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肉不能停

次日，辰時。

蘇沐踩著雪，呼吸略顯沉重。

此時天色蒼白，空中零星散佈著幾朵灰白色的雲，雪花依然飄著。

冷冽的空氣讓蘇沐每撥出一口氣，都會立馬變作白霧。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趕了一整晚的路，總算是要到家了。

雖然他是昨日下午就踏上歸途的，奈何揹著兩百多斤的包裹，加上雪夜路難走，硬是走了八、九個時辰才勉強到家。

如果不是身體被強化了不少，他怕是還在半路上。

一天多沒怎麼休息，加上連夜趕路，他現在疲憊不堪。

蘇沐將長矛當做柺杖，費力地走在雪地中，眼前逐漸出現了小雪坡。

小雪坡的出現，意味著他離家只剩下最後的兩百米了。

“呼——”

他粗聲喘息，打算到家後直接倒頭大睡。

他越過小雪坡，看到了熟悉的小木屋，精神逐漸放鬆下來。

然而，他剛進走院子，就有兩道身影從屋後繞了出來。

一人身穿棉衣長褲，眼睛狹細，尖嘴猴腮，手裡還拿著本厚冊子。

一人身穿背心短褲，大冬天的也不嫌冷，露出一雙孔武有力的臂膀。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著什麼。

“周圍沒痕跡，不是剛走。”

“偏偏這個時候不在家，這賤戶也不知道死哪兒……”

蘇沐暗道不好，想要將身後包裹藏起來，奈何院子空曠，根本沒有藏東西的地方。

“嗯？”

那尖嘴中年人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了院子裡的蘇沐，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冷聲道：

“賤戶，死去哪兒了？！”

蘇沐見狀，趕緊稍稍轉了個角度，讓背後包裹沒那麼顯眼，隨後陪笑道：

“李大人息怒，這不是家裡沒糧，出門打獵了嗎？不知李大人找我有什麼事？”

這尖嘴中年人，他認識。

對方乃是大烏縣縣衙的雜役人員，名為李巖，專門負責跑腿、通告一類的差事。

別看李巖在縣衙裡啥都不是，可照樣是蘇沐得罪不起的存在，遇到了還得尊稱一聲李大人。

這人吧，明明自己也不咋地，偏偏最喜歡欺壓賤戶。

他只要遇到賤戶，就免不了一番耀武揚威、冷嘲熱諷。

總之，遇到了準沒好事。

李巖輕蔑地瞥了蘇沐一眼，一臉譏諷：

“能有什麼事？繳人頭費！”

蘇沐聞言，愣了一下，下意識道：

“李大人，不是半年前才交過嗎？”

人頭費，實際上就是人頭稅，只要在戶籍上有名字，就得交按人頭繳稅。

“改了，現在半年一收，150文！”

蘇沐瞪圓眼睛，半年一收，一次150文，一年也就是300文。

像他這種孤家寡人，運氣好一點，多捕點獵，咬咬牙倒也能繳上。

可如果是那種一家四口人，還帶兩小孩的，一年上千文，根本繳不上。

“這稅是準備把窮人往死裡逼啊。”蘇沐暗驚。

“趕緊把錢繳了，你們這些賤戶，住得又遠又偏，滿屋餿氣，當真是賤骨賤皮！”

蘇沐哪有錢啊，他前兩天好不容易搞了點錢，都用來買過冬糧食了。

現在，他全身家當加起來，也就三銅板。

“李大人，要不您緩兩天，緩兩天我一定到縣衙補繳上。”蘇沐賠笑連連。

只要把虎皮賣了，別說150文，1500文都有。

“緩兩天？沒錢就給我滾去幹雜……”

“咳咳！”壯漢咳嗽兩聲，打斷了李巖。

蘇沐下意識看向壯漢，卻見他的眼睛一直盯著虎皮包裹，心裡咯噔一下。

“沒錢，這好辦，拿東西抵吧。”壯漢淡淡開口。

“抵？張海，不是我說，你看這賤戶的窮酸樣，能有什麼值錢……”

李巖說到一半就收了聲，他順著壯漢的目光，同樣看到了蘇沐身後的虎皮，眼睛當即就亮了起來。

壯漢張海走到蘇沐身旁，摸了摸虎皮，目露貪婪。

“賤戶，你這虎皮倒是值點錢，不如抵了吧。”

