祖,也必定會受到嚴厲的懲罰;如果他們墮入阿鼻地獄,也將永遠淪為牛馬,受盡苦難。雖然佛法的報應或許會來得晚一些,但王法的刑罰卻是毫不留情,會立即給予他們應有的懲處。
為了平息眾怒,我決定立即處決這三個兇僧,將他們的首級懸掛示眾。同時,我也會為四美姑娘起草文書,讓她返回原籍,與親人團聚。後來,四美姑娘嫁給了一位名叫賀三德的大商人。賀三德喪妻後,見到四美姑娘容貌秀美,便娶她為繼室。四美姑娘後來生下一個兒子,名叫賀怡然。
賀怡然長大後連登科甲,初次赴任時,經過一座峻嶺,發現三堆骸骨,看起來就像活人一樣。他心生憐憫,便下令將骸骨收殮安葬。四美姑娘的母親賁氏在嶺上觀看風景時,突然哭泣道:“這裡就是當年賊僧殺害我父母的地方。”她咬破手指,用血去點那堆骸骨,只見血液迅速滲入,原來那正是她父母的遺骸。於是,她們將遺骸帶回安葬。至於招寶的骸骨,則被埋葬在亭邊,並立了一塊石碑作為紀念。
十五
在龍陽縣,有個名叫羅承仔的人,他為人輕浮,不守法度,喜歡結交狐朋狗友。他家房子寬敞,經常用來開設賭場,從中抽取利潤,還常常給人做保人,代人典當借貸。他的門下常有一些品行不端的人出入,日夜來往不斷。
有人好心勸他:“交朋友要選比自己優秀的人,那些不如自己的人就不要交了。”羅承仔卻滿不在乎地說:“天高地厚,才能容納萬物。大丈夫活在天地間,怎麼能分得那麼清楚?我要大開度量,容納所有人。”
又有人勸他:“交友不慎,遲早會吃虧。一旦出了差錯,就是天大的禍端。俗話說‘火炎昆岡,玉石俱焚’,你怎麼就不害怕呢?”羅承仔卻自信滿滿地回答:“青天白日,豈能昏暗?只要我自己行為端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他就這樣一意孤行,不聽任何勸告。
有一天,同鄉的富家衛典夜裡遭到賊人搶劫。五十多個手持刀槍火把的賊人衝開大門,搶走了他們家的財物。賊人散去後,衛典一家老少痛哭流涕,遠近的親戚朋友都趕來慰問。這時,羅承仔恰巧路過,見到這一幕,竟然嘆氣道:“衛家這麼有錢,名聲遠揚,自然容易招賊。還是我們窮人好啊,可以無憂無慮,夜夜安睡。”
衛典聽了羅承仔的話,心裡非常不高興。他想:“親戚朋友都在同情我被劫,唯獨羅承仔說出這種風涼話。這些劫賊一定是他家裡那些賭鬼光棍,因為家業破敗、缺衣少食,才起心打劫我。我一定要告官,否則這口氣怎麼咽得下!”
於是,衛典一紙訴狀將羅承仔告到了巡行至此的包公衙門。
包公接過狀紙,眉頭緊鎖,立刻下令拘捕原告衛典和被告羅承仔等人,準備進行嚴厲的審訊。羅承仔在酷刑之下,痛苦不堪,卻仍堅持為自己辯解:“衛典被劫,官府尚未捉到一個賊人,也沒有找到贓物,更沒有賊人指認我,這完全是憑空捏造,陷害好人,我怎能甘心受此冤屈?”
衛典憤憤不平地反駁道:“羅承仔既不務農,又不經商,整天開設賭場,代人作保,聚集的都是些來歷不明的無賴之徒,難道不是藏賊的窩點?難道不應該剷除嗎?”
包公怒喝道:“羅承仔不務正業,不安分守己,追逐末流,行險僥倖,誰不懷疑他?開設賭局,代人作保,窩藏罪犯的嫌疑確實存在;但是,要定罪必須捉到賊人,或者有贓物為證,或者有賊人指認,三者缺一不可。現在三者俱無,難以定罪。衛典的控告,多半是出於疑忌和誣陷,暫且允許羅承仔保釋,希望他以後能改過自新,再犯必嚴懲不貸。”
羅承仔心中暗自慶幸,得以免去罪責,從此嚴格遵守法度,不再開設賭場、代人作保。人們都為他的改過自新感到高興,唯獨衛典心中不甘,憤憤不平地抱怨道:“我本被賊打劫,家破人亡,告官又不得理,反而受了一場氣,這可如何是好?”他整天在家裡抱怨官府不公。
包公得知後,心中暗忖:“羅承仔絕非盜賊,真正的盜賊還不知道是誰。為了找出真相,我決定給衛典一個教訓。”於是,他下令重責衛典二十大板,並大聲斥責道:“你這個刁惡的奴才,我何曾判錯了?你自己不小心失竊,強盜早已遠走高飛,你應該自認倒黴,反而來怨恨官府!”說完,便命人將衛典帶走。
