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是虛無的白噪音,在短暫的靜止後,忽然猛烈的衝擊洶湧襲來,炫目的火光在遠處爆炸開來,如同盛放的煙火,點亮了整個區域。

那堪稱是“毀滅”的一幕,初冬驚愕地回過頭,如同雕塑般愣在原地,瞬間爆發出來的光芒讓所有黑暗都無所遁形,黑色的霧氣蠕動著,發出如同燒焦般的滋滋響聲。

恍惚有猙獰的尖叫,還有不屬於人類的嘶吼,也不知道是那些蟲類還是變異的怪物,在做著無謂的反抗。

“這個伊森……”

江辰川一聲怒吼,他衝出屋子,被初冬攔了下來,視野內充斥著混亂的畫面,爆炸逐漸平靜下來,大片大片的血霧在森林之中蔓延開來。

火焰燃燒沸騰,就像一隻利劍穿透了那血紅的浪潮,如同海浪拍打著沙灘,所及之處的詭異昆蟲皆被焚燒殆盡,夾帶著燃燒過後的灰燼緩緩落下。

“他人呢?”

江辰川轉過頭,看著面色沉重的初冬問道。

“他說……會跟著我的,但……”

接下去的話初冬沒有再說,這麼劇烈大型的法陣爆炸,恐怕難以生還。

“走,去找人!”

“等等,這會不會很危險?伊維爾先生。”

尤莉婭靠在門邊一臉擔憂,但貝里託已經興奮地衝了上去,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江辰川,黑貓跳上窗臺,

估計是剛剛法陣造成的影響,天空已經不再陰沉,連雨都消失不見,平靜地微風吹散烏雲,抬頭就能看到清澈乾淨的藍天。

危險還未完全過去,江辰川安排尤莉婭和初冬留在屋子裡,他跟貝里託去病村看看伊森的情況。

剛下過雨的泥濘土地,表面灑著淡淡的灰色,仍有一些混濁的積水,想起還有個變異的怪物,讓他呆在兩個女人身邊不太放心。

江辰川出發時,也順便把怪物也一起叫上,他雖然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但為了能夠解除詛咒,也要去見上伊森一面。

按照江辰川的忽悠,伊森現在是他唯一的希望。

再次踏入森林,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濃郁的燒焦味,比起一些依舊在燃燒的樹木,這股焦味更像是某種屍體的焚燒過後的味道。

一團一團的血霧附著在樹幹上,散落在土地上,像是一朵朵綻開的血花。

“那是什麼?”

貝里託發出驚訝的聲音,他指著遠處,那重重疊疊的樹木之外,似乎有些奇怪的東西穿行而過,那種景象似乎是一種難以想象的詭異。

幾道朦朧的身影在樹林之間穿梭,只不過那樣貌一看上去就不像是人類,像是變異的海洋生物,卻擁有了人類的生活與行動習慣,江辰川眯起眼睛,就這樣遠遠地看著。

它們只是這樣緩慢地走著,也不是走著,腳沒有觸碰到地面,卻依舊在移動,像是在漂浮著,還血色的霧氣中若隱若現,看不太清楚具體的樣貌。

“是……怪物嗎?”

自己的樣子已經改變,卻說著別人是怪物,語氣中是壓抑不住的驚慌失措。

這彷彿是海市蜃樓般的幻象,只是這樣緩緩走過,最後消失在道路的盡頭,就這樣帶著一絲神聖不受打擾的氣息。

這一場景已經超出了自己的認知範圍,江辰川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等那模糊的血色影子自己緩緩消失。

沒過多久,森林中就只剩原本那淡淡的血霧,霧氣之下是隨處可見被燒焦蟲子的屍體,還有兩三具躲藏在森林中怪物的屍體,有些被啃食的痕跡,有些已經變成了皚皚白骨。

他們繼續往前走去,穿過了森林,重新回到病村之中,只不過這一次的村子已經沒有了最初的樣子,四處都是被衝擊毀壞的建築,爆炸中心的位置,就已經成了一堆廢墟。

別說有個人了,連個鬼影都沒見到,病村各處都在燃燒著,冒出的煙霧遮擋了他們的視線。

“如果他當時處在爆炸中心的話,恐怕……”

“找!”

