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原心情鬱悶,原因在於趙桓這個太子,莫名其妙地就被南來子罷黜。

趙桓失去登基稱帝的機會,杜原也就失去了前程。

按照改朝換代的慣例,廢太子這類人的最終下場,都是必死無疑的,那麼杜原作為廢太子的心腹長史,也是不會有活路的。

杜原鬱悶借酒澆愁,酒後騎馬越想越驚,驚懼中下意識地猛抽一鞭子。

馬驚了,撞到人了。

幸好這個苦哈哈的泥腿子只是受到輕傷。

這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今時不同往日,杜原決定低下頭,向泥腿子賠些錢了事。

奈何遇到了頭鐵的陳東。

“拿下!”

陳東最恨的就是當官的欺負百姓,親眼看到杜原抽鞭縱馬,先入為主地認定他是故意縱馬傷人,頓時勃然大怒,下令巡檢兵拿下杜原。

“我的錯,我願賠錢……”

巡城御史可是顧誠特設的,本就沒底氣的杜原這時候哪敢硬氣,連忙認錯。

奈何陳東一根筋啊,就算是王子犯在他手裡都敢收拾,上任巡城御史以來不曾給過誰面子,甚至有幾個神武軍軍官都被其扭送到顧誠面前。

“縱馬傷人豈是賠錢就能了事,若是人人都如此,權貴豈不是要無法無天,這置王法於何地?”

陳東的話也是有道理的,有法不依執法不嚴,什麼事都可以賠錢了事,那權貴有錢就可以橫行無忌,那這天下豈不是如奸臣在時那般亂套?

“拿下,扭送開封縣衙。”

巡城御史有抓捕權,卻沒有審問權和審判權,陳東判斷了一下這個案子的大小,扭送到開封縣衙就可以了,沒必要送去開封府衙。

聽到要扭送縣衙,這太丟臉了,杜原一下急了,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我乃東宮長史太子屬臣……”

話未說完,杜原就驚出了一身冷汗。

剛擠進來聽到這話的徐處仁暗道不好,顧誠雖然還沒篡位,可太上皇和廢太子絕對是大忌,這是要將趙桓拖下水啊。

正常人都會以此為由,趁勢拿廢太子趙桓開刀,以此震懾趙氏皇族,震懾太上皇。

徐處仁是不想此事發生的,正要出面壓下此事,陳東卻厲喝道:“陛下年幼尚未大婚何來太子,你念念不忘定王的太子身份,這是何居心?”

陳東這人很有原則,既然趙佶退位為太上皇,新皇已立名份已定,你這廝還擺出廢太子來扯大旗,這不是想要謀逆就是找抽。

這一頂抄家滅族的帽子扣下來,杜原嚇得冷汗直冒,急忙說道:“我,我,我口誤……”

只要是正常人,看到杜原的模樣都會相信是口誤。

人在焦急時下意識地自報家門,以此勢壓對方也是人之本能,否則怎麼會有那麼多人會脫口而出我爸是李某。

徐處仁急忙說道:“陳御史,此乃誤會……”

“呵呵!”

陳東自然是認識徐處仁這個戶部尚書的,冷笑道:“是不是誤會一審便知,徐尚書一口咬定……,來人,扭送大理寺。”

陳東本想質問徐處仁一口咬定誤會是不是同謀,話到臨口又咽了回去,將扭送杜原到開封縣衙升格為大理寺。

“冤枉啊,冤枉啊!”

杜原已經嚇得肝膽俱裂!

這要是搞不好就是謀逆大罪,徐處仁也不敢繼續跟陳東這個愣頭青掰扯下去,急忙又去找李綱和宗澤。

陳東將杜原扭送到大理寺,訊息傳出,頓時東京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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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下了燕王嫡長子,知道了父皇和皇兄所做下的事,又親眼見證了夫君的民心所向,趙福金的心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以前,趙福金對趙桓這個皇兄是很有好感的。

從顧盼口中得知,要不是夫君從天而降,這個皇兄因為懼怕金人,將她矇騙送給金人,從此走上了一條悽慘的不歸路。

趙福金對父皇和趙桓這個皇兄就升起了厭惡之情。

夫君發動政變,皇室中全是軟骨頭,沒有一個敢於拔刀相抗血濺五步,這讓趙福金更是看不起。

也深信父兄的確會做出那等滅絕人倫的事來。

在趙福金的心中,份量最重的是夫君,其次是兒子顧煥,而後才是趙嬛嬛等年幼的弟妹。

“五皇姐~”

趙嬛嬛又來了。

政變前,趙嬛嬛想要出宮是不容易的,政變後,宮門守衛看在燕王妃的份上,趙嬛嬛反而可以自由出入。

跟其他兄弟姐妹一片惶恐不同,趙嬛嬛反而變得更加快樂,因為自由了嘛,如一隻出籠的小鳥。

只是此時,趙嬛嬛滿臉的不高興,嘟著小嘴。

“怎麼了嬛嬛?”