城中城外的人們都在議論紛紛,衛典被打被關押,官府卻似乎並不急於追查真正的盜賊。這訊息傳到了真兇鐵木兒和金堆子的耳中,他們心中大喜,彷彿逃脫了天羅地網。於是,他們召集了一幫手下,大肆慶祝,買酒買肉,還感謝神明的庇佑。夜深人靜,他們各自道別,嬉皮笑臉地說道:“人們都說包公神明,看來也不過如此。但願他的子子孫孫都能做官,專在我們這裡,這樣我們就能逍遙自在,無憂無慮了。”
他們並不知道,就在這個夜晚,包公因為衛典被劫的事情,親自出訪調查。他穿著普通的衣服,戴著小帽子,悄悄地走在街市上。當他走到城隍廟西邊時,恰好聽到了那些盜賊的歡聲笑語。他心中一動,想到:“他們希望我子孫富貴固然是好意,但那無驚無擾的話,卻讓我起了疑心。”於是,他拿出小錐子,在牆上畫了三個大大的“錢”字。
接著,他又走過觀音閣東邊,又聽到有人議論:“城隍爺爺真靈,包公爺爺真好;若不得他糊塗不究,我們都有煩惱。”包公心中更加疑惑:“說我好固然沒錯,但‘都有煩惱’的話卻更加可疑。這些話,與前面聽到的,都是盜賊的口吻。”於是,他又在牆壁上插了三個銅錢作為記號,然後回家休息。
第二天一早,包公帶著眾官前往城隍廟上香。儀式結束後,他立即乘轎前往廟西街,檢視牆上畫有“錢”字的地方。他命令民壯圍住那間屋子,果然捉住了鐵木兒等二十八人。然後,他又轉到觀音閣東邊,找到插有銅錢的地方,也命令手下圍住,捉住了金堆子等二十二人。
回到衙門後,包公開始審問這些盜賊。他首先命人夾起鐵木兒,罵道:“衛典與你有何仇怨?你竟敢黑夜強劫他家財富。”鐵木兒等人一開始還死不認賬。但包公冷笑道:“你們希望我長久做此官,得以自在無驚無擾,卻又為何不守法度,去做劫賊?”聽到這裡,鐵木兒等人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只好如實招供:“我們確實打劫了衛典家財,罪無可逃,求老爺饒我們一命。”
接著,包公又命人夾起金堆子等人,問道:“你們為何與鐵木兒等人一同劫掠衛典?”金堆子等人也堅決不認。但包公怒喝道:“你們都說‘城隍爺爺甚靈,包公爺爺甚好’,今日若不招認,個個都有煩惱!”聽到這句話,金堆子等人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也只好一一招供。
最後,包公判決追回贓款歸還給衛典,讓他回家。同時,將金堆子、鐵木兒等人判處死刑,待秋後處決。這一連串的懸疑案件,終於在包公的明察秋毫下得以破獲。
十六
在山東袞州府鉅野縣,有個叫鄭鳴華的富人,家財萬貫。他有個兒子叫鄭一桂,長得英俊瀟灑。可惜鄭鳴華對兒子的婚事挑剔得過分,以至於鄭一桂到了十八歲還未曾娶妻。
說來也巧,鄭家對門的杜預修家,有個女兒叫季蘭,不僅容貌秀美,而且性格溫婉。但杜預修的後妻茅氏卻一心想把季蘭嫁給自己的外侄茅必興,杜預修堅決不同意,所以季蘭也一直未能出嫁。
鄭一桂對季蘭的美貌一見傾心,想盡辦法與她取得了聯絡。季蘭也到了懂事的年紀,對鄭一桂也頗有好感,於是每夜都偷偷開啟豬圈的門讓鄭一桂進來與她相會。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將近半年,兩家的父母也多少知道了一些風聲。
茅氏在家中大吵大鬧,對季蘭的看守也越發嚴密。但季蘭對鄭一桂情深意切,怎能輕易放棄。有一天,茅氏去了孃家,季蘭趁機在門口等候鄭一桂,約他晚上再來相會。
當晚,鄭一桂如約而至。季蘭對他說道:“我與你偷偷相會已有半年,如今已懷了三個月的身孕。你可否請媒人來我家提親?我想我父親應該會同意。只是繼母在家,她必然會阻攔。今天她去了外公家,你明天一定要抓住機會。如果這件事能成,我們的姻緣就能長久。否則,我寧願為你而死。就算有別的人來娶我,我既然已經跟了你,就決不會再改嫁他人。”鄭一桂聽後滿口答應。
到了第二天五更時分,季蘭像往常一樣送鄭一桂從豬門離開。恰巧有個屠戶叫蕭升,早起宰豬時無意間撞見了這一幕。他心中暗想:必定是鄭一桂與杜預修的女兒有染,所以才從豬門偷偷出來。
蕭升心生邪念,也順著豬門溜了進去。果然看見季蘭站在偏門邊,他立刻上前逼迫季蘭求歡。季蘭大驚失色地問道:“你是何人?竟敢如此膽大妄為!”蕭升厚顏無恥地說道:“你養得鄭一桂,難道就養不得我?”
