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沉重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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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二娃爹,也是周家門裡一個可憐人,他的祖太爺和我祖太爺是同一個人,叫周懷遠。
周懷遠是個大地主,渭河灘上數千畝田都是周家產業,除去苞米小麥,也產蓮菜。從幾百年前開始,周家堡渭河灘的蓮菜就是貢品,這個不是吹牛,就說當下,全世界各地的蓮菜集中在一起,沒有那個比得過渭河灘的九孔蓮菜。
只說一點,渭河灘上九孔蓮菜可以削皮生吃,味道甘甜生脆如香瓜,就憑這點湖北湖南等地的蓮菜都拍馬難追。更別提渭河灘上蓮菜節又粗又長又白。
古人描述女子手臂嫩白如藕,說的就是渭河白蓮藕,其他的黃藕紅藕根本擺不上臺面。
周懷遠因為佔了數百畝的水田蓮菜,發了大財,成為方圓數十里的大財東。適逢敵人入侵,周懷遠讓三個兒子選前程,老大去參加抗擊敵人,老二去了陝北,老三說那我在家裡經營,等你們回來。
老三就是二娃的祖太爺。
周懷遠一死,老三日子就好過了,娶了九房婆娘,都是方圓數十里個頂個的好女子,成天看戲抽菸喝酒耍錢,吃喝嫖賭佔盡,晃了幾十年,留下個爛攤子給二娃的太爺。
二娃的太爺小時候做過幾天財東公子,等到家裡早就沒了田產,但大家都知道他是財東後代。都沒給他好臉色。
道是為何?那老三娶的九房姨太太,前面三個不說了,明媒正娶。後面六個那都是從窮人家裡生搶。這點和二娃的做法類似,帶著一幫狗腿去了窮人家裡,把人家女娃關在門裡,完了扔十個大洋,留話:想過好日子了,就送來我家,不想過好日子,自個拿褲腰帶上吊吧。
那年月的女子娃,把貞操看的比命重要,被人汙了身子,要麼嫁他,要麼尋死。這沒辦法,那時候窮人不是人,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當時窮人看在眼裡,氣在心裡,都要報仇。可惜老三死的早,那就父債子償。都對付二娃他太爺和爺爺都。兩個老爺子最後都沒扛住。
剩下孤兒寡母,孩子才三歲,就是二娃他爹,叫周羊蛋。
羊蛋這個名字怎麼來的?二娃他爺自殺之後,家裡斷糧,養活不了孩子,二娃他奶把羊屎蛋和苞米麵和在一起給孩子吃。
後來大家都喊他羊屎蛋,後來登記名字,叫羊屎蛋肯定不行,就去了屎字,叫做羊蛋。
周羊蛋的爺爺從小被人欺負著長大,包括其他周家門人。其中也包括我爸。
我是周懷遠大兒子那一門血脈,當年老大出門十有八九是回不來的,周懷遠緊急給他娶妻。十八歲的少年娃,娶了個二十歲的大姑娘,只過了三個晚上,就懷上我爺爺。
不到三年,我太爺就從戰場回來,斷了兩條腿,然後懷上了我二大爺。
因為斷了腿,成了殘疾,老大管不住老三,家裡的錢財往外流,老大有看法沒說法,最後生生被老三氣死。
老大一死,老三就要霸佔家產,我太奶奶帶著兩個孩子住在村西頭的破窯裡,不知道受過多少欺辱,總算把兩個兒子撫養成人。
成人之後,兩個孩子正年少,要為父親報仇,為母親出氣,把三叔家的兒子孫子逼的投水自盡才罷休。
再後來就是父輩們的事情,周羊蛋所有人都欺負他,最開始還有母親護著,在周羊蛋十三歲的某天,二娃他奶吊死在村西的窯口,死時沒穿褲子,顯然是被人害了。
當時她才三十二三。
村人從這時起才開始不欺負周羊蛋,反而時不時地幫襯他,這家給個饃,哪家給碗飯,就這樣,一晃二十多年,周羊蛋成了條壯漢。
人是長大了,但無錢娶妻,最後愣是拼著出苦力,攢下五千塊錢,蓋了間小屋,娶了個瞎眼婆娘為妻。
娶個瞎眼婆娘已經是不幸,更不幸的那婆娘還早死。
死的多慘?
周羊蛋給人下苦力掙錢,天天不著家,瞎眼婆娘羊水破了,她又看不見,只是感覺有水往下流,不停用手擦,硬挺著等周羊蛋回來。
為什麼不喊人?
