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內,燈火盡熄。

黑暗中,幾名千夫長已執長劍埋伏在了營內。

隨著帳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躲在一隻長案後的謝嬋不自覺地便屏住了呼吸。

祁楚的營帳向來有重兵把守,一般人不得近前。但陳敬封因為有朝廷封的監軍的身份,所以想要進來,也並不難辦。

他帶著李憑來到將軍營外時,那些守營計程車兵便齊齊行禮。

“拜見監軍!”

陳敬封從裡衣的口袋裡摸出陳隨給他賜的天子令,對那些士兵說道:“本監軍來取東西,你們快讓開,讓本監軍進去。”

守營計程車兵猶豫地看著李憑與他身後的眾多涼州府兵,並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也不敢貿放行。

“怎麼,這可是天子令,見令如見天子,你們這是要違抗聖旨嗎?”

“屬下不敢!”

陳敬封嚷道:“快放行!”

“是!”

陳敬封舉著火把走進了帳中,開始翻箱倒櫃地尋找斧鉞。

而李憑則是站在營帳外,遲遲沒有近前。

“找到了。”

陳敬封拿著斧鉞走了出來。

他來到了李憑面前,將斧鉞遞了過去。

然而李憑才剛剛拿到手中,陳敬封就已經從袖中翻出一把短劍抵在了李憑的胸膛上。

“來人,捉拿反賊李憑!”

看守將軍營計程車兵與營內的千夫長一齊上前,圍住了李憑。

而李憑身後五千涼州軍瞬間列陣,將守營計程車兵以及整個營帳都困住了。

箭在弦上,此時雙方都未敢輕舉妄動。

“世子是想萬劍穿心?”李憑冷笑著問。

陳敬封道:“營中如今還有數萬朝廷大軍,你怎敢放肆。”

李憑撫摸著手中象徵著權力與地位的斧鉞,哈哈笑道:“沒有符節,世子怎麼調動人馬?”

“祁楚已死,世子沒有必要為他陪葬,若世子能顧大局,識大體,李憑馬上著人護送世子回洛陽。”

看陳敬封出現猶豫之色,李憑又道:“世子若願意,李憑只當此事從未發生,你我二人即刻便去共同祭拜已故的車騎將軍。”

這時,將軍營突然亮起了燈火,接著傳出一道清冷好聽的聲音。

“依楚看,該祭拜的應當另有其人。”

李憑難以置信地看向營帳,只見裡面緩緩走出一個挺拔的身影,在他的身上,還穿著涼州兵的盔甲。

李憑突然意識過來了,大罵道:“劉晌誤我!”

此時周圍的地面一陣晃動,營地外跑進來一名朝廷軍計程車兵,他大喊道:“報將軍,程司馬已將大軍集結完畢。”

涼州府兵向後望去,只見黑壓壓的朝廷軍隊已經穿盔帶甲,蓄勢待發。

祁楚對李憑身後的涼州府兵說道:“爾等放下武器,謀亂之罪不究。”

一陣“嘩啦”聲過後,涼州兵皆放下了手中弓箭。

祁楚對趙千夫說道:“將李憑帶進來。”

李憑如今自知死路一條,也不掙扎,只有渾濁的眼珠子裡冒著滿滿的不甘。

千夫長將李憑帶進帳中以後就鬆開了他,李憑坐在地上,冷眼看著祁楚,開口罵道:“狡詐豎子!”

祁楚不想與李憑多說什麼,他拔出腰間的長劍,遞給了陳敬封。

然後說道:“涼州刺史作亂謀殺豫章王世子,豫章王世子醉酒誤殺涼州刺史。世子應當知道怎麼選。”

祁楚的聲音冷靜得可怕,目光更是如同一口深不見底的幽井。

陳敬封握緊了手中的長劍,一步步走向了坐在地上的李憑。

隨著陳敬封逼近李憑,一直躲在案後的謝嬋皺起了眉頭,有些害怕的咬住了嘴唇。

“別看。”

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下一刻,她就被拉進了一個寬闊的胸膛中,連眼睛耳朵也一併被捂上了。

祁楚再次鬆開她的時候,除了陳敬封,其他人都已經離去了,李憑屍首也被一併帶了出去。

“哐當”一聲,陳敬封將長劍扔到了地上,恨恨地看著祁楚:“等本世子回了洛陽,定要揭發你們這對狗男女的姦情。”

祁楚微笑道:“世子醉殺朝廷命官,還是仔細思慮如何自保為好。”

陳敬封冷哼:“李憑那老東西早就該死了,有我父王在,誰敢動我?”

“楚聽聞,自世子隨軍以來,幾位鄉侯皆回了洛陽。”

陳敬封震驚道:“你怎麼知道?”