季蘭急中生智地哄騙道:“他是因為要娶我,所以才偷偷來商議的。如果他不娶我,那我日後跟你也無妨。”說完,她趁機抽身逃回房間並鎖上了門。蕭升無奈只得離開,但心中卻更加焦躁不安。他心想:“季蘭既然迷戀鄭一桂那個後生,又怎會肯跟我?不如找個機會殺了鄭一桂,讓她斷了念想。到時候季蘭必定能到手。”
第二天一大早,鄭一桂就向父親稟告了要娶季蘭的事情。鄭鳴華聽後勃然大怒道:“多少媒人來提親豪門之女我都不答應,現在你竟想娶這種不正經的女人為妻!這不僅是辱沒了我的門風,還會被人恥笑!”鄭一桂見父親堅決不同意心中憂悶無比。
到了晚上夜深人靜時他又偷偷來到季蘭家。當他走到豬門邊時突然被蕭升衝出來拔刀殺死在了當場並且無人發現這一幕慘劇。第二天鄭鳴華髮現兒子被殺悲痛欲絕他懷疑是杜預修所為於是立即赴縣衙告狀。
在這個縣城裡,朱知縣正在審理一起離奇的命案。鄭鳴華,一桂的父親,滿臉悲痛地陳述道:“我的兒子一桂,和杜預修的女兒季蘭有染。季蘭曾央求一桂娶她,但我堅決不同意。結果,就在那夜,一桂竟被人殺害了。”
杜預修則堅稱自己並不知情:“我並不知道女兒和一桂之間的事情。就算她真的想嫁給他,被拒絕了又能怎樣?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嫁人?又何至於要強行匹配?更別提因此而殺人了。這些都是鄭鳴華編造出來的,請老爺明察。”
朱知縣目光銳利地轉向季蘭,問道:“你們之間是否有姦情?是誰殺了一桂?你應該知道,說吧。”季蘭低頭啜泣道:“一桂確實曾對我百般追求,我們有了感情。他先是答應娶我,我也真心願意嫁給他。我們曾對天發誓,已經來往半年有餘。但至於他是如何被殺的,兇手是誰,我真的不知道。”
朱知縣沉思片刻,道:“你與人通姦半年之久,你父親知道了,因此殺了一桂,這很可能。”於是,他下令對杜預修用刑。杜預修痛苦萬分,卻堅稱自己無罪。朱知縣又將季蘭上了夾棍。
季蘭心中五味雜陳,她想:一桂那麼愛我,如今他已經不在了,幸好我懷了他的孩子,已經三個月了。如果能生個男孩,那麼一桂也算有了後代。如果我因為受刑而傷了胎,那麼我活著也沒有意義了。於是,她咬牙承認道:“一桂是我殺的。”
朱知縣眉頭緊鎖:“一桂是你的情人,你為何忍心殺他?”季蘭泣不成聲:“他未曾娶我,所以我殺了他。”朱知縣冷冷道:“你雖未嫁,但你們情投意合,已如夫妻。你先是以室女之身與人通姦,後又以妻子之身殺夫,淫狠兩兼,應當抵罪。”鄭鳴華和杜預修都信以為真。
過了六個月,季蘭生下了一個男孩。鄭鳴華因為沒有兒子,視這個孫子如珍寶,將他接回家中撫養,保護得無微不至。
半年之後,包公巡行到府城,晚上他翻閱杜季蘭一案的卷宗,忽然,一隻大蜘蛛從樑上垂落,吞噬了卷中的幾個字,然後又迅速爬了回去。這一幕讓包公心生疑惑,他決定次日親自審理這樁案子。
在堂上,杜季蘭聲淚俱下地說道:“我與鄭一桂兩情相悅,真心相待,怎麼可能殺他呢?只是當時我已有三個月的身孕,擔心受刑會傷到胎兒,所以才屈招認罪。實際上,一桂並非我所殺,也與我父親無關,必定是外人因某種原因殺了他,讓我這個無辜之人頂罪。”
包公眉頭緊鎖,問道:“你可還與其他人有情?”季蘭堅決地搖頭:“只有一桂,再無他人。”
包公心中更加疑惑,他想起蜘蛛吃字的事情,覺得這其中必有蹊蹺。他推測兇手可能姓朱,或者是朱知縣審案有誤。於是他問杜季蘭:“你家附近都有哪些人?把他們的名字都報上來。”
鄭鳴華報出了數十個人的名字,但其中並沒有姓朱的,只有一個名叫蕭升的人。包公心中一動,他想:“蜘蛛又名蛸蛛,莫非指的就是這個人?”於是他又問:“蕭升是做什麼的?”回答說:“他是個屠戶,專門宰豬。”
包公心中一喜,他想:“豬與朱音同,這個人必定是兇手!”於是他命令鄭鳴華和公差一起去捉拿蕭升來作為案件的證人。公差到了蕭升家,對他說:“鄭一桂的人命案子,包大人要你去一趟。”
蕭升突然變得神情恍惚,他喃喃自語道:“完了!當初是我錯殺了你,今天該我抵命了。”公差喝道:“我們只是讓你去做證人!”蕭升這才清醒過來,他驚恐地說:“我剛才分明看見一桂向我索命,原來是公差。這是他的冤魂來找我了,我跟你們去認罪就是了。”
鄭鳴華這才明白,原來自己的兒子是被蕭升所殺。他立即和公差一起將蕭升押送到官府。在堂上,蕭升一一招認了自己的罪行:“那天我早起宰豬,看見季蘭送一桂出門,我就想去佔季蘭的便宜。她說要嫁給一桂,不肯從我。第二天晚上,我就把一桂殺了,想圖謀季蘭。沒想到今天事情敗露,我願意償命,再沒什麼可說的了。”
包公沉聲宣判道:
“經本官審理查明,鄭一桂與杜季蘭確有私情,兩人情投意合,已有半年之久。季蘭因此懷有三月身孕,二人原打算結為夫妻,共度餘生。然而,惡徒蕭升偶然撞見二人幽會,便心生邪念,企圖強行霸佔季蘭。因季蘭堅決不從,蕭升懷恨在心,遂暗中刺殺了一桂。前任官員未能查明真相,誤將季蘭定為死罪;今日本官訪得實情,理應判處蕭升以命償命。其餘人等一概無罪釋放,正犯蕭升收監待決。”
季蘭聞言,含淚稟告道:“感謝老爺明察秋毫,使妾身得以死裡逃生。妾身雖無以為報,但願來世結草銜環以報老爺之恩。妾身雖已許配給鄭郎,但尚未過門。如今兒子已在鄭家,妾身願意被鄭郎父母收留,終身侍奉他們,誓不改嫁他人,以贖回先前私奔的恥辱。”
鄭鳴華嘆息道:“當初亡兒確實有意聘娶季蘭為妻,但我嫌棄她與人私通,認為她不是貞淑之女,所以堅決不同意。如今看來,她不僅能夠拒絕蕭升的威逼利誘,還願意為我兒守節撫孤。我應當收留她,並好好撫養我的孫子。”
包公當即判決季蘭歸入鄭門,侍奉公婆。後來,季蘭寡居守節,獨自撫養孤子鄭思椿成人。鄭思椿十九歲時便考中進士,官至兩淮運使,並封贈母親杜氏為太夫人。鄭鳴華因當初擇媳過嚴,導致兒子因姦情被殺;杜預修則因後妻的阻撓和牽制,使得女兒因私通而招致禍端。這兩位父親的故事,都可成為天下為人父母的深刻教訓啊!
