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班這一天放假很划算。

因為原本倒班那天,會上一天半的班,晚七點到第二天中午十二點,第二班接班後則從中午十二點一直上到第二天早上七點,由此順利完成兩班的時間對調。

這樣的制度顯然很不人性化,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各地區醫院情況不同,從病源、人手多方面考慮,秦中大部分醫院都是兩班倒,節約成本資源嘛。

而醫生們也不是連軸轉,秦中是省會,醫院多得是,病人也不是每天爆滿,醫生總能抽空在辦公室休息,看似南方的大型醫院三班倒制度很清閒,可病源也多啊,整個工作時間幾乎不能停歇,總而言之,制度隨情況變化,各有各的好。

週一生被程院放了一天假,卻也沒睡懶覺。

中醫世家出身,養生習慣早就深入血液中,老話說一日之計在於晨,而中醫解讀早晨是人體生陽氣的時候……

這種說法聽起來很玄學,但其實與西醫的生物學也有關聯,生物鐘紊亂會造成人體機能的變化,所以老祖宗的東西絕不是信口開河。

例如現在,週一生的確很困,但也得從床上爬起來。

一方面是他知道不起床對身體不好,另一方面……爺爺也不允許啊,那暴脾氣,對大孫子絕沒有隔代親的寵溺一說。

在家裡,老爹是慈母,爺爺絕對就是嚴父。

至於實在睏倦怎麼辦?無論中西醫都提倡睡午覺,四十分鐘的深度睡眠很管用。

七點半。

診所開門,陽光撒入帶來一抹生機。

週一生下樓時,爺爺已經泡好了茶,黑檀茶具是張大爺送得珍品,因為北方溫度低害怕開裂,被爺爺養護的油光鋥亮,在晨曦下泛著光暈。

周壽明倒了杯茶,週一生坐在了爺爺對面。

“聽你爸說,領導給你放假了?怎麼回事?”

爺爺要比老爹精明多了,早晨一聽昨天孫子半夜回來,就覺得不對勁,實習生哪來的假期?集保潔、護士、小工於一身的勞動力,上級醫生能讓你休息?見了鬼了!

週一生不敢撒謊,乾脆將昨天的事兒說了一遍……

當然,事關係統的細節,全部隱去。

爺爺聽了也頗為差異,巧合?頭鐵?

在他看來,孫子不是莽撞的人。

“你當時是怎麼想的?”

“就覺得應該對病人負責吧,望聞問切,病人在描述打鬥情況時,也是獲取病理由來的一部分,我那時候也不知怎麼就覺得心裡發憷,聽到他被人砸了一腦袋,就腦袋一熱了。”

周壽明聽完,對於這事兒還真不好評價。

心想,批評孫子吧,可孫子的確救了一條人命,要不是他拖延了一下時間,病人出了醫院大門,變數可就多了。

不批評,這事兒也真的辦差了。

沒有執照的醫生,就是沒有醫囑和處方權,更別提直接頂撞上級帶教醫生了。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周壽明管教孩子很有一套,這是從兒子身上吸取的經驗,當年養周從術,他管得太嚴格了,以至於讓兒子的性格有些怯弱,不具有主見性。

如今,家裡大事小事,都是老爺子在把持,老爹根本沒有一點兒譜。

所以,在養週一生時,爺爺吸取教訓,指明大方向,小細節全部讓孩子自由發揮,就算行差踏錯,也能及時引導回正途。

走錯不怕,能積累人生經驗,怕就怕走都不敢走。

總的來說,孫子很讓老人家滿意。

而眼下,周壽明不忍責罰孫子,乾脆就將問題甩給了週一生自己,看看他怎麼看待這件事,如果他的態度有問題,周壽明再進行板正,也不會讓孫子心裡不舒服。

週一生想也沒想就道:“明天早上回去,肯定要跟井哥道個歉,這事兒我也是衝動了,用陳同為的說法,我是運氣好,瞎貓撞到死耗子了。”

