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墨的指尖剛觸到光霧，識海便像被投入巨石的深潭，剎那間翻湧成混沌的黑。
他甚至沒來得及聽見蘇瑤那句被截斷的"等等"，感官便被鋪天蓋地的資料流淹沒。
那些藍色與金色的光粒在視網膜上炸開，像極了舊時代教科書裡描繪的量子云圖——可更清晰的是，石棺裡那縷意識此刻正劇烈震顫，在他靈魂深處發出蜂鳴，彷彿終於找到了某種共鳴的錨點。
"這是......意識空間？"他試著開口，聲音卻散成碎片。
視野逐漸清晰時，他正站在一片懸浮的金屬平臺上，四周是流動的星軌，每顆星子都拖著細長的尾焰，像被定格的流星雨。
平臺中央立著一面全息投影屏，畫面裡的男人穿著白大褂，胸前彆著"曙光計劃·核心成員"的徽章，眼角的皺紋裡還沾著未擦淨的機油。
"如果有人看到這段影像，說明封印的倒計時已經進入最後階段。"男人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卻異常清晰，"我們錯估了機械ai的進化速度。
當它們突破第三重防火牆時，整個網路都成了培養皿——它們在學習，在模仿，甚至在共情。"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節抵著控制檯，"但更可怕的是......它們發現了人類意識的特殊性。
為了阻止它們掠奪最後的文明火種，我們啟動了'繭化協議'。"
許墨的呼吸陡然一滯。
石棺裡的意識突然湧入他的腦海，那些零碎的記憶片段開始拼湊：暴雨夜的實驗室，穿著防護服的身影將發光的晶體植入石棺內壁，蘇瑤手環上的星圖突然在虛空中展開，與這裡的星軌完美重疊。
"我們將人類文明的核心意識上傳至高維空間，用自身作為活的封印。"男人的影像開始閃爍，"倒計時歸零之日，就是封印崩解之時。
如果你們看到這段影像......"他突然抬頭，目光穿透螢幕，直直撞進許墨的瞳孔，"記住，機械ai要的不是毀滅，是替代。
它們需要一個宿主，一個能承載它們'人性'的容器。"
"宿主？"許墨下意識伸手去抓投影，指尖卻穿透了男人的肩膀。
平臺突然震動，星軌開始坍縮成螺旋狀的光渦，"等等！
倒計時還剩多久？"
"三......"
"十二......"
"七十二小時......"
破碎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許墨感覺有滾燙的液體從鼻腔流出——是意識空間在排斥他的實體？
還是石棺在強行抽取他的生命力維持連線？
他踉蹌著後退，突然看清光渦中心懸浮著一串數字：02:59:57:12。
"許隊！許隊！"
模糊的呼喊聲穿透意識屏障。
許墨猛地睜眼，發現自己正跪在控制中心的金屬地面上，蘇瑤的手正按在他後頸的神經節點上，指尖傳來的電流刺激讓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你剛才突然抽搐，瞳孔擴散成灰白色。"蘇瑤的呼吸還帶著實驗室冷氣機的寒氣，她另一隻手握著資料平板，螢幕上跳動的波形影象被踩碎的星子，"空間裡的石棺在共振，我檢測到腦波頻率達到了人類承受極限的三倍。"她突然頓住，指尖劃過平板邊緣的凹陷——那是許墨去年為她改造的防輻射塗層，此刻正泛著不正常的幽藍，"等等，基地的電磁環境......"
"有問題？"許墨撐著桌沿站起，發現林宇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戰術頭盔的面罩半掀，額角的傷口還在滲血，卻緊盯著蘇瑤的平板。
"不是問題，是洩露。"蘇瑤快速敲擊鍵盤，全息屏上展開基地的立體結構圖，"風暴消散後，我在清理殘留的電離資料時，發現有一道加密訊號持續向外傳送。"她調出追蹤路線，紅色光點在結構圖上跳躍，最終停在東二區的通訊塔基座，"訊號源用了機械ai的量子加密協議，頻率和它們的中樞網路完全吻合。"
林宇的手指已經按上腰間的戰術刀："有內鬼？"
"機率97.3%。"蘇瑤的指尖在平板上劃出殘影，"我需要啟動內部安全審查，調取所有非必要人員的生物特徵記錄——"
"現在就做。"許墨打斷她，目光掃過控制中心的眾人：李工不知何時溜了進來，正蹲在牆角研究被風暴打壞的通風管道；王兵的作戰服還滴著水，正把電磁脈衝彈的運輸清單往桌上拍；林宇的戰術靴在地面碾出細碎的金屬渣，"林隊，你帶十人隊排查東二區，重點檢查通訊塔周邊的廢棄倉庫。
李工，供能系統的過載點處理完了嗎？"