十七
世間萬物,總有其獨特的規則與道理。在越地,人們習慣稱之為“說公事”,而在吳地,則更喜歡用“講人情”來描述。
那些擅長“說分上”的人,一旦踏入迎賓館,無論是面對知府還是縣令,他們總能坐下來,娓娓道來。倘若官員們願意傾聽,那自然是好事,他們的臉上會浮現出滿意的笑容,話題也會不斷展開。然而,一旦有些微的不滿,雙方就會如同兩個殭屍一般,一個抬頭望著屋頂,口中不停地說著,另一個也抬頭看著屋頂,默默地聽著。這種現象,在民間被形象地稱為“殭屍數椽子”。
想象一下,一個人死在床上,但由於一時之間棺材尚未備好,他的面孔只能朝著屋頂。家人和親友們,今日等,明日等,一直等到棺材準備好,才能將他妥善地安放進去。這等待的過程,就像那說分上的人和聽分上的人,各自仰面朝著屋頂,彷彿變成了數著屋頂椽子的殭屍。
所以,我要奉勸那些做官的人,千萬不要讓自己陷入到這種沒有棺材的境地。何必去費盡心思地說分上,聽分上,先去練習那數椽子的功夫呢?還是應該公正無私,明辨是非,避免陷入這種尷尬的境地。
在這紛繁複雜的東京城裡,有個姓任名事的知縣,此人有個毛病,那就是凡事都只聽別人的說辭,全然不顧天理人情。無論上司的書信還是同年的帖子,他都能拿來做文章,為鄉里人謀人情,卻從不顧及百姓的苦難。那些能說會道的人得了銀子,他也就順水推舟地做了個人情;而那些不會說話的,就只好自認倒黴,甚至丟了性命。這樣的知縣,不知冤枉了多少事,害了多少人。
有一天,任知縣聽了監司齊泰的書信,竟然將一個無辜的人定了死罪,導致那人家破人亡,流離失所。這個可憐的人姓巫名梅,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就這樣被冤枉死了。
到了陰間,巫梅心中憤憤不平,他想:“這世間的關節我都走不通了,只有包公他一生公正無私,不聽私書,而且夜裡還能斷陰司的案子,我何不前去向他申訴呢?”
於是,在包公赴陰床斷事的那個夜晚,巫梅找到了他,申訴道:“我因為任知縣的徇私枉法,被無辜殺害,現在來到陰間,希望包公能為我申冤。任知縣聽了齊泰的私書,就枉陷我致死,還連累我全家流離失所。他嚴刑逼供,將我們平靜的生活變成了冤屈之地;我們拖家帶口,從良民變成了流民。兒女們悲啼不止,縱使遇到張遼這樣的英雄也止不住哭聲;妻子離散,就算讓鄭俠來畫也畫不出我們的苦楚。任知縣只憑一紙書信,兩句話,就猶如得到了天降的玉旨;他哪管我們經受了多少次拷問,多少次審訊,視人命如草芥。有私情的人,殺人也能求生;沒私情的人,被殺就只能等死。我懇請包公為我申冤!”
包公仔細閱讀完那份訴狀後,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憤怒地喝道:“真是可惡至極!我包拯生平最痛恨的就是這種徇私舞弊的行為。選拔童生時,若是聽了人情,那些真正有才華的就會被埋沒;審理案件時,若是聽了人情,那些虛假的證詞就會被當作事實。這種風氣,簡直是對公正和公平的侮辱!”
他立刻命令鬼卒將那個聽信私情的任知縣拘拿到堂前。沒過多久,任知縣就被帶到了包公面前,他跪在臺階下,渾身顫抖。
包公冷冷地看著他,厲聲道:“好一個聽人情的知縣,不知你屈殺了多少無辜之人!”
任知縣急忙辯解道:“大人明鑑,這並非知縣的本意。請允許我向大人訴說其中的苦衷。”
他抬起頭,開始訴說起來:“我身為一個讀書人,透過科舉考試獲得了進士的身份,本想著能夠為國家盡忠,為百姓謀福。然而,當我真正踏上仕途,擔任知縣一職時,才發現事情並非想象中那麼簡單。我身處的位置卑微,職責重大,而民風又如此刁鑽刻薄。對於鄉紳的請求,我不聽不行,聽了又不對;對於百姓的怨言,我不問不清楚,問了也往往難以明瞭真相。我時常陷入兩難的境地,一邊是徇私情難以維護法律的公正,一邊是不徇私情又難以在官場立足。若是不聽鄉紳的話,或許日後會被降職調離;若是不聽上司的話,罷官革職就在眼前。如今我已經身死,卻被告上了陰曹地府,我真是後悔當初為何要選擇為官之路。請大人明察秋毫,為我申冤。”
包公聽著任知縣的訴說,眉頭緊鎖,他知道官場中的種種複雜和無奈,但他也深知法律的重要性。他決定深入調查此事,為那些無辜受害者討回公道。
知縣小心翼翼地呈上了訴狀,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和困惑:“大人,我也難啊。要是聽了那些私情,怕會冤枉了無辜的平民;可若是不聽,又怕斷了自己的前程。這次來找我徇私的,是齊泰大人,他是我直接的上司,我實在是難以拒絕啊。”
包公聽了,眉頭緊鎖,立刻命令手下再去拘捕齊泰。不一會兒,齊泰被帶到了堂前。包公直視著他,冷冷地問道:“齊泰,你身為監司之官,理應公正無私,為何反而去給縣官討人情?”
