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急,月明晨露晞(下)

牢房的門不是鐵門,聖朝也沒那麼多的財力給每一個監獄裝上鐵門。

大理寺的監獄,從來都不是為了殘暴不堪的人設計的。

但凡是那些殺人飲血,草菅人命的傢伙,聖朝從來不會給他們上訪和重新審判的機會,大理寺也不會接此類的案子。老話說得好“惡人自有惡人磨”,刑部的大牢和不良人是專門為這種惡人準備的。

在徐長安面前的牢房,牢房與牢房之間是牆,而牢房與通道對應的那面牆,便用的是上好的木頭,他們如同管理家禽一般,弄了一個柵欄,只不過這個“柵欄”外有人守著,還有一把鎖和鐵鏈鎖了起來。

徐長安從牆角的陰暗中走了出來,他感應得到,那幾個被派來守著監牢的獄卒昏昏欲睡。徐長安伸出了手,握著那根對於他來說算不得粗的鐵鏈,手上一用力,傳來了輕微的響動。再仔細一看,那根鐵鏈斷了開來,安靜的躺在了徐長安的手心。

徐長安輕輕的把鐵鏈放下,他不想因為任何小的錯失,將守衛這座大理寺的高手提前給引來。

木頭門緩緩開啟,徐長安忽然有一種被盯上了的感覺。

他抬頭一看,直呼自己大意。

既然都是木門,那他所做的一切都給對面獄室的人看得真真切切。

徐長安和一雙眼睛對視上來,那黑暗中的眸子散發這渴望,對自由的渴望。

徐長安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半邊身子探出了門,發現那五六個獄卒正抱著棍棒打瞌睡,他身形微動,瞬間貼到了對面獄室的門前。

那人有些激動,緩緩的爬了過來。

他滿身泥垢,頭髮長得看不清臉,見得徐長安過來,只是指了指門上的鐵鏈和鎖,也未曾言語。

徐長安朝他勾了勾手指,他探頭過來。

一個手刀砍在了這人的後脖頸,他雙眼一黑,應聲而倒。

如今的徐長安才不會愛心氾濫隨意救人,而且來這兒的人,身上多少都有些汙點。也不排除有那種被獄卒抓進來玩的人,可那種人一般不會被關太久,而這個人,一看就知道被關了不少的時間。

徐長安解決了這個麻煩,便緊靠著木門,找準了時機,身形攢動,如一縷風颳過這監牢,瞬間便有四位獄卒被他輕輕的放倒在地。

徐長安簡單的披上了獄卒的衣服,在他的計劃中,原本沒有這一環節。

可剛剛被對面窺視的一幕,讓他學聰明瞭。

他要去大皇子的監室,難保漫漫長夜,也有人無心睡眠。

徐長安把被他放倒的其中一個獄卒抓進了自己所在的牢房,過了一會兒,一個獄卒走了出來。

對於這裡的犯人來講,剛才只不過颳了兩陣風而已,並沒有什麼不同。

長長的甬道一眼看過去,只有一間獄室有燈火傳了出來。

徐長安拿著手中的棍棒走了過去,只見這獄室中一而立之年的男子穿著囚服躺在了床上,獄室中有桌子,桌子上有書。甚至旁邊還放著銅盆,桌子上還有一壺茶。

地上也沒有茅草,打掃得乾乾淨淨,大皇子的身下還是一張軟塌。

除了這門,哪裡還有監獄的樣子,分明是個客棧。

徐長安深吸了一口氣,全神貫注,越發的小心了起來。

雖然小夫子和他說過大皇子的修為被封了,可他看到了這軒轅熾在監獄裡的待遇,心裡面也不由得懷疑了起來。

萬事還是小心為上!

門口一位獄卒老老實實的守著,他更像是軒轅熾的守衛而非監管犯人的獄卒。

徐長安走近,沒有任何的掩飾,他聽到腳步聲,睜開了眼,

徐長安看了一眼,這門上也有鐵鏈。

“開啟一下,上頭讓我來檢查一下。”

徐長安微微低頭,揹著光,讓人看不清他的臉。

可那獄卒聽到這話卻突然問道:“你是誰?”