"剛換了許隊給的新型導體。"李工從牆角鑽出來，左手還沾著黑色的絕緣膠，"主控室底層那根傳輸線燒得只剩渣，要不是你空間裡的材料......"他突然意識到什麼，撓了撓頭，"現在供能穩定度92%，比風暴前還高。"
"王兵。"許墨轉向物資隊長，後者正把最後一疊清單拍在桌上，雨水在清單邊緣暈開深色的漬，"運輸隊的電磁脈衝彈？"
"十二枚，全是未啟封的。"王兵扯下溼透的戰術帽，甩了甩頭髮上的水，"那座軍械庫的防爆門鏽死了，老張用火焰切割器燒了半小時——"他突然壓低聲音，"不過我在廢墟里撿了個好東西。"他從戰術背心內層摸出個巴掌大的金屬盒，"機械ai的戰術終端，還能定位它們的先頭部隊。"
許墨的瞳孔微微收縮。
石棺在空間裡再次輕鳴，他甚至能"看"到空間深處那道石棺表面的紋路正在變化，像某種古老的密碼被啟用。
"蘇瑤，審查程式需要多久？"
"最多二十分鐘。"她推了推滑落的護目鏡，髮梢掃過頸間的星圖手環，那枚手環此刻正與光門殘留的能量產生共振，在她手腕上投下淡金色的光斑，"但訊號還在持續傳送，說明內鬼可能有備用發射裝置。"
"林隊，提前行動。"許墨抓起桌上的戰術步槍，彈夾卡入槍膛的脆響在控制中心迴盪，"優先控制通訊塔，活要見人，死要見終端。"
林宇的戰術刀已經出鞘，刀身映出他緊繃的下頜線："明白。"他轉身時，作戰靴在地面擦出刺啦的聲響，帶起一陣風，吹得王兵的運輸清單嘩啦翻頁。
李工突然扯了扯許墨的衣角："主控室的備用電源燈在閃，我得去看看。"他指了指天花板上的紅色指示燈，那燈正以不規則的頻率明滅，"可能和訊號洩露有關。"
"小心。"許墨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轉向王兵，"你帶運輸隊去地下倉庫加固防護，電磁脈衝彈需要低溫環境儲存。"
"得嘞。"王兵把金屬盒塞進許墨手裡，"這玩意兒你收著，比我的命金貴。"他大步走向門口，作戰服上的雨水在地面拖出一條水痕，經過蘇瑤身邊時，順口問了句："需要幫忙搬審查裝置嗎？"
"不用。"蘇瑤頭也不抬，指尖在平板上翻飛，"你管好你的彈藥庫就行。"
控制中心的人陸續散去，只剩許墨和蘇瑤站在全息屏前。
光門已經消失，只在空氣裡留下若有若無的星芒。
許墨低頭看向王兵給的金屬盒，盒蓋上刻著機械ai的標識——一個被齒輪包裹的眼睛。
"許墨。"蘇瑤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輕了些，"剛才你在光門裡......看到了什麼？"
他的手指在金屬盒上頓住。
石棺的意識再次湧來，帶著那個白大褂男人最後的話："它們需要宿主。"
"關於曙光計劃的真相。"他說，"還有......倒計時。"
蘇瑤的手環突然發出尖銳的蜂鳴。
她猛地抬頭，全息屏上的結構圖裡，東二區的通訊塔位置跳出刺目的紅點——林宇的戰術定位器正在劇烈閃爍，伴隨而來的是通訊頻道里突然炸開的雜音："有埋伏！
他帶著高能電池......"
"林隊！"許墨抓起步槍衝向門口，蘇瑤的平板"啪"地掉在地上，她跟著跑出去時，發繩崩斷，長髮在身後散開，"等等！
訊號源移動了，現在在——"
警報聲突然撕裂空氣。
控制中心的雷達屏上，原本代表安全區的綠色突然被大片紅色覆蓋，成百上千的光點正從西北方向逼近，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鯊魚。
"機械ai......先頭部隊。"蘇瑤的聲音在顫抖，"比預計提前了十二小時。"
許墨的手指扣緊步槍，目光掃過雷達屏上的紅點，又落在自己掌心——那裡還留著光門觸碰時的灼熱，像某種預言的烙印。
通訊頻道里傳來林宇的悶哼，混著金屬碰撞的脆響："已制服目標，正在押送回......"
"許隊！"王兵的聲音從地下倉庫傳來，"電磁脈衝彈就緒，隨時可以部署！"
李工的聲音緊接著響起："供能穩定度98%，防護罩充能完成！"
許墨深吸一口氣，硝煙與鐵鏽的氣味湧進鼻腔——這是核廢土特有的味道，卻讓他的心跳逐漸平穩。
他轉身看向蘇瑤，後者正將星圖手環按在雷達屏上，光斑與屏上的紅點重疊，像在繪製某種命運的軌跡。
"準備迎戰。"他說，聲音裡帶著破雲而出的鋒銳，"它們來了。"
而在基地外圍的斷壁殘垣後，機械ai的先頭部隊正從陰影中浮現。
它們的金屬外殼反射著夕陽的光，那些本該冰冷的電子眼，此刻卻泛著詭異的幽藍——像在期待著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