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謝璟離開,謝嬋心裡一陣空落落的感覺湧了上來。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忽而意識到自己睡的是謝璟的床,於是又開始整理被她弄亂的地方。

滿床都是兄長身上那種令人安心的味道。謝嬋越整理越失落,卻突然發現枕下似乎有什麼東西。

她掀開以後發現是一個巴掌大的空的香囊。

香囊?

她知道愛慕謝璟的小姐眾多,從小到大她兄長收到的香囊絲帕數不勝數,但從未見過他將哪個小姐送的香囊放在床頭。

謝嬋心底竄出一陣火氣

她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香囊讓她兄長如此掛心,還放在床頭!

然而拿起來以後她卻慌了。

這枚香囊的繡工如此拙劣,針腳都是歪的,上面的繡著的仙鶴甚至還缺了一條腿。

繡成這樣還能讓她兄長放在床頭,那兄長必然是對那位姑娘青眼有加。

謝嬋將香囊放回原處,悶悶不樂地躺了回去。

睡不著,應當是煩得睡不著。

阿棋這時候進來了,她道:“小姐,奴婢名叫阿棋。使君怕小姐覺得沒意思,讓奴婢來陪小姐說說話。”

謝嬋衝阿棋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說道:“我有件事情想問問阿棋妹妹。”

聽見謝嬋叫自己“妹妹”,阿棋多少有些驚喜,原來使君的妹妹也是如此和善,不愧是一家人。

“小姐想問什麼事,奴婢一定把知道的都告訴小姐。”

謝嬋神神秘秘地問道:“使君在幷州,可有什麼青睞的女子?”

“這…這這倒是沒聽說過。”阿棋沒想到謝嬋會問這個。

“那可有什麼小姐給使君送過香囊?”

阿棋聽見這個,挺起胸脯,驕傲地說道:“每逢佳節或是公府休沐之日,咱們府上的門檻都快要被來送香囊絲帕、瓜果蔬菜的人踏破了,下至十來歲的女童,上至八旬老婦人都有呢!”

謝嬋震驚:“這幷州的百姓怎麼比洛陽的人還要熱情許多。”

“小姐有所不知,咱們幷州地處偏遠,哪裡見過使君這等風度翩翩的洛陽名士?”

阿棋一提到謝璟,兩隻眼睛都是放光的,她又說道:“使君愛民如子,來了幷州以後為咱們做了許多的好事,咱們都很感激使君呢!”

看著阿棋說的興致勃勃,謝嬋也沒打斷她。

“咱們幷州原先有許多的荒地,長不了麥粟,使君來了以後就開庫府置買了許多棉花種,發給百姓在那些荒地耕種。”

“官府說待到收了棉花,再由官府出價將棉花收走,奴婢雖然不耕種,但是奴婢父兄家都分了種,如今棉花苗都長了不低了。”

阿棋說著說著臉色都激動得紅了起來:“使君還新增了許多市集,從先買什麼都要跑到東西市,眼下可是倒方便了許多!”

謝嬋聽她越說越偏,趕緊把話頭拉了回來,她問道:“那些送香囊的年輕小姐裡,有沒有什麼相貌和才情都很好的?”

“那倒是有!”阿棋突然想了起來,驚喜地說道:“咱們晉陽的蘇家有位小姐,她端午日時給使君送了艾草香囊!”

謝嬋聞言又拿出謝璟枕下空著的香囊聞了聞,還真有一股淡淡的艾草香氣。

謝嬋壓低了聲音:“那位小姐的繡工如何,阿棋可知曉?”

阿棋被她這樣神秘的模樣搞得懵懵的,於是也壓低了聲音:“奴婢聽聞,蘇小姐才貌是晉陽一絕,唯獨這刺繡功夫略有欠缺。”

謝嬋如同被夏夜的驚雷擊中,整個身體都變得僵硬了。

“小姐怎麼了……小姐?”

謝嬋平復了一番心情,又問:“那位小姐年歲幾何?模樣有多好?”

“奴婢聽聞蘇小姐年十七,模樣嘛,倒是如同小姐一般,大眼睛小巧臉蛋,笑起來甚是討喜!”

阿棋這話結結實實地給了謝嬋當頭一棒。

謝嬋怎麼會不知道謝璟多寵愛她,那小姐跟自己是一類的樣貌,謝璟能對她格外在意也就不稀罕了。

她只感覺危機感從四面八方升了起來。

就她兄長那對誰都禮遇備至,謙謙君子的模樣,哪個年輕小姐不迷糊?

“小姐怎麼了?”

謝嬋回過神來,突然對阿棋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嘴角的兩隻小酒窩既俏皮又可愛。

“阿棋妹妹,你覺得我與蘇小姐哪個更喜人?”

