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剩不下多少,租車、人工、吃住……對,還養了那麼位大爺,對了,我們路過就是問問那倆怎麼樣?”

何玉貴道。

“不怎麼樣,看樣子塗老闆還是心存疑慮.”

楊夢露把經過詳說,老何一聽就怒了,拍著巴掌跟盧鴻博道著:“看看,老盧,我說什麼來著?好容易揀了個寶,還送人了,人家還不要……就你們這一圈申購的,老盧頂多也就這水平,他不要拉倒.”

“哎呀,人家的生意大嘛,肯定要小心加小心了……再說我也不合適出面了,人怕出名豬怕肥啊,我這一出面就得召來一群警察,沒法弄啊.”

老盧醉態可掬地道,看來對自己的情況也是非常瞭解,楊夢露勸著,這是賈老闆的安排,幹好了,這邊的生意也有咱們一塊,懂不。

一聽這邊也有生意,何玉貴來勁了,使勁點頭:“懂.”

下一句:“能有多少?”

“那看你拉多少人頭了……還有,一定要把這個禍害送走啊,他目標太大,估計他走到哪兒都得帶上尾巴,賈老闆說了,這次攤子鋪的大,絕對不能出現一點差池.”

楊夢露小聲和何玉貴說著,盧鴻博卻是嗆了點小風,開始嘔起來了。

該辦的事,該交待的細節,匆匆說完,楊夢露走時,看到一直嘔的盧瘋子,還有點氣不自勝似地,又回頭,高跟鞋狠狠踹了他一腳才走。

那車走了好久,老盧才擦著嘴悻然上車,何玉貴笑著遞給他一瓶水,老盧卻是心知肚明道著:“你們嫌棄我就明說,媽的,都掙錢了,嫌我累贅了.”

“快算了啊,你這些年花掉的錢,不比誰多啊?”

何玉貴反諷著。

“那也不能半路把我扔了啊.”

盧瘋子氣憤地道。

“教授啊,教授,賈老闆安排的……避避風頭而已嘛,再開伙時候,還不得把你請出來,我跟你講啊,去了療養院好好待著,過段時間我就去接你,別我們還沒去,你又跑了啊.”

何玉貴道。

“嗯……沒意思我就跑,管得著嘛.”

盧瘋子不屑道著。

何玉貴回頭看時,他已經歪倒在後座上開始睡了。

車繞了個圈拐回來,又上了高速。

凌晨四時三十分,專案組監控到了這輛車駛出省境,去向不明。

不過鑑於抓捕時機尚未成熟,又有更重要的線索浮現,專案組佈置的警力沒有驚動似乎根本不像倉皇出逃的一對…………葉組長走的時候已經快凌晨五時了,張狂從後門送走了人,確認安全後才回到房間。

一天一夜的跌宕,讓他根本沒有睡意,又起身敲響了小木的房門,開門時,小木還穿著正裝,也沒睡,進屋才發現,這位對生活細節要求很苛刻的紳士,已經把房間打掃的纖塵不染,畫像被帶走了,工具打了一垃圾袋,看樣子準備扔。

“這就扔了?”

張狂有點心疼似的。

“那等著留下給人看嗎?”

小木反問。

也是,非常時期,要讓對方知道小木有這本事,恐怕討不到好去,張狂坐到了椅子上,換了一種新奇、興奮、帶著感激不盡的眼光看他,小木往床上一躺,笑著問:“禿蛋,你都輸我兩回了,我嚴重懷疑你這號光棍會不會履約.”

兩回,輸了一對警花,張狂笑著道:“我一定履約,我豁出去不要臉了,回頭到我們局裡給你介紹一對啊……哈哈.”

小木笑了,後事如何,誰又能料到,張狂卻是好奇問著:“林子,我越來越發現你身上的與眾不同了.”

“有嗎?”

小木問。

“當然,就像畫的這水平啊……能稱大師了.”

張狂讚道。

“你這是既侮辱大師,也侮辱我啊.”

小木翻著白眼道。

“是嗎,侮辱大師可以理解,怎麼侮辱你了?”

張狂逗著他,小木一豎中指道:“這畫從觀賞的角度講,就是一堆垃圾,大部分美術專業的人,都有這種起碼的功底,我屬於很差的那種.”

“那是因為你中途放棄了,堅持到底,你也能成大師的.”

張狂道。

“錯了,成了大師會更慘的,畫向日葵的梵高,貧困交加而亡;發明透視畫法的義大利畫家帕多·烏切洛,一生都過著貧困孤獨的生活;古今中外,大多數大師身上都能打上這樣的標籤:窮困潦倒、貧病交加、鬱鬱而終等等,等等.”

小木笑著道著,一指張狂反問著:“這樣的話,你叫我大師豈不是巴著我倒黴?”

“也是啊,不受非人之苦,難有過人之能啊.”

張狂笑看著小木,知道應該是環境的原因,扼殺了他身上的天才,小木也看著他,似乎也在重新認識,半晌小木驚起,警惕道著:“禿蛋,你要是勸我接受你的理想,我馬上和你斷交啊,說到做到.”

張狂笑了,笑著搖搖頭未語,他了解小木的心思,如果不表示一下的話,會讓他覺得失落,但你要表示,那後果更嚴重,小木這的拗性子,根本不會如你所願。

於是禿蛋這樣說了:“我明白為什麼你爸想辦法……把你送精神病院了.”

