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不是想從這一項的審批當中撈什麼好處,更不是無理由卡一下。而是因為劉佑良在原石窩子村做的事情,讓我感覺有些不對,劉佑良,藤田羽,肯定是有特殊目的在那裡。
所以,我要卡死他。
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從上報資料上分析,劉佑良的申請用地,大部分是屬於鄉鎮管轄的荒地的。
申請用地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山林,那是屬於國家的。如果單從開發效益和損失比起來,那一片山林其實是微不足道的。
甚至,鄉鎮可以證明,延伸出去的那一部分,就是屬於鄉鎮管轄的荒地,不過因為山林的蔓延,荒地邊緣長出了樹,不能劃歸山林一欄。
國家的規劃,是建立在長遠可持續發展的戰略高度的。山林,耕地,這些關係到國計民生的用地,是嚴格保護的。
但如果有重大經濟利益,而且能夠保持原來的生態環境,經過嚴格審批,專案也不是不能上馬,但稽核難度是非常大的。
我雖然特別想卡死劉佑良,但我有我的現實問題。
一方面,管理職權非常模糊,鄉鎮出具的審批報告僅僅是打了擦邊球,而不是違背重大原則,甚至跟原則僅僅擦了一下邊。另一方面,科長親自來說領導打招呼了,那最低階別的領導,也是市局的,而且直接能夠給我們所長下命令的。
直接硬抗,我肯定是不行的。但是,我有簽字的權力。
“著省林業部門批覆山林用地,手續齊全可馬上辦理。”這是我的意見,簽上了我的大名。
簽完字,我馬上把這份檔案到資料室報備,這是正常的工作流程,一旦資料室報備了,那麼,這份檔案,除了市局分管領導親自過問,誰也無法更改了。
這其實是以往工作中的工作流程,基層審批意見出來,報備,然後才是領導審批簽字生效。
但為了提高效率,基層審批完之後,報領導簽字,然後再報備,檔案基本上就是可執行的具有法律效率的檔案了。
之前的工作流程,確實是效率低,但出的問題少,是屬於儘量減少工作中出現不正之風的科學流程。
我只要報備了,沒有市局直接領導過問,把材料抽出來,就算是我們所長來了也白搭,只能按照報備的材料一點點完成要求,才能夠成為有法律效率的檔案。
這就等於是我一杆子把劉佑良支到了省林業部門那邊,白紙黑字寫的清楚,沒有省林業部門的同意批覆,這裡是無法審批生效的。縣官不如現管,在這裡得到了最真實的體現。
一切都按照我的想法實現,只不過,我沒想到的是,我的領導反應會這麼快。
還沒過去一個小時,科長怒氣衝衝過來,直接拍了桌子:“於蒙,你怎麼回事?你都幹了什麼?大水鄉的審批你怎麼批註讓省林業部門稽核?我跟你說的還不夠清楚麼?”
我趕緊裝出誠惶誠恐的樣子:“領導,我都是按照您的指示辦的啊,我這已經是特事特辦了,要不然,排隊怎麼也輪不到大水鄉的審查啊。”
“這可是市局專門交代下來的任務啊,所長讓我親自辦這件事情,這可好,還得讓人家到省林業部門拿到審批手續,這不全給耽誤了!”科長唾沫星子亂飛,差點就把我淹了。
我早有心理準備,既然敢幹,就知道會發生什麼,反正大不了再把我扔下鄉,我又不是第一次下鄉了。
“你,趕緊出具報告,就說是自己工作失誤,把報告給我抽回來!”
我萬沒想到,科長竟然直接走了這樣的流程。錄入報備的資料,只有本人發現有重大失誤,申請取回才可以不經流程走完拿回檔案。
但那樣就說明辦事員出現了嚴重的錯誤,最輕也是所裡通報批評的。
“這不行,我沒有失誤,都是按照領導意圖和法律法規走的。”
“於蒙,你說什麼?這可是組織上對你進行的挽救,我不妨告訴你,上面是下達了今天必須要拿到審批結果的,出了問題,所長都不好交代。”
問題這麼嚴重!我的心裡突了一下,不管怎麼說,機關單位雖沒有軍事單位那樣嚴格的紀律,但上級命令下來,也一樣要求必須馬上完成,沒有商量的餘地。
我內心無比糾結,我知道科長這話意味著什麼,我要是不照做的話,雖不至於招致嚴厲的處分,但土管所的領導,我算是得罪光了。
在機關單位中,跟領導過不去,那工作還有個做?