江辰川毫不猶豫地說道,依照他對伊森的瞭解,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會去做這種百分百危險的事。

“我相信他……會活著。”

恐怕,這就是對伊森最大的信任。

“那一定是個糟糕脾氣的人,對吧?”

怪物無可奈何地說道,真是個不講道理的人,他逃到病村這麼久,一直都是這麼心驚膽戰地活著,害怕著黑暗降臨,害怕著森林中令人恐懼的霧氣。

他從沒想過要反抗,要毀滅,沒想過還能做到如此程度。

“只是有些奇思妙想罷了。”

也不知道算不算解決了怪物心中的疑惑,而貝里託已經早早地溜了出去,瞳孔因為興奮而變成了金色,東瞅瞅西嗅嗅,似乎發現了關於伊森的蹤跡,朝著深處跑去。

江辰川就這樣跟了上去,他也算是發現了,貝里託還真具備著不少野獸的特性,也不知道自己家族裡都是一群什麼樣的人。

若是沒有那個徽章壓制,他們恐怕還真的無所畏懼。

幸運的是,貝里託到現在還沒有發現,眼前的男人已經不是最初的伊維爾,重生在這樣的身體裡,能帶給他太多的便利。

要不了幾分鐘,貝里託在一片空地上停下,只能依稀看出些建築的痕跡,也許是衝擊過大,幾乎已經被毀得徹底。

“這一眼就能看到,他不在這裡好嗎?”

怪物不屑地說道,看來這個金瞳的小孩也沒什麼本事,他才剛這麼想完,就聽見貝里託在大聲呼喚。

“這裡!我找到他了!伊維爾叔叔!”

順著貝里託的視線看去,是一堆雜亂的廢墟,隱約能從縫隙中看到一道身影。

“伊森!”

探頭往裡望去,看到伊森咧開嘴朝他們得意地笑著。

“喲,伊維爾!你來了!”

聽著伊森的聲音,他似乎一點事都沒有,只不過被壓在了下面,還需要費一點力氣才能把他弄出來。

當他們把伊森救出來的時候,一個個都灰頭土臉的模樣,坐在廢墟之上,看著幾乎快被夷為平地的村莊,四處散落的都是各種被破壞的木屋殘骸,偶爾還有幾處依舊在燃燒著,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

“伊森,你這樣做有沒有太過分了一些?”

“我覺得剛剛好,一次性解決了不少問題。”

伊森倒是從容,從口袋裡掏出根菸,自然而然地點上,倒是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做法哪裡有問題。

依舊是那熟悉的天空,湛藍色的背景完全看不出幾分鐘前還是暴雨的天氣,怪物就這麼靜靜爬在一旁,一句話也不敢插,眼前的兩個男人令人有些恐懼。

連村子都敢這樣炸了,還有什麼事他做不出來?

惹不起惹不起。

“我記得,病村裡應該還有兩位倖存者。”

“不知道,他們若是處於陣法附近,恐怕也活不下去了吧,可能連具屍體都不剩下,畢竟……強烈的高溫,會讓人消失得一乾二淨。”

伊森面無表情地說道。

“但……”

“他們想要對初冬下手,也不是什麼好人,死了也不可惜。”

伊森淡定地應道。

“這麼暴力,你不是和平信徒嗎?”

“我們那是和平與戰爭教會,平日裡我是和平信徒,必要時,我崇尚戰爭與暴力。”

看著伊森一副樂呵又賤兮兮的模樣,江辰川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才好。

因為伊森的強勢與力量,整個病村就只剩下了病,已經沒有村了,不過好在村裡本就沒幾個活人,大多都是姿勢各異的白骨。

“接下來,該怎麼辦?”

已經這兩天的經歷與瞭解,也算揭開了關於詛咒的神秘面紗,但他們暫時沒有任何解決之法,也大致能猜到羅納爾克城內的情況。

“羅納爾克城……”

還沒等江辰川回答完,一旁靜靜聽著的怪物突然開口道。

“我勸你們,最好別去……但,你們一定要去的話,先幫我把詛咒解了。”

“解除詛咒!?”

