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傀之禍(中)
臨近午時,天空上之上的紅色薄霧並沒有散開。可葉晨的到來還有那幾個外鄉人的死亡沖淡了百姓們對著紅色薄霧的好奇心。
人們通常只會關注差異性的東西,而不會去關心共同擁有的東西。
若是一個人獲得了什麼寶物,肯定會引起大家的關注,可若那東西大家都有,便不會翻起多大的浪花。
林珊帶著葉晨回到了林府,今日的午飯提前了些,也是這幾年以來最熱鬧的一次。
不僅有葉晨,還有李道一、徐長安和藍宇三人,在李道一的帶領下,他們去林府打了一場秋風。
徐長安本想給兩人留下足夠的空間,沒想到在李道一的攪和之下,只能跟葉晨、林珊還有那常伴林珊的老嫗同桌而食。
徐長安快速吃完之後,就抱著長劍,倚靠在了門外。藍宇也叼著一根牙籤,也倚靠在了門邊。兩人相視一眼,面色皆有些面色古怪,聽到了李道一稀里嘩啦喝湯的聲音。
“看來是我虐待他了!”藍宇說著把叼在嘴裡的牙籤吐了出來,惡狠狠的說道:“這牛鼻子,像幾十天沒吃過飯一般,丟臉!”
徐長安笑了笑,沒有接他的茬。
藍宇面色突然嚴肅起來,兩人同時看了看空中籠罩著的紅色薄霧,緊接著藍宇目光下移,看向了徐長安懷中被麻布抱著的劍。
徐長安心裡一緊,也緊了緊懷中的劍。
他自然知道藍宇的意思,這也是他的想法,雖然是不得已而為之。
既然葉晨自己來了,待會無論如何都要從他口中逼出破陣之法,若勸說不聽,便只能動刀戈了。
屋內傳來了打嗝的聲音,李道一的拂塵插在了背後,挺著一個肚子,眼睛眯了起來,手中還拿著一根牙籤剔著牙。
他才到門口,便看到站在門口的徐長安和藍宇,頓時笑嘻嘻的說道:“幹啥呢,等我麼?我們一起去外面坐坐!”
若此時有條件,兩人恨不得把用一堆牙籤,把李道一紮得如同一隻豪豬一般。
門內的孫晨聽到李道一的聲音,這才停止了和林珊說著的悄悄話,轉過頭看了一眼三人,朝著徐長安和藍宇微微一笑。
既然被人撞破,徐長安和藍宇便只能跟著李道一到了前院。
“喂,你們兩幹嘛這副眼神看著我。”李道一被兩人的眼神一嚇,立馬從石凳之上跳起來,往後退了半步。
“小爺我可不是兔兒相公(長得好看的、有龍陽之好的男妓)啊,你小子我倒是早有防備,沒想到藍少爺你也……”他伸出手指微微顫抖,指著兩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兩人此時眼中冒火,李道一身材本就比兩人矮小,被徐長安和藍宇一左一右揪著耳朵提了起來。
“你個蠢蛋,我們在那堵住葉晨,若是待會他跑了,開啟大陣怎麼辦?”
李道一一聽,方知道剛剛自己打亂了他們二人的計劃,頓時揮了揮手,將二人提著他耳朵的手開啟說道:“沒事,林姑娘在這兒的,他那種人,絕對不會傷害林姑娘的。”
藍宇聽到這話,氣得手都舉了起來,恨不得一大耳光把這破道士給抽醒。
李道一急忙捂住了臉,藍宇衝著他耳邊小聲說道:“林姑娘自然不會撇下鄉親們不管,可這葉晨好歹是匯溪境的高手,若是他強行將林珊打暈,帶出鎮外呢?”
李道一聽到這話,瞬間怔在原地,他倒還真沒想到這一層。
他頓時回過神來,此時也忘記了擋住自己的臉,抱著藍宇的雙臂說道:“那我們別等了,盯著那小子!”
