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那幾個人呢?”弗雷德裡克問道,安東尼奧撓撓頭,“不知道啊,你問問魔鬼?”

然後弗雷德裡克就看到安東尼奧的頭髮像是兩條手臂一樣,隨意的一攤,懂了,應該是已經沒救了。

“話說魔樂是不是對我也有效果?”弗雷德裡克問道。

“有的吧?我記得是有的,魔鬼說無差別攻擊來著。”安東尼奧接過小提琴,溫柔的摸摸琴身,“我還是愛小提琴的。”

他沉醉的閉上眼眸,親自用雙手拉起小提琴,一股悠揚婉轉的樂曲便從他的琴中流淌出來。

弗雷德裡克鬆懈了一些,神色也不再那樣緊繃,抬頭看了眼靠在門框上很不端正的融合,抬手招了招,“來。”

融合驕傲的輕哼一聲,走過來坐在了弗雷德裡克的身邊,與他肩並肩。

弗雷德裡克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然後融合慢慢軟綿綿的靠在了他的身上,白皙的臉蛋搭靠在蛐蛐肩膀上,一派放鬆隨意的姿勢。

“弗雷德裡克... ...”

融合輕聲呢喃,像小貓一樣輕輕蹭了蹭弗雷德裡克的肩窩。

這才像他們家融合。

弗雷德裡克心中長長的嘆了口氣,但現在這只是融合的表象,跟媽媽桑待久了的人自然能裝出這副無害的樣子,就是不知道融合發飆的時候能有多兇了。

“我在呢。”他搓搓融合的頭,學著媽媽桑的樣子。

融合黑巧小蛋糕在蹭弗雷德裡克的時候,兩人注意力都沒有落在安東尼奧的身上,於是某個喜歡作妖的魔鬼悄悄的從安東尼奧的眼底探出一絲紅光。

安東尼奧演奏的沉醉,不覺得被魔鬼替了殼子也不知道,於是帶著地獄魔鬼能力的音符,緩慢地更改了原本的悠揚婉轉的樂曲。

“滴答。”

弗裡德里克彷彿看到了血液滴落到他的手背上,緊隨其後的,他身畔周圍慢慢沁出血液,然後竟然化作血池,將他整個人慢慢吞噬。

忽然他感覺到了一陣失重感,像是墜落在深淵裡一樣——

他有些倉皇的試圖抓住周圍的東西,就發現不體面的揮舞胳膊卻沒有絲毫辦法。

“你沒被追捧過,自然不知道... ...”

“那無數人空洞的雙眼,還有他們虛假的吹捧... ...”

安東尼奧的字字句句忽然在他的耳邊迴響,弗雷德裡克慌張的環視四周,他仍舊在墜落,卻沒有一絲觸碰到底端的徵兆。

“不... ...不是的.. ..”

眼前忽然一震,白光閃爍。

弗裡德里克臉色慘白的坐在琴椅上大口喘氣,他渾身汗如雨下,他彷彿被夢魘了一樣猛然從噩夢之中掙扎出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顫抖的雙手... ...還有面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克雷格格家族的黑白鋼琴。

“我... ...我...”

他的身軀不自然的顫抖著,他將雙手放在了鋼琴上,卻驚恐的發現自己彈不出一個音符。

“就只有這樣嗎... ...”

“江郎才盡了呀... ...”

“這就是傳說中克雷伯格家族的未來嗎?”

“太一般了... ...”

“明明小時候還是很有天賦的呀... ...”

無數謠言化作箭矢一根一根穿透了弗雷德裡克的身軀,箭簇的尖從胸口穿出,炸開的血花染紅了鋼琴。

“不... ...不是的——”

他額頭垂落的髮絲被冷汗浸得溼透,他雙手極快的狂亂的在鋼琴上彈奏越來越快,然而他揮之不去的討論卻仍舊縈繞在耳邊。

“他的靈感枯竭了。”

“他的才能已經到此為止了。”

“僅僅止步於此了,年幼時確實嶄頭露角,但現在來看不過如此。”

天上忽然散落各式各樣的紙張,弗雷德裡克隨意的伸手抓住了一張,然後驚愕的看到——那是自己辛辛苦苦寫下來的曲譜。

那些他視若珍寶的曲譜被隨意的從天上灑落,有些落到了他的身上,有些落到了鋼琴裡,或者地面上。

他分明不是沒有才華。

弗雷德裡克沉醉在自己的演奏之中,他已經成年了,他再也不是那個被人否定便一蹶不振的幼崽,他從未江郎才盡。

但是就在這時,他忽然猛的收回手指,低頭看向鋼琴。

指腹灼熱滾燙的觸感仍舊殘留著,鋼琴上的張揚躍動的火花則扭動著身軀昭示著存在感。

然而弗雷德裡克卻著了魔一樣重新將手指按在了鋼琴上,於是那火苗示威一樣再次燎向他的手指。

滾燙的觸感漸漸包裹了他,然而弗雷德裡克這次卻沒有再猶豫,而是隨著自己的心意按下琴鍵。

果斷、跌宕起伏、震悚或者足夠決絕的琴音源源不斷的從他的手指間流淌,弗雷德裡克拋棄了一切,他的眼底染上了高傲,那些順著他臉頰流淌下來,滑落到他下巴的汗水被慢慢蒸發。

從來沒有人能打碎他,從來沒有人能夠折斷克雷伯格的傲骨。

這世界不認可我,那就是世界出了問題。

天資卓絕者往往被庸才和蠢貨當成瘋子,先人一步為努力,先人十步為天才,先人百步... ...為瘋子。

弗雷德韋克眼底燃燒著瘋狂,此刻他的琴凳也慢慢燃起了火焰,從四腳開始慢慢向上攀爬,吞沒了他的琴凳。

然後悄悄的點燃了他的衣襬... ...似乎是要將他整個人吞噬。

然而弗雷德裡克卻毫不在意,他大開大合的揮動著自己的胳膊,然後自己的手指在鋼琴上猶如盛放一樣,讓無數音符乍現,躍動——

砰的一聲輕響,鋼琴上燃燒著的火花突然爆起,一簇火苗迸射到了弗雷德裡克的左肩上,但他渾不在意,繼續著自己的演奏。

他崩潰過絕望過歇斯底里過——但他從未低頭過。

他是天才,他是瘋子,他是克雷伯格家族最有名望的作曲家。

不——弗雷德裡克混沌的瘋狂的眼底忽然閃爍出一絲清明,或許他現在不是克雷伯格家族。

——她說過,只要不競選議員,家族就是他的奴族,有用了就姓,沒用了就改姓。

或許她說的是對的,他沒有錯,是世界有錯。

所以世界——去你丫的!