齊泰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辯解道:“大人,俗話說得好,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如果任知縣不是本身就願意聽人情,我又怎麼可能去講呢?就好比大人您一向嚴明,誰敢拿私書來求見您?就算是天子的詔書,您也會審慎對待,更何況是我這個監司呢?這起冤案,完全是任知縣的錯,與我無關啊。請允許我再詳細解釋一下。”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訴說:“做縣官真是難上加難,治理一方也要講究方法。如果能夠杜絕賄賂,那麼即使門庭若市,內心也能保持清明如水;如果政策公正,自然會有百姓的歌頌和讚譽。但如今任知縣為政不公,冤枉的人又何止巫梅一個?他徇私情太過嚴重,聽信的人又豈止我一個齊泰?我說不說在於我,他聽不聽在於他。如果他自己不開啟那扇‘後門’,誰又敢去私通關節呢?直到有人告發,才牽扯出這起嫁禍之事。冤有頭債有主,這責任不能隨便轉移;生前受了私情,死後就要受罪,這賬不能東拉西扯。請大人明察秋毫,為我申冤。”
包公聽完齊泰的辯解,眉頭微挑,淡淡地說道:“齊泰,你說得似乎有些道理。照你的說法,只要知縣不肯聽私情,你就不去講私情了。這可真是對別人嚴格,對自己寬容啊。如果你真的不願意講私情,那又怎麼會有人找你講私情呢?”
任知縣一聽,連忙磕頭道:“大人所言極是,小的知錯了。”
包公冷哼一聲,說道:“聽私情的和講私情的,都不是好東西。聽私情的耳朵太軟,就罰你做個聾子,再也聽不到那些甜言蜜語;講私情的嘴巴太會說,就罰你做個啞子,再也說不出那些歪理邪說。”
他隨即宣判道:“任事做官本來是個明白人,只可惜為了聽私情而失去了公正;齊泰身居高位,本來應該廉潔奉公,卻因為講私情而敗壞了風氣。現在,說私情的就罰他變成啞子,想說也說不出;聽私情的就罰他變成聾子,想聽也聽不了。這樣處理,對於已經死去的兩人也算是有個交代了。可是,對於那些現在還活著的官員,他們不用嘴巴說私情,而是用書信來傳達;不用耳朵聽私情,而是看那些書信,這又該如何處理呢?我自有辦法。說私情的,就罰他得箇中風之症,兩手都動不了,就算想找人代寫,嘴巴又啞了,說不出話;聽私情的,就罰他得個頭風之症,兩眼都看不見,就算想讓人代讀,耳朵又聾了,聽不到聲音。這樣懲罰,應該就沒有漏網之魚了。但願天理昭彰,能讓人心暢快。”
最後,包公批示道:“巫梅,你今生因為上司聽了私情而枉死,來生我會賞你一官半職,以慰你在天之靈。”
眾人聽罷,各自離去,心中都感到一陣痛快。
十八
在永平縣,有個叫周儀的男子,娶了個賢惠的妻子梁氏,生了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名叫玉妹。這玉妹年方二八,容貌傾國傾城,而且聽從母親教誨,品德高尚,鄉里的人都對她讚不絕口。六七歲的時候,她就被許配給了本村的楊元,眼看就要成親了,卻因為母親的去世而推遲了婚禮。
有一天,土豪伍和去人家討債,路過周儀家門口時,偶然看見了倚在闌干上刺繡的玉妹,那身姿容貌簡直美得讓人心動。他站在那兒流連忘返,忍不住問僕人:“這是誰家的姑娘?長得真是可愛。”僕人答道:“這是周家的玉妹。”伍和又問:“她可許配了人家?”僕人回答:“不清楚。”
伍和從此心裡就惦記上了玉妹,日夜思念,於是央求魏良去做媒。魏良找到周儀,說:“伍和家財萬貫,田地廣闊,家世顯赫,想娶你家的玉妹為妻,讓我來當媒人,希望你能答應。”周儀答道:“伍家勢力雄厚,我豈能不知?但小女已經許配給了楊元,實在是有緣無分啊。”
魏良回去告訴伍和,伍和一聽就怒了:“我伍家家財豐厚,人品出眾,門第高貴,哪裡比楊元差了?他竟敢拒絕我,我一定要想辦法害他,才能遂我心願。”魏良勸道:“古人說得好,爭親不如再娶,你又何必苦苦糾纏呢?”但伍和根本不聽,非要打官司不可。
周儀得知訊息後,趕緊託原媒人擇日把女兒送到楊元家,成了親,想以此杜絕爭端。伍和聽說後,氣得火冒三丈,派人偷偷砍了幾株杉木,浸在楊元家門前的魚池裡,想以此來報復。
於是他一紙訴狀告到了永平縣主秦侯那裡,原被告和鄰里幹證都被一一拘傳問話。鄰里們都說:“那杉木確實是伍和墳山上砍的,現在浸在楊元家的魚池裡,證據確鑿,我們不敢隱瞞。”楊元則辯解道:“伍和爭親不成,就砍樹栽贓,報復仇恨,真是冤枉啊!”伍和則一口咬定是楊元盜砍了他的墳木,驚動了先靈,死生受害。
秦侯聽了雙方的陳述,對伍和說道:“你何必強辯?你分明是因為爭親未遂,才故意栽贓報復。”於是打了伍和二十板子,問他的反坐之罪。最後判決道:“伍和與楊元爭親結仇,多年來像秦越兩國一樣互不往來。他自砍杉木,浸在楊元家的魚池裡,想以此誣陷對方,真是心機深沉卻手段拙劣。鄰里們雖然指出了楊元家魚池裡有贓物,卻不知道這贓物是伍和故意丟進去的。楊元無辜受害,伍和應該反坐其罪。其他幹證,都落入了伍和的圈套,暫且免予追究。”
伍和多次設計陷害楊元都未能得逞,這讓他怒火中燒,咬牙切齒地發誓:“不把這小子置於死地,我誓不罷休!”他日思夜想,總想找機會加害於楊元。
有一天,伍和在路上遇見一個乞丐正在乞討食物。他心生一計,便叫乞丐過來,給了他一些酒肉,然後問:“你四處乞討,哪家比較大方,肯施捨錢米給你這樣的窮人?”乞丐回答:“大戶人家都好乞討,但楊元家最近正在辦酒席唱戲還願,非常熱鬧,特別好乞討。我們經常去那裡,能多討到些。”
伍和追問:“他們家的戲唱完了嗎?酒席散了嗎?”乞丐說:“還沒完,明天我還打算去。”伍和又問:“他們家東廊有口井,你知道深淺嗎?是不是很多人共用?”乞丐回答:“那口井是他們家獨用的。”
伍和心中一動,說:“我再賞你些酒肉,託你辦件事,你願意嗎?如果辦成了,我還有銀子賞你。”乞丐一聽有錢拿,立馬拍著胸脯說:“財主大人您儘管吩咐,就算要我下井取土,我也敢去!”