林家宅大院深,三人要穿過一個院子,才能到達剛才吃飯的大廳。
才準備動身時,卻見一直伴在林珊左右的老嫗走了出來。
“三位公子留步,葉少爺讓我來給三位帶句話。讓三位無需擔憂,他和小姐取火窯處看看,待會必定會和三位會面,還請三位安心。”
老嫗雖然不知道這話什麼意思,可她也沒多想。她在林家幾十年,把自己當做了林家的一份子,看到葉少爺和小姐團聚,心裡也十分的開心。少爺讓她怎麼說,她便怎麼說,她相信少爺。
藍宇聽到這話,看了一眼徐長安,在詢問他的意思。李道一在一旁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彷彿受盡了人間冷暖。
徐長安點了點頭,眼神中帶著光,一咬牙說道:“等他!”說罷,便坐了下來。
李道一頓時跳了起來:“誒誒誒,你們兩什麼意思,怎麼不問問我的意見?你們就這麼相信他?”
藍宇看了一眼李道一身上的衣服,淡淡的說了兩個字:“還錢!”
李道一聽到這話頓時頹了下來,訕訕的說道:“其實我也覺得那小子挺靠譜的。”藍宇沒有管李道一,要不是自己能夠確定這活寶的確是天機閣的徒弟,早把他當成小騙子一腳踹開了。
按照他自己的意思,最好是看著二人,以防出現岔子這才是最為保險的方式,他想要徐長安的解釋。
“能對別人全心全意的人,終歸不會太壞。”
徐長安淡淡的說道,他們三之前一路悄悄的跟在二人身後,他們所做所言都在三人眼裡。
藍宇聽到這話,也只能點了點頭。
……
葉晨和林珊來到了火窯處。
葉晨走近了火窯,小心的看著裡面林珊昨夜燒製的東西。
東西很簡單,就只是一個碗而已,自打葉晨走後,她一年不知道要燒製多少隻這樣的碗;可它卻又不簡單,它寄託著這些年來對葉晨的思念。
葉晨看了那碗,滿臉的遺憾。
“這次還是不會出天青色,冰裂紋倒還有機會做。”
林珊抱著手,站在原地,歪著頭,盯著葉晨笑,眼睛裡,嘴角邊都溢位了幸福。這一幕,才是她一直渴望的啊,她看著他認真的燒窯,她看著他認真而又幸福的笑。
葉晨沒有發覺,顧自說道:“這天青色啊,要在夏季最熱的時候才容易出,最熱的時候若是下了一場大雨,打溼了青石板街,這地面之上便會出現氤氳霧氣。所以啊,天青色,必須要等到煙雨。沒了煙雨,便沒了天青色。”
隨即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聲音突然有些低沉,低聲呢喃道:“若是有了煙雨,沒了天青色,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這時,抬起頭來,發現還在傻笑的林珊,便直起身來,走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摟在了懷裡。
“你笑些什麼呢?”
“我笑你啊,你都回來了,我燒不燒天青色又有什麼關係呢?”
葉晨聽到這話,眼角微微溼潤,把林珊緊緊的抱在懷裡。
“你抱得太緊了,又不是我會跑了。”林珊皺起了眉頭,在葉晨的懷裡嬌嗔道。
“這麼好的媳婦,多抱一秒便都是賺了。最好,每一秒都別分離。”葉晨臉露微笑,閉上了眼睛,鼻腔中傳來了女孩的髮香。
林珊掙脫開了他的懷抱,俏臉一紅,低頭說道:“誰是你媳婦啊?”
葉晨睜開眼,再度把她攬到了懷裡。
“雖然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在很小的時候,我們有榕樹做媒,天地為證。”
聽到這話,林珊腦海中浮現出兩個小孩在榕樹之下拜天地的情形。
“那不算,記得那時候是咱兩被人欺負了,本來應該去榕樹下拜把子,約定相互幫助的,誰知道……”
葉晨看著懷中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兩人偎依在了一起,天地似乎變得特別安靜。
……
百姓終於發現不對勁了。
有人想出鎮子串親戚,可剛到紅色霧氣籠罩的邊緣,便會莫名其妙的七竅流血,暈了過去。
此時,紅色霧氣邊界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這……”
他們都是尋常百姓,過著幹活吃飯睡覺的簡單生活,哪裡見到過這種情形,這只是個小鎮,也沒有個說書先生。他們對於凡俗之外世界的瞭解,都源於林家的林邕。
“有鬼啊!”
