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宋寶佑年間的興國縣,有一戶赫赫有名的張氏家族,其族長張員外憑藉精明的經營之道和深厚的家底,坐擁數座遠近馳名的酒樓,成為當地首屈一指的富豪。
這張家大宅之內,張員外膝下育有三子,嫡出長子張大郎、庶出二子張二郎以及庶出三子張三郎。其中,張大郎因其母乃正室所出,在當時嚴格的宗法制度下,他身為嫡長子,自然承載著繼承龐大家業的宿命重擔。
儘管張二郎與張三郎同為張家血脈,且各有所長,但張員外內心深處對張大郎的偏愛如同皎潔月光下的玉盤,尤為顯眼。隨著時光荏苒,歲月不饒人,張員外步入了垂暮之年,卻再未得添丁之喜,於是愈發期待能早日抱上孫子,以便安心地將家族生意的重任交付給張大郎,自己則退居幕後,盡享天倫,安度晚年。然而,就在這個看似平靜的交接時刻,一場圍繞家族繼承權與深藏的秘密交織而成的懸疑畫卷,似乎正在悄然展開……
在張員外精心安排下,張大郎迎娶了來自耒陽縣富商柳家的千金閨秀,人稱柳娘。這柳娘生得秀麗如畫,肌膚賽雪,一對眸子明亮如秋水,甫一亮相便攝人心魄,張大郎自是滿心歡喜。
婚禮當日,張家上下燈火通明,紅綢飛舞,賓客絡繹不絕,場面熱鬧非凡。喜宴過後,張大郎在眾人的歡聲笑語與祝賀中,被簇擁著送進了洞房。
而他的兩個弟弟張二郎和張三郎,雖然心中高興,卻也按捺不住頑皮本性,早早就悄悄潛至新房上方的房樑上,預備給兄長來一場“新婚之夜”的小小惡作劇。
可他們倆畢竟年輕害羞,躲在上面只顧得竊竊私語談論自家瑣事,並未立刻行動。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二郎和三郎逐漸耐不住性子。尤其是小弟張三郎,最為活潑好動,他一時興起,隨手從腰間取出一把匕首,輕輕扔向了新房內,意欲嚇唬一下正在洞房中的新人,隨後兩人捂嘴偷笑,迅速撤離現場,消失在夜色之中。
次日清晨,張二郎與張三郎迫不及待地提早來到新房門前,心中好奇滿滿,想要一窺大哥大郎和新婚嫂子柳孃的狀況。
兩人輕敲房門後步入室內,卻發現床上僅坐著神色淡然的柳娘,而大郎竟不在其中。三郎不禁納悶,遂開口詢問:“大嫂,我大哥他現在何處?”
柳娘面色平靜如水,語氣淡漠回應:“你大哥有要事外出,暫時離開了。”
二郎心存疑竇,進一步追問道:“嫂嫂,昨晚你們可曾注意到什麼不尋常的東西出現?”
柳娘聞此言,臉色瞬時僵硬了一下,不過很快又恢復了冷靜,她微微揚起手中一件物什,對著兄弟倆說:“你們指的是這個嗎?”
隨著話音落下,她從衣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目光深沉地看向他們二人。
二郎見狀,立刻恍然大悟,忙不迭地解釋道:“對啊對啊,就是這把匕首!昨天我們想給哥嫂鬧洞房來著,三郎隨手扔下它,本意是想給你們一個小小的驚嚇。”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柳娘情緒陡變,悲憤交加地指向三郎,厲聲嘶喊:“原來是你!正是你用這把匕首殺害了我的夫君!”隨著這句話在新房內迴盪,整個房間的氣氛驟然凝重,懸疑之網悄然收緊,將張家兄弟緊緊纏繞其中……
當柳孃的尖叫聲劃破清晨的寧靜,張員外夫婦與在場的所有人都聞聲奔入新房。三郎此刻如同被雷擊一般,面色蒼白,驚惶失措,呆立原地。
緊接著,柳娘泣不成聲,抽噎著述說:“昨晚我和大郎在這房內共訴心事,卻突然間一把匕首從天而降,直刺中大郎的頸部,我那可憐的大郎瞬間便離世而去。”
二郎聽罷亦是心神劇震,忙不迭追問:“既然如此,為何你當時沒有向我們稟報?”
