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集英雄魁

湯予每聽雲羽落說出一字，心便沉下一分，可待三聲過後卻未覺身體有絲毫異狀。他頗感疑惑，轉念一想又即明瞭。原來三年前湯予大鬧名劍山莊，中了紅葉毒龍的劇毒。紅葉毒龍是天下奇蛇，中毒之人絕無生還的可能，幸得藥仙孫思邈用盡世間靈藥才保住湯予的性命。此刻他已是百毒不侵之體，昔日的危難今日反倒成了幸運。

雲羽落看湯予安然無恙，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彷彿遇到了最最不可思議之事。失魂散自邪僧釋永配製成功後從無失手，今日雲羽落先用妖狐媚功引誘湯予不成，不得以才把失魂散使出。她本意是想將湯予迷暈，再加以調教，誰知湯予居然毫無反應，心中不禁萬分驚恐。雲羽落顫聲說道：“你……我明明見你吸入失魂散，怎會沒事？”

湯予罵道：“妖婦，你用此等卑鄙下作的手段害了多少人？我本不願多惹事端，但今日不給你些教訓怕你再去害人。”湯予說完執劍鞘刺向雲羽落。

雲羽落稍穩心神又滿臉媚笑道：“呦，湯大俠生氣了？你就是願意欺負我們弱女子，奴家哪裡經得起你的一招半式。”雲羽落邊說邊一揮手，身旁的四名綠衣女童各持花籃匕首把湯予圍在中央，而那八位抬鸞駕的壯婦亦從鸞駕下取出八支長把花鏟衝了過來。

綠衣女童和方才一樣疾速遊走，從花籃裡抓出花瓣朝湯予揮灑。她們的技倆湯予早有領教，不等花瓣落下湯予急揮四劍，劍鞘帶著風聲挑向四人右臂。幾聲嬌呼過後，每一名綠衣女童右臂曲池穴一瞬間皆被劍鞘擊中，手中的匕首拿捏不住掉在地上。八名壯婦見綠衣少女們受傷驚叫，怒氣沖天各掄花鏟砸向湯予。湯予高舉劍鞘相迎，“叮噹”之聲不絕於耳。那花鏟都是熟鐵鑄造份量甚重，每支少說也有三十餘斤，但在八名壯婦的手中彷彿孩童玩耍陀螺桿般輕巧。而壯婦們的招式更是精奇，攻守得法，訓練有素，湯予一時左支右絀竟佔不到絲毫便宜。

雲羽落輕笑道：“八母陣法是昭訓娘娘親創，威力無窮，就是為了對付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臭男人！湯予，你若棄劍認輸隨我去見主人，我立刻命她們住手。不然定要你身首分離，命喪當場。”

八名壯婦聽雲羽落之言越加賣力，手中花鏟舞動如風。八母陣法是按伏羲八卦圖演化得來，八人分別對應乾、坎、艮、兌、坤、離、巽、震八個方位，而每個人的位置還可以互換，進退自如，變化無窮。最厲害之處在於八名壯婦雖同用花鏟，路數卻不相同，有人攻擊上盤，有人攻擊下盤，有人出手剛猛，有人出手陰柔，分工明確，陰陽互補。

湯予起初未把壯婦們放在眼裡，暗道：幾個女流之輩能有多大本事。然而一交手湯予不禁一驚，八名壯婦的武藝儘管不是頂尖高手但亦不弱，更厲害的是八人聯手按陣法而動，一攻一守，配合默契，真說的上是天衣無縫。湯予於五行八卦一竅不通，也不知應按休、傷、生、杜、景、死、驚、開之法破陣，直被壯婦們在眼前晃得暈頭轉向。他漸漸急躁，又聽雲羽落取笑之言，只覺一口悶氣憋於胸膛內不吐不快。湯予大喊一聲，抽出石破劍。八名壯婦看湯予拔劍在手，忙分兩隊搶攻上來。一隊四人先由乾、坤、離、坎四個方位高舉花鏟猛敲湯予頭頂，另一隊從兌、艮、震、巽四處平推花鏟分別攻向湯予胸口、左肋、背心、右肋。這一招名曰“百鳳還巢”，是八母陣法中最兇狠的殺招。自雲昭訓建立雲聖宮以來共用過六次，沒有一人能在百鳳還巢下逃生。

