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門在身後合上時,許墨的指節還抵著門把。

消毒水的氣味鑽進鼻腔,混著劉博士筆記本上淡淡的黴味——那是老人在牢房裡與潮溼牆皮共處三個月的痕跡。

他餘光瞥見蘇瑤正彎腰整理桌上的儀器,髮梢掃過泛著冷光的金屬檯面,腕間智慧手環的藍光在她手背上投下細碎光斑。

"許領袖。"楊教授的聲音從實驗室最裡端傳來。

這位年近六旬的病毒專家正俯身盯著電腦螢幕,白大褂袖口沾著淺褐色的試劑漬,後頸的白髮被通風口的風掀得翹起幾縷。

他沒轉身,枯瘦的手指卻精準地敲了敲桌面,"劉老的筆記,給我看看。"

許墨喉結動了動。

三天前在地下監獄的槍林彈雨中,他把筆記本塞進貼胸口袋時,只覺得那是塊硌人的硬磚;此刻掏出來,紙頁邊緣竟帶著劉博士體溫的餘溫。

他走到楊教授身側,將本子輕輕推過去:"老人在牢房裡寫的最後內容,說和黑潮病毒有關。"

泛黃的紙頁被楊教授翻開時發出脆響。

前幾頁是潦草的實驗資料,直到某一頁突然被紅筆重重圈起——"黑潮病毒"四個字像團燒紅的炭,在燈光下刺得人眼睛發疼。

楊教授的手指停在"潛伏期24小時空氣傳播"的批註上,指節漸漸攥緊,紙頁發出細微的撕裂聲。

"這不是普通病毒。"他突然抬頭,鏡片後的眼睛泛著血絲,"我在舊世界看過類似的研究報告——基因鏈裡嵌著人工編輯的倒位重複序列,變異速度是自然病毒的三十倍。"他的食指重重叩在"變異"兩個字上,"三天前感染的患者,和今天送來的,症狀已經不一樣了。"

許墨的後頸泛起涼意。

他想起半小時前經過隔離區時,窗內傳來的壓抑咳嗽聲——那不是普通流感的輕咳,像是有人拿生鏽的鋸子在肺里拉鋸。

蘇瑤不知何時湊過來,指尖劃過筆記本上的基因圖譜:"如果是人工病毒......"

"製造者很清楚怎麼摧毀人類。"楊教授合上筆記本,金屬搭扣"咔嗒"一聲,"傳播途徑覆蓋空氣、體液、甚至可能透過水源;潛伏期短到讓人來不及隔離;變異快到疫苗還沒研發出來就失效。"他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樑,"更麻煩的是,我在劉老的筆記裡看到......"他突然頓住,目光掃過實驗室門口——林研究員正抱著一摞培養皿站在那兒,白大褂下襬沾著咖啡漬,嘴角還掛著慣常的輕慢。

"林博士。"許墨出聲叫住要擦肩而過的年輕人,"楊教授需要助手。"

林研究員腳步頓住,挑眉看向許墨:"我在做機械臂的神經介面實驗,比研究病毒有價值多了。"他的目光掃過楊教授面前的筆記本,嗤笑一聲,"再說了,病毒研究?

舊世界的專家都沒搞定,我們能......"

"小莉今天早上咳出血了。"蘇瑤突然插話。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根細針戳進空氣裡。

林研究員的話卡在喉嚨裡,目光轉向牆上的監控螢幕——隔離區的畫面裡,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正蜷在病床上,蒼白的手攥著護士的衣角,床頭的心電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聲。

實驗室突然安靜下來。

許墨看見林研究員的喉結動了動,培養皿在他懷裡輕晃,折射出細碎的光。

年輕人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過了好一會兒才悶聲說:"我去拿測序儀。"他轉身時,白大褂下襬帶起一陣風,吹得楊教授桌上的筆記紙頁簌簌作響。

"李醫生負責隔離區,王警官調十個隊員守在實驗室和隔離區之間。"許墨掏出通訊器快速按下幾個鍵,"蘇瑤,你和楊教授用空間解析的裝置重新測序病毒樣本;我......"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裡的電磁脈衝槍,"去弄最新的感染資料。"

蘇瑤的智慧手環突然亮起,藍色的全息投影在兩人之間展開——那是病毒的基因圖譜,螺旋結構上跳動著紅色的變異節點。"空間解析的結果出來了。"她的指尖劃過投影,"和劉老筆記裡的基礎序列有7%的差異,確實在變異。"

楊教授湊過來,渾濁的眼睛突然亮起來:"這處倒位重複......如果用crispr技術切斷......"他的聲音越來越快,枯瘦的手指在空氣中比畫著,"蘇瑤,把第3號培養皿遞給我!

林博士,啟動恆溫箱!"