因為她瞎啊,她看不見誰是誰,自己老公有交代,但有客人來,必須問是誰,聽到應答才能去開門。這是為了防備有些無恥之徒欺負瞎眼看不見,冒充羊蛋來佔她的便宜。
這事不是沒有。
說有天羊蛋躲在水渠裡哭,二大爺問他哭啥呢,他說:回去後想跟瞎眼老婆弄一回,結果瞎眼老婆不情願,說你不是都弄過了。
這事能有什麼辦法,瞎子又看不見是誰,只能是被人白弄了。
也是從這時候起,周羊蛋把瞎眼婆娘鎖在家裡,不許她和外人接觸。瞎眼婆娘羊水破,等周羊蛋回來,羊水已經流的差不多了,這還怎麼生?再加上當時的醫療條件,農村人生娃都是在自家炕上生,很少有人去醫院。
等到周羊蛋請來穩婆,瞎眼婆娘已經大出血疼死在自家炕上。
生下的娃就是二娃。
二娃名字怎麼來?因為他出生之後不會哭,傻不愣登,三歲都不會喊爹,村人都說他是二愣子,就這樣,二娃二娃地喊開了。
等到登記戶口,周羊蛋剛好看了港片《英雄本色》,被裡面的周潤發迷住,給孩子取名為周潤發,結果登記成了周潤八。
這就是二娃爹的人生,悲哉,痛哉。
我為什麼討厭二娃?
有件事埋在我肚裡十多年我沒對人說過,就是我被502粘住的那年,二娃已經是成人了,他豎著中分頭,騎著125,嘴裡嚼著泡泡糖,把我和幾個小娃哄到苞米地裡,說給我們分糖。
那時候我們小啊,屁都不懂,幾個娃就嘻嘻哈哈的跟在他屁股後頭。
就在這時,郭子他爺推著三輪車路過,聽到苞米地裡不對勁,大聲呼喝,問誰在裡面。
一幫小屁孩嘻嘻哈哈跑出去,也驚嚇了二娃,慌忙逃竄。
這件事雖然沒造成什麼實質傷害,但永遠刻在我腦海,至今不忘。
這就是我打心眼裡看不起二娃的最根本原因。
但對周羊蛋,我一直抱有某種同情心理,他的人生實在是太可憐了,我是沒能力,我有能力,一定不會讓他住破房子,怎麼都讓他享幾天福。
看看嘛,從小被人欺負,長大被人欺負,老了又被兒子欺負,周羊蛋的人生,那就是活生生的一個悲劇。
我心裡同情他,但從來不跟他說話。周羊蛋從小被人欺負,不擅於跟人交流,他也不跟其他人說話。
今天卻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他主動招呼我。
我停下摩托回禮,一看他的臉色,頓時嚇傻。
他那張臉,紅脹紅脹,一眼看去紅光滿面,但又不是中醫說的那種紅光。
中醫的紅光指的是人的精氣神絕佳,發亮是印堂發亮。可週羊蛋的臉,那是鮮血往外溢,似乎是血要從面板下往外爆。
只有經過劇烈運動的人才會有這種現象,可看看周羊蛋的臉,上面沒有半點汗流,更何況,以他的年歲,根本做不了劇烈運動。
事出反常必有妖,周羊蛋這是要糟。
我本不想管,但心底有個聲音讓我留下,仔細看看他的臉。看完之後問:“哥,你臉咋這麼紅呢?”
周羊蛋愣了下,而後摸摸自己臉,嘿嘿笑,“臉紅說明身體好,你吃飯了麼?沒吃進來吃點?”
讓我吃飯只是農村客套話,我當然不能去,推說吃了。
周羊蛋抱著柴火往家走,大步往前跨,行走帶風,卻給人一種腳步虛浮感。我瞬間驚覺,心說不妙。
周羊蛋這感覺不對,怕是要出事。
我心裡十二萬分地肯定,周羊蛋肯定要出事,但我卻想不起原委,彷彿有什麼東西阻礙著我,讓我無法回憶。
我對周羊蛋有好感,可能是想彌補我爹當年欺負過他的愧疚之情,我想幫他。但我不知該怎麼幫好。立在村口想了許久,拿出手機給二娃打電話,“二娃,你趕緊來看看你爹,我看他臉色不對勁。”
二娃電話裡道:“知道了小叔,我等會去看看他。”
我再叮囑,“儘快來,我不是嚇唬,你爹的臉色發紅,都六十幾歲的人了,又沒喝酒又沒做其他事,臉色紅潤不是好事情,你最好把他送去醫院看看。”
二娃說好,我吃完飯就去。
掛了電話,我心才輕鬆,騎上摩托車往南走,把周羊蛋的事拋之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