祁楚一副看笑話語氣,連對陳敬封的稱呼都變了:“敬封的世子之位怕是不穩了。”

陳敬封知道自己那幾個弟弟沒安好心,但沒想到自己一離京,他們就上趕著回洛陽,回他父王面前爭寵。

謝嬋一向看陳敬封不順眼,方才又聽他那般辱罵自己,也故意添油加醋道:“王妃過世多年,王府中無人替世子說話。如今世子又犯下大罪,幾位鄉侯不知道要在王爺面前說什麼呢!”

“你個破——”

陳敬封原本大怒,想罵謝嬋,但想到自己如今處境,八成還要仰仗祁楚,於是罵到一半又生生地嚥了回去。

他憋屈地看向祁楚,問道:“你有沒有什麼辦法?”

“有。”

“還不快說!”

祁楚挑眉:“為何?”

陳敬封咬牙切齒道:“是你逼我殺的李憑。”

祁楚面若春風,笑容依舊

“世子醉酒誤殺李憑,與楚何干?”

陳敬封心裡十分後悔自己惹了祁楚這個笑面虎,但他實在不想便宜了那幾個身份卑賤的庶子。

無奈之下,他哭喪著臉說道:“看在你我二人表兄弟一場的份上,求表兄將辦法告訴小弟。等小弟回了洛陽,一定好好替表兄孝順公主,把公主當小弟的生身母親一般供奉伺候。”

一聲笑聲在突然在營帳中響起,很快便又收住了,謝嬋強忍著笑看向面紅耳赤的陳敬封。

怕是也只有祁楚能讓陳敬封這般態度求人了。

陳敬封看謝嬋笑他,惱羞成怒,吼道:“你笑什麼!我等家事也輪得到你笑?”

謝嬋一下溜進祁楚懷中,裝出一副被陳敬封嚇到的模樣,可憐兮兮的看著祁楚,委屈道:“他兇我,我怕……”

祁楚道:“世子方才所說,誠意有待考量。”

謝嬋躲在祁楚懷中,耀武揚威地看著陳敬封。

陳敬封快氣炸了,問祁楚道:“你到底想讓我怎麼辦?”

祁楚看向謝嬋,後者繼續委屈兮兮地說道:“世子方才那般惡言辱罵,阿嬋實在不知道哪裡得罪了世子,讓世子這般記恨。”

祁楚此時才對陳敬封說道:“若世子誠心向謝姑娘賠罪,那世子方才所言之事方能使楚信服。”

陳敬封強忍著心中憤怨,來到了謝嬋面前,作揖行禮道:“對姑娘不敬,是在下的罪過。敬封在此給謝姑娘賠罪,還望謝姑娘能不計前嫌。”

謝嬋點頭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陳敬封強忍著再次罵人的衝動,說道:“多謝姑娘寬宏大量。”

謝嬋感覺到他周圍散發的陣陣黑氣,躲到了祁楚身後。

陳敬封又對祁楚道:“既然她都滿意了,你快點告訴我該怎麼辦?”

祁楚道:“此番姑臧一戰,共擒羌人兩萬九千餘人。我會寫好奏摺,你回去之後親自交給陛下,陛下自然會替你在你父面前說好話。”

“果真?”陳敬封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祁楚。

“你為嫡長子,陳氏宗祧繼承之事,只要陛下開口替你說話,你父即便有心改立也難為。”

“你殺李憑雖有罪,你父若不改立世子,怎麼也要替你開脫了。”

陳敬封一聽覺得有些道理,於是又問:“那我什麼時候回去?”

“現在。”

“啊?”

祁楚的話聲剛落下,帳外的程雲闊就走了進來。

他看見祁楚身後還有一個女子以後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了正常,快到在場沒有一個人發現。

“已經都準備好了。”

程雲闊將已寫好的奏摺交給祁楚,祁楚略微翻了一下,然後找出了自己的將印,蓋了上去。

然後他將奏摺交給了陳敬封。

“此是敬封能否保住世子之位的關鍵,還望敬封親手交給陛下。”

接著他又問程雲闊:“人可挑好了?”

“然。”

程雲闊讓人押送進來五名羌人男子,這幾名羌人皆是容貌豔麗似女子,細腰長腿翹臀之輩。

祁楚微笑著感嘆:“不知陛下是否滿意。”

此刻饒是謝嬋,也忍不住被驚掉了下巴。

她在宮中與天子相處過一段時間,自然知道這幾名羌人全然是天子愛好的那一類長相。

陳敬封自然也明白祁楚是要做什麼,他嫌惡地看了一眼那些貌美的羌人,忍不住說道:“你不僅私通宮嬪,竟然還要助長後宮淫亂之氣。”

祁楚道:“若論淫亂,世子怕是沒資格說旁人。世子年少,如此喜好縱慾,當心禍及根本。”

謝嬋默默贊同祁楚的話,她記得分明,陳敬封在魏府時帶了兩個美婢還不夠,李憑走後把那美徐娘也一起帶進屋中尋歡作樂了。

陳敬封被祁楚說得沒了意思,只能冷哼一聲。

“豫章王世子醉酒誤殺涼州刺史,即刻押解至京聽候廷尉發落。”祁楚對程雲闊說道。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