終於有人看著滿地七竅流血昏迷的鄉鄰,忍受不住,大聲的叫嚷起來。
頓時,所有人都慌亂起來。
有些人急忙回到家裡,收拾了細軟,便朝著小路走去;也有些人,根本忘了收拾,呆在原地,腦袋一片空白,鼻子和眼睛之中慢慢的流淌出了鮮血。
百姓慌亂的聲音終於驚動了火窯前的一對璧人;同時也驚動了徐長安他們三人。
林珊聽到那些叫嚷聲,在葉晨的懷裡拱了拱,葉晨的聲音同往日一般溫柔:“別動,我再多抱你一會。”
當葉晨的餘光瞟到焦急的三人之後,這才鬆開了林珊,看著眼睛說道:“待會,你跟著這三位道友出去。我估計要消失好長一段時間才會來找你,短則三四年,長則十幾年。”
林珊聽到這話,頓時抱住了葉晨:“你幹什麼,你又要離開我了麼?”說著,淚眼婆娑的抬起頭來看著葉晨,堅定的說道:“這次,你怎麼都甩不掉我了。要死,一起死!”
葉晨幫她整理一下鬢間散亂的頭髮,笑著說道:“多不吉利,怎麼會死呢?不過你看天空,那是一個惡人的陣法,現在只有我能破這個陣法,救百姓。也許會受很重的傷,還會很狼狽。倒時候……”
林珊伸出手指,她的手指並不似一般女孩子那樣柔軟,反而有一些粗糙。
“別說了,我懂。”
她掙脫了葉晨的懷抱,一字一頓的說道:“葉晨,你給我聽好了。若你一日不來找我,我便等一日;若你一月不來找我,我便等一月;若你一年不來找我,我便等一年;若你一輩子不來找我,我便等你到下輩子。”
葉晨抹了抹眼角,心中不捨、難過、害怕糾纏在了一起,突然朝著林珊扮了一個鬼臉。
“別怕,記得小時候玩捉迷藏,總是我找到你。這次你也要躲嚴實一點,除了我,別讓別人找到你哦。”
林珊哭得梨花帶雨,雖然她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麼,可她心裡就是難過。對於她來說,葉晨的再次離開便是天大的事。
“你一定要來找到我。”
葉晨狠狠的抱了抱她,隨後鬆開林珊,朝著徐長安等三人走去。
“三位,雖然我不知道三位來自於何方,可我知道,三位是好人。我葉晨在這有一個不情之請!”
藍宇衝著葉晨抱拳道:“葉兄但說無妨!”
葉晨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林珊,林珊知道葉晨的意思,遠遠的走了開來。
“三位想必也知道,我險死還生。我被一個魔道的宗門所救,這個宗門叫做血傀宗,專門用人屍作為傀儡,生前實力越高的屍體,被他們掌控之後實力也越高。”
“我被他們救了之後,為了找那無良主簿報仇,所以便也加入了這個宗門。他們常年隱居在山洞之中潛修,讓我負責外界的事物。三位想必也聽說過一些傳言,不錯,我手上的確沾染了不少的鮮血,可我殺的那些人,都是死有餘辜。”
藍宇自打聽到“血傀宗”三個字後,臉色便一變,就連李道一也慌亂了起來,不停的搓著雙手。
“最近,我才得知。原來是池宗主找到了一具宗師級的屍體,正試圖掌控,為此,他在五年前便在這渠峽、屯遠和山禾三鎮佈置了陣法。這陣法叫做血傀陣,他能讓血傀還有其侍奉侍主吸取精血,實力大漲。若是讓池僵得逞,只怕他能突破到宗師之境!”
藍宇和李道一聽到這話,頓時一愣,急忙說道:“等等,你說什麼?”
“突破到宗師,意思現在才是小宗師?”
葉晨點了點頭。
兩人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
“那應該只是一個分支吧,若是血傀宗的主宗,當年正盛的時候,只怕別說我們,就算搭上整個魔道還有正道六大派都有些難!”
