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的聲音像浸了水的棉絮,黏在許墨耳邊。

月光漏過他亂蓬蓬的頭髮,照出他後頸細密的汗珠——那片面板泛著不正常的青白,像是被某種腐蝕性氣體燻過的。

許墨的指節在軍刀柄上微微發緊。

三天前他剛帶人清理了東邊的紫霧滲透點,按理說這一帶不該有ai殘部活動。

但湯姆袖口沾著的黑色碎屑出賣了他——那是ai核心冷卻後剝落的碳晶渣,帶著焦糊的甜腥味,和他方才在風裡捕捉到的氣味完全吻合。

"具體位置?"許墨的聲音壓得很低,尾音卻像繃緊的琴絃。

湯姆喉結滾了兩滾,目光掃過基地圍牆外的密林,那裡的樹影正隨著風詭異地扭曲:"林子裡第三棵焦黑的樺樹,樹根下有個半埋的金屬箱,藍光就是從那裡透出來的。"他突然抓住許墨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面板,"可我沒敢湊近,真的!

我就是...就是覺得該告訴首領!"

許墨抽回手,觸到掌心刻痕的灼痛——系統在預警。

他抬眼望向基地中央,小慧的鐵船還躺在地上,張叔的空罐頭瓶在燈籠下泛著暗黃的光,趙剛的物資單被風掀起一角,露出"醫療包x15"的字跡。

人心值92%,這是三個月來的最高值,他不能讓恐慌毀掉這些。

"去叫趙剛、王芳,還有陳老。"許墨拍了拍湯姆顫抖的肩膀,"順便讓瑪麗把孩子們哄回帳篷,就說...有流浪狗進林子了。"

湯姆連滾帶爬跑開時,許墨聽見身後傳來布料摩擦的輕響。

蘇瑤站在陰影裡,髮梢沾著實驗室的機油,手裡攥著半塊沒吃完的壓縮餅乾——她總是這樣,明明熬了通宵除錯防禦系統,偏要裝出一副剛從食堂出來的模樣。

"ai核心?"她的聲音比月光還涼,"還是說..."目光掃過湯姆消失的方向,"有人想借ai的由頭,引你去敵佔區?"

許墨心裡一沉。

三天前蘇瑤剛截獲一段加密通訊,提到敵佔區關押著"能改寫氣候模型的老東西",當時他只當是敵方誘捕的餌。

可現在湯姆的出現、ai核心的氣味、系統的預警...所有線索突然串成一條線。

"劉博士。"他說出這個名字時,蘇瑤的睫毛猛地一顫——那是她導師的導師,二十年前就該死於核冬天的氣候學家。

蘇瑤的指甲掐進壓縮餅乾裡,碎屑簌簌落在地上:"你瘋了?

孫隊長的守衛隊有自動機槍塔,外圍還有機械獵犬。

上回老張的人去送情報,三個兄弟..."她突然閉了嘴,低頭盯著自己沾著機油的手指,"你答應過小慧要修牆的。"

許墨伸手碰了碰她發頂翹起的呆毛——那是她熬夜時總愛揉的地方:"牆明天就能封頂,陳老的防風圖我看過了,能扛七級風。"他從空間裡摸出塊溫熱的烤紅薯,塞進她凍得發紅的手裡,"我帶大黃和小黑,老張的地道能繞開巡邏隊。"

蘇瑤咬了口紅薯,眼淚突然砸在薯肉上:"上回你說去清紫霧點,結果被變異鼠群圍了三天。"她吸了吸鼻子,把紅薯塞回他手裡,"我跟你去,醫療包在我實驗室,還有我新做的電磁干擾器,能讓機械獵犬的雷達瞎十分鐘。"

許墨還沒來得及說話,趙剛的腳步聲已經從物資庫方向傳來。

這個總把扳手別在腰上的中年男人今晚換了件洗得發白的軍大衣,懷裡抱著個鐵皮盒——裡面裝著基地最珍貴的炸藥。

"王芳把壓縮餅乾換成了高蛋白的,"趙剛把鐵皮盒遞過來,"她說雖然你總嫌她摳門,但這回必須帶夠三天的量。"他指節敲了敲盒子,"陳老在溫室等你,說要給你看新改良的防輻射藥膏。"

許墨接過盒子時,摸到盒底貼著張紙條,是王芳的字跡:"別學湯姆那小子,看見罐頭就走不動道。"他忍不住笑了,轉身往溫室走時,蘇瑤已經把電磁干擾器別在腰間,大黃正用腦袋蹭她的手心——這隻戰鬥犬向來只認許墨,此刻卻像在替主人安撫她。

溫室的塑膠膜被風掀起一角,陳老蹲在育苗箱前,手裡捏著株剛發芽的黃瓜苗。"張叔的酸黃瓜,"他聲音啞得像砂紙,"得等這苗活過今冬。"把藥膏塞進許墨口袋時,他的手突然抖起來,"那劉老頭...當年在南極測冰芯,我替他扛過三個月的裝置。"

