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茶!”走到寨子正廳,秦蒼語氣溫和地吩咐婢女為我沏茶。
這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這樣溫婉如玉的人,怎會成為追風寨的大當家?再想到方才他第一次看我的眼神,我又不再奇怪了。
墨兒跟進來的時候,我正悠閒自在地坐在椅子上,垂著眼瞼,掇飲著茶水。秦蒼去安排寨子裡的事物,好帶人同我下山。見墨兒一人進來,我沒問太子他們去了哪裡,也沒有必要問。
倒是墨兒沉不住氣了,小聲說:“蕭公子氣得拂袖便走,二公子跟上去看看。秦大當家的也不客氣,收了鏢,打發鏢師下山了。”
“嗯!”我應一聲,只表示聽到了。
墨兒急了,拉著我的衣角,喚道:“公主!”
墨兒跟在我身邊五年,這是我第一次見她著急。我忽然感動起來,原來還是有人在乎的。
是夜,我歇在秦蒼為我安排的房間。
我輾轉難眠,每每想到太子今日的態度,心裡就跟針扎似的疼。我捂著胸口,猶自想不明白自己的難過源自何處。
我輕輕喟嘆一口氣,從床榻上滑下來,推門出了房間。月光懶懶地灑下來,我心情也稍微舒暢一些,手撫在腰間的柳紉上,灌入內力,腕一動,柳紉劍出鞘。
身形浮動,我開始不知倦意地舞劍,不敢使出師傅的琅嬛劍譜,只得挑了最平常的的劍法,當做練練劍氣。
“啪啪啪……”掌聲從身後傳來,我持劍轉身,迅速像來人攻去。來人只是笑笑,側身躲開我的劍勢,朗聲叫好:“想不到公主的劍使得這樣好。”
“不及秦大當家的。”我說的是實話,秦蒼剛才躲劍的矯健,至少輕功是頂好的。
“公主客氣。”秦蒼抱拳,“是秦蒼眼拙。”
我不想再與他辯論,轉開話題問:“不知秦大當家的這麼晚過來有何事?”
“一切都備妥了,只需再等兩位兄弟回來,大概明日午時就能動身下山。”
“好!”我答應著,見他轉身要離開,又開口,“謝謝!”
他背對著我怔忪在那裡,僵直地站著,好久好久才沙啞著聲音,說:“我是要報酬的,公主別忘了。”
我扯著嘴角,真心地笑了出來。這個秦蒼,是個有故事的人啊。
不知是練劍耗了力氣,還是秦蒼讓我安心,我帶些疲乏地走回自己的房間。房間裡早有人等我,他一襲玄色,長身而立。到這時候我才發現,他真的是適合玄色的,紅色之於他太過張揚跋扈,黑色之於他太過陰鷙黑暗,只有玄色恰恰把他的霸氣、沉穩、冷漠、深藏不露體現得淋漓盡致。
但我卻沒有了見到他的激動,安之若素地坐到小几前,靜等他出聲。
我們僵持著,沒有人願意先認輸。過了一個多時辰,他終是不耐地走到我身邊,竟揭了長久帶著的白玉面具,臉色很難看。他嘴角扯了扯,硬是逼不出笑顏,艱澀地問我:“跟我走?”
我眼中定有軟弱心痛劃過,卻強裝漠然地搖頭,淡漠的說:“我要留下。”不是說我們需要秦蒼,也不是說我要守諾,而是殘忍地直言要留下。
他的眉深深地皺緊著,舒展不開。
我的手直覺想要去撫平,又被我強自壓下。
氣氛又僵持下來,這次更多的是寒冷,像身在冰窟。
“珍重。”他語氣恢復了素日的若有若無,側身從窗躍出去,留了這句。
夜瞬間從靜謐變成了死寂,我動了動身子,才發現身子早已僵直得麻木,手兀自地顫抖著,按也按不住。我想要喝口水冷靜下來,一觸到茶碗便覺冰冷之意傳遍全身。這明明是夏末,可那種寒比深冬來得厲害,我不由得瑟縮回手指,捂在懷中。
一夜無眠。
第二日晌午剛過,秦蒼就派人來傳話,可以下山了。
一路從追風寨下來,我裝作泰然自若,心卻忐忑不安,手死死地攥著,只有指甲嵌入血肉的疼痛才能讓我保持清醒。
回到將帥府時,二哥和眾位將軍迎了出來。
我免了他們的唱禮,一同回正廳,準備與秦蒼一起討論下一步攻城計劃。摩爾哈斯城易攻難守,長久呆在此城不是辦法,我們必須趁南疆還未曾察覺之時,攻下南疆經濟重城裹魯堯。
李將軍仔細同秦蒼探討了裹魯堯的行政駐軍情況,還繪製了裹魯堯城大致地形圖。
“那接下來我們要派人喬裝進城打探訊息?”李將軍顯然對秦蒼很是佩服和欣賞,問著他的意見。
“你們的人不懂南疆語,相貌也有異,我的人去。”秦蒼還是那樣溫柔地笑著,跟李將軍恭恭敬敬。
隨後秦蒼安排了自己帶下山的手下,分別喬裝混入裹魯堯。
至始至終,太子都沒出現。二哥或是逮到我注意不集中,邪氣地笑著跟我說:“別找了,他早混進城了。”
我睨二哥一眼,明知不該問卻還是問出口:“柳姑娘呢?”
二哥嘴角邊的邪笑慢慢擴大,看我的眼神透著琢磨,回答:“自是跟著去了。”
我自嘲地笑開,對啊,自是跟著去了,形影不離。
秦蒼不知何時走到我身邊,二哥一見他就拉下臉,伸長雙臂護在我面前。秦蒼都不理會他,溫軟地問我:“公主可要進城瞧瞧?”
“好!”我爽快地答應下來。
我要跟秦蒼進城,墨兒跟二哥自然黏在我身邊不讓秦蒼靠近我。我同他對望一眼,同時苦笑。
我不知道秦蒼當初留我的理由是什麼,幫我的理由又是什麼,但是我清楚地感覺到,秦蒼不會強我所難。
秦蒼引我們進了酒家,找了個靠街的位置坐下。
酒家的下酒菜都是些羊肉、牛肉,還有一種果乾,酒是米白色的,聞上去夾著著一股奶香,上面還飄著些許油腥。我抿嘴嚐了嚐,味道不難喝,酒不烈卻後勁充足。
二哥同墨兒跟兩根柱子似的端坐在那裡,一個盯著秦蒼不放,一個盯著我。
秦蒼當他們不存在似的,為我夾了牛肉放在碗裡,語氣溫柔地說:“這是南疆出名的酥油茶,要配了這肉乾才好吃。”
我微笑點頭,拾起筷子夾了放入嘴裡。沒想到這肉乾看起來風得乾乾咧咧的,卻入口即溶,配了酥油茶又是另一番口味。
墨兒見我吃得津津有味,不免被我感染,身形動了動。我知道她在動搖,笑得更歡,拾起她面前的筷,遞給她。
墨兒良久才僵硬著手接過筷,夾了肉乾配茶吃起來。
“叮鈴叮鈴……”一陣悅耳的鈴鐺聲傳來,我抬眸便見一位紅衣姑娘坐在我們鄰桌。這位姑娘約莫十三四歲,是南疆女子,高鼻樑,唇紅齒白,那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像是會說話一般,可身形卻生得比平常南疆女子嬌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