四把花鏟像巨大的鐵蓋罩下，陽光都被遮住，另四把花鏟更加來勢如電，轉瞬間已到近前。湯予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唯有咬緊牙關把心一橫，迎著即要砸下的花鏟朝上一縱，手裡石破劍奮力急削。他氣海、膻中二穴讓赤陽掌侯元誤打誤撞衝開後功力大進，石破劍又稱的上天下第一利器，耳畔“噹噹”幾下脆響，四把花鏟竟被石破劍一劍斬斷。湯予躥起兩丈多高，暴喝一聲，劍尖向下使出一記“蒼松落雪”虛刺八人。

蒼松落雪是“欒蒼劍法”中的一式，數日前王者仁和杜哲瀚比鬥時曾經用過。湯予記在心裡日夜揣摩，現在不由自主的使出來。先前四人瞅著手中的半截斷鏟不敢迎敵，待看湯予如蒼鷹般從天而降嚇得大叫，手忙腳亂的退出站團。另外四人同樣心驚膽戰不知是進是退。湯予落地趁四人稍一愣神，腳尖疾轉一圈，一記“百轉千回”向東西南北各劈一劍。四名壯婦倉促間挺花鏟招架。石破劍和四把花鏟一瞬間相互碰撞，好像敲擊編鐘發出美妙悠揚的樂聲。湯予收劍在手，四把花鏟又被削折，鏟頭紛紛掉在地上。

在場之人無不瞠目結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連雲羽落見多識廣也不曾遇到過如此神兵利器。湯予不等眾人緩過神，執劍直取雲羽落，一個起落已至面前。雲羽落嚇得花容失色，剛欲施展“盤絲穿花手”相抗，腦中卻想到湯予的長劍鋒利無比，嚇得將手縮了回去。

湯予和膝欺上，長劍出手，石破劍烏紫的劍身不帶一絲光彩朝雲羽落咽喉刺下。雲羽落“啊”的一聲尖叫，閉緊雙目不敢再看。劍尖離咽喉三寸處湯予收劍住手，旁邊的雲婧兒發現雲羽落受制，忙提匕首奔將過來。湯予厲聲說道：“你若上前一步，她就死！”

雲婧兒猛的站住腳步，兩支俏目緊緊瞪著湯予。如果眼神能殺人，湯予早被她殺死了千百次。那邊四名綠衣女童和八位壯婦也聚攏過來，只是誰都不敢出言說話，六神無主的盯著湯予的石破劍。雲羽落慢慢睜開眼睛，瞧了瞧面前的長劍又掃了四周一眼，強裝鎮定嬌聲笑道：“湯大俠不愧人稱天下第一劍客，不光劍術高超，所使的寶劍同樣非同凡響。這把劍有名字嗎？叫什麼？”語聲嬌滴婉轉，酥麻入骨。

湯予雙眸中隱隱透出殺氣。雲羽落心底湧起陣陣寒意，臉上依然笑的燦爛，說道：“湯大俠是英雄豪傑，卻拿劍指著我一個弱小女子，真不知羞。”

湯予不發一言。雲羽落心中寒意更盛，笑道：“你到底想幹什麼？說出來，我答應你便是。”

望著雲羽落，湯予驀的想到一個人，武珝！上一個被他用劍指著的女人。他的心好似讓針紮了一下，疼痛隨著血液流遍全身。三年前一次偶然的邂逅，使兩個毫不相干的人做了一夜露水夫妻。對於武珝，他自己也說不清是愛，是恨？湯予明白在武珝眼裡他不過是個用完就被扔掉的玩物。他還知道武珝雖貴為天后，一國之母，但她的內心是一隻縱浪的雌獸……她要殺他，可也救過他，他仍然偶爾會想起她。