實驗室的燈全部亮起,儀器開始發出嗡鳴。

許墨退到角落,看著蘇瑤踮腳從高處夠試劑瓶,發繩鬆了一綹頭髮垂在臉側;楊教授的白大褂被椅子勾住,踉蹌著去扶差點翻倒的顯微鏡;林研究員雖然繃著臉,卻在熟練地除錯測序儀,指尖在鍵盤上敲出急促的鼓點。

"許領袖!"李醫生的聲音從通訊器裡炸響,帶著電流雜音的急切,"小莉血氧驟降!

現在38度5,出現皮下出血點!"

許墨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衝向實驗室門時,蘇瑤已經抓起醫療箱跟了上來。

隔離區的白牆在眼前閃過,消毒水味突然變得刺鼻。

推開門的瞬間,小莉的咳嗽聲像把鈍刀割著耳膜——她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原本清亮的眼睛蒙著層水霧,蒼白的手背佈滿紅色的小血點,像撒了把碎硃砂。

"阿姨......"小莉看見蘇瑤,嘴角扯出個虛弱的笑,"我夢見星星了。"她的手指動了動,試圖去夠蘇瑤別在胸前的銀色胸針——那是許墨用空間裡的材料給她做的,仿舊世界的星星形狀。

蘇瑤跪下來,輕輕握住那隻滾燙的手。

她的指尖在顫抖,卻笑得很溫柔:"等你好了,我們去天台上看真的星星,好不好?"小莉的睫毛顫了顫,像蝴蝶落在雪地上,"拉鉤......"

許墨背過身去。

他聽見李醫生在調呼吸機引數的聲音,聽見心電監護儀的警報聲,聽見蘇瑤用只有她們能聽見的聲音哼著跑調的兒歌。

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直到痛感漫上來——這痛感提醒他,必須更快,必須更狠,必須在病毒撕碎這個小女孩之前,找到那把鑰匙。

回到實驗室時,桌上多了封泛黃的信。

信封邊緣帶著焦痕,像是從火堆裡搶出來的。

許墨捏起信封,裡面滑出張皺巴巴的紙,字跡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寫的:"停止研究黑潮,否則下一個是那孩子。"

蘇瑤的呼吸突然頓住。

她湊過來看,髮梢掃過許墨手背:"神秘人......"

"他一直在監視我們。"許墨把信紙翻過來,背面有個模糊的印記——像是某種機械齒輪的壓痕。

他想起三天前在地下監獄,那些機械犬的電子眼裡閃過的紅光;想起劉博士被囚禁時,牢房裡總響著的細微電流聲。

實驗室的儀器仍在嗡鳴,楊教授的聲音從裡間傳來:"蘇瑤!

快來看看這個突變位點!"林研究員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端著新制的培養基。

但許墨和蘇瑤只是站在原地,看著信紙上的威脅字句,聽著彼此加速的心跳。

窗外的月光被烏雲遮住了。

許墨摸出電磁脈衝槍,金屬槍身貼著掌心的溫度,像塊燒紅的鐵。

他看向蘇瑤,她的眼睛在陰影裡發亮,像兩顆淬了火的星。

"繼續。"蘇瑤說。她的聲音很輕,卻像把刀劈開了黑暗。

許墨把信紙摺好,塞進貼身口袋。

他轉身走向實驗室深處,那裡有儀器的藍光在跳躍,有楊教授的低語,有林研究員除錯裝置的動靜——還有,必須被打破的黑暗。

深夜的實驗室裡,培養箱的指示燈次第亮起,像綴在黑幕上的星。

蘇瑤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抬頭時正看見許墨俯身在顯微鏡前,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陰影。

他的指尖在鍵盤上飛舞,空間裡的藍光順著他的手腕流轉,那是在解析新的病毒樣本。

"許墨。"她輕聲叫他。

他抬頭,眼裡的疲憊被點亮:"怎麼了?"

"如果......"她咬了咬嘴唇,"如果神秘人再出手......"

許墨笑了,露出白得發亮的虎牙:"那他會知道,惹上我們的代價。"

培養箱發出"叮"的一聲。

蘇瑤轉身時,瞥見許墨口袋裡的信紙角——在黑暗中泛著冷光,像某種預兆。

但她沒有停留,只是快步走向實驗臺,那裡擺著剛合成的藥物樣本,在燈光下閃著淡金色的光。

風從通風口灌進來,吹得桌上的筆記紙頁嘩嘩作響。

某一頁上,"黑潮病毒"四個字被紅筆圈了七遍,在夜色裡顯得格外刺眼。

而在更遠的地方,某個陰影裡的人放下望遠鏡,指尖敲了敲通訊器:"他們還在繼續。"

電話那頭的笑聲像砂紙摩擦金屬:"那就讓他們,再疼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