說完，他直接抓住麻繩，輕輕一拽。

咔啪——

拇指粗細的麻繩直接被壯漢扯斷，包裹散開，虎肉灑落一地。

蘇沐眼眸微微一縮，這麻繩乃是用桐油浸泡過的，能承受200公斤以上的力量。

結果在張海手中，輕輕鬆鬆就被扯斷了。

這隻有一個可能！

張海是武師！

武師，乃是是這方世界的一種特殊職業。

可以說他們是練家子，但是又和普通練家子有所不同。

普通練家子，可能就是會點拳法、腿法之類的功夫。

可武師不同，他們不僅會功夫，還會透過特殊手段錘打體膚、熬煉骨肉。

哪怕是最弱的武師，也能以一敵十！

強一點的，更是可以做到刀槍不入，百毒不侵！

張海抖了抖虎皮，看著上面的箭孔、刀痕皺起了眉頭。

一塊完整的虎皮，能賣十幾兩銀子。

而眼前這塊，價值無疑會大打折扣。

蘇沐見張海拿起虎皮，便知道這皮子肯定是保不住了。

他雖然修煉了《赤血煉身》，但時間尚短，頂破天能和三、四個成年人幹一幹。

他估計啊，自己多半是打不過壯漢的。

打不過壯漢，自然保不住虎皮。

“賤戶，這皮子，你打算抵多少錢？”張海將虎皮捲了起來。

縱然皮子有破損，但也能賣個七、八兩銀子。

足夠他買兩、三份藥材來鍛打身體了。

他跟著李巖來收稅，本就是為了找個熟悉山野的獵戶，帶他尋幾隻野獸，搞點銀子買藥材。

不曾想剛一進山，蘇沐就給他送了份“厚禮”。

“三兩銀子……”蘇沐斟酌了一下，艱難開口。

不用想，張海肯定不會以正常價格“收購”，他只能報低價。

這種人，如果不給出大半的利益，是絕對不可能松嘴的。

雖然蘇沐的心在滴血，但除了妥協，別無他法。

“三兩銀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張海並未答應，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哈哈大笑起來。

他笑了好一會兒，從腰間摸出兩貫銅錢，啪的丟在地上。

“兩百文。”

蘇沐眼皮抽搐，他怎麼也沒想到壯漢的胃口居然這麼大。

七、八兩銀子的虎皮，壯漢只出零頭。

或許都不能算作出，應該算作施捨。

“大，大人，這是不是太少了點？至少……”

蘇沐還沒說完，張海笑容瞬間冷了下來，一隻巴掌在蘇沐肩頭狠狠拍了兩下。

蘇沐只覺肩膀劇痛不已，如果不是強化了身子，怕是得當場跪下。

“呵呵，賤戶一個，也配跟老子討價還價？”

壯漢手掌化爪，宛如鷹爪般扣住蘇沐肩膀，暗暗發力。

“這天寒地凍的，少一個賤戶，多半也沒人會在意吧？”

蘇沐肩膀被捏得咔咔作響，陣陣生疼，表情痛苦。

壯漢捏了一陣，估摸著蘇沐至少得修養十天半個月後，才鬆開手冷聲道：

“再有下次，呵呵……拿你餵狗，呸！”

張海說完，先是一口唾沫吐在蘇沐臉上，一腳將他踢個人仰馬翻，然後冷笑著離開。

李巖見狀，撿起地上的兩貫銅錢，也離開了此地。

人頭費150文，多的50文……自然會乖乖進到他的腰包。

待兩人離開後，蘇沐從地上爬了起來，揉了揉肩膀。

肩膀疼痛，摸著手感，想來是腫起來了。

在肉體被強化過的情況下，他都有些抬不起肩膀。

如果換做尋常獵戶，二十天內，肩膀都算是半廢了。

他看著兩人離開的方向，眼神幽冷。

對於一個山野獵人，在如此寒冬，胳膊半廢20天，基本和死了沒什麼區別。

搶他虎皮就算了，只因半句話就想廢了他的肩膀。

蘇沐自認為性子沉穩冷靜，胸有城府，可面對張海的羞辱，他依然有種當場暴起，將對方就地砍死的衝動。

可他知道，自己就算是以命相搏也打不過張海。

最後的結局，多半是被丟在山林裡喂野狗。

這大冬天的，獵戶狩獵遇險身亡，簡直再正常不過了，縣衙查都不會查。

就算查到了什麼，也不能為了一個死去的賤戶，去得罪武師。

“張海是吧……”

蘇沐抓起地上的虎肉，顧不得冰冷，直接放到嘴裡。

“拿我餵狗是吧……”

牙齒將虎肉咬得咯吱作響，他費力咬下一坨，而後直接將冰肉坨子咽入腹中。

“我倒要看看，是你拿我餵狗，還是我拿你餵狗！”