伊森一下子站了起來,對於完全未知的領域,他還是很感興趣的。

只不過他雙手插著褲兜,居高臨下地看著怪物,那樣子,在怪物的眼裡簡直可怕,那種無形的壓迫感,令他幾乎無法呼吸。

“也……也不是……那個,解除也沒那麼重要……”

如果他要是會冒汗的話,江辰川一定可以看到怪物臉上密密麻麻的汗水,慢慢死和立刻死之間還是有區別的,見過伊森毀滅性的能力,他可不敢再提什麼要求。

“詛咒的事肯定要解決,但終歸還是要想到辦法……而且,既然我們來這的目的是回收遺物,羅納爾克城我們是一定要去的。”

伊森託著腮說道。

但好端端的話到了怪物的耳朵裡,就成了“想要我幫你解決詛咒,就要去羅納爾克城一趟”,那可是宛如地獄般的地方,不論是誰,從那逃出來後,都不想再回去。

“去羅納爾克城……那實在是……沒有辦法啊先生……啊這……你能理解我的吧?”

怪物轉過頭,像求救一般地看著沉默不語的江辰川。

只不過江辰川沒有回應,他微微低著頭,在思考著什麼,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看到江辰川這樣的反應,怪物更慌了,這下,他只想逃,基本沒有想要對付伊森的意思。

想要不引起注意地往後退去,才剛緩慢地挪了一步,就聽到伊森轉過頭來,開口說道:

“怎麼沒辦法了?”

怪物臉上的汗水變得更大滴,看到伊森毀滅村莊的瘋狂,已經將他反抗的意識消磨乾淨。

“有什麼……什麼辦法?先生。”

“你跟我們一起行動唄。”

抱著多一個幫手也不嫌多的想法,伊森熱情地邀請道,雲層的遮擋漸漸散開,有溫暖的陽光灑下大地,森林之中的血色霧氣漸漸地淡了一些。

“先生……我……我……沒問題。”

本想著拒絕的怪物,一轉頭,看著火焰都還沒熄滅的廢墟,立刻轉了一個話頭,應了下來。

“可是,巴拉斯不見了。”

江辰川突然開口。

“怎麼?”

伊森友好地摸了摸怪物的腦袋,聽見江辰川的話,轉過頭問道,完全被當成小動物的怪物,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

“他有擬態的能力,就這樣不見了的話,我有些擔心……”

“聽說離你越遠,那個鐲子麻痺的效果越強,憑他一個人是無法摘除的,就算跑了,也會徘徊在我們附近。”

“那接下來,只能小心行動,多注意每個人的動向。”

江辰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四處望去,已經沒有什麼可調查的了。

“走吧,該回去了。”

總感覺還有哪裡不太對勁,但江辰川又說不上來,

伊森倒是一副什麼都不想的樣子,他受了一些輕傷,幾處地方破了皮,但總體而言並沒有什麼大礙。

就這樣,他們準備離開病村,怪物不情不願地跟在伊森的身邊,唯一的驅動力就是心中還抱著能解除詛咒的希望。

只要有希望,人就能夠活下去。

有時候,生命的延續就是這麼地簡單。

就在踏入森林的前一秒,那股環繞在心中的詭異之感,還是依舊揮之不去,他回過頭,看著已經什麼都沒有的病村,仔仔細細地在腦袋中回想了一遍,確認自己沒有什麼遺漏或是遺忘。

“伊維爾?”

伊森在前方呼喚道。

“來了。”

江辰川應了一聲,轉過身,跟上了伊森的腳步,只是,在原地留下一道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身影。

原罪轉過頭,凝視著遠方的某處廢墟,四處散落的石塊與木板下,似乎還存在著什麼,破碎的布條掛在豎插在地上的木條上,隨著微風而緩慢飄蕩。

木板忽然動了一下,一些細碎的石塊從高處滾落,紅色的液體從縫隙中滲透出來。

一隻滿是傷口的手艱難地伸了出來,那個人似乎仍有求生的意識,想要從廢墟之下掙扎出來,只可惜,以一人之力似乎無法逃出。

經過一段時間的掙扎,很快,就沒了動靜。

這片土地,依舊充斥著死亡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