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連賭連勝已經叫陳敬封昏了頭,他叫囂著說:“祁楚算個什麼東西!他來了本世子一樣叫他輸得精光!”

這一句,恰恰被帶謝嬋前來觀看諸少年射箭的陳隨聽見了。

陳隨剛剛才見識了祁楚如何徒手抓金雕,這會兒聽見這話又起了興致,他出聲說道:“世子既然這麼說了,那朕命人叫南郡公來與世子較量一番。”

眾少年這才發現陳隨不知何時已經來了,於是紛紛拜見天子。

陳隨平了他們的身,又命人去叫祁楚。

祁楚正在陪同長樂公主觀看羽林軍的軍營,得知天子傳召,長樂公主也隨他一同過去了。

興許是知曉天子要祁楚與陳敬封比試,眾世家的人都圍了過來。

祁楚剛至,就聽見陳隨說道

“子晰,世子說願意以他那汗血馬做注,與你較量,你快去與他比試一番。”

雖然世子並未說過此話,但是陳隨已經在心裡認為他就是這麼說的了。

“楚遵旨。”

“等等!”陳敬封道:“你還未下注呢,你說說你要下什麼注?”

祁楚揚起唇角,道:“既然世子是萬金得來的此馬,那楚便出二倍為注。”

兩萬金

在場的世家少年都吸了口涼氣。

一直在旁觀的謝嬋也跟著吸了口涼氣,祁氏的豪奢她在徐州已經見識過了,沒想到這隨便就是下注兩萬金……

又看天子與公主皆沒有震驚之色,謝嬋覺得還是低估了皇親國戚的財力。

方才那些少年都是十金百金地下注,陳敬封覺得他們都是想空手套白狼,而今祁楚能出兩萬金,才讓他稍微有些滿意。

他對祁楚說道:“既然如此,今日在場的都可為我二人作證,倒時你若輸了,可不要賴賬哈哈哈哈。”

接著他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還請南郡公先來。”

祁楚也不跟陳敬封客氣推脫,拿過由劉訐呈上來的弓箭。

他沒有什麼花哨的動作,乾脆利落地引弦搭箭

鬆手,箭出。

而後瞬間穿靶子,只留半截箭羽還在外邊。

這就射穿了?

眾人甚至都未反應過來,就已經結束了。

羽林郎中將也在一旁觀看,若論震驚,在場的沒有一人能比得過他。

他們這靶場的靶子都是選用的最堅硬且抗衝擊的櫸木所製成,用這種靶子訓練士兵,也是為了使其在作戰時能更深地射進敵人身體。

平時他們計程車兵能將箭鏃穩穩釘在靶子上已經是實屬不易。

但,他怎麼想不通祁楚竟然如此輕易地就射穿了?

方才徒手抓金雕,如今又如此輕易地將箭靶擊穿,羽林郎中將心中已經不再將祁楚當人看了。

他暗暗決定,一會兒必然要請祁楚去軍中指導一番。

陳隨看著那半截箭羽,讚歎道:“如此了得!”接著又問:“世子可還要繼續比試?”

陳敬封的氣焰瞬間已被澆滅,自然不會再當眾獻醜了。

但一想到自己的那匹汗血馬要輸給祁楚了,他又心有不甘,道:“南郡公想來也是沒見過這大宛純種的汗血寶馬,今日為了贏得此馬果真是煞費力氣,連箭靶都射穿了。”

“楚確實未見過品相如此好的良馬。”

此刻的祁楚一開口,就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他身上。

他不緊不慢地說道:“聽聞馬心可食,不知這大宛名馬之心其味何如?今日諸位皆在,不如殺馬取心,楚與諸位共嘗之。”

聽見他的話,羽林郎中將更是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

他們這等行軍之人,最能明白一匹血統好,品相好的駿馬是多麼難得,更何況這還是汗血馬!

眾人聞言也都是一陣惋惜,陳敬封亦是恨得咬牙切齒,但如今馬已是祁楚的了,誰也沒說一句話。

於是祁楚就吩咐人將馬殺了,不多時便被炙烤過的馬心就被呈了上來。

祁楚拿起與馬心一同呈上來的匕首,割了一小塊放入口中,而後又慢條斯理地從袖中拿出手帕,將馬心吐在了上面。

“腥不可食。”

說罷,祁楚就向皇帝稟明先行告退。

羽林郎中將怕祁楚走遠,也連忙向天子稟道:“陛下,末將欲請南郡公指導軍中將士箭術,也先行告退了。”

陳隨揮手讓他趕緊去。

看著他二人離去的身影,一個聲音突然說道。

“南郡公英武,頗有大將軍遺風。”

空氣彷彿凝固了

皇帝從先受制於祁峋,幾乎被威逼禪位,此時的臉色十分不好看。

而今日來的世族之人大有在朝為官者,聽到這話也都面面相覷。

本朝舉官採九品中正制,故此謝璟年紀輕輕便可為京尹、刺史。而祁楚之資並不差於謝璟,正是因為朝中諸人的極力阻攔,至今他才也只做過一個小小的江陵縣令。

禁錮祁楚是朝中自上至下都預設了的事,那說話之人是什麼心思,此刻沒有人聽不出來。

但,長樂公主方才並未與祁楚一同離去,她看得分明,那句話就是如今官黃門侍郎的顧氏家主說的。

她冷哼一聲,看著顧家家主,譏諷道:“提鞋之吏,也敢妄語。”

公主說完,方才緊張的氣氛瞬間變了味兒,原本是眾人尷尬,如今倒是成了顧家主一人尷尬。

原因無他,只是因為顧家主年輕時家是先帝侍中,為了討好先帝,他曾擠兌內侍,自己攬下伺候先帝穿鞋的事宜

……

接下來的時間,天子又命在場的諸位家主一一為他展示了箭術,最終看下來竟然讓他對自己的箭術也生出了一些自信來。

待到日薄西山之際,聖駕回鸞之時,陳隨坐在軺車上,一邊笑一邊對駕車的劉訐道:“阿奴,如今這些世家的家主,射出來的箭輕飄飄的,一陣風都能吹跑,他們連靶子都找不到在哪兒,更別說能射中靶心了。”

駕車的劉訐並沒有接話,只是笑了一聲。

“這等酒囊飯袋之輩霸著朕的江山,佔著朕的權力,朕實在是愧對先祖……”

謝嬋勞累了一天,原本陪伴在陳隨的身旁正昏昏欲睡,聽了天子這番話頓時一個激靈,清醒了不少。

她環顧四周,發現天子這話只有她三人聽見了以後才鬆了口氣。

這時,她身旁的天子抬頭看向了遠處的夕陽,嘆道:“舉目見日。”

不見長安

謝嬋忽然有些同情身旁的陳隨,身為一國的至尊,年幼時登基,先是受制於祁峋,如今又被豫章王架空,足足當了二十多年的傀儡。

如今在她眼前的這個,沒有半分威嚴的天子,甚至於不理朝政沉湎歌舞的天子,怎麼可能生來便是這樣的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