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嘴角扯開,邪魅的笑爬上他的臉,好像又回到了那個金陵城人盡皆知的浪蕩之人。

我愣愣地看著,不知他為何發笑,拳頭卻捏得死死的,有被人耍的感覺。

一頓早飯下來,肚子裡的火是不斷往上升騰,快要噴出來似的。

我捏捏拳頭,再鬆開,再捏,再鬆開,驀地發現,他總是能輕易挑起我的情緒,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二哥回來了,還帶著鏢師和十幾個大箱子。

“主上,準備妥當,可以成行了。”二哥笑著稟報。

“嗯!”太子率先走在前面。

我恨恨地瞪他一樣,動作雖然細微,卻還是被二哥逮到。二哥不懷好意地笑著,問我:“七妹,他惹你生氣了?”

我裝作冷靜地答:“沒有!”

“二哥看他對你挺好!”二哥說,“我一直想不明白他為何要派我帶這麼多銀兩,看來是為了博得七妹一笑。”

我不解釋,只問:“二哥失蹤這些日子,可是籌備銀兩去了?”

“是啊。”二哥答。

我的心驟然冷下去,原來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不是無奈,包括利用我。他早就知道是誰要謀朝篡位,早知道敵人的一步步計劃,我和父王卻不知不覺成了棋子,二哥也是。

他想要的不是除掉敵人,而是要連根拔起。現在他要的就是兵權,實實在在的兵權,而現下我能做的,能幫他的,能值得他利用的就是幫他拿到兵權,讓他復國。

此次叫我同行去各山寨送銀兩,定是又打了我的名頭。

滿懷心事,一路走來,訪過了幾個山頭的寨子,那些寨子的當家多是貪錢之人,又或者是為了兄弟們生計,爽快地收了銀兩,答應了太子的要求。

“公主,蕭公子怎生這麼容易相信他們的承諾?萬一他們反悔可如何是好?”墨兒附在我耳邊輕聲問。

我收回腦中的思緒,答:“南疆以前年年撥稅款,他們都能相安無事,自是講求江湖規矩的。”

斂了思緒的我跟著走在山路上,發現走過的很多地方都有重複,太子上各個山寨好似早已排了次序,並不是按遠近的。

“他安排了次序?”我問二哥。

因為方才的事,我一直跟太子走得很遠,二哥也咧著嘴跟過來,只留太子同護鏢的鏢師一起。他一直沉著臉,隱隱有些鐵青色。

“嗯!”二哥點頭,“主上早派人打探了各個寨子的情況,這些個寨子中間甚有貓膩,勢力小的看著勢力大的做事,或是拉幫結派、私下交好。”

見我明白,二哥也停了話,一路上又靜下來。夏末無風,只有林中傳來那悅耳的蟲鳴和潺潺的溪流聲,猶如琴瑟和鳴,叮咚作響。

這一次我們走得較久,停在了山林深處。

面前是一條不算太寬也不算太窄的小河,卻剛好把我們擋在了一處名為追風寨的寨門之外。守著寨門的漢子看見我們,語氣甚是不好,大吼:“來者何人?”

太子不喜不怒,平靜地道:“蕭某人前來拜見追風寨大當家的。”

“我家大當家的豈是你說見就見。”那漢子繼續吼,“找大當家何事?”

“見了你家當家,蕭某自會說。”太子語氣稍變,卻猶是千斤重鼎壓下的氣勢,震得那漢子不敢多言,忙去稟報。

二哥再附在我耳邊解釋:“追風寨是所有寨子裡面最難搞定的,勢力大,孤立而不與人為伍,清高得緊。”

不多時,那漢子領著一人走了出來。此人星眉劍目,眸光溫潤如玉,一襲青灰色的素衣穿在他不太寬厚的身上,讓他帶了些許書生氣,一點也沒有山寨大當家的樣子。

我當然沒想到這山寨的大當家竟是這幅模樣,心下詫異,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他感覺到我的目光,視線撞入我的眼與我對視,一閃而過的銳利陰鷙卻讓我毛骨悚然。

“在下秦蒼,敢問?”他的聲音也很書生,溫溫軟軟的。

“蕭逸塵。”太子的聲音不變,“秦大當家的不請我等進寨坐坐嗎?”

“這寨子裡著實悶得慌,你瞧秦某不也出來跟各位聊著嘛!”一兩撥千金,秦蒼一句話駁回了太子進寨的要求,“不知蕭公子來所為何事?”

太子依然不惱,說:“來給秦大當家的送點禮。”

“哈哈……”秦蒼斯文地笑起來,笑聲卻震耳,“秦某無功不受祿,不知蕭公子認為秦某有何功?”

太子這時把眼光轉向我,說:“這位是華歆王朝豫章王的女兒,他為父尋藥攻打南疆,還望秦公子助她一臂之力。”

我身子一顫,他此次竟要追風寨幫忙,前面的寨子卻只是穩住而已。

秦蒼的眸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逡巡良久,嘴角勾笑,爽朗地說:“秦某何德何能?再者江湖人不管廟堂事,秦某還是在這寨子裡快活。”

“秦大當家的說笑,江湖人誰不知你追風寨人人絕技在懷,要不怎能覓得如此佳境逍遙自在,不被打擾?”

秦蒼的笑從沒有消失過,相比太子的沉穩冷靜,分毫不在下風。

“秦某幫忙可有好處?”秦蒼的眼再沒離開過我。

太子臉色又帶了鐵青,定是不耐與他唇槍舌戰,冷冷地問:“秦大當家的要何好處?保你寨子用度可好?”

“不好!”秦蒼這次不再用迂迴戰術,直接否決,又抬手指了我,說,“她留下!”

太子的臉色終是掛不住了,聲音已經完全沒有了溫度:“她不行!”

我高高懸起的心落了下來,手微微顫抖著。可是太子下一句話徹底把我打入了冰窟,他斂了慌亂,恢復了平日的聲調說:“她要領軍作戰,只有她才能名正言順。”

秦蒼沒再說話,只盯著我,笑得高深莫測。

“好,我留下!”我艱澀地動了動唇,冷靜地說。

既然太子認為秦蒼對南疆戰事有利,那就是對父王有利,留下便是,就算用我一生換父王痊癒,我認了,何況又有誰在乎?

“公主……”

“七妹……”

二哥與墨兒幾乎同時疾撥出口,緊張而慌亂地看我。我朝他們點頭示意,表示自己很冷靜,悠悠開口對秦蒼說:“我留下可以,等救了我父王我自會隨你回來。”

“好!還是公主爽快!”秦蒼朗聲說,並揮了揮手,放下寨門作橋,迎我們進去。

太子的臉徹底黑下去,站在那裡不動,不說進還是不進。二哥見他不動自是也不進去,墨兒拉著我,讓我好好考慮。

我拉下墨兒的手,徑直走進去,也不管有沒有人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