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再次沉默了半天,說:“在省腫瘤醫院住院。”

我感覺到天昏地暗,掛了電話就直往巷子口衝去,正巧看見一個女孩正準備進一輛計程車,我毫不客氣地拉她出來,然後坐上去。那個女孩看我一身泥,臉上的表情也嚇著她了,連忙走開。

司機奇怪地看著我,說:“守堤的?”我點點頭,說:“有急事,你幫個忙。到腫瘤醫院,我身上沒有錢,只有五塊錢。你要快點,就走雄楚大道走。不要怕闖紅燈,多少錢我認。”

我找他要了支筆和一張車票,在車票的背面寫下我的電話號碼和單位遞給他。司機是個小夥子,沒有說什麼,把車票往外一丟,說:“我幫你!”

那位豪爽的漢子直到今天我都心存感激,我不知道他的車牌號,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他的車技很高,幸虧是整座城市的危急時刻,交警站崗的並不多,大概是被調到江邊指揮交通了。

一朵前兩天還說要拿刀剁我的,怎麼一下就住院了呢?還是腫瘤醫院。在車上我聯想了幾百種可能性,回想著以往她給我說的每一句話,可是我一句都沒有想起來。我掏出煙盒,裡面空了。我找司機要了根菸,望著恍如隔世的街景,不停地打著冷顫。

車吱地一聲停在了腫瘤醫院的大門口,下車的時候我差點倒在地上。司機急忙過來扶我起來,說:“我送你上去?”

我擺擺手,說:“謝謝你,你去忙吧,耽誤你這半天。”他把我扶在旁邊的一個花壇坐下來,然後說:“保重。”

我坐在那裡足足有半個小時,想著我所能承受的最壞的打算,如果一朵真的要死了,我就跟她一起死。

我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走向住院部,很多人都吃驚地看著我,我知道。

我在服務檯打聽一個叫趙一朵的女孩。在樓層時威脅那個護士,她看我一身泥說會讓病人感染,我答應她只需要五分鐘。

我推開那扇門之前,想讓自己能有點笑容,卻怎麼也做不到,我只能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些,再平靜些。

我推開門,四張床。我一眼就看到了一朵,旁邊坐著女人,應該是她媽吧。他們都朝我看過來,盯著我,房間裡很安靜。我不管這些,我走到一朵的床前,看到了她枯黃的面孔和痛苦的神情,心如刀絞。

我輕輕地喊著:“朵朵。”

一朵睜開眼睛,看是我,擠出了一點笑意,問:“你怎麼這個樣子?”

“我直接從江堤趕過來的。”我說。

一朵看了看她媽,對我說:“這是建建,一個朋友。”

我說:“阿姨好。”

阿姨嘆了口氣,說:“不好啊,一朵這樣子……”還沒說完,阿姨就眼淚流了出來。

“哭什麼啊,又沒死。”一朵責怪說:“你出去轉一會,我和建建聊會天。”

阿姨看了看我,說:“你開導一下朵朵。”我點點頭。

阿姨出去後,一朵說:“牽著我的手,我好痛。”

我把雙手的泥在褲子上擦了一下,把她的手放在手心,輕輕地撫摸著。

“建建,我得了癌症。”

……

“我在做化療。”

……

她每說一句,我的心就猛地一驚,然後是撕裂般的痛。我流著淚說:“不怕,我陪你。”

“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

“不是挺好嗎?還是那漂亮。”

“我的頭髮一抓掉一大把。”

“會長出來的。”

“我會死嗎?”

“不會的,你這麼害人,不會死的。”

“可是我真的好痛的,你別告訴我媽,你去陪陪她,她嚇死了。”

我點點頭,一朵掙扎著用袖子擦乾我的眼淚。這時那個惡護士進來,說:“這位同志請出去,不能影響其他人休息,你看你一身泥巴,要是有病菌不得了。”

我對護士說我馬上走,對一朵說我馬上回來。

我走出房門的時候回頭,看到一朵正用無神的眼光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