不卑不亢的言辭,令老頭子很滿意。

沒有因為一次救人,就飄飄然,孫子還是那麼穩重啊,比他老子強多了。

“嗯。”周壽明喝了口茶,沉吟一陣:“回去要是領導找你麻煩,你再告訴我,我在秦中也有幾分人面,中心院中醫科的人我都認識,你也不用太擔心畏懼,畢竟你也是救了人的。”

這話一出。

週一生就覺得好笑。

爺爺看起來深明大義,也是護犢子的人啊。

不過就從昨天程院的態度看,自己肯定不會有啥事兒。

關於江建成的事情,週一生沒敢告訴家裡,也更要杜絕爺爺與院裡領導的接觸,不然就穿幫了,什麼祖傳醫術,根本是胡扯。

爺爺的中醫水準的確高,也沒高到一眼能看出誰有淋巴組織腫大啊。

系統的秘密,必須保護起來……

週一生正想著,周壽明犀利的目光又望了過來:“玉佩……你沒帶著?”

啊?!

週一生登時嚇出了一身冷汗,動都不敢動啊。

“上班不讓帶吧?反正東西給你了,你要收好,不要遺失了,不然爺爺也不好跟你張大爺交代。”周壽明話鋒一轉,讓週一生鬆了口氣。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他還真得想辦法重新打一個玉佩才行,起碼掛脖子充數。

“對了,我爸呢?怎麼不見人。”週一生不著痕跡岔開了話題。

“你爸?”老爺子登時一副‘看不上眼’的模樣:“收租查房去了,多大的人了,跟掉錢眼裡一樣,人家住的好好的,還能把房子拆了不成?你可不能學你爸啊!”

收租查房?

週一生憋著笑,這都什麼年代了,用得著收租啊,月月錢都微信轉賬了,無非是老爹把故意在爺爺面前把收租日子定下,家裡七套房分佈不均勻,上門收租正好費時一天,純粹找藉口休假一天……

這會兒,恐怕正和朋友在茶館喝茶,湊嘴子準備打麻將呢。

……

中心醫院。

急診科手術室。

手術燈熄滅,長達五小時的手術結束,大門一開護士立即被家屬包圍。

不等家屬多問,護士微笑道:“手術很順利,今天主刀的是我們程院長,你們大可以放心,手術相關還是讓院長親自跟你們說吧。”

手術室的護士也都是人精,點出‘程院長’的名諱,很能省去麻煩,一家醫院院長最大,就算是副院長,相信手術水平也很高。

程惠民出來時,一臉倦容,但還是撐起笑臉道:“出血量不算太大,而且搶救及時,幾乎在腦動脈破裂後立即進行了手術,預計兩到三天內病人就會甦醒。”

“後遺症呢?會不會有後遺症?”

程惠民搖頭:“客觀來講,後遺症風險是存在的,我不敢給你打包票,但就我個人認為,愈後後遺症會很小,只要調理得當,不會影響生活。”

病人家屬的一番感謝是肯定少不了,甚至直接掏出了紅包要往院長手上塞。

程惠民是老江湖了,三下五除二將人應付掉,快步下樓,去了急診科。

等他進入急診大廳。

唐愛雲立馬迎了上來,看不出院長大人的悲喜,不等他開口,程惠民就道:“井東呢?讓他來我辦公室!”

“唉,我這就去叫……不過……”

唐愛雲有些欲言又止,出於同情心,他還是多了一句:“院長,其實小井沒錯,那種情況實在是……”

“行了,我說他錯了嗎?”程惠民徑直打斷,“先讓他過來再說,別給我說有的沒的。”

唐愛雲一見這種情況,鬆了口氣,連忙轉身小跑走了。

找到查房的井東,小聲道:“院長叫你去,看情況應該沒啥大問題。”

井東感激:“謝了啊唐哥。”

全急診都清楚,井東這遭肯定有些麻煩了。

井東自己也明白,險些釀成大錯,就算在規章制度的角度上他沒毛病,可醫務處的人也不好應付,總而言之,這算是無妄之災。

來到辦公室,程惠民正在換衣服,指了指沙發讓井東坐下。

等換好了衣服,程惠民才嚴肅道:“你把昨天的事情,完整給我說一遍,特別是週一生的話、舉動,一字不差的給我複述出來……”

井東懵了,難道院長要找週一生的麻煩?

他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