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捕,服刑一年零六個月,老婆離婚;第二次被抓,服刑兩年零四個月,並處罰金十萬元,第二任老婆也跑了,家算是沒了,出來據說就瘋了……前後一共抓過他五次,加上工商局的查處,先後有七地的執法機關把他送進的精神病院,四次檢查,都判定他是精神偏執性分裂症患者,不具備行為責任能力……他不但自己患了精神病,到現在為止。

他的信徒裡,進精神病院的,少說也有一百多人……”葉天書咬牙切齒道著,對於無法繩之以法的嫌疑人,那是警察最大的遺憾。

聽到此處,小木意外地笑了,呲得滿臉笑開了。

他看了葉天書一眼問:“所以,你們派那個禿腦袋的臥底到盧鴻博身邊,看他到底有沒有行為責任能力?”

“對,到現在為止,他已經上了九省的傳銷案件重點監控人員,所有因為組織傳銷被打擊的分子,都知道他,而且尊稱他為教父……陝北這個內陸相對落後啊,傳銷一直不算嚴重,可從今年三月開始,一下子像雨後春筍一樣,遍地開花了,我們是防不勝防啊,在最近的一次打擊行動中,甚至抓到了地方派出所和協警隊伍裡都有人參與了……端了幾個窩點,我們才發現,這位大名鼎鼎的教父不知道什麼時候溜到我們轄區了,你見過盧鴻博,領教過他的能力吧?怎麼說?”

葉天書好奇問。

“還不都那樣,傳銷都是一個模子裡拓出來的,封閉環境、團隊教育、不斷強化,這種環境裡大部分人都會被洗腦。

和你們警隊的培訓差不多的,相比之下他們更嚴格一點.”

小木道,其實都不神秘,但讓一個人猝然陷身其中,那種氛圍會把你不知不覺洗腦的。

葉天書笑了,他道著:“還是有過人之處的,各地的大經理可都願意花重金請他授課。

外人可沒人知道他是個精神病患者啊.”

小木笑而不答,像是看到了餌,卻不願意咬鉤一樣。

停了半晌,葉天書道著:“有興趣幫我們做點事嗎?”

“盧鴻博不足為懼啊,抓他是分分鐘的事.”

小木道。

“呵呵,要那麼簡單,就不會有今天的爛攤子了,這就是個精神病,不管我們什麼時候抓到他,除了光人一個,什麼都沒有,想審口供,他就滔滔不絕地給你勵志,關看守所,他能把一個號子的嫌疑人都說成神經衰弱,關精神病醫院,他又能想辦法逃跑,連精神病患者都能被他影響,他就像一個病原體,接近他的人,都會被感染……在於我們呢,偏偏又無法定罪,只有授課一項,沒有接觸過贓款、沒有拉過人頭、甚至這傢伙神經到什麼程度,有個區域經理欠了他授課費,他就跑到派出所報案,舉報對方搞傳銷……”葉天書氣不自勝地道,就像那些奇葩嫖客報案,說小姐服務不周到一樣,能笑掉旁人的大牙。

小木一直在笑,這個瘋子的行徑,實在可愛。

可這個人卻一點也不可笑,葉天書拿著遙控放到一副畫面上解釋著:“……盧鴻博不足為慮,那些傳銷人員也好處理,就像你說的。

斬草要除根,這個根在哪兒,就是我們……最底層,e和d兩級,基本都是受騙群眾,到c一級,差不多就是死硬分子了,到b一級,應該是中堅力量,就是各個窩點的小頭目,a呢,大經理級別,差不多相當區域經理了……這得非常感謝你啊,你和3326同志,成功地為我們又挖到了兩個a經理.”

何玉貴、常遇春,兩個人成功上了警方的關注名單了,看排出來的頭像,應該是剛剛上去的,一共才三個大經理。

另外又是一個蛋疼名字:馬步方。

“都是假名.”

小木隨口道:“傳銷團伙裡,凡能賺到錢的,都不會用真實姓名,一旦有風吹草動,他們就會逃走.”

這些人深諳游擊戰的精髓,小木已經領教過了,說走就呼嘯而去,就來就成群結隊,等閒的一個小派出所拿他們根本沒治。

“對,可這些人也是不最關鍵的.”

