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不再

風雨欲來,滿山皆霧繞。

徐長安和齊鳳甲安心住在了一個破草廬裡。

憑小白耍賴偷來的那些個銀兩,自然是不夠住在好的房子,這老闆娘願意每日給這兩人吃上鮮美的魚膾,已經算是給齊鳳甲天大的面子了。

要不是下雨天的緣故,老闆娘絕對會讓這個曾經欠了她多年銀子的老無賴帶著新來的小無賴滾出去睡草垛。

徐長安本來還有些怨氣,可看到齊鳳甲每次都看著老闆娘那張含怒的俏臉痴痴的笑,也不敢說些什麼了。他怕自己若是多言多語多說了幾句,齊鳳甲能把他丟下河當魚餌釣魚。

至於小白,憑藉它的外表,便俘獲了老闆娘的心,每日都趴在了老闆娘的懷裡,誰還有功夫理住在四處漏水的草廬裡的兩個老男人。

徐長安和齊鳳甲便安心的在這裡住下了,畢竟有得吃,至於住的草廬,只要雨別下一天一夜,也沒事。兩人一貓賴上了這裡,這幾天倒也還算過得不錯。

夏末初秋,這滿山雲霧似乎就是為了迎接秋的到來。

徐長安仔細一算,距離自己跑出渭城,差不多已是一年。

他看著門前的落葉,河兩岸已有些微黃,坐在了門口,聽著雨聲滴答落下,打在了地面上的石塊上,抱住了雙膝。

齊鳳甲走了過來,站在了他的身旁。

“老齊,我們前路在哪?”這些日子,他和齊鳳甲混熟了,便直接喊“老齊”,論起輩分,徐長安這聲老齊也叫得合適。

齊鳳甲看著雨滴點在了小河裡,悠悠的回道:“你尚年輕,可以去四處看看,遊歷一番。”

“南方海域廣闊,奇珍異寶,各類奇族,你得去看看;在北方,冰原的深處,有神秘莫測的囈語,仿若天神私語,你得去聽聽;極西之地,無盡雪山,萬籟寂靜,彷彿天地之間只剩一白,那時候你的心能莫名的靜下來,你得去感受;東方匈奴,千里大漠,皆是風沙,毗鄰幽州,那裡戰火正盛,烽火一起,滿城皆是血腥味和男兒的血性味,你得去聞聞。”

“對於你來說,世界還大,你還年輕,要多出去走走。”

徐長安捧著臉,點了點頭。

“我已經出來有一年了,也不知道時叔怎麼樣了?”

齊鳳甲看著徐長安的樣子,摸了摸他的頭頂,像極了以前夫子摸他頭頂安撫他一般。

“你不在他們身邊,他們更安全,你現在只有儘快的成長起來,才能更好的在這個將亂的世道生存下去。”

徐長安默不作聲。

齊鳳甲有些意外,轉過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徐長安。

只見徐長安抬起頭,歪著腦袋認真的看著他。

“老齊,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勁,很多人都說過我不行。”

齊鳳甲一愣,他似乎看到了當年,當年一個小孩也是如同徐長安一般,坐在了竹樓的階梯上,歪著頭問頭髮尚未雪白的老人。

“師父,我是不是很差勁?”

看著有些出神的齊鳳甲,徐長安輕聲喊道:“老齊?”

齊鳳甲這才回過神來,對著徐長安笑了笑。

“這才一年,你從什麼都不懂的菜鳥到成為了經歷朝堂戰場陰謀的忠義候,全身的關竅大開,封妖劍體即將現世。”

“光是這些,有些人一輩子都做不到。可你是你啊,你叫徐長安,你問我這個問題之前,你先想想,你對自己滿不滿意。”

徐長安才想回答,便聽到齊鳳甲繼續說道:“人生在世,問自己,問自己的心,這樣才能活得輕鬆些。”

徐長安一愣,笑了笑,點了點頭。

雨滴如同珠落玉盤,噼裡啪啦的打在了地上。

趁著雨聲,徐長安突然問道:“那老齊你呢?等雨過天晴,我就去看看這個江湖。我不以徐長安的身份,不以平山王世子的身份,不以忠義候的身份,不以蜀山弟子的身份,做一個尋常的江湖人,看一看世界。”

齊鳳甲笑了笑,倚靠在門邊。

徐長安側臉揚起,一束光似乎打在了他的臉上,顯得自信和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年輕真好,這江湖和朝堂老子都走過一遭,如今啊,沒了你們的銳氣。我呢,我希望我的歸途是在這。”

徐長安看著齊鳳甲,齊鳳甲也看著徐長安笑,還擠了擠眼。

雨聲漸小,一風韻猶存的婦人,穿著綠色的長裙,提著一個食盒打著油紙傘緩步走來。

“我這兒可不是收容所,想留下,先得把錢給結清了。”她說著,朝著徐長安一笑,把食盒遞了過來。

齊鳳甲苦起了臉,求饒般的說道:“你還和我計較這些,我以後做牛做馬還不夠麼?”

那女人故意板起了臉,音調一轉。

“你可是齊先生,夫子廟座下大弟子,小店哪能容得下您啊?至於做牛做馬,奴家更擔待不起了!”

