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城外,悽悽荒野,一望無盡的荒草漸漸多了幾分枯黃之意,縱橫其上的行人皆是奮力驅趕胯下的坐騎,生怕因為自己的動靜影響到那片連綿起伏的軍營,從而導致禍事臨身。
軍營中,一位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坐在中軍營帳裡,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那張帥案,沉默不語,線條硬朗如鐵胎鑄就而成的臉頰上,有著數道深淺不一的皺紋,這些皺紋將中年男子凸顯得越發強悍冷血。
一位全副鎧甲的下屬,神情恭謹地站在營帳中,等待著中年男子的命令。
這支軍隊自然就是青州軍了,也是護衛州牧府公子趙玉郎巡遊四方的衛隊,他們已在北海城城外安營紮寨了數個時辰。
從此處經過的那些行人們,不知道這支軍隊到底要幹什麼,也不知道他們在等什麼,如果只是為了等尚未有著準確開啟訊息的上古傳承洞府,也未免有些太早了,不過就算是有著這樣或者那樣的疑問,也絕不敢更不會有人去愚蠢地問出這樣的問題,除非他覺得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活得太好了。
下屬盯著鋪在腳下的上好棉氈,低聲猶豫道:“真的不直接進攻嗎?”
中年男子沉默了一會兒,緩聲說道:“如今四面八方的修士都匯聚在北海城中,若是貿然進攻的話,只怕會讓青州軍樹敵無數。
就算是州牧大人在此,只怕也不敢下此軍令,畢竟這座城中,可是有著山水樓、七殺宮的傳人弟子,非我等小小軍卒可以攻下的。”
那名下屬蹙著眉頭,思忖片刻後說道:“大人,屬下本不該質疑您的決定,只是玉郎公子是州牧大人最疼愛的公子,咱們若是不做些什麼,只怕是會有些不好。”
稍一停頓後,他輕聲說道:“而且據我得到的訊息,那位公子的子孫根被人切斷了,若是救治不及時的話,只怕是這輩子都不能人道了,到了那時...恐怕是誰也擔待不起!”
中年男子微抬眼眸,看了一眼立於營帳之中這名跟隨在自己身邊已然十餘年、且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屬下,想著那位公子臨走前的淒厲嚎叫聲,不由自主地暗暗嘆了口氣,他輕輕撫摸了一下鬢角的那抹花白,臉上的冷厲之意更濃了幾分,緩聲說道:“眼下局面錯綜複雜,唯有等待州牧大人的命令方能破局,不然的話,咱們就只能繼續等下去!”
他抬頭看著被晚風吹得搖搖晃晃的營帳簾子,面無表情地說道:“況且州牧府不是隻有一位公子,州牧大人知道自己該如何抉擇,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那名下屬蹙眉不已,輕聲勸道:“這些話誰都可以說,唯獨咱們不能說,不然的話,只怕是要去守海了。”
這句話註定等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那名下屬暗暗嘆息不止,繼續說道:“如今縱然有多方勢力駐紮在北海城中,但緝拿禍首想來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只要讓藏寶閣有所忌憚,咱們也未必沒有機會。”
中年男子沉默地看著營帳簾子,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只是一個商賈勢力的藏寶閣,就足以讓州牧府忌憚,更何況還有著那麼一位修為通玄的古怪老者護衛左右,那個少年又豈會是一般人。
他不願意下令出擊,而是沉默無聲地在北海城外等待命令,除了戰略上的考慮以外,更多的原因是一份簡單而又讓自己無法拒絕的命令--州牧府的公子不止一位,想要承襲州牧位置的人大有人在,而給自己下命令的那位,是一個很難讓自己生出拒絕之心的人。
下屬看著中年男子若有所思的模樣,沉默想著,不知道大人等到命令以後究竟會怎麼樣,是奉令行事還是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一道命令真的可以改變眼下所有的一切嗎?就算州牧大人不計較,那位夫人可是足夠的毒蠍心腸,被這樣的婦人惦記,這五千餘名的軍卒只怕是餘生都不得安寧,或許去守海就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想到這一點,他忍不住在心中黯然嘆息了一聲。
中年男子平靜地看著眼前搖晃不止的營帳簾子,腦海中再次浮現州牧府的爭權奪利。
這些年來,他因為自己的出身,以及那些過去的事情,更為了保住自己的身份地位,在州牧府諸多勢力之間掙扎求存,其中自是萬般辛苦與煎熬。
他何曾不想如魚兒一般遊曳在諸多勢力之間,愜意無比地生活著,可他只是他,他做不到這些。
粗糙的手掌在帥案上輕輕撫過,有勁風掀起簾子,使得沉悶的營帳中多了幾分不一樣的生氣。
“下去吧,若是有命令傳遞而來,第一時間過來!”
“是!”
那名下屬神情複雜地看著中年男子,最後輕輕嘆了口氣,緩緩退出營帳。
......
晚風襲過枝頭,將夜幕牽至人間。
北海城最高的建築上,站著一位衣袂翩飛、身形挺拔的人影,人影兀自搖著手中的摺扇,嘴角含著一抹誰也看不懂的笑意。
“公子,您為什麼這般在意那個無名小子?”
不知何時,手搖摺扇的人影身後,多了一道妙曼倩影,嗓音清正地說道:“如果不出意料的話,那枚涅槃丹已是被他服用了,就算將其抓住,也是無濟於事......”
不待女子繼續說下去,手搖摺扇的人影已是冷冷地哼了一聲,斥道:“你懂什麼?你以為我真的會在意那個小子?我只是想看看北海城諸多勢力的反應,想看看四象宗的反應。更何況,那小子能夠開啟那個無名箱子,必然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不要掉以輕心!”
手搖摺扇的人影正是在古街上露過一面的山水樓弟子,他真名叫做孟玄禮,是山水樓當代親傳弟子中的佼佼者,也是山水樓的重點培養物件之一,負責此次上古傳承洞府的所有事宜,甚至是山水樓在青州地面上的所有事宜。
女子看著孟玄禮的背影,一雙娥眉微微蹙起,語意凝重地問道:“公子是想借此機會與四象宗隔空交手嗎?但這樣會不會有些冒險?畢竟這裡是青州,有些事情不宜做的太過。”
“冒險?”孟玄禮冷笑了一聲,斥道:“當年白鶴的行為就不過火嗎?可是直到今日,他的所做所為依舊被門中弟子引以為傲,他能做到的,我為什麼不可以?”
女子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自家公子什麼都好,就是一遇到白鶴師叔所留下的痕跡,就開始失去理智,就開始想要暗自爭鋒,這樣很不好。
可她一介奴婢,又能說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