葉天書道,他看著小木等著他問下文,小木沒問,他繼續說著:“組織結構應該是這樣,在a之上,還有一層,就是真正的幕後,這就是根……他們負責縱向聯絡到這個區域大經理,建點、組團、拉人,在最短的時間裡鋪開攤子;同時又負責橫向控制這些能說到天花亂墜的大講師巡迴作業,迅速收穫,如果沒被打擊,這個團伙就會不斷膨脹;如果遭遇打擊,他們會舍掉這些窩點和人員,到另一處,另起爐灶……只要這一部分中堅力量在,他們在任何一個地方都能死灰復燃,這些人裡,即便被法辦,回頭出獄走得還是老路,我們在執法過程中也發現了這個問題,最關鍵的還不在這個中堅力量,而在於這些從未現身的組織和策劃人身上.”

圖解形象地說明運作的方向,金字塔形,最頂尖的層次是秘密,那兒是操縱整個傳銷團伙運作的核心力在。

小木皺皺眉頭,在傳銷裡,有一個百分之五的分配去向不明,應該就是幕後的收穫了,他腦子飛快算著,倒有點欽佩這種模式組織者的胸襟了,只拿百分之五,然後大量的資金或者被組織內部消耗,或滯留在a級經理手裡,一旦有事,那他們就成首當其衝的替罪羊了。

當然,那些人是個謎,在金字塔的最高階,一個大大的問號,併為這個問號標註名稱為:老a!“禿蛋……哦不,3326的目標是透過盧瘋子和那些大經理,去尋找老a究竟隱身何處?”

小木跳躍地問到關鍵了。

葉天書笑笑點頭:“沒錯,我們精心設計了精神病院的出逃,就是把3326送到傳銷團隊裡,沒想到無意你插進來了,不過結果很出乎意料,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啊……我想,如果有你這樣一位可以接觸到他們上層的線人,再加上3326同志的協助,我們攻破這個堡壘,問題應該不大.”

無形中,3326同志,成協助了。

這個細微的變化聽得出來什麼意思,小木笑了,葉天書笑著,然後小木搖搖頭道:“不可能,您忘了傳銷的本質,本質就是欺騙,和一群騙子打交道,只會有利用,而不會信任,您覺得他們會信任我?告訴我幕後老a是誰?說不定這根本就是個遙控指揮,那些區域經理都未必知道究竟是誰.”

“盧瘋子應該知道線索.”

葉天書道。

“他不會告訴誰的,那既是精神病患者,又懂洗腦,我估計自我催眠都難不住他……比如我剛進精神病院,那些醫生做了手腳,有人問我姓名,我下意識的脫口就說,我叫林木生,我是廚師……這應該是讓我在半昏迷中重複,一直成下意識的慣性,盧瘋子和你們打交道十幾年了你們都沒治了他,您覺得我行?”

小木道,對於盧瘋子這號可愛的人渣,小木覺得最好的方式是:遠離才安全。

“當然行啊,你不沒被洗腦嗎?”

葉天書道。

“那是因為我家很有錢,根本沒誘惑力.”

小木道。

“但你學過心理學啊,還是變態心理學,對付盧瘋子這個變態,沒有比你更瞭解的了.”

葉天書道。

“您不瞭解,我學變態心理學,是因為有段時間,我一直覺得自己有心理疾病,所以就選了這個專業。

從變態心理學的角度講,是用心理學原理和方法研究異常心理或病態行為的表現形式,比如感覺、知覺、記憶、情感之類的障礙等等,可恰恰盧瘋子這種偏執型精神分裂所表現出來的行為,不是變態,就是一個精神病患者的常態.”

小木解釋道,這是常人對變態的誤解。

不過仍然被誤解了,葉天書當然以為這是推脫,他笑著道:“看來,我得想辦法消除你對此事的牴觸心理.”

小木欠欠身子,不著急,他笑著道:“您還是節省點時間和精力吧,如果在美國,可能為了達到私人的目的,我會同意,但在連起碼的線人保護法規也沒有的環境裡,我是不會同意的……你有權滯留我,甚至可以越權扣留我,但你無權要求我做什麼.”

