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積雪為年松,直上人間第一峰。”華亮帶著不屑之色念著《長白山旅遊指南》封面上的詩詞。讀罷之後,他將白皮指南丟到面前的茶桌上,望著遠方隱隱可見的長白飛瀑說:“我怎麼也看不出這長白山有人間第一峰的架勢。對了,老高,你說這柳七爺為什麼約你在這見面?”

“因為他志在必得。”高陽伸手拿起華亮丟在桌上的旅遊指南閒翻了起來。

“什麼意思?”華亮探手過去壓住高陽正在翻閱的旅遊指南,不解地問。

高陽一臉笑意地看著他:“昨天那個導遊的功夫怎麼樣?”

“差得遠,我很是不滿意!”

高陽將旅遊指南翻轉過去,指著目錄頁的下方道:“人家對你可滿意得很呢。看,還給你留電話了!”

華亮翻手合上旅遊指南追問道:“問你正事呢,別打岔!”

高陽正色道:“等事了了,我再跟你說。時間差不多了,你去提茶過來!”

華亮起身的同時問道:“今天要擺哪一齣?”

“四門兜底!”高陽遙望遠方隱在雲間白雪皚皚的山頭,沉聲說道。

二道白河鎮就位於長白山腳下,長白山兩大著名景點在這裡都隱隱可見。但這隱約可見也是需要地理位置的,在二道白河鎮上,唯一可以看到長白飛瀑和天池印雪的地點就是高陽和華亮二人現在所處的位置——白河茶樓的頂層!

白河茶樓建於1941年,那時候日本關東軍佔據東三省,在中俄邊境上大興兵工。為了探清日本軍的目的,地下黨的情報人員大量秘潛東北。這白河茶樓正是當時建設的一個聯絡據點。日軍無條件投降之後,這裡再無他用,也就被廢棄了。1983年時為紀念在關東軍情報戰中犧牲的英雄,當地政府在原址上重修白河茶樓。於是這裡就成了國內非常少見的兼參觀和飲食於一體的場所。

白河茶樓共有六層,一層、二層都是陳列館,擺放著一些當時情報戰中的通訊工具,以及當時留下的一些書面材料和檔案;三樓到六樓都是茶館,而且完全是按照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格局裝修的。

白河茶樓平常客人很多,當然這些客人中來參觀英雄遺物的百分之一都佔不了,他們多數都是自助遊到此的遊客。這裡沒有星級賓館,沒有大型的導遊公司,所以集體的旅遊大巴是不會往這裡開的。

今天的白河茶樓三到六層已全被二人包下,他們要在這等一個人。

華亮將十個茶杯和一壺熱茶排放在桌子上後走到窗前說道:“其實你不該撇開他們三個。”

十個茶杯被高陽以一種奇特的排列方式擺放在桌子上。他並沒有回答華亮的話,只是淡淡地問道:“他來了嗎?”

“他早就來了。”

高陽和華亮從六樓下到一樓大廳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柳七。雖然二人都沒有見過柳七爺,但二人都敢確定,那個站在展櫃面前身著黑色中山裝的老者一定就是他。

“七爺,您樓上請!”高陽上前幾步走到老者身邊,雙手在胸前擺了一個奇特的造型。

老者轉頭看了高陽一眼說:“有勞相迎。”

高陽做了個請的手勢後道:“您是前輩,應該的。”

來到六樓的包間後,柳七爺一看桌上的茶杯就笑了,“還是年輕好啊!我如你們這般大的時候,也給人擺過四門兜底茶。”

高、華二人聽罷對望一眼,顯然都沒有理解透柳七話中的含義。

高陽提起茶壺後指著主位說道:“七爺您坐,蓬萊山後輩為您老添茶!”說罷,將桌面上的茶杯全部倒了個七分滿。

柳七伸出那隻與實際年齡完全不相符的白皙左手,兩指掐杯道:“論身份,你我都是外八行的一門之長,我本應出三指持杯,但論輩分你們的師爺還要喊我一聲世叔,所以小老兒就託大了!”說罷,仰頭將離自己最近的那一杯茶喝下。

見高陽和華亮也都喝了一杯後,柳七問道:“如今千門只有你們二人?”

柳七這句話問得高、華二人都極其不痛快。華亮當下便冷言道:“柳七爺是擔心我們兩個不夠看?”

柳七拿起茶陣中最中心的一個茶杯,起身走到窗前,看著遠處的長白山峰頂自顧道:“老頭子我活了一百多年了,實在是不想再為你們小孩子的事情操心了,可你們光是小孩子打鬧也就罷了,為何要捲了荊軻畫像?”

高陽起身道:“荊軻像是我捲起來的,我認為現在的亮殺門不配供奉他,荊軻是千古義士,可現在亮殺門徒卻都淪落為收錢索命的殺手!”

柳七輕抿了一口茶水後回身看著高陽道:“不管亮殺一門現在成了什麼,起碼我們還知道先賢的德義,即使我們背離了軌道。千門呢?千門的宗旨是什麼你清楚嗎?”

柳七的問話讓二人頓時都啞口無言。千門是唯一一個在外八行中丟了宗旨的門派,作為千門的主將自己還有什麼臉面與人家談祖?

