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大米來了?你這孩子,也不說提前打個招呼,吃飯了沒?來來來,加雙筷子。”

劉紅軍對徐米露這個外甥女還不錯,招呼她一起吃飯,抬手就要老婆去拿碗筷。

這頭田美玲倒是搶先一步接過了徐米露手裡的東西,臉上的假笑遮都遮不住:

“你這孩子,聽你媽說你現在在給大公司賺錢,厲害得很,這真是懂事啊,一賺錢就來看你舅舅了?”

“舅舅,舅媽,不用加筷子,我也就直說了,我今天上門是想求姥爺幫忙,這空著手來也不像話啊。”

徐米露笑著解釋道。

田美玲一聽她這話臉色就拉下來了,捏著嗓子陰陽怪氣道:

“喲,這是怕我們窮親戚跟你借錢呢?誰不曉得你們家那包子鋪這幾個月賺了不少,都有錢開大飯店了還來求你舅舅?”

“美玲,你胡說什麼呢!!”

劉紅軍臉上有些掛不住,低聲喝道:“這有你什麼事?不會說話別說。”

說著他轉過頭看向徐米露:

“大米啊,你跟你媽媽是不是遇上什麼困難了?”

徐米露還沒說話,那頭田美玲直接冷笑出聲:

“還能有什麼事?借錢的唄!這平時也沒見好心上門,來也是看你老子,這不一聽咱給兒子買了車,顛顛上門了唄!還不是為了你爹棺材本的事?!”

她也不顧徐米露在場,反手就把禮盒開啟,看見盒子裡的乒乓葡萄,連裝都不願意裝一下,直接翻了個白眼:

“要我說,這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大碗的飯,你們傢什麼情況自己不清楚嗎?還學人家開什麼飯店,真是心裡沒點數嗎?”

“田美玲!!”

劉紅軍臉上掛不住,直接摔了飯碗:

“你要是再胡說你信不信我抽你?!”

田美玲也不怕他,梗著脖子一個勁兒往前湊:

“你打!你打,你今天不打我你就是孫子養的!這本來就是,天底下哪有出嫁的女兒還盯著老爹的棺材本的?!別以為我不知道,這老頭私底下不知道補貼了女兒多少東西!!你看看,你看看,上門都提這麼點破水果糊弄——”

那一箱乒乓葡萄被摔在地上,“咕嚕嚕”滾了一地。

徐米露只聽了零零星星幾句,但也聽出來來了大概,終於忍不住開口質問道:

“大舅,表哥買車了?用的是姥爺的積蓄?”

老劉頭手裡自然有一筆壓箱底的積蓄,數額不大,五萬,全家人都知道,但沒有人打那份錢的主意。

徐米露沒想到劉紅軍居然敢拿老父親的棺材本去給兒子買車。

那是老人家晚年傍身的錢啊!

難道他們真的就差那五萬塊錢嗎?

也不見得。

只是想榨乾老人最後一份價值罷了。

劉紅軍臉上閃過一絲難堪,他不敢去看老父親的表情,也不敢看外甥女臉上的鄙夷,閃避著徐米露的視線:

“你表哥馬上要結婚了,人家姑娘家裡不止要十萬塊彩禮,還要房子跟車,我跟你舅媽攢半輩子也才攢了四十萬……這錢,我以後再賺,一定會還的。”

田美玲一聽就發飆了:

“還?劉紅軍,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我兒子不是你劉家的種是不是?他結婚生子沒問你妹妹要錢已經夠好了,爺爺補貼孫子有什麼錯?”

徐米露終於沒忍住嗆聲道:

“就憑那錢是姥姥留給姥爺的!你們要是缺錢直說,姥爺手裡的錢是姥姥留下來的一份念想,大舅,做人不能這樣。”

被一個小輩幾乎是劈頭蓋臉的一頓教訓,劉紅軍臉上終於掛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指著徐米露的鼻子就罵了起來:

“你翅膀長硬了是吧?你才工作幾天就敢跟我這麼說話?你是一點規矩都沒有,活像你那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親爹!!”

這話一出,整個屋子都安靜了下來。

誰不知道徐米露親爹徐海峰算是整個劉家的“禁區”。

自從五年前徐海峰失蹤以後,整個劉家就再也沒有提過這個名字,生怕觸及到母女三人的傷心事。

徐米露眼底的笑意一點一點消散,瞳孔在一瞬間變成了金黃色的豎瞳,像極了蓄勢待發的野獸:

“舅舅,你剛剛說什麼?我好像沒聽清楚,能再說一遍嗎?”