伍和笑道:“不用你下井,只要在井上做點手腳就行。”說完,又給了乞丐一些酒肉。乞丐吃飽喝足後問:“要幹什麼事?”伍和說:“你現在已經醉了,先在我這裡住一晚,明天酒醒了再告訴你。”
第二天清晨,伍和叫醒乞丐,問:“酒醒了嗎?”乞丐點點頭。伍和拿出一個包裹,裡面裝著金銀首飾,對乞丐說:“你把這些東西帶到楊家,悄悄地丟進井裡,千萬別讓人發現,只有你我知道。”乞丐接過包裹,出了伍和的門。
走在路上,乞丐看見一個賣花粉簪釵的小販,心生貪念。他找到一個偏僻的地方,開啟包裹一看,裡面有金釵一對、金簪二根、銀釵一對、銀簪二根。他大喜過望,用兩鬥米和三分碎銀買了些銅錫做的簪釵,替換了包裹裡的金銀首飾。然後,他混進楊元家看戲,趁機將銅錫簪釵丟進井裡。
辦完事後,乞丐去找伍和報信,討要賞銀。伍和一聽事情辦妥了,立馬寫了一份狀子,指控楊元家井中有竊盜之物,請求巡行衙門包公派人搜查。一場針對楊元的陰謀,就這樣悄然展開了。
包公接下了狀子後,立刻下令該縣捕快前去捉拿嫌疑人並搜查贓物。伍和一口咬定金銀首飾就藏在楊元家的井中,於是捕快們立即行動起來,果然在井裡找到了一包金銀首飾。楊元一見此景,頓時百口莫辯,隨即被押送到包公面前。
包公反覆詢問楊元,但楊元堅決不肯認罪。包公嚴厲地質問道:“井在你家,贓物也在你家井裡找到,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楊元雖然遭受酷刑,但依然堅稱自己沒有盜竊。
這時,包公轉向伍和,問道:“這些首飾是在哪裡打造的?是誰打的?”伍和回答道:“打金的是黃美,打銀的是王善。”包公立即命人將黃美和王善帶來詢問。
黃美和王善被帶到後,包公問他們:“這些金銀首飾是你們兩人為伍和打造的嗎?”黃美回答:“小人只為他打了金首飾,並沒有打過銅的。”王善也說:“小人只為他打了銀首飾,並沒有打過錫的。”
包公一聽“銅錫”二字,心中便明白了幾分。他先將楊元暫時監禁,將伍和喝退,然後命令得力公人鄧仕秘密跟隨伍和,看他在外與何人交談,一旦發現異常,立即帶回稟報。
鄧仕悄悄地跟著伍和來到市中,只見伍和正在質問一個乞丐:“前日我託你辦事,已經給了你謝禮,為何你用銅錫換掉了我的金銀首飾?”乞丐回答說:“我不敢做這種事。”伍和怒道:“包公已經拘捕了黃美和王善兩個匠人,他們會認出來的。”乞丐無言以對。鄧仕見狀,立即上前將乞丐拿下,帶回稟報包公。
包公將乞丐嚴加拷問,乞丐在酷刑下只得招供:“伍和確實託我拿首飾丟在楊元家的井裡,我見財起意,用銅錫換掉了他的金銀首飾。那些贓物還在我身上,我現在就拿出來交給老爺。”
包公聽完乞丐的供詞,對伍和的罪行深感憤怒,於是對他施加了更嚴厲的刑罰。伍和在嚴刑逼供下,無法再抵賴,只得認罪。包公最後判決道:
“經本官審理查明,伍和罪行深重,手段狡猾。他栽贓陷害楊元,使楊元冤沉井底;又用錢財賄賂乞丐,結果事情敗露於市中。他先前曾因假借杉木誣告他人而獲罪,如今又以首飾為藉口提起訴訟,更是暴露了他的險惡居心。他費盡心機,結果卻是害了自己;他的罪行難逃法網,終將受到應有的懲罰。他陷害他人的心思太過狠毒,欺天滅理的行為更是昭然若揭。本官決定將他發配到要道服勞役,以儆效尤;同時剪除他的囂張氣焰,彰顯法律的威嚴。至於楊元,他無罪可罰;而那個見財起意的乞丐,則根據他的罪行給予適當的處罰。”
十九
在偏僻的建中鄉,土地貧瘠,民風卻浮華不堪。這裡的男男女女,性情放蕩,道德淪喪。女子們私交頻繁,不知羞恥;男女之間苟且之事,更是司空見慣,毫不在乎。生活在這裡的人們,只求衣食無憂,衣著光鮮亮麗,至於品行道德,早已被拋諸腦後,醜惡行徑令人作嘔。
有歌謠傳唱道:“日日酒醉肉飽,便自詡風流智巧。一聲齊唱俏郎君,引得嫦娥爭相吵鬧。”這首歌謠描繪的正是男子們的淫亂行徑。又有俗語說:“抹粉調脂巧打扮,高髻華衣顯嬌媚。
在繁華的城鎮中,有個富有的家族,家主楊半泉膝下有三個兒子:美甫、善甫和義甫。這三人皆是風流不羈,時常逾越禮法。他們共同的心頭好,便是東鄰戚家那位美豔動人的媳婦劉仙英。仙英容貌傾城,卻為年輕夫婿所困,情感難以得到滿足,心中常懷憂悶。
