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都城。

北門。

流氓王全柱從外牆根下醒來,拍了拍乾癟的肚皮,準備起身去城門口,看看有沒有路過的富商,討兩個銅錢填飽今日的肚子。

只是剛走沒兩步,他就發現今日北城門似乎有些不一樣。

不知什麼時候,城門口立起了一根旗杆,高約兩丈有餘,成年漢子胳膊般粗細,沒有懸掛旗幟,下面圍已經了不少人。

王全柱眯起三角眼瞅了一陣,抬起腿也向人群中靠去。

這種場面,不是有人在賣藝雜耍,就是張貼了新告示,身為無地無房的流氓,他自然得隨時注意這些動向,避免哪天稍不注意就被官府逮到大牢裡去了。

“借過,借過啊,謝謝各位爺了。”

王全柱一路作揖一路擠了進去。

旗杆下沒有官差,也沒人雜耍,只是在距離地面一人高左右的地方掛了個木牌牌,他能看出來木牌上寫的有字,但他卻完全不認得寫的是啥。

“這位爺,您能不能給小人念念,這木牌牌上寫的是啥?”

王全柱又退出人群,走到一位身穿長袍,像是讀書人的文士面前,扯了扯人家衣角問了一句。

“去去去,一個乞丐也想來撞大運,就你這身板,抗得起這根旗杆麼?呸!一大早就遇到這種人搭訕,真特麼晦氣!”

文士趕蒼蠅似的攆走了王全柱,換了地方。

“呸!什麼東西,還不是窮酸文士一個。”

王全柱低聲啐了一口。

這次他學乖了,換個了年輕點兒的文士面前,又問了一遍。

“這上面寫的是‘凡將此杆搬至太平錢莊者,可得黃金五十兩’,怎麼,你也想來試試運氣?”

年輕文士倒是沒有上一個那樣趾高氣揚,只是眼中滿是調侃地望著王全柱。

“黃金五百兩?那摺合銀子不就是五千兩!這位小相公,您說的是真的?”

王全柱賠著笑又問了起來。

“你說呢?”

青年文士也笑了,指了指旗杆道:“這杆子頂破天也就五十六斤重吧,太平錢莊倒是傳的沸沸揚揚,但也是最近才傳出來的,我看啊,這多半就是太平錢莊故意打響名氣弄的噱頭,不然又豈會一個人都不安排在這兒?走了走了。”

青年文士甩甩手上摺扇,離開人群進了城。

王全柱盯著那根高高的旗杆,眼中貪婪之色閃過,猶豫不決。

就在這時,又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走了過來,來到王全柱身旁譏笑道:“老王啊,想什麼呢,你還真信這一根木頭樁子值五千兩銀子啊。”

“歪嘴兒,你知不知那太平錢莊在哪裡?”

王全柱卻是沒顧流氓同伴的嘲弄,斜眼兒瞅著他問道。

“太平錢莊我倒是知道,前些日子那錢莊裡的銀票傳的可熱鬧了,就是不知道有幾個信的,從這進去,走個大半里地就到了。”

乞丐一指城門的方向,望著王全柱撇嘴道:“老王你不會真想試試吧,你醒醒,這可是大白天的,做什麼春秋大夢呢?”

“反正老子也就無房無地的流氓一個,今天的飯還沒著落呢,你和剛才那位小相公都說有那太平錢莊,也就半里地,老子就算兌不了五千兩銀子,讓他們賞頓飯總不過分吧。”

王全柱擼起袖子,放開嗓子朝著面前人群喊道:“都給小爺讓開,搬又不搬,都圍在前面擋路嗎?”

他這一聲吼。

若是放在平時,有人看見他的裝束,就該怒罵著拳打腳踢的上來了。

但是今日,眾人都是笑著給他讓開了道,畢竟打壞了他,還到哪再找這樣的傻子給他們看樂子啊。

王全柱順著眾人讓開的道兒,一路來到旗杆前,在雙手唾了口唾沫,用盡吃奶的勁兒,把立在坑中的柱子給抽了出來扛在肩上。

“嘿!還真有這樣的財迷,要搬這根柱子去找人要五百兩黃金啊。”

“畢竟人家都混成乞丐了,就算再差還能比他現在還差?等真扛到了,人家太平錢莊來一句不是人家立的,他也不得乖乖認了嘛。”

“哈哈哈,還真是這個理兒,反正這兒又沒人能作證是人家錢莊立的,走走,也就大半里地,咱們去看看熱鬧去。”

人群之中。

除了小部分一笑了之離去的,大部分圍觀百姓都跟在了王全柱身後。

王全柱扛著這根數十斤重的旗杆兒,在城門口歇了一氣,頓時把城門堵的水洩不通。

城樓之上的守城官兒急忙派下一隊兵丁來,幾乎是維持著路上的秩序,護送著王全柱一行人前進。

在又歇了兩次之後,王全柱終於扛著這根旗杆,立在了‘太平錢莊’四個燙金大字匾前。

“讓你們掌櫃的出來,城北的旗杆我扛過來了,老子的五百兩黃金呢?!”

王全柱大口喘著粗氣,抱著懷中的杆子衝面前的大鋪子喊道。

有身後這麼多人給他壯膽,他此刻也是豁出去了。

哪怕今天就是死了,有這揚眉吐氣的一聲吼,他這輩子也算值了。

太平錢莊門口的夥計只是看了一眼杆子,就匆匆進了門。

“沒人理他?”

“嘿嘿,咱們不早就猜到了麼,一根杆子扛半里地就想得五百兩黃金?天上哪有這種掉餡餅兒的好事。”

“就是,俺看啊,人家就是立根杆子,給自己打打名氣罷了,壓根就沒想過會有真傻子來。”

身後百姓的譏笑議論之聲,同樣聽在了王全柱耳朵裡,就在他心中直泛嘀咕,想要改口求錢莊賞口飽飯的時候。

太平錢莊忽然中門開啟,十多個夥計排著整齊的佇列從兩側小門跑出。

一位頭戴四方帽、身穿燙金色綢褂的中年男人從中門邁步而出,雙手抱拳笑著。

“哈哈,本錢莊那旗杆立了大半日,終於有壯士給咱們送來了,在下錢莊掌櫃李貴,敢問壯士尊姓大名?”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來到王全柱身前,熱情問道。

“小人……小人王全柱,見過這位掌櫃的。”

見到裡面滿身貴氣的人真走了出來,王全柱原形畢露,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原來是王壯士。”

李貴依舊笑容滿面,看向身後揮了揮手:“來人,把咱們太平錢莊的旗杆接下來立上,給王壯士送上酬金。”

幾名夥計急忙上前,扶住李貴手中的旗杆,掛上‘太平錢莊’的三角旗後,立在了太平錢莊門前的旗架上。

五個端著托盤的隨即從門內走出,李貴一一揭開了托盤上的綢布。

眾口囂囂的街道,瞬間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