劉紅軍不知道怎麼的,被那一雙黑漆漆,清冷冷的眼神盯著,只覺得腿肚子發軟,渾身僵硬幾乎說不出話來。

“大,大米,舅舅不是這個意思——”

他結結巴巴開口,暗自罵自己沒出息,還叫一個小丫頭片子糊弄住了。

田美玲沒有察覺,罵罵咧咧道:

“有什麼不能說的?反正老爺子手裡沒錢了,看她還怎麼裝孝子賢孫,你媽不老說孝敬老人嗎?把人接回去供著我都沒問題……”

“你們兩個都給老子閉嘴!”

出乎意料的是,這一回開口的卻是一直低頭喝悶酒的老劉頭,他難得在兒媳婦面前強硬了一回,狠狠放下手中酒杯,重重砸在茶几上。

似乎又變回了那個強勢的老劉頭。

老劉頭強勢了一輩子,到頭來被兒媳婦嫌棄成這樣,就連親兒子那邊也沒落著好,這會兒看著外孫女,臉上忍不住湧現出一陣又一陣的悲哀。

老人難做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

三個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偏了哪一個都不行。

錢這東西它就是王八蛋。

他摸出腰間的旱菸槍,顫顫巍巍地點上,半晌才吐出一口煙,額間的皺紋溝壑縱橫,像是說盡了一輩子的苦:

“大米,好孩子,不用管你舅舅,說的都是氣話——跟姥爺說說,出什麼事了?姥爺雖然沒什麼錢,但還有一張老臉,拉下臉去求一求人家,先把你家的難關過了再說。”

徐米露心中微暖,蹲下身盯著老人的眼一字一頓道:

“姥爺,我不是來跟您要錢的,我是來給您送錢的。”

老劉頭的表情終於變了變,有些驚愕。

劉紅軍嗤笑一聲,帶著些大家長的諷刺:

“長本事了是吧,敢跟家裡大人甩臉子了?你出去上個大學就看不起誰呢?你出去打聽打聽,哪有外孫女接老爺子回去的?”

“這就跟你沒關係了,那五萬您好好留著,就當是給您買棺材的錢。”

劉紅軍不好好做人,徐米露也不給對方留面子,冷笑一聲:“以後姥爺我養,跟你沒半毛錢關係。”

……

……

老劉頭的行李很少,除了兩件棉衣,幾件洗得發白的汗衫,他抽了一輩子的煙槍,還有老伴兒的遺像以外,他再沒帶什麼東西。

徐米露直接打電話給孫志,把老人接回了家。

等人走後,劉紅軍扒一扒盤子裡已經冷掉的米飯,默不作聲,看錶情有些懊悔。

一邊的田美玲拿著掃把清掃滾落一地的葡萄,行動間不小心踩爛一粒,黏糊糊的果肉沾了一腳。

“行了,你爹都走了還擺著個臉給誰看了?覺得我說錯了?那你要錢的時候怎麼不說話了?”

田美玲扔了手裡的東西嘮叨著,門外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卻是兩人的兒子劉興年回來了。

“爸,媽,家裡怎麼了?我爺呢?”

人逢喜事精神爽,這邊劉興年剛定下婚期,又買了車,整天紅光滿面的。

“你爺讓他外孫女接走了!一點都分不清楚裡外親疏——還吹牛說請你爺過去做大廚,一個月開五萬塊的工資,吹牛誰不會說啊?”

田美玲沒好氣地嘟囔道。

劉興年忍不住皺眉:

“大米來了?你是不是又惹我爺生氣了?我都說多少遍了,那是我親爺,你就不能對老人好點嗎?”

劉紅軍悶聲道:“那還是你老子的親爹呢!去女兒家住,也不怕別人笑話我!”

田美玲繪聲繪色地講述了剛才發生的事,還特意把垃圾桶裡的葡萄給兒子看:

“提個破葡萄就來走親戚,小家子氣!”

劉興年皺了皺眉,剛想勸一勸自家老媽,低頭一看,眼睛都瞪大了:

“這不是網上賣的很火的那個’超級水果’嗎?四百多一斤,搶破頭都買不到——大米拿來的?”

“多少???”

田美玲嚇得驚撥出聲:

“不是個破葡萄嗎?你別糊弄我,什麼葡萄四百多一斤?金子做的啊?!”

劉興年看兩個人不信,翻了照片給他們看,再一對比,田美玲心都在滴血。

一斤四百塊,這最起碼浪費了八百啊!!

“不對啊!!”

田美玲一拍腦袋:“這麼貴的水果她都捨得買,老公,你大妹她們家是不是真賺大錢了?!”

劉紅軍也是滿臉驚疑不定,兩口子對視一眼,表情說不出的精彩,像是一副滑稽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