不過,劉佑良越是這麼下力氣搞這個審批,我就越不能讓他如願。沒別的,他幫鬼子做些見不得光的事情,我說什麼也要給他添點堵。
“不行,科長,我是按照正常流程辦事,而且沒有犯任何的錯誤,我有啥可挽救的?我是個好同志,難道組織專門是挽救沒犯錯誤的人的?”
我一咬牙,乾脆直接懟了起來。我做事情,向來是不做則已,做就一條道走到黑。
科長被氣得不輕,點指著我想要說話,卻是半晌說不出來。
“好小子,我沒工夫跟你扯,你不去是吧?行,我去,到時候你可別後悔!”
看來,科長是準備違背組織程式強行去幹了,也就是說,科長這裡接到的是死命令,他這麼幹,應該是不會被追究的。
“科長,你最好別這麼幹。你以為你能一手遮天麼?聽好了,大水鄉的用地審批,我是寫清了意見的,如果你敢強行把報備材料撤回,我就向上級舉報。而且,我會遵循組織原則的,層層舉報,一直舉報到最高管轄單位那裡。”
科長一下子呆住了,他可以對我進行瘋狂的報復,但撤回材料這件事情,是犯忌諱的事情。要是我真的舉報了,別說他了,就是所長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於蒙,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想造反麼?”科長的話裡,火爆的語氣沒了,但我能聽出來,語氣中帶有明顯的威脅的味道。
我沒有說話,就是冷冷看著他,我心中甚至有點悲涼的感覺,為什麼,一個公務機關的人,會為了一個商人這樣。
“你暫時先不要工作了,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科長連上沒有任何表情,冷冷說完,就轉身出去了。
我一時間有那麼一點虛幻的感覺,就好像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一樣,而好像是做夢。
父母給我灌輸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一個人究竟怎樣,靠不靠譜,最直觀的體現,就是能不能吃苦,在一個單位踏踏實實幹一輩子。
我雖然心裡牴觸父母的看法,有著自己的見解,但是,父母的看法,對我而言,就是孫猴身上的五行山,那種影響力是無法言語形容的。
被停職,是我做夢也沒想到的,但卻是真真切切發生了。
我仔細回憶著有些戲劇性發生的這一切,想來想去,我卻是發現,哪怕是事情再來一遍,我依然會這樣做。
這樣做值得麼?也許吧。為什麼會這樣做?劉佑良這個人,我連見都沒有見一面,許多事情也僅僅是間接猜測,難道就至於是你死我活的?
難道是因為藤田羽?會是因為這個鬼子要做什麼傷天害理的勾當,我就一定要阻止?
一切看著好像順理成章,但都經不起推敲,回過頭來看看,我依然堅持我的行為是必然的,但好像缺乏足夠的理由。
我有些渾渾噩噩走出了單位,來到了單位旁邊的拉麵店。
“喲,小於啊,你這是咋的了?是不是沒睡醒啊?這才幾點,你幹啥?要想吃東西,最快也得一個鐘頭以後啊。”拉麵店老闆驚訝我的到來,別說是單位中的人了,就是尋常人,誰會這麼早上拉麵店啊。
我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有點頹廢,苦笑一聲,擺手道:“你忙你的,給我切盤牛肉,來一箱啤酒。”
拉麵店老闆也不好多問,弄好了東西,擺在我的面前。
兩筷子肉,就能順下一瓶啤酒。三瓶落肚,我感覺身體有些發麻,這是酒勁兒上來了。
我要的大概就是這種感覺,當思想上有什麼想不開的結的時候,麻醉一下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書靈的聲音,悠悠在我腦海中響起。
“啥玩意?人生得意須盡歡?你腦殼壞掉了,還是不知道這幾個字是什麼意思?還特麼書靈呢,我看就是一個沒文化的垃圾!”我狠狠鄙夷了一下書靈,我一般不會這麼刻薄,但現在心情不爽,不懟它懟誰?
“呵呵,小夥子別遇到點挫折就垂頭喪氣的,屁大點事還特麼的買醉,真不知道是我垃圾,還是你脆弱不堪。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挫折,有時候未必就是什麼壞事。”
我正要反駁的時候,忽然間門口人影一閃,嫋嫋婷婷走進來一個人,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撲鼻,一個倩影,站在了我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