赤血煉身悄然運轉，虎肉盡數化作氣血。

蘇沐咬著凍肉，心中怒火難以遏制。

…………

十日後。

蘇沐在院子裡練拳，氣血縈身，拳風凌冽。

於此同時，赤血煉身、血焚拳的熟練度也在不斷往上漲。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體內的氣血被逐漸消耗，不如一開始那般灼熱。

蘇沐有了經驗，沒有再像第一次一樣搞到氣血虧空。

當體內氣血消耗到剩一小半時，他緩緩收拳，吐出一口灼熱的悶氣。

他眼中漣漪點點，光幕悄然浮現。

【功法：赤血煉身（入門）

經驗：148/300

描述：初窺門徑，略顯生疏，能初步利用氣血之力鍛打身體，效率頗低。

備註：天乾物燥，小心貧血！】

【技能：血焚拳（入門）

經驗：159/300

描述：初窺門徑，技藝不精，能低效調動氣血，拳力軟乏，所含暗勁難克強敵。

備註：半吊子拳，半吊子人！】

“照著進度，還得十天才有可能升級……”

蘇沐喃喃自語，略微有些不滿意。

按理說，十天肝了入門階段一半的經驗值，已經很不得了了。

畢竟他的狩獵技能，可是用了將近三年時間才升級的。

可蘇沐還是不太滿意。

在這十天裡，他每天除了保證最低睡眠，剩下所有的時間，全部都用來修煉了。

一天到晚，除了睡覺、吃飯，就是在修煉。

他感覺高三衝刺都沒這麼拼命過。

結果距離升級還差一半的經驗。

“算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凡事急不得……”

蘇沐自我安慰了兩句，走向木屋。

他進到屋內，將手伸進櫃子，準備再取一塊虎肉，不曾想抓了個空。

他愣了一下，隨後低頭往櫃子裡看去。

只見櫃子空空如也，只有一些米粒大小的虎肉殘渣。

“這，這就吃完了？”蘇沐語氣驚疑。

近兩百斤虎肉，十天時間就被他吃得乾乾淨淨。

即便是他自己吃的，他也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仔細一下，他每次補充氣血，都需要吃兩斤肉才能補到充盈狀態。

結果打上幾輪血焚拳，氣血便開始虛了，又得吃肉補氣血。

因為赤血煉身可以加快氣血吸收，所以他根本不用擔心消化問題。

不管吃進去多少，只要一運轉功法，要不了多久就會化作氣血，根本不會存在肚子撐到吃不下的情況。

變態的氣血轉化能力，驚人的氣血消耗速度，再加上他不分晝夜的修煉。

十天時間，兩百斤肉食，當真被他吃得一乾二淨。

而且，這還是氣血比較充盈的虎肉，如果換成兔肉、鳥肉那些，怕是三、四百斤都不抵用。

“怪不得都說窮文富武，要是家裡沒點礦，根本練不起武！”蘇沐吐槽道。

不僅是他，那些武師也同樣耗費錢財。

準確來說，武師修煉比燒錢的多得多。

一般人想要成為武師，就得去武館拜師。

大烏縣就設有武館，不過蘇沐沒拜過，不清楚具體價格，不過聽別人說，至少五十兩銀子。

很多人可能會以為拜了師就完了，其實不然。

武師的修煉，需要錘打體膚、熬煉骨肉，這一點，倒是和赤血煉身有幾分相似。

只不過蘇沐可以利用功法，從食物中快速吸收氣血，然後利用氣血強骨健體。

可武師沒有蘇沐這樣的氣血轉化能力。

他們做不到像蘇沐一樣，一天吃二十斤肉，如果真那麼做，估計會把自己吃死。

而且不僅是氣血轉化，就連氣血的調動效率也遠不如蘇沐。

所以，他們想要增強實力，最快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內服外泡。

服用大補藥物，浸泡鍛體藥水。

不管是大補藥物，還是配置藥水的材料，都價格不菲。

往往一副草藥就要幾兩銀子，如果是效果好一點的，價格更貴。

而一副草藥，泡個四五天就會完全失效。

也就是說，如果一個武師天天修煉，一個月得20兩銀子才勉強足夠。

所以，每一個武師，基本上都是用數不清的白花花的銀子砸出來的。

…………

“不行，肉不能停。”蘇沐握緊了拳頭。

肉食一斷，就意味著沒辦法繼續修煉赤血煉身。

他沒有猶豫，轉身拿起掛在牆壁上的打獵武器，帶上水囊直接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