“既然你們捲了荊軻像,我這個當家人就不得不出面了。我要給祖師一個交代,同樣也要給門人一個交代!”柳七繼續說道。

高陽道:“既然擺下四門兜底的茶局,我兩人今天就沒做空口白話的打算,前輩畫道便是。”

“好!”柳七說了聲好後快步走回到桌前,“你可知我為何在此約見你等?”

柳七的問題也正是華亮的疑問。高陽遲疑了一下並沒有馬上作答。柳七見華亮眼中也盡是迷茫,當下便笑道:“從你沒跟火將交代可以看出,你一定以為是因為你們千門以前在這裡欠過我的人情,你擔心告訴他後要是動起手來,他會因此無法施展全力。我告訴你,你錯了,我叫你們來這裡是為了讓你們看看千門前輩們的所作所為。”

“你知道為了東方馬奇諾的機密工程資料可以順利傳出,本來就人丁單薄的千門死了多少人嗎?門派宗旨在不在沒有關係,只要他的門人做的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就可以啦!千百年來的千門前輩都是如此,所以千門才傳承至今,可你們這一代都幹了些什麼?千門如何才能在你等手中振興?”

高陽見柳七連珠炮一樣的發問讓自己的氣勢降到了最低點,於是急忙又捧起一杯茶一飲而盡:“柳七爺,多說無益,有梁就要解,無樑莫要接。咱還是按照外八行的規矩辦事吧!”

高陽話落,華亮便推開包間中央的茶桌:“千門火將領教亮殺絕技!“

見華亮挪開桌椅後,柳七反而不慌不忙地坐了下來。

六樓貴賓區只有兩個巨大的包間和一個兩米寬的走廊,每個包間都是東西開窗,東眺可見長白飛瀑,西望隱現絕頂天池。

“江湖上有句話叫‘莫與亮殺賭命’。怎麼著,小夥子是要跟我這個老頭子拼命?”柳七坐在那裡沒有一絲起來跟華亮動手的意思。

華亮聽罷猛地撕開襯衫,滿身的火焰文身在跳動著的肌肉牽引下,猶如真火掛體一般,絢麗非常。“早就聽過柳七爺的大名。您鬥過八國聯軍,戰過日本鬼子,是我等敬仰的前輩,今日得此機緣,怎能不向前輩請教一番!”

柳七苦笑道:“有你們這樣揭前輩家祖宗畫像的嗎?”

雖然懾於柳七的威名和身份,二人說話都很客氣,但高陽也身為外八行的一門之長,此時要是就事來解釋不免就落了千門的顏面,故而他也不提揭畫一事的因果,徑直道:“七爺既然喝了四門兜底茶,為何不痛快地畫道出題?”

柳七擺手示意高華二人坐下,然後道:“小夥子別急,我的題目不是打,而是賭局!”

聽到賭局,高陽和華亮二人都愣住了……外八行在江湖上還有一句話叫“莫與千門做局”,這柳七怎麼放著自己的長處不比,反而去鬥千門的長處?

本來如果要打的話,華亮覺得自己勝算只在20%左右,如今柳七自己提出做局那就再好不過了。

民國七公子雖然柳七居末,但要說到打,當年燕子李三、大刀王五都是他的手下敗將。華亮雖然對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但要是說面對柳七,這20%的資料都是因分析柳七如今已百歲開外的高齡,體力精力必定不如往前。可眼前的柳七爺怎麼看也不像一百五十歲的人,說六十歲恐怕都不過分。

問道。“七爺要做何賭局?”高陽把華亮挪開的椅子又拉了回來,坐到柳七對面

柳七盯著高陽的雙眼道:“這一局,我設在長白山頂,如果你輸了,交出伏羲爺的畫像,我幫你保管幾年,如果你贏了,以前的事既往不咎,而且我還會給你指出一條振興千門的明路。你可敢賭?"

高陽哈哈一笑道:“千門弟子何時懼過賭!好,我們跟你賭這局!”

柳七指著高陽道:“不是你們,是你。”

華亮聽柳七此說便問道:“如何不許我參與?”

柳七提杯飲茶,並沒有理會華亮的問話,高陽拉了華亮一把,低聲道:“你在山下等我好了。”

當天下午,亮殺門主柳七、千門主將高陽二人在二道白河鎮購買了一些登雪山所必需的用品後,繞過旅遊區開始徒步登山。

茫茫的白雪在夕陽的餘暉下分外刺眼。高陽將掛在額頭上的高山鏡拉了下來,長長地嘴了一口粗氣。走在自己身前那個步伐矯健的老人如今已經一百多歲了……高陽每當想到這,總覺得脊樑骨冒風。

柳七回頭看了一眼後方彎腰喘氣的高陽,微微地搖了搖頭。

“六位哥哥,如果這個秘密再不傳下去,恐怕過不了多久就會跟我一起埋於土下了。哎,我這樣是對還是錯呢?”

沒人回答柳七的自語。

夕陽沉到了山的那頭,另一面的積雪反光將整片天空映成紅色,一個驚天的謎團由此慢慢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