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鎮,五里外。

名為劉八村的小地方,農戶不過十幾家,良田百畝,小的不能再小。

各戶之間,岔開很大距離。

其中一戶遠離村中的農家院落,四十多歲的婦人,正在灶房裡拉風箱,辛苦做飯。

滿滿一大鍋肉和菜,混著煮熟,再放些鹽巴,便算不錯的佳餚了。

十數名男子聚集在院中,服色各異。

相同的是,人人帶著兵器。

有錘,有棍,有刀,有弩。

多半坐在院子裡懶散曬太陽,只有兩三人坐上椅子。

此時,宋念守見過的那名壯漢,正對其中一人興奮道:“大當家果然沒猜錯,宋家那小子確實有第三境的本事!”

坐在他面前的男子,身形粗壯,裸露在外的雙臂,刻著密密麻麻的名字。

粗略一看,好似兩條飛龍。

而那些名字,便是死在他手裡的人,數以百計!

其面容更是醜陋,皺皺巴巴,坑坑窪窪,尋常人看一眼便會被嚇的不輕。

即便身邊同伴,也會刻意避開那張臉。

一尺半長的奇形彎刀,削開手中只放了些許鹽巴,血淋淋的生驢肉。

用刀尖插著填進嘴裡,三兩下嚥個乾淨。

連吃好幾塊,他才暫時停住,頭也不抬的道:“你覺得第三境,未必只有第三境。時局這麼差,宋家卻能逆行而上,怎會把所有東西都放在外面?”

“大當家的意思是,那小子藏拙?”

旁邊瘦高個,一道疤痕斜斜貫穿整個面部,直至耳後,好似將整張臉一分為二。

“藏肯定是藏了,最少第四境。這樣一算,叫宋啟山的那老小子,或許也是第四境,又或者第五境。”

大當家再削一片驢肉填進嘴裡,喉嚨上下一動咽入腹中:“這樣的土財主,殺起來才有滋味。”

旁邊幾人都附和著笑出聲,他們是來自數百里外的流寇。

大當家第五境頂尖修為,二當家,三當家第四境,其餘人盡是第三境。

如此實力在流寇中,也算相當強勁了。

流竄千里,犯下不知多少次滅門慘案,卻從未被抓住。

他們很厲害,也很謹慎,從不去縣以上的地方。

尋常村落裡,第三境武者有一些,第四境,第五境少之又少。

等縣衙派人來,早就逃之夭夭。

哪怕當面撞上,大多第二境的捕快,也少有人能奈何他們。

憑藉著謹慎性格,這夥人日子過的相當滋潤。

“那何時動手?”先前的壯漢問道,眼裡有些迫不及待。

“聽聞宋家頗為和睦,從未生過氣?”大當家手中彎刀頓止,聲音低沉的許多:“那還留他們活過今晚做什麼。”

因長相醜陋,他從小便被爹孃遺棄。

後來被善心的養父收養,也因被村民笑話,養父養母時常發生爭吵。

十二歲那年,他跟人學習武道,沒想到天資卓越,短短兩年時間,便有了武道第二境修為。

猶記得晉升第二境那天,養父歡喜的在家擺桌,請了村裡十數人共賀。

他喝了一杯酒,然後拿起早已準備好的彎刀,將養父養母,連同十數村民殺了個乾淨。

沒人知道,那時他有多爽。

原來血從脖子噴出來,濺在嘴裡,那麼有滋味。

想殺人,他從四歲開始,已經想了十年!

捲走銀兩後,他循著兒時的記憶,一路糾集不少流寇,三年後,找到生父生母家。

至今想起同根同源的親弟弟,在刀下尿褲子求饒,然後被一刀砍掉腦袋,他都會興奮的打哆嗦。

為什麼你可以長的不那麼醜呢?

為什麼爹孃沒有把你扔掉呢?

那你只有死了。

他覺得自己不恨親生爹孃,只是看不慣他們那般和睦。

不應該和睦的,你們得吵架才對。

到如今,他已經不知道殺了多少人。

掠奪金銀,已不是主要目的。

他開始專門搜尋那些日子過的舒心,家庭和睦的土財主。

看著他們在自己刀下苦苦求饒,然後讓他們自相殘殺。

爹孃兄弟姐妹,反目成仇,拿著刀子想要拼出一條活路,這才是他想見到的。

就像這戶農家,他給了夫妻倆一人一把刀,誰最後站著,誰活。

男人猶豫了,不捨得下手。

而那婦人,哭著將刀捅進男人的脖頸。

看著男人瞪圓眼睛,不敢置信倒下的時候,他發自內心的笑了。

多好啊,這樣才是對的。

宋家,便是下一個目標。

看似平靜的語氣下,心臟快速跳動著,他比誰都迫切希望夜晚到來。

很快,夜幕便降臨了。

院子裡的人,紛紛起身。

窩在灶房裡的婦人,被喊了出來。

她渾身發抖,不敢抬頭。

大當家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婦人肩膀:“這兩日,辛苦你了,給這麼多人做飯,很累吧?”

婦人依然不敢抬頭,只聲音顫抖道:“不,不……”

話音未落,彎刀便劃開了她的脖子。

鋒利。

迅疾。

隨後,話語聲才傳入耳中:“好險,差點讓你說出來了,怎能不累呢?死了,就不累了。”

婦人愣了下,而後抬手捂著脖子,絲絲血跡透過指縫滲透出來。

她眼裡終於有了憎恨之色,更充滿絕望。

大當家答應過,不殺她的。

她張嘴想要質問,卻吐出了連串血沫。

生機伴隨著鮮血不斷湧出,身體倒地,大當家轉頭看向旁邊瘦高的二當家:“她是不是有話要說?”

瘦高個二當家,手裡提著一把鏈錘,笑的臉上疤痕好似惡毒蜈蚣張口:“或許是要誇大當家。”

“誇我什麼?”

“自然誇大當家不守承諾,是真的賊寇。”

大當家呵呵呵的笑起來,皺巴巴的麵皮,堆的好似老樹皮般難看。

其餘人也跟著笑,沒人在乎婦人想說什麼。

死人罷了。

夜色已深,他們走出了這間院子。

裡屋房門大開,早已僵硬的男人屍體,仍然睜大眼睛看著外面。

婦人倒下的軀體,正背對著他。

風呼嘯而至,蕩起陣陣怨念,遮蔽了月色。

讓這天,黑的不見五指。

月黑風高。

殺人夜!

不久後,他們來到早已踩好點的宋家宅院。

院內已經度過十個年頭的老黃牛,依然窩在草堆上。

牛嘴裡蠕動著,靜靜看著門栓被撬起,如同十年前那一夜。

只是這一次,它連甩動繩索,發出聲響的興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