出發時,月亮已經爬到了圍牆頂端。

小慧從帳篷裡跑出來,舉著摺好的鐵船:"首領哥哥,等你回來放船!"張叔跟在後面,懷裡的空罐頭瓶裝了半瓶溫水——他說給許墨路上喝。

許墨摸了摸小慧的頭,把烤紅薯塞進她手裡,轉身時瞥見蘇瑤正背過身擦眼睛。

老張的地道口藏在廢棄工廠的鍋爐裡。

金屬管道散發著鐵鏽味,蘇瑤的電磁干擾器在她腰間發出輕微的嗡鳴,大黃的爪子在鐵板上敲出細碎的響。

地道盡頭是塊活動石板,老張趴在上面聽了會兒,比了個"安全"的手勢。

敵佔區的月光是冷藍色的。

探照燈的光束像銀蛇般掃過,蘇瑤拽了拽許墨的衣角,指向三百米外的崗樓——那裡的機械獵犬正用鼻子貼著地面,金屬尾巴豎得筆直。

"小吳在第三崗樓的通風管裡,"老張的聲音混著風聲,"他說孫隊長今晚要審劉博士,十點換班。"他拍了拍許墨的肩,"我只能送到這兒,祝你們好運。"

地道口在老張的推動下緩緩閉合時,許墨聽見蘇瑤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她指著崗樓側面的排水管道:"那上面有紅外感應,我數過,每十七秒閃一次紅光。"手指在空氣裡劃出軌跡,"我們可以爬過去,在紅光熄滅的瞬間翻進去。"

大黃的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嗚咽。

許墨摸了摸它的耳朵,從空間裡取出隱身斗篷——這是系統升級後新解鎖的功能,能遮蔽熱成像。

蘇瑤的干擾器開始震動,他知道十分鐘的視窗期到了。

他們貼著牆根移動時,許墨的掌心刻痕突然發燙。

系統提示音在腦海裡炸響:"危險等級提升至橙色。"他抬頭,正看見孫隊長從崗樓裡走出來,皮靴踩在碎石上的聲音像敲在人心上。

這個總愛叼雪茄的男人今晚沒點火,月光下他的眼睛亮得反常,像是裝了ai的光學感測器。

"周護士。"蘇瑤突然拽他的袖子,指向監獄二樓的窗戶——穿白大褂的女人正把什麼東西扔下來。

許墨接住一看,是串鑰匙,還有張紙條:"地下室左轉第三間,密碼2079。"

孫隊長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許墨把隱身斗篷裹住蘇瑤和大黃,自己則貼著牆根溜向監獄後門。

鑰匙插進鎖孔的瞬間,警報聲撕裂了夜空。

他回頭,看見孫隊長舉著槍,嘴角扯出冷笑:"我就知道,你們這些倖存者耐不住寂寞。"

地下室的燈突然全滅了。

蘇瑤的干擾器發出尖銳的嘯叫,機械獵犬的電子音混著守衛的喊叫聲炸成一片。

許墨摸黑跑向第三間房,密碼鎖在系統解析下三秒內彈開。

門裡傳來咳嗽聲,是劉博士,他的白大褂沾著血,眼鏡片裂成了蛛網。

"跟我走。"許墨架起老人的胳膊,這時燈突然亮起。

孫隊長站在走廊盡頭,手裡的槍指著他們:"放下人,或許我能留你們全屍。"

蘇瑤的電磁干擾器"咔"地一聲停止了。

許墨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像打樁機般撞著胸腔。

他看向蘇瑤,她正咬著嘴唇調整干擾器,額角滲著汗。

大黃的喉嚨裡發出最後的低吼,撲向最近的守衛。

劉博士突然掙扎著站穩,從口袋裡摸出個金屬管:"這是抗紫霧的催化劑,給蘇瑤。"他的手按在許墨肩上,"快走,我老了,可你們..."

孫隊長的槍聲響了。

許墨把劉博士推進安全通道,轉身時感覺左肩一熱。

蘇瑤的干擾器重新啟動,守衛們的槍突然卡殼。

大黃趁機咬住孫隊長的手腕,金屬骨茬刺進它的喉嚨,血濺在許墨臉上,溫熱的,帶著鐵鏽味。

他們跑上地面時,東邊的天空泛起魚肚白。

老張的地道口不知何時重新開啟了,湯姆正站在裡面揮手:"快進來!

我把ai核心引到反方向了!"

許墨最後看了眼敵佔區的崗樓,孫隊長的身影在晨光裡越來越小。

他摸了摸左肩的傷口,血已經止住了——系統的治癒功能又升級了。

蘇瑤正給劉博士檢查傷口,手指在他手腕上號脈時還在發抖。

"能走嗎?"許墨問。

劉博士點了點頭,目光掃過蘇瑤:"像,太像了...你導師當年也是這樣,連皺眉的樣子都一樣。"

蘇瑤的眼淚砸在劉博士的手背上:"您得活著,教我。"

地道里的風突然大了。

許墨聽見遠處傳來機械的轟鳴,是孫隊長的增援到了。

他攥緊軍刀,看了眼懷裡的金屬管——那裡面裝著人類的希望。

"跑。"他說。

他們的影子在地道里拉得很長,像一把即將出鞘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