話音剛落,他便吃了徐長安一記手刀,兩眼一黑,倒了下去。

“進來吧,門沒鎖,鏈子只是裝飾而已。”軒轅熾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直起身來,在燭光之下,他兩鬢墨綠色的髮梢顯得有些妖異。

徐長安深吸了一口氣,把獄卒用的棍子放在了門口走了進去。難怪這獄卒會發現,也怪自己粗心。

“坐。”大皇子淡淡的說道,自己坐在了桌子旁,讓徐長安也拿剩下的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這時候,牢獄中幾間獄室傳來了騷動,不過當他們看到聲響是來源於那間特殊的獄室之後,嘟囔了兩句便倒頭就睡。

大皇子顯得雲淡風輕,拿起了茶壺,在徐長安面前放了一個茶杯,他給自己和徐長安分別倒了半杯。

“獄卒已經去燒水了,監獄之中,條件有限,多包涵。”

徐長安歪著頭看著這位大皇子,這不是他印象之中的那位手持銀槍,躍馬揚鞭的皇子了。

大皇子淡淡一笑,看著他說道:“你是來殺我的?”

徐長安點了點頭。

“可我不認識你。”大皇子攤開了雙手,他似乎並不因為這位刺客的到來而擔心。

“範言,你認識麼?”

大皇子搖了搖頭。

“婉兒,你認識麼?”

大皇子再度搖了搖頭,雖然婉兒是樊九仙的婢女,可大皇子大婚當日並沒有興趣去了解一個小婢女叫什麼名字。

“他們你不認識,不同樣把他們殺了,你不認識我,我為什麼就不能殺你。”

大皇子才想反駁,可他身在這個位置,難免有些事情是他不知道的,他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說道:“我居然覺得你說的有道理。”

“剛才我聽見有吵鬧聲,問了獄卒才知道來了一個醉漢被他們抓進來玩耍了,想必就是你吧?”

徐長安點了點頭。

“有勇有謀。”大皇子讚道,隨即以欣賞的目光看著徐長安道:“他們給了你什麼,我出雙倍的價錢。”

徐長安似乎心有所動,沒有言語。

大皇子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淡淡一笑道:“我出去之後,再給你加黃金數十兩,你把臉上的偽裝卸了,我吩咐人安全的送你出去,至於剛才打你的那幾個獄卒,等我出去之後,你想怎麼處理都行。”

徐長安看著這個熟悉的人,剛給了他一點不一樣的感覺,便立馬原形畢露了。

“二十兩黃金。”

大皇子拿出了一本書,沒有看向徐長安,低著頭趁著燭光看著那本書。

徐長安沒有反應。

“三十兩。”

大皇子等了一會兒,沒有回應,他皺起了眉,仍然沒有抬頭,語氣稍微重了幾分。

“五十兩!”

徐長安終於開口了。

“你的命就值五十兩麼,另外,出去之後,我還能活麼?”

大皇子緩緩抬起頭,雙眼如狼,盯著徐長安,突然間笑了。

“我還是小看了你,我喜歡你這樣的人。”說著雙手一攤,條件隨你開。

徐長安似乎是真的在考慮大皇子的提議,最終往懷裡掏出了一張紙。

大皇子笑了。

“原來你早就準備,清單都列好了。”

可他接過紙一看,臉色瞬間凝固了。

這不是什麼講條件的清單,而是一封疏。《乞宥言官正國法以章聖德疏》,大皇子看著這張紙,抬起頭來,帶著一絲疑惑和警惕緩緩的問道:“這東西你應該給我父皇,而不應該給我。”

徐長安冷笑道:“給了,不過寫疏的人卻死了。”

大皇子看著他,站起身來,微微往後退了一點。

畢竟現在的他沒有修為,而這人明顯不是能用銀兩所收買的。

“你要我的命?”

“你可知道,若是你殺不了我,我必然能查出你來。”

徐長安看著他,也緩緩站了起來,沒有動手。

“條件隨你提!”

大皇子不是蠢人,這個情況下,他不會蠢到去威脅面前的這個人。

徐長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大皇子滿臉的疑惑。

“只為心安!”