美甫兄弟三人,時常窺視仙英,各自調情。仙英雖未拒絕,但心中最鍾情的卻是善甫。慶塘夫婦雖知此事,但考慮到子女年幼,媳婦年長,情感之事難以防範。再者,善甫與他們是親戚,若貿然捉拿,兩家顏面都會受損,只得含糊其辭,忍氣吞聲。
然而,善甫雖對仙英一往情深,仙英卻總覺得有所不足。善甫雖家財萬貫,儀表堂堂,但胸中無墨,對琴棋書畫、吹彈歌舞一竅不通,難以成為她心目中的風流佳婿。儘管善甫善於取悅她,仙英也只是敷衍應對,真情從未吐露。
一日,正值中秋佳節,月色如水,清風徐來。鎮上的人們邀請了一班浙西子弟前來演戲,慶祝這良辰美景。仙英獨自在西樓觀看,夜深人靜時,聽到那子弟歌聲嘹亮,心中萬分激動,恨不得立刻飛入其懷抱。
次日,善甫與仙英相會,問及昨夜之事。仙英詢問那歌聲悠揚之人是誰,善甫告訴她那是正生唐子良,年僅二十二歲,風姿綽約,才華橫溢。仙英聽聞唐子良如此精雅風流,心中更是波瀾起伏。
仙英向其姑母提議,為公公慶祝六十壽辰,邀請那班浙戲前來家中演戲。她姑母欣然同意,認為仙英孝順懂事。在仙英的勸說下,慶塘最終也答應了這一提議,決定讓戲子們在家中連演二十餘日。
仙英一直對正生唐子良心生好感,覺得他格外可愛。一天,她趁機私奔到外廳,悄無聲息地帶著子良一同進入臥房,兩人歡愉地交合。戲班即將結束演出,子良心中盤算著:戲演完了,我豈能久留於此與仙英長久相會?於是他心生一計,決定私下與仙英約定私奔。但他並不確定仙英是否願意。
當夜,子良私下找到仙英,低聲問道:“如今你家戲班即將結束,我自然不能長久留在此處與你共享歡樂,你心中作何感想?”仙英無奈地嘆息:“我也無可奈何啊。”子良心中一動,開始用甜言蜜語誘惑仙英:“我有一計,不如我們一同私奔到我家去吧。”仙英有些猶豫:“我家門鎖重重,如何能輕易逃脫?”子良信心滿滿地說:“你家後門花園處,我們可以翻牆而出。”仙英一聽,覺得這是個可行的辦法,於是兩人約定了某個夜晚翻牆逃出,一同與子良回家。
由於慶塘夫婦設宴已久,日夜操勞,對仙英的失蹤並未多加提防。直到次日清晨,他們呼喊仙英起床,卻連喊幾聲都無人應答。他們趕緊到仙英的臥室檢視,卻發現床上空空如也,人已不見蹤影。慶塘夫婦頓時驚慌失措,捶胸頓足地哭喊道:“我的媳婦一定是被人拐走了!”他們仔細思考了許久,最終斷定:“拐走我媳婦的絕不是別人,一定是那個楊善甫!他多年來一直欺壓侮辱我們,我們只能忍氣吞聲。沒想到他現在竟然還敢拐走我的媳婦!”於是,他們不得不憤然告狀,尋求法律的保護。
包公鄭重地宣佈道:
“本官受理此案,事關婚姻法規的嚴重破壞與拐帶婦女的惡劣行徑。婚姻,自古便是社會之根本,法制,乃國家之基石。然而,那梟雄楊善甫,如同一隻兇猛的虎狼,橫行霸道,仗著家財萬貫,行事狡詐如同鬼魅。他欺壓弱小,肆意姦淫少婦劉仙英,貪婪無恥,無休無止。
就在本月某日的深夜三更時分,楊善甫竟然膽大妄為,將劉仙英拐走,藏匿於遠方,還順手盜走了她家中的財物,使得原本美滿的家庭遭受重創。如今,我身為公婆,有媳卻如同無媳,我兒身為丈夫,有妻卻如同無妻。這惡婦行徑,如同烏雲蔽日,令人痛心疾首。
如今,這地方的風氣已然敗壞,如同那溱水、洧水邊的放蕩,風俗亦不異於春秋時的鄭國、衛國。本官特此上告,請求嚴懲此等惡徒,以維護社會的公序良俗。”
包公,這位名震天下的神探,性情剛毅,明察秋毫,斷案如神。他接到了慶塘的訴狀後,立刻下令差役前往捉拿被告楊善甫。
楊善甫被捕後,滿臉愁容,嘆息道:“老天爺啊,我真是冤枉死了。雖然我和劉仙英平時有些感情,但她現在突然失蹤,生死未卜,我怎會知道她去了哪裡?慶塘卻無端指責我奸拐了他的媳婦,這簡直是天大的冤枉。我必須上訴,才能洗清這不白之冤。”
於是,楊善甫揮筆寫下了訴狀,急切地奔往官府上訴。他在訴狀中寫道:
“我控訴的是捕風捉影、無憑無據的誣陷。我與慶塘的媳婦劉仙英之間,雖然有些風言風語,但那些都是私下的交情,怎能作為公堂上的證據?如今,劉仙英突然失蹤,慶塘卻一口咬定是我拐走了她,這豈不是指鹿為馬、畫蛇添足的荒謬之舉?他教唆惡人攀誣我,架空告害,企圖將我置於死地。包公啊,你是天下聞名的青天大老爺,若不為我劈開這重重冤屈,我必將被栽贓陷害,永無翻身之日。我懇求你明察秋毫,還我清白!”
