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林峰從心神失守的邊緣中醒來,發現那些包圍在自己身邊的如春水般溫暖,如母親懷抱般柔和的氣息全部消失不見,自己身邊的環境依然陰冷潮溼,隨即便明白自己先前是被石柱上的那道身影的精神力量所控制!
他微抬眼眸,滿臉震驚地看向石柱上的那道身影,恰好看到一團如同鬼魅一般的黑霧朝著自己的額頭襲來。
下一刻,林峰想也沒想就對著那團黑霧劈了一刀。
春歸刀亮起的瞬間,石柱前多了一道略顯黯淡無光的明月,但就是這輪搖搖欲墜的明月,擋住了那團黑霧,挽救了林峰的性命。
藉此機會,林峰翻身後退,身形已是在刀光落下之時,向後退去了三尺有餘的距離。
直到這時,一股強烈的恐懼感才襲上心頭,讓平日裡自詡為人大氣閒淡的林峰驚出了一身冷汗。
林峰冷冷地看向石柱,看著石柱上的那道如同鬼魅一般的淒厲身影。
下一刻,持刀而立渾身戒備的林峰本能地想要離開這個無名山腹,有多遠跑多遠,但他沒有這樣做,直覺告訴他,若是不能解決眼前這道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自己此生此世都不能逃出這裡,那麼他只有一條路可以選了,他能夠做的,就是憑藉手中的春歸刀,硬生生地開闢出一條道路來。
林峰緊緊握著有些潮溼的春歸刀刀柄,渾身氣息如潮水一般洶湧澎湃,他打算以最強大的一刀去應對石柱上的怪物。
當林峰身上的氣息達到最為鼎盛的時候,石柱上的那道身影微微搖了搖頭,下一刻,一股陰寒而又邪魅的力量從石柱中噴射而出。
林峰自原地躍起的時候,清楚地看到了石柱上的那道身影的毫無情緒的冰冷目光,這讓他的心底更添了幾分堅定。
刀光閃過長空,山腹中忽然亮起兩輪頗為圓滿的明月。
明月亮起的瞬間,千絲萬縷的月光將整個山腹照亮,將林峰之前未曾注意到的一些細節暴露在了空氣中。
那些厚實的牆壁上生長著厚薄不一的青苔,有的地方的青苔綠意盎然,好似生長在春意的世界裡,有的地方的青苔乾枯萎靡,好似能夠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已是盡了它自己最大的努力。
有生長著青苔的牆壁,自然也有著光滑如玉的裸面,這些光滑的裸面上,也並非是完完全全的光滑,上面佈滿了縱橫交錯的刻痕,似劍劈又似刀劃。
這些刻痕既突兀又不美觀,讓看到的人心裡一冷,繼而感到一股無法言述的堵塞不安。
那是一種如同溪底青石堵塞在人的胸腔內的奇異感覺,讓人喘不過氣來,在你想要大口大口喘氣的同時,這樣的堵塞感也會自然而然地加重,讓你難受,讓你憤懣。
牆壁上的刻痕,讓林峰的刀勢少了半分圓滿,也少了幾分平日裡的揮灑自如,同理,也少了幾分鋒銳之意,多了幾分溫吞厚鈍的感覺。
長刀殺人,旨在利用刀刃的鋒銳,若手中長刀已經不再鋒銳,又如何殺得了人?
面對兩輪明月這樣古怪的刀勢攻擊,隱匿在石柱中的那道鬼魅身影依然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清清淡淡地看了林峰所在方向一眼,目光落在清涼如水的刀勢上面。
只是一眼,林峰便覺得頭昏眼花,好似有一根看不見的無形細針紮在了自己的靈魂中,他眼前一黑,渾身的氣息一瀉而下,兩輪吞吐月光的明月頓時支離破碎,再也沒有半分的意境。
即便如此,那道已然不被林峰控制的強大無匹的刀勢依舊斬在了石柱上,直接將刀勢所落之處的地方劈開了一道不深不淺的裂縫。
林峰深吸一口氣,將纏繞在心頭的那股痛意驅逐離體,便要再次聚集體內的真氣,想要將石柱直接劈碎,然而不等他體內的真氣聚斂,空空蕩蕩的山腹中忽然捲起一陣怪風。
怪風停歇下來的時候,林峰的丹田及周身經脈之間正在醞釀聚攏的真氣,竟是在怪風吹拂過後再無一絲一毫的聚攏之意,好似在一間密不透風的房間裡點了一盞小小的油燈,被一陣不知道從哪裡捲過的狂風吹拂而過,剛剛點燃便驟然熄滅無聲。
與此同時,一口鮮血從林峰的口中噴了出來,他身形頹然無力地傾倒在地,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站起。
石柱上那道鬼魅的身影神情淡漠而無情地看著噴血倒下的林峰,深陷的眼眶裡,兩團黯淡無光的生命火焰細如米粒,在陰暗潮溼的空蕩山腹中顯得格外妖異,此時他的身形已是比林峰剛剛闖入此間的時候縮水了幾分,也多了幾分即將潰散的古怪意味。
看似輕描淡寫的一眼,實際上蘊含著千言萬語也難以描述清楚的深奧神通,石柱上的身影不知道被囚在此處多少歲月,隨著時光的流逝,他的力量一點點消耗,直到數百年前,他隱約摸到了一些牆壁上刻痕的真意,方才延緩了肉身消亡、魂魄飛散的下場,利用這數百年的時光,凝回了一點點的力量,就因為這一眼便全部消耗一空。
石柱上的身影面無表情地看著倒地不起的林峰,然後忽然笑了起來,他不笑還好,一笑起來,就彷彿是一尊剛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一般,讓人看了以後膽戰心驚、驚懼莫名。
帶著這樣鬼魅邪祟的笑容,他又開始了輕聲呢喃,既像是自言自語,又好似是在低聲佈道,輕輕柔柔的聲音在山腹中響起,虛空中瞬時多了無數朵肉眼可見的白色蓮花。
林峰痴痴傻傻地看著這副異象,一時間竟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他不應該拔刀相向的,應該放開自己的全部心神,應該無條件地接受這位前輩的衣缽傳承,應該......
就在這時,一陣不知道從何處響起的刀鳴聲,將半痴半傻的林峰震醒了過來,等他再次看向虛空的時候,哪裡還有什麼白色蓮花,只有虛無的潮溼空氣。
石柱上的身影在刀鳴聲響起的瞬間,身形潰散了幾分,等他重新在石柱中站穩時,已是少了雙腿及左臂,胸腹間也是空空如也,再也沒有一絲半毫的影子。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殘軀,枯瘦如鬼的臉頰上多了幾分不甘心,也多了幾分對塵世的戀戀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