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舍不得叫醒我,照著我們倆原本的姿勢抱我上床,就這樣抱著我就寢。
睡得早自然醒得早,我一睜開眼睛就看到皇上離我頗近的那張臉,看來是還沒到早朝時間。他看起來睡得很熟,雙眼緊閉,偶爾微微動一動,帶著他那長長的扇形睫毛刷一刷。
我最終沒忍住自己的衝動,從他懷裡慢慢抽出手來,輕輕地撫摸著他那張深刻的臉。我想,在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男人可以擁有這麼一張把嬌媚和堅毅融合得如此恰到好處,天衣無縫。
我幾乎已經痴迷,手貼在他稍顯冰涼的臉頰上,像是有被膠黏在他的臉上,捨不得移開。
他舒服地用臉蹭了蹭我的手,或許是覺得暖和了。
我咯咯地笑起來,透著孩子氣地撥弄著他的睫毛,又怕把他吵醒,立即用迅速抽出另一隻手捂住嘴。
他依然閉著眼睛,那令人魅惑地薄唇卻動了起來:“想笑就笑吧。”
我嚇了一跳,要縮回自己放在他臉上的手,卻被他一把抓住貼在臉上,已經能感覺到他臉上的溫度了,比剛才暖和了很多。他曖昧地笑著說:“看夠了,摸夠了就想跑?”
我像偷了糖果被抓包的孩子,雖然不好意思,卻用盡渾身解數抵賴:“哪有看,哪有摸,看你臉髒替你擦擦而已。”
他眼角都包含著暖暖的笑,放開了我貼在他臉上的手,十字相扣,含情脈脈的。
是有多久了,是有多久我沒在他的眼裡看到笑容了。這段時間來,他面對著我的時候偶爾會露出笑容,卻都沒有到達眼底深處。
“逸塵,我有事要問你。”我的聲音輕微得自己都覺得聽不見了。
皇上可能想到了我昨天晚上的反應,生怕我又會怕得發抖,微笑著鼓勵我說:“問吧,我保證不生氣。”
我收緊了跟他十指相扣的手,鼓起很大的勇氣問他:“還記得那年琅琊大雪中,你讓我等你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他沒有回答我,氣氛陡然變得靜謐詭異起來。我越來越心虛,眼看就要自己打圓場放棄這個疑問了,他忽然邪魅地笑著回答:“是了,早就知道了,雖然皇祖母一直以為只有她和姑姑知道這件事,卻還是讓我知道了。”
“你怎麼知道的?”我急著問。
這次換他伸出另一隻手撫摸我的臉龐,語氣平靜地跟我解釋:“起初是不小心聽到姑姑說話,後來長了些年歲慢慢想通了很多,又讓絲絮和絲絲幫我查了。”
這麼說柳絲絮早就知道母妃就是師父,當初我叫她查的時候,她這麼久才來跟我彙報結果,不是花時間探查,而是花了時間掙扎吧。
“為什麼等我?”我追問,“那時候我根本就不想搭理你,你何必對我這樣好。”
他抱緊我,附在我耳邊輕聲說:“因為我愛你。”
這一刻,我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積存已久的淚水,只想嚎啕大哭。誰也不會想到,他對我明明確確表明心意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會是在我心裡堆滿仇恨和報復,是在我以為自己完成報仇就該下地獄的時候。
他對於我突如其來的哭聲完全不能應付,只能拍著我的背,無言地安慰我。
為什麼,為什麼我們不能早一點坦誠?
為什麼,為什麼我當初得知自己身份的時候不多給他一點信任?
為什麼,為什麼幸福總是與我失之交臂?
我自由的那隻手捏緊了拳頭,指甲都快掐進掌心裡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我掌握中了,只要我指揮動手,他或許就會失去江山社稷。但是我心軟了,或者說我愛了。
我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精疲力盡,哭到全身乏力。他很擔心我,上早朝之前特意吩咐藍葉和墨兒站在床前看著我,怕我出什麼事藍葉來不及阻止。
藍葉去給我準備午膳的時候,墨兒坐到我床前拍拍我蓋著的被子,只說了一句話:“不關皇上的事,都是魏皇貴妃和太皇太后做的。皇上不知道怎麼查出來了,大發雷霆,聽說皇上要廢黜後宮就是為了這個。”
墨兒跟我說話的時候,我手裡攥緊了那個香囊。他是怎麼知道的,那還用問嗎?這個香囊都回到他手上了,肯定是我掉了被撿到,又陰差陽錯到了他手裡。
難怪他突然轉變的態度。難怪從母妃靈堂回來後他幾乎可以算是把我寵上了天。難怪他對我的保護這麼嚴,寢殿裡怎個都是煙芸苑的人。
我哭得越發厲害,藍葉嘴裡喊著夫人,焦急地勸不住。墨兒知道我為了什麼哭成這樣,只是嘆氣,默默地坐在我身邊。
他回來得很早,應該是草草地結束了早朝趕過來的。他回來的時候,我還躲在被窩裡抽泣,感覺一床被子都已經被我的眼淚打溼了。
他遣了藍葉和墨兒退下,心疼地抱起我摟在懷裡,像哄小孩子一樣哄我:“七妹,別哭……到底是怎麼了,別哭了。”
我吸吸鼻子,靠到他肩上,帶著哭腔地說:“我還會有孩子嗎?”
他臉上的表情緊張起來,抱著我的手也收緊了,不敢確定地問我:“你都想起來了?”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臉上的失望也越來越明顯。
我點頭,他鬆開我,站起來,聲線也冷下去:“應該是早想起來了,那是在試探我嗎?”
我跟著他站起來,從身後抱住他,不回答他的問題,重複自己的話:“我們還會有孩子嗎?”
“應該不會有了。”他聲音平靜了下來。聽到他的回答,我的心沉下去,卻不知道原因,固執地不願意放開他,他轉過身來,溫柔地掰開我的手,苦笑道,“你不會願意有我的孩子的,不是嗎?再說了,一個連自己孩子都保護不了的男人不配讓你有我的孩子。”
我的心像針扎一樣的疼,再一次抱住他,執拗地不讓他離開。
他的聲音聽來微微也透著哭腔:“你左肩骨的傷,到現在還疼著吧。”
我再忍不住,又哭起來:“疼……”
他再次轉身,雙手抓著我的手臂,心一橫,狠心地說:“既然想起來了,是恨我了。放心吧,我以後不會再到鳳華宮煩你了,只求你不要趕走藍葉她們,沒有她們,我不放心。”
看著一向自信滿滿的他自暴自棄,順便加上胡亂猜測我的心思,我氣不打一處來,抽出腰間的柳韌就衝他而去。
那傢伙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嘴角帶著微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我來不及收勢,好在機靈地收回些內力,柳韌也就散了下來,到他胸口的時候完全變成了一根普通的綢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