柳娘強忍悲痛,拭去淚水,一字一句道:“我若立刻說出,兇手可能就會逃之夭夭。因此,我狠下心將大郎的遺體藏匿於櫃子之中,並清理了血跡,只為引蛇出洞,找出真兇!”
她邊說邊移步至一旁的櫃子前,用力拉開櫃門,果見張大郎的屍體赫然其中,脖頸右側一個觸目驚心的血洞,證實了她的敘述。
目睹此景,張員外夫婦再也抑制不住悲痛,撲倒在大郎冰冷的身體旁邊,老淚縱橫,哀嚎痛哭,未料到竟會遭遇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慘劇。
旋即,張三郎被鐵鏈鎖住,鋃鐺入獄。儘管張員外竭力為其辯解求情,但面對確鑿無疑的人證物證,縣令無可推諉,當庭做出了斬監候的嚴厲判決。
一個月後的某天,一名打扮入時、面龐白皙的青年涕淚交加地來到張家府邸,聲稱自己是張大郎,死後魂魄借屍還陽,如今得以死而復生。張員外見他與自家大郎並無半分相似之處,心中疑竇叢生,卻又被他的真情流露所打動,不覺間內心敲起了小鼓。
於是,張員外喚來了尚沉浸在喪子之痛中的妻子以及新寡的兒媳柳娘前來辨認。其妻在悲痛中艱難起身,凝望著這名自稱大郎的青年,神情既驚又疑,遂要求他說出一些家裡的私密事情以驗真偽。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位青年所述之事竟無一遺漏地與事實相符,這讓張員外的妻子因母愛深重,情緒瞬間崩潰,一把抱住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大郎”,痛哭失聲。柳娘見狀亦深受觸動,不由得選擇相信眼前這個人就是她的丈夫轉世歸來。
此後,這對“夫妻”親密無間,恩愛有加,猶如多年伴侶般形影不離,這份深情厚意令旁觀者無不羨慕不已,然而這一切背後隱藏的真相,卻如同迷霧般愈發引人入勝,為整個事件增添了濃厚的懸疑色彩。
此事猶如野火般在興國縣內迅速蔓延,坊間百姓津津樂道,幾乎無人不談論這件看似離奇的借屍還魂事件,且大多數人都對此深信不疑。
恰逢此時,提刑官宋壽義巡行至興國縣,甫一抵達便耳聞張家大郎死而復生的奇異傳聞。他心存疑竇,遂即刻動身前往縣衙,查閱了相關案卷後,敏銳地察覺到其中諸多矛盾之處,決定親自揭開這一謎團。
為查清真相,宋壽義暗中派遣得力之人對這位“重生”的張大郎進行深入調查,並很快得到回報——此人同樣來自耒陽縣。據此線索,他心中有了計較。
於是,宋壽義以宴請當地鄉紳為由,設下一場鴻門宴,邀請了張家父子四人赴席。酒酣耳熱之際,他頻頻向假張大郎敬酒,笑容可掬地道:“你如今可是我們縣上的焦點人物啊,我剛來就聽說了你的傳奇故事,來,咱們多喝幾杯。”
假張大郎受到如此高規格待遇,不禁飄飄然起來,放縱自己飲了個酩酊大醉,搖搖晃晃,眼神迷離。
正當假張大郎醉意正濃時,宋壽義話鋒陡轉,突然發問:“你的真實姓名是什麼?是否確實出身於耒陽縣?”
恍惚中的假張大郎隨口答道:“小名柳林,正是耒陽縣柳家村人氏。”
宋壽義聽罷,眼神犀利如鷹,微微捋須,厲聲道:“來人,將此冒充者拿下!”
