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修士,修煉是為了未來不知在哪裡的大道,但卻跟所有凡人甚至野獸一樣,都是活在當下的。”

這些事情也不是說兩句慕拂雲就能想通的,只能自己慢慢思考。

溫泠也隱隱看出點不對勁。

慕拂雲坐的位置有些遠,像是隔離在眾人之外,和他們之間彷彿隔了點什麼。

彷彿是有些尷尬和不自在。

這感覺實在是有些彆扭。

燕歸鴻猛地灌了口酒,對著慕拂雲遙遙敬了一杯。

因為釋然真君的事,慕拂雲和他們之間到底回不到從前了。

他倒不是恨,但“他的一位恩師想害他另一位恩師,最後卻被反殺”這種事,結果無論怎樣都讓他為難,他如今,誰也恨不起來,但是面對誰都無法坦然。

釋然也許做錯了事,但他對慕拂雲卻盡心盡力,從沒有對不起他。

決明子他們知道這一點,所以用著最平常的態度對待他,這是在表明自己的包容,他們就在這裡,等著他解開心結,無論什麼時候,若是他想開,師父還是他的師父,師門還是他的是師門。

溫泠不知怎的,忽然有些難過。

她知道,也許只有歲月,能消磨這種芥蒂。

沈問澄打了個哈哈,把話題引到燕歸鴻身上,“師兄,你呢?”

“我?”燕歸鴻醉醺醺的,遲鈍地嗯了一聲,“我的困難只能靠小師妹解決。”

他晃了晃自己的酒杯,“我這酒壺,怎麼就總是滿不了呢?”

“好,我幫你解決。”

溫泠取下跟了自己許久的玉卮,塞到燕歸鴻的手中。

修士哪有徹底醉過去的,燕歸鴻很清楚溫泠在做什麼,連忙想把東西塞回去。

“於我無用。”溫泠搖搖頭。

她也好酒,但卻只有興致到時才愛飲,但燕歸鴻卻是時時都要喝幾口。

而且,她似是已經很久沒有獨自飲酒了。

她也存了那麼多佳釀,如今這玩意兒於她用處真不大,也沒什麼作用,就是討個巧,剛好是燕歸鴻的心頭好。

她如今也沒什麼身家,所能回報他們的寥寥無幾,但只要她有,只要他們需要,她就不會吝嗇。

因為享受過他們的照顧,感受過他們的付出,所以她不會覺得委屈。

她態度堅定,也沒有絲毫勉強,燕歸鴻也不矯情,直接收下了。

“問澄呢?”

“我這麼厲害,當然沒有問題。”他嘿嘿一笑,臉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

一片歡聲笑語之後大家也放過了他,這場聚會並沒有持續多久,一日不到便散了。

溫泠想追上沈問澄的腳步,卻又被燕歸鴻給拽了回來。

沈問澄一走,燕歸鴻忽然蹲在地上,溫泠迷茫地去拉他,卻看到地上一滴滴掉落的淚水。

她手就那麼僵住。

“師兄,真喝醉了?”溫泠有些慌張地去拉他,但是手卻沒有什麼力氣。

溫泠徒勞地扯了幾次,抬頭去看其他人。

剛剛的歡笑好像是錯覺,此時他們臉上都帶著或隱忍或明顯的悲傷。

溫泠嚥了咽口水,忽而一笑,“你們怎麼啦?”

“你四師兄,以後便不能陪我們走下去了。”

溫泠感覺自己整個身子都是麻的,她想笑一笑,動一動,表明自己還在現實,但是卻都做不到。

她沉默片刻,艱難道:“發生了什麼?”

“憐花境的異獸暴動了。”那些生物雖然只依靠本能行動,但是它們還是察覺到了危機的來臨。

求生的意志不可低估,暴動來得猝不及防,與沈問澄一起出去的化神修士身受重傷,好不容易保住他一條命,但也就僅僅這樣了,多的,也無能為力。

哪怕已經在道別這件事上有了經驗,但是溫泠也從來沒有相過有一天自己親近的師兄會忽然遭遇死劫。

溫泠想起什麼,眼睛一亮,抓住師父的手臂,“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她有些語無倫次,但是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若是可以救,那拼盡全力也要救,可是他們已經沒辦法了。

看到決明子搖頭,溫泠只覺得荒誕:“可是他看起來跟平常沒有什麼不同。”

“如今也只是吃了藥維護住他最後這段時光的體面。”

沒想到他們這一脈的人第一次齊聚會是這樣的情況。

“他知道嗎?”

“知道。”

可是他看起來那麼平靜。

他怎麼可以那麼平靜?

溫泠呆呆地站了許久,忽然扭頭往外跑。

“走啊,看星星去。”看著追上來的溫泠,沈問澄側頭一笑。

溫泠才發現此時已經是暮色四合。

“好。”溫泠此刻以及收斂起所有悲傷,恰如他們師兄妹每次在一起時一樣,莞爾一笑,歲月靜好。

城裡不允許飛行,他們悄悄飛到最高處的屋頂,然後得逞地笑成一團。

此時看守陣法的修士本來怒氣衝衝地準備看看哪個兔崽子敢明知故犯,在看到他們之後站起來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溫泠拿出一個食盒。

裡面的東西並不多,但沒一樣都是珍品,不僅難得,味道也是沒的說,溫泠收著一直捨不得吃。

沈問澄很自覺地拿出筷子夾了一塊白色的糕點,吃下去之後滿足地直誇溫泠是他美食上的知己。

品嚐美味的時候說話走神是對美食的不尊重。

秉持著這個原則,兩人悶頭幹完了一食盒的食物。

吃飽了沈問澄大字躺下,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溫泠也仰頭躺在屋頂,她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星空,下意識伸出手抓了抓。

真近。

“你知道我們峰上的韓熠嗎?”

溫泠腦海裡瞬間浮現出一個站在滔滔江水畔的身影。

她點了點頭。

“他死了。”

溫泠心裡咯噔一下,也不知是因為訊息有些令人驚訝還是因為這個字眼太過刺耳。

“你也不問問發生了什麼,這讓我怎麼說下去。”沈問澄嘀咕了一句。

溫泠無奈道:“怎麼回事?”

“事情有些詭異。”

沈問澄嘆息一聲,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道:“他曾經跟我說過,他的名字是父母對他的期望,願他在每一個日子裡熠熠生輝。”

“可是他沒有做到。”

韓熠曾經也是個躊躇滿志的小修士,敢於攀登,心向大道。

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就開始懈怠修煉,每日坐在江水旁,性子越來越呆,誰的話也聽不進去。

問他原因他也緘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