齊鳳甲此時如同一個小孩,手足無措。

在徐長安的目光注視下,他咬了咬牙,一把攬過了那婦人,緊緊的拽著她,把頭埋在了她的耳邊,輕聲訴說著什麼。

徐長安見狀,滿眼之中全是羨慕,便只能提著食盒走進了屋。

他的腦海之中又莫名的出現了兩道身影。

白衣清冷,紫衣熾烈。

……

長安。

一大片烏雲蓋在了這座大城的頭頂。

乾龍殿外,一聲驚雷平地而起,大殿中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這不是百官上朝,只不過是相關官員的一次議事而已。

雖然只是議事,可一眼望去,安世襄、郭敬暉和陳伯駒赫然在列,這聖朝廟堂之上的三根柱石。

這三人的身後,站著柴薪桐、薛正武和潘金海。

還有一人,瑟瑟發抖跪在了地上,他便是大理寺的寺卿羅紹華。

這些日子,羅紹華一直提心吊膽,聖皇一直未召見他,可這不代表他沒事。

這幾天,聖皇沒工夫搭理他,他一直督促柴薪桐和薛正武把那幾個屠夫捉拿歸案,找足證據,也準備還自己兒子還有自己一個清白。

當範言罹難之後,坊間無數的流言蜚語都把矛頭指向了他軒轅家。

而他軒轅楚天,也憋著一口氣,得知真相的他,長鬆了一口氣。

他忌憚夫子,可小夫子他並不怕,他軒轅楚天若能見到小夫子,一定要把調查的結論狠狠的砸在他的面前。

羅紹華感覺身上一寒,聖皇的目光穿過了三位老人,盯住了他。

三位老人微微側身,也看向了他。

郭敬暉率先開口:“羅紹華,你翫忽職守,致使讓人有機可乘,你可知罪!”

羅紹華渾身顫抖不已,誰能想到大皇子出了事,還是一個“醉漢”動的手,他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不,兩巴掌都不夠。

他能想到的後果,最輕的也是革職,若是聖皇心情不好,他的家人都有可能和他一起上刑場。

郭敬暉眉頭皺了起來,大殿之中突然出現了一股異味。

羅紹華全身顫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胯下多了一灘水漬,還多了一股尿騷味。

郭敬暉恨鐵不成鋼的看了這位大理寺的寺卿一眼,聖皇也眉頭緊皺。

“先收押吧,柴薪桐暫時負責大理寺事物,等此事過後,再做安排。”

“至於這羅紹華,他的問題,之後再論。”

郭敬暉等人聽聞,便朝著聖皇拜道:“陛下英明!”

隨即便進來了幾為甲士,把癱在地上的羅紹華拖了出去。

“既然樊於期已經認罪,諸位大人看該怎麼判?”

聖皇眼睛一瞟,盯向了柴薪桐。

“柴卿家,你倒是說說。”

柴薪桐才想開口為樊於期求情,聖皇便接著說道:“夫子廟和諸位卿家之前一直勸解朕要守國法,這範言的《乞宥言官正國法以章聖德疏》也寫得感人至深。既然如此,萬不可違背了國法,熾兒的手指就是教訓,他一輩子握不了槍了!”

聖皇說到後面,語氣也變了。

在場的眾人都知道柴薪桐和樊於期之女樊九仙的事情,郭敬暉有心要幫柴薪桐解圍,便站了出來。

“啟稟陛下,我等三人必督促他們辦好此案,給皇子殿下,給言官,給天下讀書人一個交待。”

“也還皇室一個清白。”郭敬暉想了想,加上了這一句。

聖皇對著郭敬暉笑了笑,朝著他說道:“郭老,我沒問您,我是請教柴卿家。”

隨即臉色一變,嚴肅的看著柴薪桐問道:“這些日子,你同薛大人一同辦案,他有沒有和你普及一些國法上的內容,譬如犯了擾亂朝綱,殺害言官,挑撥離間,甚至還想私握重兵,意圖謀反的大罪該怎麼判?”

聖皇一席話把柴薪桐的後路完全堵死了,他只能苦澀的張開了口。

“當……誅滅九族!”

聖皇眯起了眼笑道:“柴卿家,這可是你說的。”

“我……”

柴薪桐欲說話,卻被聖皇打斷了。

“不過本皇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當年天下統一也少不了他樊家的功勞,便法外開恩,只處斬樊於期一人,不再追究他人責任。”

柴薪桐只能低著頭,緩緩下跪。

“謝主隆恩!”

聖皇聽聞此語,得意的笑了笑,絲毫不管面色奇怪的眾人,他們不懂聖皇為什麼要這麼逼柴薪桐一把,可卻也理解聖皇。

“李忠賢,你可聽見了,柴大人等諸位大人和本皇商議過了,秋後處決樊於期。該怎麼昭告百官,該怎麼說,你應該知道吧!”

侍奉在聖皇身旁的李忠賢立馬下跪。

“奴才知道。”

……

煙雨籠罩的長安發出了一條昭告。

“經柴大人等人上書商議,秋後處決樊於期!”

在大理寺中被關押的老人聽到這訊息,微微一笑抬頭看向了外面,喃喃自語道:“還好沒有禍及他人,仙兒啊,你可別怪柴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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