湯予眼中的殺意漸漸消散，沉聲說道：“我和你素無往來，無冤無仇，你竟用無恥陰險的手段害我。本該一劍殺了你，念你是女人姑且饒你一命。如再來糾纏，休怪湯某無情。”湯予說完撤劍入鞘，刀一般的眼神從眾人臉上掃過。方才還氣勢洶洶的悍婦們早變得垂頭喪氣，無一人敢同湯予對視一眼，全低下頭默送湯予離去。

雲羽落劍下逃生，如釋重負。看著湯予的背影她緊咬嘴唇，臉色由紅轉白，陰晴不定，分不清是高興還是生氣。

湯予繼續向東而行，走出十餘里路，前方有一座小鎮，此時天近黃昏，湯予在鎮上尋了一家客棧歇腳。客棧既小且髒甚是簡陋，湯予也不嫌棄，揀了一間稍微乾淨些的房間，插好房門便在床榻上運功吐納，練習玄奘大師所著的佛家無上神通內功心法。修練內功講究精神集中，以腹呼吸，丹田為儲，膻中為爐，循序漸進，天人合一。自得經書後湯予一有閒暇便勤加研習，內功修為跟之前已不可同日而語。玄奘大師所著的佛家無上神通內功心法確是當世一大奇功，湯予初時頗感疲累，待真氣在體內執行幾個周天，頓覺神清氣爽，睏乏盡消。

忽然視窗處傳來兩聲輕微的響動。湯予聽得真切，他房內並沒有點燃燈燭，漆黑一片，此刻皓月剛剛升起，藉著月光只見窗紙上一個人影來回晃動。湯予知窗外有人，不動聲色的手握長劍端坐榻上。那窗扇被人從外輕輕推開，一個黑色的人影悄無聲息的躍入房內。未等站穩身形，冰冷的長劍已搭在他的肩頭，一個比劍更冷的聲音問道：“你是什麼人？來這裡幹什麼？”

那人緩緩轉起頭，湯予細瞧，一張美麗的臉龐映入眼簾，正是方才在康城外遇到的霓裳仙子云羽落。湯予萬萬不曾想到會是她，怒氣上湧，叱道：“怎麼又是你！我與你講過，再來相擾定不留情……”湯予的話未講完，雲羽落突的哽咽抽泣。

周遭寂靜，雲羽落的哭聲顯得格外刺耳。湯予一時手足無措，忙道：“你別哭，別哭……哭什麼。”

雲羽落哭的梨花帶雨，和幾個時辰前簡直判若兩人。常言道：百鍊鋼怕繞指柔。女人的眼淚對付男人往往比刀劍更具效果。湯予把劍自雲羽落肩頭挪開，說道：“你因何跟來，難不成仍是為了你家主人之事？”

雲羽落輕拭淚珠，說道：“不錯。我家主人僅是想同湯大俠一會，絕無惡意。如果奴家不能相邀湯大俠前往，主人必會責罰於我。”說完低頭墮淚。

湯予想了想說道：“你家主人到底是誰？”

雲羽落沉默片刻，說道：“湯大俠知道集英會嗎？”

“集英會？”湯予自語道。

雲羽落正色說道：“我家主人便是集英會的雄魁。”

集英會是江湖上近二十年來新崛起的一個神秘組織，據說入會之人皆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而一旦入會必須誓死效忠雄魁。雄魁並非人名，乃是會中之人對首領的尊稱。傳聞集英會雄魁有神鬼莫測之機，通天徹地之能，不過無人見過他的真實面目，也無人知他到底是誰。

湯予聽雲羽落之言，暗忖道：“僅僅月餘，前有霍王李元軌遣蕭凌天相邀，實則為搶奪七星龍淵劍。再有景教二使相邀，同樣是為七星龍淵劍而來。今日又冒出一個集英會的雄魁，恐怕依然是居心叵測，不懷好意。”想到此處，湯予說道：“我早說過有要事去辦，無暇奉陪。集英會與湯某從無來往，更無半點瓜葛。至於你家主人責罰你，本就是你的事，和我無關。”湯予邊說邊走到門口，拉開門栓，說道：“你走吧，以後切勿相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