對於這個妹妹,趙福金是非常關心和珍惜的,從顧盼處得知,所有帝姬都沒有好下場。

是以除了趙嬛嬛,趙福金也關懷其餘姐妹。

不管如何,都要讓姐妹們過得幸福。

“還不是父皇,想要將我們幾個姐妹嫁給西軍那些粗鄙的武夫。”

趙福金一愣,問道:“有這事,這是為何?”

“還不是為了籠絡西軍!”趙嬛嬛央求地道:“五皇姐,你跟姐夫說說,我們姐妹都不想嫁,都想要跟你一樣嫁個如意郎君。”

趙福金斬釘截鐵地道:“不嫁,五皇姐給你們做主,只嫁給你們中意的郎君。”

趙嬛嬛抱住了趙福金,喜道:“五皇姐,你真好!”

“嬛嬛……”趙福金突然醒悟過來,問道:“你說父皇要把你們嫁給西軍子弟?”

“可不是,父皇也是昏了頭了,嫁給西軍那些人,還不如嫁給神武軍呢,像那張顯,上次十四皇姐來這裡一看到,就有些中意啦。”

趙嬛嬛除了自己來,在趙福金的授意下,也會時不時地帶小姐妹來玩。

趙福金的關注點不在這上面,她在想父皇的這個用意何在?

以趙福金的聰慧,很快就想到了。

父皇不甘心當個太上皇,還想要東山再起。

趙福金的第一個念頭,是絕不能讓父皇得逞。

人都有私心,趙福金也不例外。

現在的皇帝是趙福金的同母胞弟趙榛,但跟親弟弟相比,她更希望將來的繼承者是親兒子顧煥。

作為皇家女,趙福金雖說自幼膽怯,可也明白,帝位之爭最為殘酷。

親弟弟如果掌權,自己一家都不會有好下場。

反而是夫君篡位,將來顧煥繼位,趙氏皇族至少會像當年柴氏那般享受錦衣富貴。

趙福金坐不住了,送走了趙嬛嬛,派人叫來了小姑子顧盼。

作為靖安司掌司使,盯著趙氏皇族的一舉一動,可謂是重中之重,顧盼對趙佶的行為了如指掌。

“放心好了,太上皇鬧不出么蛾子,等哥哥回來收拾了西軍,太上皇也就消停了!”顧盼笑著安慰趙福金,以為這個小嫂子是在擔憂太上皇。

“這樣最好了!”

畢竟父兄那些噁心事沒機會做了,趙福金也不想父兄受到傷害,也想讓他們能夠安安穩穩地享受平靜生活,得個善終。

“盼兒,你還沒遇到心儀的男人……”

就在姑嫂二人要拉些家常的時候,陳東將定王府長史杜原扭送到大理寺的訊息傳來。

顧盼不免扶額:“這個愣頭青,這是要把事鬧大了!”

趙福金聽了事情經過,說道:“這就是一個誤會,按下去就是,能怎麼鬧大?”

顧盼嘆道:“正常來說,這的確是小事,可放在眼下的局勢而言,就絕不是小事了。”

在顧盼的點醒下,趙福金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正如顧盼所言,想要趁勢推波助瀾的人很多。

不僅僅是心懷叵測的人,顧誠的親信和神武軍,更希望藉此機會讓燕王登基稱帝改朝換代,大傢伙也好名正言順封侯拜將。

陳東扭送杜原到大理寺,首先就把大理寺卿段正偉給驚得差點尿了。

段正偉行事還算公正,沒有什麼大惡,也算是第一批擁戴顧誠的大臣,顧誠政變後官任原職。

燕王執政以來的所作所為,段正偉是心悅誠服的,預設了改朝換代的既定事實,可這並不代表他願意將屠刀對準趙氏皇族。

效仿太祖皇帝黃袍加身,柴氏得享富貴的做法同等對待趙氏。

這點,是所有大宋舊臣心照不宣達成的共識。

“此案本官接下了!”

段正偉冷靜下來,決斷快刀斬亂麻,哪怕因此涉險。

案情很簡單,段正偉詢問經過,當場宣判:“杜原杜長史無心之失,致使驚馬傷人,本官裁判杜原賠償傷者錢兩貫。

對本官的這個判決,傷者劉大力可心服?”