葉天書怔住了,那淡淡的聲音透著一股子堅定,而這種事,首要、必須、一定是得自願,他眉色稍一動,小木捕捉到了心理變化,提醒道著:“在想怎麼拿捏住我的把柄?沒事,你可以直接問我,精神病醫院開走貨廂車的是我,撞壞醫院大門的也是我,對此我會負責的,或者您可以羅列點其他的罪名扣住我,沒關係,我理解,而且作為弱勢我不會反抗的……簽名、摁手印、口供,都可以,不用刑訊我一定配合.”

這是把不得被警察扣起來的啊?又把葉天書給刺激到了,他下意識地摸口袋,然後又像摸空了一樣,手伸出來,摸著下巴,盯著小木,一時想不透為什麼談話形勢會急轉直下,他喃喃道著:“別誤會,其實可以談的,你可以提提要求,這件案子事關重大,要不盡快連根拔掉他們,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騙.”

“要求?您知道我的履歷了,你覺得我需要有什麼要求嗎?或者,就即便有,您能滿足嗎?”

小木道,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葉天書又躊躕了一下,知道對方所言不差了,這種富家出來的子弟,可不是給點小錢就能哄上路的,他難為地撇撇嘴,像是下決心一樣,換著方式道:“好,我們不說要求了,說說良知怎麼樣?你來自一個富貴之家無所謂,那些身陷傳銷團伙裡的人是什麼境地,你見過了,他們被欺騙、被洗腦、變得不人不鬼,專揀親朋好友下手,對你就一點觸動都沒有?但凡有點良知的人,都不會拒絕為此做點什麼……”小木看著他,臉上沒有表情了,最反感的就這種,以大義之名,行不義之事。

“還有,在襄莊,3326彙報的情況下,三十多位試圖脫離傳銷團伙的成員,被你三寸不爛之舌,全給忽悠得打消反抗念頭了,不但打消了,而且義無返顧地留下當騙子,毀一個可就等於破壞一個家庭啊……我就想了,你對此難道連一點內疚的感覺都沒有?”

葉天書道,正是那件事,讓他也覺出了這個人的不凡。

“有。

不過感覺不是內疚,我雖然騙他們留下,可也是在救他們,真要發生炸群的事,流血都是輕的……”小木不屑道著:“而且,更內疚的是你們,傳銷的蔓延有它的特殊性,但何嘗不是你們的職責沒有盡到位?找不到它的根,又何嘗不是你們失職?我想提醒您的是,沒有那一條法律規定,警察可以協迫非自願的公民去當線人……您現在的行為,是瀆職加違法啊.”

葉天書氣得胃痛一樣閉閉眼,然後把桌上的資料重重一摔,起身出門了,小木嘴角泛著微微的笑意,吊兒郎當地半躺下了,那樣子,竟然是一點也不著急。

很快,第二位出現了,居然是白醫生,進來和靄可親地自我介紹,白雙喜,認識這麼時間,還沒介紹過呢,接下來就是勸著小木為民除害了。

這個人好感不多,小木笑吟吟地刺激道:“白醫生,你應該因為我的事受到了協迫吧?給我製造假身份、又破壞了警察的部署,這後果都很嚴重啊?您不用解釋,從你衣服上的褶紋上,我看得出您被限制行動自由有些日子了,是不是每天躺在床上唉聲嘆氣?從您的表情上,我看得出,您很緊張和惶恐,是不是連醫生資格也岌岌可危了?白醫生嚇得直哆嗦,一抖,小木繼續刺激了:“……瞧,您的手無名指顫了幾下、眼皮跳了兩下,看來我猜對了……瞧,您的表情開始懊喪了,是不是知道我的履歷裡有學過變態心理學一項,開始後悔對我做的事了?從精神病理的角度上講,您的症狀堪虞吶,焦慮不安、輕度失眠、伴有間歇性頭痛……長此以往,要患者精神病的啊.”

很快,白醫生倉皇出門,落荒而逃,對門外的一干警察苦訴著:“真不行啊,我說怎麼這麼難對付,他比我專業啊,催眠和心理暗示對他都沒有效果……他看我看得一點都沒錯,我確實焦慮、失眠、頭痛,你們再把我隔離下去,我真得成精神病啊,我圖什麼啊,小馮可把我害苦了……”那痛不欲生、苦不堪言的樣子,還真像精神病發作了。

時間在一點一點流逝,機會錯失的可能性越來越大,焦慮的葉天書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把警中能想到的政治思想工作好手,一古腦全請來了,然後這裡開始走馬燈似的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