剎那間,一群衙役聞令而動,迅疾上前將自稱柳林的假冒張大郎按倒在地。
至此,真相大白,原來這個所謂的“借屍還魂”之人大騙子,乃是與柳娘同鄉的柳林所扮。這一齣戲法讓張員外及其家人瞠目結舌,震驚不已。
宋壽義迅速傳喚柳娘到場,她甫一踏進公堂,宋壽義便以雷霆之勢質問道:“你和柳林究竟有何圖謀,現在如實招來!”
柳娘聽聞宋壽義直接點破柳林的名字,心知無法再隱瞞,頓時嚇得雙腿發軟,癱坐在地,終於坦白了所有真相。
原來,柳娘與柳林自幼情深意篤,卻因雙方家庭的反對未能結為連理,最終她無奈嫁給了張大郎。新婚之夜,當張大郎聽到屋外異動出門檢視時,一聲驚恐的呼喊劃破夜空:“是你!你要做什麼?啊——”
察覺情況不妙的柳娘緊隨而出,只見張大郎已倒在血泊之中,而在那模糊的月色下,一個瘦削身影急速離去,其身形酷似柳林。柳娘誤以為是柳林因愛生恨,殺害了張大郎。
恰巧當時張三郎所扔的匕首成為了一條誤導線索,出於對柳林的情感,柳娘利用這一巧合,設計陷害了無辜的張三郎,並藉此機會策劃了一場所謂的“借屍還魂”鬧劇,企圖與柳林遠走高飛。
瞭解這一切後,宋壽義立即部署人手,將婚宴當晚與柳林體型相似的所有在場人員一一傳喚至府衙。
經過逐一排查,共有五名男子體形與柳林相近,這其中竟然還包括了張二郎。宋壽義命這六人分別寫下自己的名字,待眾人寫畢,他目光如炬,厲聲向張三郎喝道:“果然就是你,說吧,為何要狠心殺害你的兄長?”
面對指控,張三郎驚駭萬分,慌忙跪倒在地,連連喊冤:“宋大人,您可不能冤枉我啊!”
宋壽義果斷一揮衣袖,嚴厲質問道:“張大郎臨終前的言語揭示他認得兇手,而柳娘所描述的兇手身形特徵與你吻合。更關鍵的一點是,那晚在場的其他五人全都是慣用右手之人,唯獨你是左撇子。現在張大郎右側頸部遭受致命一刀,試問在面對面衝突時,若兇手是右撇子,又怎能用右手刺中對方右側脖子?”
面對宋壽義的指控,平日裡低調謙卑的張二郎眼神瞬間變得凌厲如鷹,嘴角扯出一抹冷酷的笑容:“宋提刑洞察秋毫,我精心設計的佈局竟被你識破了!沒錯,張大郎有什麼了不起?從小就被父親捧在手心,而我,一個庶出之子,受盡了各種輕視和嘲笑。我不服,這個家業本應由我繼承,他和那個頭腦簡單的張三郎都不配擁有。”
說完這些,張二郎狂態畢露,發出一陣瘋癲的大笑。宋壽義無奈地搖頭嘆道:“我之所以懷疑到你頭上,是因為在審訊張三郎時發現,那把匕首其實是你唆使他丟下的,可憐單純的三郎成了你的棋子,至今仍矇在鼓裡。你這‘一箭雙鵰’的計策真可謂陰險至極。”
在真相暴露之際,張二郎意識到罪行難逃,為了避免在眾人面前受辱並接受斬首之刑,他選擇了自我了斷,毅然決然地一頭撞向了石柱,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就在宋壽義意圖阻止張二郎的悲慘結局時,時間已然來不及了,他只能深深嘆息一聲,無奈地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隨著真相水落石出,柳林與柳娘因誣陷無辜被判處三年監禁。而純真無邪的張三郎,在經過這場風波後,終於得以洗清冤屈,重獲自由。
當張員外得知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心如刀絞,痛不欲生,最終因身心受創,不久便臥病不起,撒手人寰。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龐大的家業,在經歷了諸多波折之後,竟意外地落在了最單純的張三郎手中。這一戲劇性的轉折,讓世人感嘆命運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