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萊蕪,便是青州地界。

青州的前身,乃是春秋戰國時期的齊國,作為中原霸主,青州之地自古便是富庶的地方。

並且在齊國時期,就設立了稷下學宮,這更讓青州之地躋身中原地區的文化樞紐。

而稷下學宮也是當年百家爭鳴的一個重要因素。

綜上所述,以至於漢末的青州依舊有著較好的民生條件與學術氛圍。

“不愧是古之齊國啊,當真是人傑地靈的所在。”

程昱坐在馬上,緩緩說道。

劉辯此刻已經讓大軍駐紮在臨淄城外,自己則是帶著諸將和程昱,便衣入城。

臨淄城中,商貿繁盛,茶館酒樓林立,倒是一點都不比皇都洛陽差。

幾人縱馬路過城中心的一間茶館,聽著其中傳來的議論聲,不禁勒馬止步。

“客官可是從外地而來?”

店小二機靈地拉住了劉辯的馬頭,一眼便看出了劉辯是這一行人中的上首。

“哦?店家是如何知曉的?”

“嘿嘿,今日咱們議館論的是楚漢爭霸,如此議題,引動了全青州的名士,客若不是從外地而來,豈會不知?”

經過店小二的介紹,劉辯不禁升起了興趣,從懷中摸出一貫錢,丟到了店小二的手上。

“好,有勞夥計為我等照料馬匹。”

劉辯翻身下馬說道。

“先生稍等,不知先生是以何身份入內?”

“哦?這還有不同嗎?”

“先生若是以某個學派或是議論者的身份入內,則不收茶費,但也必須發言獲彩,不然出店時可要付雙倍的。”

“先生若是以官家的身份入內,只需付了座費即可。”

那小兒看了一眼劉辯的馬匹,又看了一眼劉辯給出的錢,對他的身份已經推斷出了不少,立刻說道。

“嗯,倒是個新鮮的,我等就以官家身份入內吧。”

“的嘞,幾位爺,請上二樓雅間。”

小二聞言,立刻將幾人引上了二樓,當然這座位費也屬實不低。

這所說的雅間,不僅能看到一樓的議臺(發言的人會站到臺上說話),更能看到樓下的情況。

劉辯幾人來時已是中午,這議題議了一半也在休息之中。

他饒有興趣地倚著欄杆,望向了對面的雅間。

對面的雅間中樂聲不絕於耳,卻有屏風掩蓋,讓人看不清其中之人。

“諸位,中場已過,今日還未有名士得議金(獲得滿堂彩的人能拿走店家準備的錢財),諸位可要加油了。”

“上午我們已經論了高祖與霸王的區別,下午我們則論一論高祖的勝因。一刻後便開論!”

店主說罷,立刻走下了議臺。

“陛下,他們居然敢私議高祖!某去拆了這家店!”

典韋聞言立刻警覺道。

“不必,如此議論是古齊國的一種風俗,來者為客,自然客隨主便。”

劉辯擺了擺手,這點氣度他還是有的。

一刻過後,劉辯的茶點已經上齊,一樓的學子名士開始不斷抒發自己的觀點,但三人說罷,皆是沒有引起劉辯的興趣,只能說老生常談了。

劉辯依著欄杆不斷地搖頭,引起了樓下人的注意。

“樓上的小先生,既然不認同我等的觀念,何不下臺一敘?”

樓下的學子說道。

劉辯見狀,本不想多言,但如此局面,自己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怕他們不會放自己離開的。

他只好拉著程昱,與自己一同下臺。

“諸位,方才說道高祖勝因,說到的無非是蕭何、韓信、張良三人,這不可謂不對,卻也有些浮於表面。”

劉辯先是恭敬地一拱手,隨後以前面幾位的結論作為開頭,這無疑讓臺下的人都開始屏息凝神地認真起來。

“以我觀之,楚漢之爭,如同將兩者置於天平兩端,漢之一端有高祖、韓信、蕭何、張良。”

“而楚之一端,大約只有霸王項羽了,然此二者的天平在秦末起義之初,是更傾向於楚的。”

劉辯說罷,臺下眾人的臉上,鮮少有認同的,但依舊耐心地想要知道他後面的話。

“私以為,楚漢的天平發生扭轉的時刻,在高祖第一次入主咸陽後還軍灞上!”

講到此處,劉辯也來了興致,立刻向前走了幾步,更加靠近臺下的人。

“其一,以高祖出生,能不被積福六國的秦宮所迷惑,本就是天大的本事。”

“為何如此說呢,諸位都是學子,自然知道書籍之貴,若是諸位以義軍之身入主咸陽,想必第一件事必然會入秦宮書庫一飽眼福吧?”

“是也!咸陽宮中藏盡六國之書,必然要看!”

“不錯!若是留給霸王,豈不一炬而焚?”

劉辯說到了這裡,第一次得到了臺下眾人的稀疏認可。

“想我大漢高祖,出生亭長,不過一縣之小吏,見財帛美人,豈能不動心?俗話皆說,窮人乍富,難守其財,說的不併不是窮人不好,而是他們沒有向上看的眼界。”

“然高祖在樊噲與張良的勸改下,能拋開自身所處的階級,擴充套件自己的眼界,便是一種天大的才能!”

“若非如此,高祖若是執掌咸陽,待到霸王一到,鴻門宴上豈有不殺高祖之理?”

劉辯說罷,臺下眾人陷入了沉思,畢竟史記上對於這段歷史的描寫,只有還軍灞上這短短四個字。

“其二,知人善用,當高祖沉溺於溫柔鄉時,蕭何卻入了大秦的宰相府和御史司。”

“為何說三人之中蕭何為最?便是這一步!”

“宰相府和御使司中有著當時秦國統治各地的戶籍與圖形,只要有了這些東西,對於各郡縣的產出、人口、稅收便可以說是手拿把掐了。”

“其次,丞相府中還有當時秦朝最完整的法律記錄,有如此文獻,便不必再改弦更張,多費心力。”

“加之關中各地,沿用秦法多年,貿然改弦更張,定然引起民怨畸變。”

劉辯說罷,樓上的另一間雅間,撤下了屏風,露出了焦和與李典還有陳宮的身影。

“此子年輕輕輕,見識竟如此卓絕?亂世奇人哉!”

焦和品味著劉辯方才所言,不禁大加讚賞。

陳宮也點了點頭,“觀點特殊,卻直擊要害。”

“然,要說勝因,不得不提的就是楚的敗因,楚霸王之於高祖,可謂全勝之姿,唯獨一點,便是濟貧而不賞功,任親而不取賢。”

“於小事上狠辣有餘,處大事卻思慮過甚。”

“相比之下,高祖以秦之嫁衣敵霸王楚之餘蔭,此刻天平已在六四之數了。”

劉辯繼續說道。

“彩!”

樓上傳來一聲驚呼,隨之而起的是滿堂喝彩。

“恭喜公子滿堂彩,今日費用全免,另得議金三貫!”

店家立刻走上臺前,捧著一盒錢財遞給了劉辯。

“錢財與我無用,不如就用此銀錢,請各位喝杯茶吧。”

劉辯擺了擺手,店家立刻心領神會,“樓上雅間,請公子入內一敘。”

“好,稍後便去。”

劉辯聞言望著從雅間走出來的陳宮點了點頭。

他立刻暗示程昱陪自己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