這就是個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犟驢脾氣,瞭解他的過去,張狂在想,連犯罪分子都被坑了,那個可憐的父親,得被兒子折騰到什麼程度才能下了這種狠心。

提到這茬,小木不高興了,翻著白眼看張狂,然後平靜地問他:“別忘了本少爺這個半吊子心理專家的本事,你無權評價我的家庭……據我這段時間的觀察,成長成為你這種意志堅定、思維單一的布林什維克信徒,你一定嚴重缺愛,我甚至可以判斷……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過父愛?”

“何以見得?”

張狂眼皮一跳,反問著。

“憨厚和暴戾結合在一起、忠誠和姦詐結合在一起,普通人接受不了這種極端的溶合,一定是有什麼東西促使你這麼做,應該不單單是信仰的問題,這個物質時代,信仰的影響畢竟太弱了.”

小木笑著道,果真是興趣所在,一猜別人的隱私,他的興奮勁就上來了。

“還有呢?”

張狂又問。

“你……從你糟糕到極點的生活習慣上看、從你根本不懂關懷、而且拒絕關心的態度上看、從你對待女人的那種漠然眼光上看……你不會連母愛都沒有吧?”

小木放大招了,最後一個疑問說出來時,張狂訕笑了笑。

啪唧,小木一拍大腿興奮道,法克,看來我猜對了。

一個心理學家和騙子是一樣的,能從你的表情細微變化找到他要的答案,小木喜於形色地追問著:“說說,禿蛋……咱們難兄難弟的,我又不笑話你.”

說不笑話,其實已經在笑話了,就是啊,你丫還沒準什麼情況呢,居然編排我爸怎麼了?張狂稍顯難堪地道著:“猜對了,我是個孤兒.”

“啊?”

小木瞠目了,沒想到這麼絕,乾脆就沒有,他囁喃道著:“哦,那對不起啊,觸到你心事了.”

“沒什麼,我是被拐賣的,一歲半就被人拐買了,被解救出來的時候,已經四歲多了,對於親生父母,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所以,父愛、母愛,我都不知道是什麼感受.”

張狂喃喃道。

“哇,這麼悲慘?太可憐了.”

小木憐憫地道,不過一看張狂這樣子,他又懷疑了,直問著:“不會是騙我吧?故意說個悲慘的故事,搏我同情?”

“恰恰相反,我正要說,你猜錯的地方,這不是一個悲慘的故事,而是一個幸福的故事,我很慶幸,能成為一個幸福故事裡的主角.”

張狂道。

“幸福?”

小木愣了,這裡面難道還有幸福可言?“……被解救後,我被送進了兒童福利院,一直沒有找到我的親生父母,福利院就成了我的家……所以我是吃百家飯、穿千家衣長大的,這個世界總歸還是好人多一點,是那些不知名的好心人把我養大的……而且,有幾位解救我的警察,怕我不能健康成長,他們輪流來看我……我記憶中最幸福的事,就是趴在窗上,看看有沒有穿著警服的叔叔或者阿姨,來陪我玩,給我帶來什麼好東西……其中有一個警察,後來成了我的養父,他是個很老派的人,可能比你爸兇多了,我那段叛逆年齡,沒少挨他的皮帶.”

張狂笑著道,那滿臉幸福的表情,根本不像作假。

小木愣了,猜得出表像,卻猜不到真相,果真人是最複雜的動物,你覺得悲慘的生活,對於他反而是最幸福的往事;相比自己就不堪了,多幸福的家庭,怎麼就覺得是悲劇呢?“然後他就送你當了警察?”

小木問。

“又猜錯了,他幹了一輩子警察,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我走他的老路.”

張狂道,小木懵了,張狂笑著解釋著:“幹過的才懂其中的艱辛和危險,誰願意自己牽掛的人去從事這種高危職業.”

“那你幹嗎要忤逆他的意思?”

小木問。

“因為我知道,他雖然不想看到我步入他的後塵,可我真的這樣做了,會讓他很欣慰的。

我沒有那麼高尚,可在我心裡放不下那些人,那麼多捐款捐物、那麼多幫過我、幫過福利院孩子的好人,其實他們只是出於本心,並沒有期待我們回報他們什麼……或者有期待,也是讓更多人,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去回報……這個在你眼中很操蛋的世界。

所以,我就當了警察.”

張狂笑了,笑著看小木。

小木翻白眼了,最煩這種說教,那怕讓他有點感動,他一躺,憊懶勁上來了,一拉被子說著:“你走吧,我要睡覺.”

“我就走,還有一句啊,林子……不管是窮爸爸,還是富爸爸,當爸的都不容易,他們不會期待兒女有什麼回報,但也不至於報復啊?這是我最看不懂你的地方啊.”

張狂起身,勸了最後一句,也是他一直想說的。

效果明顯,刺激到小木了,回報了他一個字:“滾!”

蒙著被子捂住臉了,就不懂心理學的張狂也瞧出來了,他知道是錯的,但他拒絕悔改!話不投機,自然中斷,張狂熄了燈,看著捂著嚴嚴實實怕漏光的窗子,把窗上的被單卸下來,又給小木輕輕蓋上,這才掩門出去。

過了很久,小木才從被子裡探出頭來,他拽著被角擦了擦眼睛,像是因為什麼難過了,不過多年來已經養成了習慣,就再難過的事,也是一個人躲著就像這樣悄悄落淚。

還好,不像以前那樣難過了,好像心裡輕鬆了很多,而且有點喜歡禿蛋這個夯貨了,說了這麼一個他從未聽過的故事,很真實,他一點都找不到假像端倪的真實故事。

他痴痴地望著窗外,似乎在想千里之外的家、在想他發誓不原諒的父親,在想他原來迥然不同的生活,漸漸地在他雋秀的臉上似乎帶上了一絲明悟。

或許也不是,只是窗外透進來了的晨曦曙光,一個漫長的夜,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