徐長安聽到這話,頓時一驚。
藍宇看了一眼李道一,李道一急忙解釋道:“這群傢伙,主要手段便是把屍體煉成血傀,為了等到血傀,他們不分正邪,只要是看中的屍體,不管怎樣都要得到。”
“為此,他們把正魔兩道都得罪了個遍。而且,當時正魔兩道還短暫的聯手攻打過這血傀宗,可那血傀本就是死屍所煉化,煉化之後,實力更甚從前。最讓人無法接受的是,當時這血傀宗的血傀大多都是正魔兩道各門各派的親朋摯友或者老祖。”
“最後,在正魔兩道的圍剿之下,這才險勝血傀宗!”
這一段介紹下來,就連葉晨都有些瞠目結舌。
“不過不用擔心,小宗師級別的宗主,就只能掌控一具血傀。即便不敵,也不會全軍覆沒。”
葉晨聽到這話,低下了頭,最終心一橫,咬牙說道:“你們放心,我會盡全力讓所有人跑出去。只是其餘兩鎮,我沒辦法了。”
徐長安等人神色黯然,兩鎮千數之人啊!
“不過不用擔心,只要我們及時破了主陣,那兩鎮的陣法也會不攻自破。”
天機閣和葛舟意他們宗門相近,李道一聽到這話,眼睛眯了起來。
“這麼說,這陣眼是在這裡?”
葉晨點了點頭,指向了火窯。
“待會我能短暫的開啟陣法,恰好能有三個缺口,你們三位帶著人分頭而出。若我能破了陣法固然好,可若破不了,便也沒其它法子了。我知道三位背景都不凡,出了血傀陣之後,還請三位立馬請援!”
徐長安看著葉晨,眼中由當初的懷疑變成了欽佩。
“我們陪你!”
聽到徐長安的話,葉晨立馬回道:“不行,我曾經偷看過古籍,只有我熟悉這大陣!你們來了,反而會成為累贅。而且……”
說著,他看了一眼遠處滿眼中盡是關懷看著自己的林珊。
“倘若她在場,恐怕我會分心。”
藍宇似乎在思索著什麼,摸著下巴,突然問道:“你為什麼不昨晚讓百姓全出來呢?”
此話一出,徐長安用胳膊拐了一下藍宇,而李道一也以懷疑的目光看著葉晨。
葉晨苦笑一聲道:“不是我不想提前通知,可在昨天,三鎮的門外至少各自有一位小宗師和十幾位匯溪境巔峰的高手。要不是今日那宗師池僵出關,他們全都回去迎接‘聖駕’,恐怕我們也沒機會。我估計此時池僵才出關,我們還有時間。”
徐長安聽到這個解釋,看了一眼藍宇和李道一,兩人面色有些尷尬。
“好了,三位,我把方位話給你們,麻煩三位了。”說著,便同徐長安三人講清楚了方位。
三人立馬分頭行動,先讓老嫗找人一同召集百姓,一路而行,等到了所在方位,也差不多把能行動的百姓都召集起來了。
林珊跟著徐長安,三人之中,葉晨不確定徐長安是不是實力最高,可他卻是最信任自己的人。
等到三人走後,葉晨從身後掏出了一柄彎刀,照著那火窯一斬,頓時火光四濺,一隻碗被燒得通紅,也落到了地面之上。
葉晨扒開火炭,蹲了下去,不停的往下刨。終於,讓他看到了那塊發光的紅色血傀石!
他拿起彎刀,朝著紅色石頭一斬,頓時,天空之上的紅色薄霧出現了一個缺口。
正當他要斬第二刀的時候,背上一痛,他轉頭看去,看見了幾張熟悉的臉。
“我這次不是沒讓你們來買瓷器麼!這裡危險,還不快走!”這幾人,赫然就是個林家做生意的行商。
葉晨怕林珊一個人撐不起林家,便花錢僱人來買瓷器。每一次,他都會留下一些瓷器,那是林珊成長的印記。
葉晨摸了摸後背,手上全是血,這才看著這幾人,雙目通紅,如同木頭人一般,渾身散發著黑色的煞氣。
“你們被誰煉成了血傀!”
“我!”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