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舟到達約定地點,遠遠就看見張記茶棧那邊的車隊標誌。

交代元祿和任如意停在原地,他一個人過去,還沒走近就被侍衛攔下,隱約聽到於十三的聲音。

“我怎麼適合做雜役呢?明明更適合扛旗,浮光姑娘你看啊,殿下儀仗旗正該讓我這種翩翩公子來做,那樣外人一看,嘿!多俊多有門面啊!浮光姑娘,求你跟殿下說說,再通融通融吧!”

於十三正作揖耍寶的討饒,就聽侍衛隊那邊傳來寧遠舟的聲音,回頭一瞧,頓時兩眼淚汪汪奔過去。

“老寧——你再不來,我就要去挑糞了。”

寧遠舟手持玉令,侍女進馬車通稟的功夫,於十三已經倒豆子一樣把事情給說了,著重表示,自已從車伕,淪落到步卒,最後到雜役的悲慘過程。

寧遠舟問:“老錢呢?”

於十三說:“他在裡面當柱子。”

貼身護衛沒貼身,貼在窗邊當柱子擋光,於十三感慨,這位殿下的想法真別緻。

侍女出來表示,殿下要休息了,暫且不見外人,命眾人啟程,前往驛站與禮王使團匯合。

寧遠舟一驚,“不知殿下此為何意?”

侍女取出拓印的信件給寧遠舟,“安國來使,要求派公主和親,朝廷意在禮城公主。”

“禮城公主是誰......”

於十三話道一半卡住了,宮裡是沒有禮城公主,但前邊驛站那裡可有個女扮男裝的禮王,到時候帽子一脫衣服一換,可不就是公主了嘛。

朝廷那幫人太過分了吧,羊毛也不能可著一隻羊薅啊!

寧遠舟面色凝重,顯然也想到這一層,看完信件,問侍女:“殿下的意思是?”

侍女意有所指:“殿下已回梧都,此行車駕是為護送朋友歸鄉,正好與禮王殿下同方向,屆時會和使團一起上路。”

寧遠舟眸光微閃,“不知殿下這位朋友家鄉是?”

“錫城。”

錫城在安梧邊境。

如今梧國政局詭譎,寧遠舟並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上位者,尤其這人是雲華大長公主。

明面上,監國的是丹陽王,掌百官的是章相國,但寧遠舟作為六道堂堂主,他知道,真正掌控梧國權柄的人,是楊危月。

不待寧遠舟深想,侍女又說:“車隊有個車伕受傷,恰好又有個侍衛臨時歸家奔喪,缺了人手,想跟寧大人借兩個人。”

於十三趕緊打眼色,寧遠舟眼眸掃過,問侍女:“不知殿下要借誰?”

“錢大人和這位於大人。”

寧遠舟沉吟,侍女笑道:“寧大人儘可放心,不會耽誤這兩位大人在使團內的職務,只是旅途漫漫,閒暇時請兩位大人來幫個小忙罷了。作為兩位大人的酬勞,寧大人那邊若有力所不逮之時,儘可前來通稟。”

只說通稟,沒說一定會幫忙。

寧遠舟稍稍鬆了口氣。

對方若是一口應承下來會幫忙,會保護楊盈,寧遠舟反要更擔心了。

寧遠舟整合建立的森羅殿,六道堂內所有重要情報無不經過他的雙眼,尤其梧國皇室親貴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楊危月,尤甚。

除了那五萬風雲鐵騎,寧遠舟還知道,這位殿下手裡那塊開國金令,全梧國上下只此一塊,有攝政之權。

更有先帝親刻:

恕卿九死,子孫三死。常刑皆免責,非謀逆不罰。

意思就是,免她九次死罪,免她子孫後代三次死罪,她若犯了常律典法,全部免責不追究,除非謀逆,否則都不能罰她。

只是罰,而不是刑。

寧遠舟初初得知時,震驚難言。

左手有大軍,右手有金令。她若要謀逆,成了,不稀奇,不成,也不會受損。

不怪楊行遠和章崧都不敢動心思。

能以稚齡之身掌五萬大軍,心智手段實力非同一般,敢觸她黴頭的人,墳堆都找不到了。

這位殿下久居上位,若想對使團出手,有無數辦法,根本無需與使團同路,就目前看來,能與她同路,對使團利大於弊,至少能震懾住朝中想渾水摸魚的人。

哪怕對外而言,她並不在那車駕裡。

種種考慮,不過一念之間的事,想通後,寧遠舟心裡鬆了口氣。

只是沒過多久,寧遠舟就發現他這口氣,松得太早了。

危月這邊雖然沒打出大長公主的儀仗,但該有的東西都不少,浩浩蕩蕩的車隊隨從護衛,一路走得不緊不慢。

寧遠舟原想著入夜就能趕回驛站,結果太陽快落山了,才走一半路程,這實在超出他的預計。

寧遠舟求見危月,一藍衣女官來複,表示殿下體恤,讓他先趕去驛站。

“禮王出使大安,很快便會天下皆知,屆時,無論魑魅魍魎還是宵小之徒,都會匯聚過去,禮王年幼懵懂,寧大人掛心實乃正常。”

寧遠舟眸光微閃,“天下皆知?”

為了瞞住有異心的人,使團倉促出發且行事低調,現在梧都中很多官員恐怕都不知曉,以為使團還在準備出行儀仗物資。

“禮王出城那天,城郊小山坡不明原因的巨響,總會有人留意到的。”

寧遠舟頓時明白,是章崧虛詐使團以威脅他的事。訊息沒捂住,也不奇怪,正值安梧兩國和談,梧都裡各國探子暗樁絕不會放過任何異常。

寧遠舟拱手一禮:“多謝提醒,不知如何稱呼?”

“下官魏如,見過寧大人。”

寧遠舟:“原來是魏女官,久仰。”

二人禮節性寒暄了幾句,魏女官便將侍女手中的托盤遞給寧遠舟。

“聽聞六道堂女緹騎受了傷,這是上好的金瘡藥和療內傷的丹藥,此外,若需要醫師,寧大人儘管開口。”

寧遠舟心一沉,任如意受傷的事,只有他和元祿於十三知道,錢昭一直在馬車上未出來,大長公主這邊是如何得知的?

寧遠舟謝過藥,和元祿於十三任如意快馬趕去驛站。

馬車裡,危月執筆處理事務,旁邊不時傳出輕微的乳缽研磨聲,空氣中流淌著甜涼通透的香氣。

批覆完加急信件,危月淡淡開口:“你想和他們一塊去?”

錢昭把缽裡的香粉倒出來篩一遍,又裝回去繼續研磨,回道:“不想。”

聽到想聽的答覆,危月開心了,笑得容光燦爛,她朝錢昭招手,拍拍身邊的座位,等人過來坐下,軟偎進他懷裡。

錢昭無措了一瞬,很快面上又是那副冷峻表情,只動作小心的調整了下,好讓渾身沒骨頭似的女子靠得更舒服些。

“我有朱衣衛的訊息,你要不要聽?”她問。

錢昭清冷的目光投來,危月食指點點朱唇,魅眼帶鉤。

其意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