隨即徐長安笑道:“我之前懷疑聖皇不會封了你的修為,看見你現在的樣子,我相信你沒反抗的能力了。”

話音剛落,徐長安中食二指合併,一道劍氣朝著大皇子刺去。

若是軒轅熾修為還在,他自然不懼,可如今只能急忙倒向一旁,躲開了這道劍芒,劍芒打在牆壁上,傳出了巨大的聲響。

整個大理寺牢獄頓時如同煮沸了的開水,沸騰了起來。

徐長安趁大皇子倒在地上的空隙,便再度一揮,劍氣激盪,朝著大皇子斬去。

大皇子避無可避,在死亡的威脅下,只能做出最原始的本能,伸出了手阻擋。

正在此時,一道聲音在徐長安耳邊炸響。

“何方宵小,敢來此處撒野!”

聲音宏大,帶著陣陣威壓。

劍氣被這一喝,微微的阻擋了下,大皇子急忙躲開,可為時已晚。

那紅色的劍氣在劃過了他的三根手指,還在他的臉上留下了疤痕。

徐長安眉頭一皺,體內法力流轉,指尖劍氣凝聚,才想再補上一劍,門口出現兩人,他胸口受了一掌,頓時噴出鮮血,倒飛而出,撞在了牆上。

徐長安抹了抹嘴角的血,看向了這兩人。

一人穿著紅袍,佩戴著一柄沾滿血鏽的短刀,他見過,是唐正棠。

而另外一人,則是個乾瘦的老頭,徐長安未曾見過。

不過根據兩人並肩而立來看,應當也是一位宗師。

大皇子抱著缺了三根手指的手在地上翻滾,咬著牙站了起來,雙目通紅,咬牙切齒的說道:“殺了他!”

唐正棠沒有動,那不知名的宗師伸出了手掌,手中光芒匯聚。

徐長安心中百十個念頭閃過,他知道,只要他表露身份,唐正棠一定會救他,可……

他正在猶豫之間,掌風攜帶著巨大的光芒便到了徐長安的眼前。

徐長安閉上眼,體內本就不多的法力被他完全調動了起來,雖然是以卵擊石,可他姓徐的也不願束手就擒!

風聲在他耳邊似乎更加的大了,大有一種摧牆折樹的架勢。

頭頂之上,突然出現了一道裂縫,雖然說著大理寺大獄比不上刑部的大獄,可比起一般的建築來說,卻是堅固了不少。

青色刀芒從空中浮現,徐長安猛地睜開了眼,這種感覺他很熟悉。

“浩然正氣!”

一聲輕喝,他眼中出現了驚喜。

那出手的宗師被刀芒一卷,口中鮮血狂噴不止,把牆壁都撞了一個窟窿,頓時煙塵瀰漫,看不清死活。

而在他身旁的唐正棠卻完整無缺。

唐正棠看到這一幕,沒有驚訝,沒有害怕,反而出現了一絲狂喜。

“前輩,是您麼?前輩!”唐正棠呼喊著,跪了下來,身子不停的顫抖,有些激動。

一個流浪漢模樣的老頭,從天而降,腰間挎著一柄短刀。同時,那位宗師劇烈咳嗽,捂著胸口走了出來。

“夫子廟的人!”他咬牙切齒的說道。

這流浪漢看向了他,抹了抹臉,露出了真容。

“老子早就不是夫子廟的人了。”

“齊……齊……”這位宗師雙眼瞪得如同銅鈴一般大小,驚懼不能言。

“前輩,真的是你!”唐正棠立馬趴在了齊鳳甲的腳下。

齊鳳甲微微一笑道:“不必如此,當年一見,也只是隨意指點一二,算是相互交流刀法。”說著,扶起了唐正棠。

齊鳳甲看了一眼大皇子。

“算你命好,我在這裡,也不願以大欺小,此事便就罷了。你軒轅小子狗屎運好,只是沒了幾根指頭,反倒撿了一條狗命!”

敢直接稱呼軒轅熾的命是“狗命”的,恐怕也只有當年夫子廟的叛逆了!

那宗師不敢言語,而唐正棠則根本不管大皇子,眼中全是曾經指點過他的齊鳳甲。

“我要帶這小子走,你們誰反對?誰贊成?”

齊鳳甲掃視了一圈,那宗師頭埋得很低,身子微微顫抖,問這話的人可是兇名在外!

一聲冷哼過後,齊鳳甲對著徐長安說道:“蠢小子,宰個人都不利索,丟臉!”

說著,便提起徐長安消失不見!

此時,幾聲雞鳴嘹亮,天空中殘月仍在,存了一夜的露珠在朝陽之下,慢慢的消失了!

一不注意,多改了一千字出來,抱歉。

「還差一點,馬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