包公仔細審閱了楊善甫的訴狀,心中暗自思量:“你與劉仙英私通多年,如今她被人拐走,這其中必有緣由,你豈能推卸責任?”於是,他厲聲喝道:“楊善甫,你與劉仙英私交已久,定知她心中所想。現在她被人拐走,你必定知情。”
楊善甫辯解道:“仙英多情,與她相好的男子眾多,怎能誣陷是我拐走了她?”包公冷笑一聲,道:“既然劉仙英多情,你便將她相好的男子一一報來。”
楊善甫無奈,只得報出李廷詔、陳汝昌、王懷庭、王白麓、張大宴、李進有等人的名字。包公立即下令將這些人拘到堂下審問。經過一番審訊,眾人均表示劉仙英確實多情,與他們有過私情,但對於她被人拐走一事,卻一無所知。
包公見眾人矢口否認,心中疑慮更重。他下令對楊善甫及眾人動用夾刑,希望能逼出真相。然而,無論如何拷問,眾人始終堅持自己沒有拐走劉仙英。他們紛紛抱怨道:“劉仙英本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不知與多少人私通。現在她不知被誰拐走了,卻讓我們這些人來受這苦楚,真是死不瞑目啊!”
慶塘見狀,連忙向包公稟報:“拐走我媳婦的人就是楊善甫,與他人無關。他這是故意扯上眾人來混淆視聽。”包公再次審視眾人,發現他們的口供都一致指向劉仙英多情,但絕不敢妄言楊善甫拐帶她。
包公心中暗自思量,覺得此事頗為蹊蹺。他深知劉仙英私情眾多,但究竟是誰拐走了她,卻成了一個難以解開的謎團。他決定繼續深入調查,以期揭開這起離奇案件的真相。
包公聽完眾人的陳述後,心中對楊善甫是否真的有罪產生了疑慮。為了慎重起見,他決定先將所有人犯暫時收監。夜深人靜,二更時分,包公獨自焚香祈禱,他向天地神明祈求能儘快揭示真相,以免冤枉無辜之人。
祈禱結束後,包公走到西窗前,忽然聽到一陣讀書聲。他仔細聆聽,發現有人正在誦讀《詩經》中的“綢繆”一詩,其中“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的句子格外引人注意。包公心想,這詩出自《唐風》,莫非與案件有關?
次日清晨,包公梳洗完畢,準備升堂審案。這時,他聽到衙門後面有人唱歌,歌詞中提到了“戲臺上好生糖,甚滋味?分明涼”。包公突然恍然大悟,意識到唱歌的很可能是扮戲的子弟,姓唐名子良。
升堂後,包公處理完其他公務,再次提審楊善甫。他問道:“慶塘家曾請戲班子演戲嗎?”楊善甫答道:“是的,演過。”包公又問:“其中有沒有姓唐的?”楊善甫回答:“有,唐生名子良。”包公繼續追問:“他是哪裡人?”楊善甫回答:“衢州龍城人。”
包公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他假借捉拿劫賊的名義,向衢州守備宋之仁發出公文,稱最近抓獲一名慣賊,該賊供稱與龍城的唐子良長期合夥打劫,並分得一名美婦和若干金銀財物。請宋之仁協助緝拿唐子良赴包公處對質。
宋之仁接到公文後,立即派人捉拿唐子良,並將其解送到包公府衙。面對包公的審問,唐子良如實陳述了自己的情況。他自稱出身宦門,多年習學儒書,但因家境貧寒,無法維持生計,遂與同伴合夥做戲為生。他承認在慶塘家做戲時與劉仙英私奔結好,但堅稱自己從未為盜。他還表示,同夥諸人都可以為他作證。
包公已經洞悉了真相,於是下令將唐子良收押入監。接著,他傳令捉拿劉仙英,嚴厲地問道:“你為何如此不義,背叛丈夫私自逃走?”劉仙英低頭答道:“小婦人逃走之罪確實無法逃避,但因為我那丈夫年紀太小,無法滿足我的情慾,所以我才喪盡廉恥犯下這等罪孽,萬望大人寬恕。”
包公又轉向於慶塘父子,質問道:“這老頭好不無知,你兒子還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孩子,你怎麼能用這樣一個淫婦為媳,難怪她會逃跑。”於慶塘慌忙辯解道:“小人晚年得子,對他過分溺愛,所以早早就為他娶了媳婦,希望大人能夠寬恕。”
包公沉吟片刻,隨即宣判:劉仙英因背夫逃走,當官發賣;唐子良因私納淫奔之婦,楊善甫因淫奸少婦,均擬判徒罪;楊廷詔等人因和姦,亦難逃法網;於慶塘因誣告他人,重加罰贖,以儆效尤。眾人聞言,均表示心服口服。
包公在判詞中寫道:“經本官審理查明,劉仙英姿色豔麗,卻品行不端,淫情濫惡,世所罕見。她恥於與乳臭未乾的丈夫同床共枕,卻與姦夫私通款曲,喪盡名節,甘受汙辱。她不僅在室中多情郎君面前失身,更背夫與戲子偷情,罪行深重。本官依法將她官賣,以儆效尤。唐子良私納淫奔之婦,何以為良?楊善甫恣意私奸,難以言善。此二人均擬判徒罪,以警示世人。楊廷詔等人悉數和姦,法條難赦。於慶塘身為長輩,卻誣告他人,本官重加罰贖,以嚴明法紀。本官此舉旨在掃除全城淫風,挽回萬民淳化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