劉大力只是個初來東京討生活的窮苦百姓,也只是被馬撞了一下並無大礙,這一番折騰把他嚇得夠嗆,聞言忙道:“小人心服,心服!”

段正偉又問道:“杜長史,你可服判?”

處於肝膽俱裂的杜原如同天降甘霖,忙道:“下官服判!”

跟隨而來的家人急忙奉上五貫錢,其中三貫說是當作湯藥費,這把苦哈哈的劉大力歡喜得鼻涕泡直冒,感恩戴德地走了。

杜原要朝段正偉拜謝,見到杜原的眼神心神領會,就拱手拜別。

陳東見狀,也沒提什麼反對意見。

按照明面上的經過而言,段正偉這般審判也說得過去,畢竟苦主都認可了。

但縱馬行兇之事了結,杜原扯出廢太子一事才剛剛開始發酵。

趙桓好好的太子,一夜之間就成為了廢太子,這心中悲憤自然不會少。

可父皇都甘願退居太上皇,趙桓又能有什麼辦法?

好在妹妹福金是顧誠的正妻,以前對這個妹妹頗多照顧感情也好,福金心善,一定不會讓顧誠傷害到自己。

安分守己得個爵位,平平安安過完這一輩子也是可以的。

趙桓花了幾個月時間,認命了,心態也就變得好了起來。

就在趙桓決定花天酒地過一生的時候,禍從天降。

當杜原被陳東扭送大理寺的訊息傳來,直接就把趙桓給嚇尿。

“快,本王要去延福宮,去見太上皇。”

嚇得六神無主的趙桓本能的就要去老爹,這時,身邊心腹宦官吳喜拉住趙桓道:“王爺不可去找太上皇!”

“不找太上皇,那本王該如何逃脫這般禍事?”

“王爺可去找帝姬!”

“對哦!”趙桓得到提醒,立馬叫道:“本王這就去找福金!”

趙桓急匆匆地出府,疾奔燕王府。

延福宮,是位於宮城之外的一個獨立宮殿群。

趙佶繼位以後貪圖享樂,不滿於宮苑的狹小。

上有所好下有所投,蔡京以豪華宮殿,取媚於趙佶。

趙佶深以為然,召內侍童貫、楊戩、賈詳、何訴、藍從熙等五位大太監,分別監造五座宮殿。

五大太監為爭寵,在建造延福宮的過程中,你爭奇,我鬥巧,紛紛追求奢華不計工財。

延福宮內殿閣亭臺,連綿不絕,鑿池為海,引泉為湖。文禽奇獸等青銅雕塑,千姿百態。嘉葩名木及怪石幽巖,窮奇極勝。

按理來說,顧誠讓趙佶居住在這個不亞於圓明園和頤和園的宮殿群裡,已經是非常的寬宏大量了。

可沒有人甘心被迫從九五至尊的寶座上退下來。

趙佶雖昏庸,也一樣不甘心。

當時迫於性命攸關,這才不得不退位保命。

時間一長,不甘心的心思也就愈發濃烈。

利用一堆未嫁的女兒去籠絡武將,以期待得到支援,這只是趙佶當下的一個想法,只是被訊息靈通的趙嬛嬛探知。

趙佶也知道,這麼做成功性是非常低的。

只是不甘啊!

這份不甘,讓趙佶忍不住插手政務。

趙榛畢竟年幼,本身又是一個傀儡,對趙佶這個太上皇畢恭畢敬不敢有半點忤逆。

趙佶不敢朝李綱張叔夜指手畫腳,可時不時的召見其餘大臣。

趙佶畢竟是太上皇,被太上皇召見,大臣們又不敢不去見,可去見太上皇,又唯恐惹怒南來子落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大臣們想出一個辦法,只要趙佶召見,第一時間先悄悄去靖安司報備,從延福宮出來的第一時間,又去靖安司報備了事情經過,跟太上皇問答了什麼話。

這也是顧盼對趙佶瞭如指掌的原因之一。

成為了太上皇,趙佶不能鑽地道去礬樓,現在也沒了顧忌,乾脆將趙元奴給接到了延福宮。

趙佶一邊看著趙元奴翩翩起舞,一邊喝著小寵妃的喂酒,當陳東將杜原扭送大理寺的訊息傳來,驚得太上皇一口老酒噴出,咳嗽連連。

“哎呦喂,禍事了!”

醒悟過來的趙佶嚇得差點尿了。

趙佶雖說昏庸,好歹也是當了二十幾年皇帝的人,深知此番只要南來子那逆賊順勢引導,那趙宋天下就真的完了。

那他們一大家子就會被一杯毒酒,或者三尺白綾給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