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全忠率領三萬大軍開拔,整個長安城燈火通明,明遠坐在馬背上,向沐全忠拱手道:“國公爺說了,只要破賊,定加官進爵,小子就先行恭喜中郎將了,這次若是大勝,沐將軍這中郎將恐怕是要升一升了,甚至封賞個侯伯也不算太過出格。”沐全忠滿面春風,笑意濃濃的道:“明參軍抬舉末將了,末將一介武夫,只懂得刀劍上取功名,殺敵破賊,本是我等的職責,大封賞,末將沒想過,也不敢想。”明遠笑了笑,他當然明白沐全忠言不由衷,只看那雙目中熾烈的光芒,就知道此人有多麼熱心於官爵了。

從驪山向長安行進的同樣是一支龐大的軍隊,沐全忠只是略微掃了掃,就看見了好些熟悉的人,果然都是些不得志的將領,很多甚至連天子親軍都不是,那一雙雙虎目充滿了憤懣,這一刻,他更是放心了。

其實,若說心裡不擔心,不懷疑明遠,那是不可能的,沐全忠這半生來也見慣了背叛,見慣了倒戈,甚至連親兄弟兵戈相見也不是沒有,所以沐全忠雖然率了三萬大軍出城,不過速度並不快,他對明遠是信任的,明遠可是明呈的親侄兒,而且追隨多年,一向都是忠心耿耿,明呈的幾個孩子不是很出色,所以對自己這個侄兒很是悉心栽培,更何況他的國公之位也來自於明遠的父親,於公於私,也會看重這個侄兒。

這是,作為一個將軍的習慣,沐全忠還是很是冷血的,他不會輕易相信所謂的令牌調令,出了長安之後,他也有意控制軍隊的行進速度,直到看到調回長安的軍隊,他才算完全放下了心,連下幾道命令,全軍也加快了速度。

那些撤回來的軍隊,不管是將軍還是士卒都是滿臉沮喪,他們心裡明白,這是國公爺不信任他們,不讓他們建立功業而已,不時還有士卒大聲怒罵奔赴前線的長安守軍,而沐全忠的將士們呢?自然也不甘示弱,笑嘻嘻的對罵起來,沐全忠微微蹙眉,雖然此番大功得立,他必將加官進爵,與這些不受重視的將軍們拉開距離,只是他以後十之**還是會在長安附近駐守,與地方武將冷了關係也不是好事,思索了片刻,他又下令將官約束士卒,得了好處就安分點,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驪山與長安城只有數十里距離,雖然兩軍或是故意放慢速度調整軍陣,或是磨磨蹭蹭不願離開建功立業的戰場,但也就兩三個時辰,天色微明之時,沐全忠就已抵達了驪山山腳,此刻喊殺聲更是明顯了,士卒們熱血澎湃,只要越過驪山,那麼功名就在手中了!

只是沐全忠卻蹙眉了,他拉住了馬韁,轉身看向身側的明遠,卻突然發現明遠不見了蹤影,不妙!沐全忠心裡咯噔一下,他是受了加官進爵的蠱惑,才熱血激揚,恨不得飛到驪山東面,殺敵破賊,只是,到了驪山附近的時候,他才有點感覺不對勁了。自從來到驪山附近,他就發現喊殺聲不是正常的兩軍交陣,遠一些的距離聽不出來,近在咫尺之時,卻分辨的很是清楚,首先,這喊殺聲似乎不在驪山東面,而是就在眼前的驪山半山腰上,那沖天的火光卻是在西面!這兩者不在一個地方,很是奇怪,更何況沐全忠早就知道河西軍中有大量的騎兵,以高定周善於用騎兵,絕對不會不用,數萬騎兵也不是半夜就能消滅的,而此時,他根本沒有感覺到馬蹄震地的聲音,難道是埋伏?沐全忠在突然發現明遠和他的親兵們消失了蹤跡之後,更加確定了!

熱血迅速的冷卻,沐全忠環顧四周,第一次發現他的大軍進入了一個死地,眼前是雖不高大,卻居高臨下的驪山,身後則是商水和漕渠,闊有數十丈的商水剛才他們渡河的時候也花費了不少功夫,可以說這完全就是一個打埋伏的天然的好地方!

“全軍戒備,準備迎敵!”沐全忠此時顧不得解釋了,大聲喝道,他的親兵雖然不明白,不過對於主帥的命令還是照樣執行,那些士卒將官們卻沒有這麼好對付,眼看著取得功名,只要翻過眼前這座山就唾手可得了,怎麼反而突然止步?他們大聲嘟囔著,推搡著傳令兵們,直到沐全忠下令執法隊當即斬殺凡是不服從軍令之人,那些士卒將官們在鮮血下才恢復了秩序,滿腹牢騷的整著隊伍。沐全忠蹙著眉,滿臉憂色,如今,他可以肯定自己墮入敵人的圈套之中了,他現在已經不敢想長安城是何等情況了,一個多時辰之前,他讓自己的親兵回長安報了平安,也讓長安迎接歸來的“王師”,而今陡然發現所謂的“王師”卻是河西軍叛賊,長安城完全不設防的情況下,大開城門歡迎數萬叛軍…這個後果他不敢想!

沐全忠只能指望長安城樓上的那些將士能夠反應過來,否則一旦長安淪陷,丟失西京的大罪,別說他,就連國公爺怕也是性命難保,而自己?前程不用想了,不被滿門族滅就已經算皇帝陛下格外法外開恩了。然而,此刻,沐全忠也無暇思考長安陷入河西軍之手之後,自己未來的命運,他現在更擔心的是眼前!

以有備算無備,以逸待勞,自己的三萬大軍如今亂糟糟的一團,沒有一時半刻不可能整齊隊形應戰敵軍,更何況經過之前的功勳激勵,現在全被他強制下令打斷,士氣之低落,沐全忠不用親眼去看,心裡都會知道幾成,要恢復士氣更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士氣可鼓不可洩,士氣洩了,則軍隊戰鬥力必然大打折扣,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些兵書中的事蹟,沐全忠也知道,他心裡最樂觀的估計,也需要一個時辰才能恢復戰鬥力,只是…以河西軍那些征戰多年的沙場將士的戰陣經驗,他們會給自己這麼多時間嗎?

“報,商水、漕渠浮橋皆毀!”沐全忠派去檢視浮橋情況的斥候回報,徹底破滅了他的所有幻想,此刻的沐全忠可謂心如死灰,臉色慘白,冷汗不斷的從額頭滲出,他咬著後槽牙,有氣無力的下令道:“全軍準備迎敵吧,我們…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