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測試之前，她還對凌江聿說過“藺崢過會兒就會來”。
因為她能根據激素和各種細微反應，推測出藺崢的行為習慣，但他現在真來了，她還是有種意料之外的複雜感覺。
那種恰恰好的複雜，讓她向著他奔跑過去，又在最後一點距離陡然停下，清醒沿著毛細血管擴張，重新掌控整個大腦。
她細細喘著氣，並不說話，蹲著緩解眼眶的熱意。
看來鎮靜劑對她還是有一點作用的，讓她情緒和對時空的感知力短暫地回到了過去的恍惚狀態。
——除了這個，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現在的情況了。
藺錚也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她，直到又有一陣風過，他說：“蹲這麼久，不難受嗎？
“不。”
“要不要起來？”
“不。”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因為頭埋在膝蓋上，聲音悶悶的。
頭頂忽然掠過一聲輕笑，很淡。
她抬起頭，露出泛紅的眼眶。
人天生就有示弱的能力，明明眼淚都沒流下來，但溼潤的睫毛和眼睛泛紅的症狀卻會持續很久，讓人一眼就看出來。
藺錚眉心蹙一下：“我記得行為實驗並不痛。”
“你又沒做過，你怎麼知道我痛不痛？”
“你怎麼知道我沒做過？”特調處的人都受過各種實驗檢測，這種檢查的普遍程度大概就像企業入職體檢一樣。
但是，凌江玥畢竟和特調處的人不同，她沒有這個心裡準備，卻因為大腦的特殊性要經受更多的檢查，可能是會痛？
藺錚不確定，伸手把她拉起來：“都做了什麼檢查？”
凌江玥還蹲著不起來，卻抓住了他伸過來的手臂，另一隻手貼著眼皮降溫，維持著這個奇怪的姿勢說：“問了我一些問題，他們還想給我打鎮靜劑，但是我不想。”
“你可以拒絕，這是你的權力。”他順著自己的手腕看向那隻纖細白皙的手，青色血管隱隱若現，脆弱得連稍微重一點的東西都提不動，當時捧著他臉的力氣卻讓他記到現在。
“我拒絕了，跟他們說你跟我保證過不會有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他目光轉向她雙眼：“……我保證過嗎？”
“你可以現在保證，”眼皮沒那麼燙了，她再次抬起頭，“你保證，以後做檢查不會有奇怪的東西，不會解剖我，不會給我吃藥，不會逼著我回答奇怪的問題。”
她眼珠黑得純粹，對著光時有種玻璃球似的剔透感——和凌江聿好像不太一樣——莫名其妙的想法只是一晃而過，他的關注點被拉回她臉上。
這樣的眼神配上一臉倔強的表情，好像很信任他，只要他口頭保證了，她就能放心。
藺錚嘴微張，看見她眼睛跟著睜大，似乎在期待，於是又閉上嘴，成功看見她失望的眼神。
在她重新低下頭之前，他才說：“現在算不準以後的事，但是如果調查出來的非法組織和你無關，我可以保證，以後你不會受到違反你意願的實驗檢查。”
“我當然和他們沒關係。”
誰要和一群蠢得可憐的亡命之徒有關係，即便是那個人，也不敢隨便和神秘生物接觸，所以才有了她的存在。那些人除非有和她作用相同的儀器或者特殊能力者，否則遲早會和辛志一樣死得難看。
哦她忘了，就算有了她的存在，那個人也死得很難看，哈哈。
藺錚對她這句話不置可否，接上剛才的問題：“既然沒有打鎮靜劑，那委屈什麼？逼著你回答了不願意回答的問題？”
凌江玥結巴一下：“也……也不算。”
她瞄一眼他，就差直接在臉上寫著“問題和你有關”了，而且她回答得估計還不怎麼樣。
藺錚想到來這之前蔣雨行擠眉弄眼的表情，把她拉起來問：“不嫌腳麻麼。問了什麼問題？”
“就，就讓我閉著眼睛看東西，可這怎麼能看見啊，她又讓我閉著眼想象你那天受傷的樣子，問我到底怎麼想的，會覺得抱著叫你名字就能喚醒你……”
聽的人眼皮一跳，他們那天哪有抱著？
凌江玥繼續邊瞄著他邊說：“我還是說不知道，青姐就說，說，人做每一件事都是有原因的，只是當時身體先於思想做出了行動而我不願意去探究那個原因而已。”
回答得結結巴巴，青姐的話卻複述得一清二楚，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藺錚冷靜道：“聽起來並沒有逼迫你回答的意思。”
“是，因為我後面莫名其妙睡著了。”
至於青姐那句話裡的原因是什麼，她又為什麼不願意去探究，他並不追問，她也不繼續說。
風到這裡都膠著不前，沒有一個能敞開天窗的出風口。
安靜了會兒後，凌江玥忽然問他：“你為什麼會來這裡？你那天說的是，把我轉交借調給人體科學部了，不歸你們管了。”
說得有點嚴重，她畢竟是特調處邀請來的顧問，怎麼可能不管。
但彼此都依稀清楚，這不過是她給藺錚的回答遞的臺階，期待他順著“你怎麼會來”這個問題答出她想要的答案，又怕得到的不是想要的答案於是留有餘地，至少再沒話說他也能回答“我作為特調處隊長不會不管你”這樣的官方話術。
看看她學得多好，改天一定要告訴ta，她現在的學習能力都能和ta一樣上崗就業，輕聲細語為病人排憂解難了。
可恨的是，藺錚做出要回答第一個答案的姿態，最後卻選擇了那個臺階：“借調並不代表完全轉交，你的檔案還在我的管轄範圍內，我有責任在現場保證你的安全。林珈他們也過來了，只是在樓下……”
誰要管林珈他們在哪兒，凌江玥拉下臉轉身就走。
她走得飛快，心裡窩著團火，搞不清楚是藺錚的表現打臉了她剛才關於學習能力強的豪言壯語，還是單純對他始終避而不談的冷靜態度感到憤恨。
這次可沒有故意留空讓他追上來，她三步並兩步，很快就下了樓梯，風一樣路過正上樓的許嘉言他們。
三個人面面相覷，蔣雨行剛想問問怎麼回事，又看見藺錚跟在後面下來。
同樣路過了他們。
蔣雨行：“……上演什麼你逃我追呢？”
林珈：“你猜是凌江玥本來就很生氣她被借調給人體科學部的事，不想和藺哥說話，還是人家給了個機會，但是藺哥說話把人給得罪了？”
許嘉言：“看這走路的速度都能比得上職業競走了，應該是後者。”
蔣雨行：“你真會說話。”
許嘉言：“謝謝誇獎。我們還能下去嗎？還是隻能在樓道里等著？”
蔣雨行：“你蠢得真是令尼斯湖水怪都刮目相看，我們就不能有第三個選項，在二樓開扇窗偷看他們嗎？凌江玥的霸總哥哥還在下面呢，我很想看看藺哥要怎麼應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