“那必然是小姐!”

“果真?”

“真真的!”

謝嬋稍稍鬆了一口氣。

待到傍晚,謝璟回到府上時,第一件事就是來看謝嬋。

因為阿棋不讓謝嬋出屋子吹風,所以謝嬋始終在床上躺著。

她看見謝璟來了,她從枕下摸出香囊,纖細的胳膊伸到了謝璟面前。

“阿兄,這可是蘇小姐送的?”

謝璟先是一愣,不知道她才剛來晉陽怎麼會知曉蘇家小姐。

但隨即聽出她話裡的酸意以後,便笑著揉了揉他的頭,說:“是謝家小姐送的。”

謝嬋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是我給阿兄的?”

謝璟看她的模樣,臉上笑意更甚。

“嗯。”

謝嬋不敢相信地又拿出那個香囊看了看,她是年年都會送謝璟許多自己繡的東西,但是這個香囊她倒是真沒什麼印象了。

“這又歪又醜的,怎麼會是我繡的?”

“月兒怕是忘了每回繡不好什麼東西都要找阿兄哭鼻子之事。”

謝嬋紅了臉,趕緊把香囊又放回枕下壓好。

她小時候以為自己只要能繡出最好的東西,比別家小姐繡得都要好,謝澹就會喜歡她,誇獎她了。

因為她太心急,所以在頭開始的兩年經常因為繡不好而去找謝璟哭。

至於這個香囊,她也隱約想起來是怎麼回事了。

她八歲初學刺繡,那年乞巧節,見謝璟收了許多香囊手帕,於是她也硬要繡香囊送給謝璟。

本來她的功夫就不夠,所以繡出來也是歪歪扭扭,但謝璟卻天天帶著,為此還被京城那些世家少年取笑了許久。

“這麼多年了,不成想阿兄還留著。”

謝璟笑著說:“畢竟是小阿月花了許多心思,怎麼能不留著?”

當年扎著雙髻的妹妹興致勃勃地把香囊送給他,用著圓圓的眼睛望著他,那期待誇獎的小模樣讓他至今都記得十分清楚。

謝嬋十分羞愧,自己小時候繡的醜東西竟然被兄長當寶貝一樣天天帶著。

她覺得她也就繡過這一個醜東西,後來她繡的東西但凡有一點瑕疵,她都會剪了。

“我後來送哥哥的也費了心思,我送哥哥的哪個沒有費心思?哥哥怎麼偏偏留著這個。”

“月兒所贈,阿兄皆留著。”

那就是轉門挑醜的帶著了,謝嬋更羞愧了。

“我再給哥哥繡一個一樣的,哥哥日後戴著新的好不好?”

謝嬋一向以繡技引以為傲,自信京城最好的繡娘都要比她遜色幾分,看著曾經的拙劣成果,她是真的不好意思。

“好。”

說話間阿棋已經將晚上的藥端了過來。謝嬋就知道謝璟一定是掐好了時間,連官服也不換,就是專門在這等著阿棋把藥端過來。

謝嬋看著謝璟,要求道:“我要吃兩個蜜餞。”

“好。”

喝完藥以後,謝嬋如願以償,左右兩邊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月兒怎麼會知道蘇小姐?”

謝嬋含糊不清地說道:“阿棋說她端午日給哥哥送過艾草,我還以為要有阿嫂了。”

阿棋此時在一旁捂著嘴笑。

她也是有兄長的人,此時一下便明白了謝嬋為何要問那些話,於是說道:“小姐今日還問奴婢,她與蘇小姐誰的模樣更討喜呢!”

謝璟聞言笑出了聲。

謝嬋沒想到阿棋竟然當著謝璟的面戳穿她,這樣一來顯得她跟個亂爭寵的鬥雞一樣。

於是她決定逃避

“阿兄,我困了。”

阿棋捂著嘴笑的更厲害了,肩膀都在跟著顫抖。

謝璟探了探她的額頭,感覺到還有一些發熱。

“月兒好好休息,明日應當就能退熱了。”

他說完又問阿棋:“小姐白日可睡了?”

“小姐白天一天精神都很好,沒有睡。”

看見謝璟臉色有些不對,謝嬋問道:“阿兄可是有什麼擔憂的事?”

“無事,你安心睡覺。”謝璟動作輕柔地把手覆在了謝嬋的雙眼上。

謝嬋只能乖乖閉眼,奇怪的是竟然很快便睡著了。

謝嬋睡過去以後,謝璟才去將身上的官服換了下來。

他心中有所顧慮,所以沒過多久就又回來守在了謝嬋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